老子的“道”与“术”及其方法论意义
2015-02-20张俊国倪丹
张俊国,倪丹
老子的“道”与“术”及其方法论意义
张俊国,倪丹
解读老子所谓的“道”及其引申出的“术”。老子认为天地万物皆生于自然之道,而此“道”亦为经验世界万物形成之规律。顺其“道”而行,对于统治者而言,即当以“无为”而为之;对于社会个体而言,则自处应“守柔”,与他人、社会相处应“不争”。老子的“道”论及其中体现的辩证思维,在方法论上对于我们今天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构建和谐社会的实践也具有启发意义。
老子哲学;道;无为;守柔;辩证思维
老子是我国先秦时期道家学派的创始人,他以独特的视角探究天地万物本原与宇宙形成之 “道”,其哲学思想影响深远。今天我们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应当珍视并借鉴这份传统文化遗产。
一、世乱与明道
关于老子的身世与著作,学术界一直存在许多争议。冯友兰认为老子是楚国人[1],汤漳平认为老子是陈国人[2]。钱穆认为《老子》一书并非老子本人所作,而是出自荀子之前的一个不知姓名的人之手[3]67。对于出现争议的原因,劳思光认为:一是由于《史记》传文之诞妄,二是由于今本经文之杂乱,三是由于庄子以下后世立说者之假托臆度[4]152。学界一般认为,老子略年长于孔子,生活于春秋中后期。这个时期,群雄争霸,战乱频发,“礼崩乐坏”,而思想界则处于百家争鸣与大变革时期。先秦诸子在总结历史与现实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力图找出一条适合社会发展的治国之道。由于出发角度不同,提出的理论主张自然也就各不相同。孔子从社会实践与社会伦理出发,认为社会之所以出现混乱,不是周朝的国家制度本身有缺陷,而是治国方略遭到了人为的破坏,因此主张“克己复礼”,使“天下归仁”。面对社会发生的巨大变化,老子则深信世乱之由在于制度本身之不足为治。他没有像孔子那样从社会方面去寻找原因,而是将视线放的更远。通过观察历史、政治、人事等方面的成与败、存与亡、祸与福,老子从中抽象出了一个“道”的概念,旨在说明世乱之时政治效用令人怀疑,统治者应当采取“无为”之术,恢复社会秩序、发展社会经济,而个人应采取“守柔”之术,以建立或回归理想的政治社会。
二、老子的“道”与“术”
(一)“道”是老子哲学思想之根基
“道”是老子哲学的核心概念,也是老子哲学的理论基础。《老子》开篇即指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5]2又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5]95意思是说宇宙一切原本于“道”,天地万物皆生于自然之道。老子的所谓“天地”是指现实经验世界万物之总体,“先天地生”即不属于经验世界总体之意。然而,“道”本身虽非经验事物,但并非超离之存在,万物依它而生,它护养万物,成为经验世界形成之规律。所以,“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5]129。
道生万物,但道与天地万物之为事物者不同。事物可明可见,曰“有”。道非事物,只能谓为“无”。而道能生天地万物,故又可称为“有”。然天地万物皆处于不断变化与流逝状态,在这些变化与流逝之中必能发现通则或道,也即谓之“常”。因此,道是超万物而为常。所以说,“天地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5]154。“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5]82。
“道”为经验世界万物形成之规律。那么,这种规律究竟是什么?老子曰为“反”。“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5]61。 “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5]95,“反者道之动”[5]154。这种“复”或“反”,是因为一事物若发展到某一限度,则必一变而为其反面,亦即回归。因此,有“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5]235等等推断。《老子》中类似语句很多,所论内容虽有层次上的不同,但都在于明“反”之理。
“道”“常”“反”构成老子哲学的根本观念,是老子哲学思想之根基。老子之“道”是天地万物之道,突破了古时所谓的人道之义,赋予了道的形而上学意义。这种“形而上”之“道”的规律是“反”,由此引申出在政事上的“无为”与人事上的“守柔”之术。
(二)老子哲学思想之于政事:“无为”
“无为”是老子政治思想的核心,它是 “道”与“反”在社会治理上的实践运用之术。“世乱”之极则必将恢复到“世治”的安定状态。这一回归过程,遵循一定的法则(即“道”),若任意作为,则会导致不利之结果。据此,老子在政事上主张清净无为之治。他说:“清净为天下正”[5]179。“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5]253“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5]172然而这种“无为”并不是消极的、被动的无所作为,而是“为无为”。“为无为,则无不治”[5]12。老子坚持认为以“无为”的态度进行治理,没有治理不好的。“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5]231由此可见,“无为而治”是表面的无为,实质上是积极有为,是以“无为”为之,以“不治”治之,以“无为”反无不为,以“不治”反无不治。只不过这里的“为”与“治”是遵循“道”的规则,不是违反自然之法的胡作妄为,要求对客观事物的发展变化不能任意干涉,而要做到“辅自然”或“顺自然”。按照史学大师吕思勉的解读,对“为”字不能当作“作为”理解。这里的“为”是“化”的意思,“无为就是无化”[6]25,“无化”就是不要想去变化他,而让他(人民)自化。
对统治者而言,老子的“无为”既是“术”也是“道”——“君道”。“无为”,就是要减少政府之功用,收缩政事之范围,除去其不义之欲望,让老百姓自为,相安为乐。这种“无为”之术,在汉定天下以后使得道家成为最得势的学派。汉初统治者采取“休养生息”政策,就是“在政治上一切都守无为主义”[7]。相反,若以苛政病民治天下,则非徒无益,而又害之,不如不治之为愈矣[8]。从普通百姓角度出发,“无为”即为自我保全。老子认为在世乱之年代,人首先应保全自己。这种保全光靠自身不够,还需要有一定的社会环境。但在环境还不允许的情况下,个人也不足有为,而应采取“守柔”之术。
(三)老子哲学思想之于人事:“守柔”
“守柔”是老子之“道”在人事上的观念,是处置人事应遵循的实用原则。“柔弱胜刚强”是《老子》的核心命题之一。“柔弱”一词,在《老子》一书中有3个篇章5处连用,“柔”字在6个章节中出现6次,“弱”字在5个章节中出现5次。由此可以看出,作为“道”的实用原则,“柔弱”之术《老子》中处于重要的位置。
老子曰柔,常以婴儿比之。“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5]36就是说人要结聚精气,保持住始生时候柔弱的状态,像婴儿一样无知无欲,才是符合“道”的。“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为天下谿,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5]108“含德之厚,比于赤子。蜂虿虺蛇不螫,攫鸟猛兽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5]220婴儿虽然外表上看起来柔弱,但实际上其内部生机正旺,各种侵害都会远离他,这正是承察了“道”赋的体现。老子这种象喻化、理想化的描述,带有某种夸张与想象,但在本质上犹如诗歌一样,是为了更好地揭示“道”之真理。
老子曰柔,也以水为喻。“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5]294“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5]29在书的最后一章,老子曰:“故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弗争。”[5]302在老子看来,水的这种品格最与“道”相近。以水喻柔,旨在说明“柔弱胜刚强”之“道”。因此,个人自处应“守柔”,个人与他人、社会相处应“不争”[4]182。
三、老子道论的矛盾及其方法论意义
(一)老子道论的矛盾
老子的“道”“术”思想反映了春秋中后期知识分子的觉醒,是他们面对当时社会生活发生急剧变化而进行的积极思考和回应。老子的这种哲学思想,既区别于向外寻求真理的西方宗教与科学,以及古代中国的敬鬼神思想,也不同于儒家的向内寻求人生界真理。老子立足于人生界而又超越人生,向外寻觅,突破两者界限,申明其交互相通,以求找到解决“救世”之真理。
关于“无为”与“守柔”之术,学界历来褒贬不一。吕思勉认为,“守柔在不论什么时代,都可以算竞争上的一种好手段”,“然而守如处女,正是为出如脱兔之计,而观老子的意思,似乎始终是反对用兵的,既终没有一试之时,蓄力又将何作用?”“就无为这一点上说,老子的思想也是落伍的”[6]276。钱穆认为,老子思想最尚自然,但还是最功利的;最宽慈但还是最打算的。正因为他太精打算了,似乎精细更胜过了博大[3]75。劳思光认为,老子“守柔”之术“在哲学上未见有深远意义,但就人事而言,则‘守柔’而‘不敢为天下先’之态度,确表一种高明之慧识”,“此与‘不争’之说合观,则其理益显”[4]183。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老子思想两千多年来深深地影响和塑造着人们的生活与心灵,却是毋庸置疑的。当前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需要政府主导推动,多方共同参与,而国家与社会以及个人的关系也需要在实践中进一步厘定。
老子的“无为”与“守柔”之术看起来是清静自守,然而实际上却仍然与“君人南面之术”的帝王政治密切相关。“古之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5]256这种使民无知无欲的“愚民”主张,目的是建立“小国寡民”的理想社会。也有学者认为“老子所谓的‘愚’,具有正面的价值,是归真反朴的智慧之‘愚’”,“是要求治理者先能自愚,先自有一颗‘愚人之心’,而后使民同‘愚’,而返于淳朴自然的境界”[5]256。帝王政治谋略与回归自然构成了老子道论的矛盾,帝王政治以谋士的态度为本,以自然之道指导制胜之术,而回归自然是以隐者的态度为本,以自然之道重建人类社会生活[9]。
(二)老子论道的方法论意义
张岱年说,“老子善言天道,开创了中国古代本体论学说”,这是老子在中国哲学史上最大的贡献[10]。田耕滋则认为,“老子之‘道’不唯是本体论,还是方法论。对老子哲学自身来说,方法论也许更重要”。以合规律求合目的,以无目的求合规律,这是老子哲学思想的“自然主义方法论”[11]。我们认为,这种“自然主义方法论”是从普遍性开始的,然后逐步过渡到具体的方法,也就是从“道”至“术”。对“道”与包括人在内的天地万物共相的认识,是“自然主义方法论”的基础,逆向的“自然守弱”是“自然主义方法论”的原则,“无为、柔弱、虚静”等则是解决问题的具体方法,从而有别于纯粹的形而上学理念。老子的道论,并不满足于一种逻辑分析或抽象思维的需求,而是要落实到人类真实的知行过程中。现实中,自然主义方法与能动主义方法相互补充、相互转化,在各自的范围内发挥作用,都是人类社会实践活动所必需的。
《老子》一书还提出了一系列的辩证命题,反映了事物的对立统一和相互依存与转化的辩证关系。“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5]8,“必贵而以贱为本,必高矣而以下为基”,这些都是在说矛盾两方面的对立与统一性问题。“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多,多则惑”[5]146,说的则是矛盾两方面的转化关系。老子对世间万物的现象进行概括上升到理论层面,这在当时是无人能及的。当然,老子的辩证思维并不是完美无缺的,也带有时代的局限性,比如他注重对立的两极,但很少论及对立转化的过程。老子的辩证思维引导人们重视事物的对立统一性质以及矛盾两方面的依存与转化关系,这对于我们今天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构建和谐社会的实践,仍然具有方法论上的启发意义。
[1]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M].重庆出版社,2009:144.
[2]老子:前言[M].汤漳平,王朝华,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3.
[3]钱穆.中国思想史[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2.
[4]劳思光.新编中国哲学史(一)[M].北京:三联书店,2015:152.
[5]老子[M].汤漳平,王朝华,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
[6]吕思勉.中国政治思想史[M].北京:中华书局,2012.
[7]吕思勉.大中国史[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5:173.
[8]萧公权.中国政治思想史[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109.
[9]颜世安.论老子道论的政治谋略意义[J].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社会科学),1997(4).
[10]杨超,张岱年,方克立,等.笔谈老子研究[J].求索,1986(1).
[11]田耕滋.老子哲学的方法论意义[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8(3).
(编辑:米盛)
B223.1
A
1673-1999(2015)12-0008-03
张俊国(1976-),男,硕士,六安职业技术学院(安徽六安 237158)思政部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外政治思想史;倪丹(1979-),女,六安职业技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传统文化与服装史。
2015-10-11
2013年安徽省质量工程项目 “高校校园文化建设与思政课实践教学互动研究”(2013szxm121);2016年安徽省高校优秀青年人才支持计划重点项目“基于思政课实践教学的高职校园文化建设研究”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