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象化、类社会互动和群体边界*——媒介“女性”范畴的现实生产机制研究
2015-02-20张杰孙晓萍
■ 张杰 孙晓萍
具象化、类社会互动和群体边界*
——媒介“女性”范畴的现实生产机制研究
■ 张杰 孙晓萍
性别刻板印象的媒介生产是效果研究中的重要内容。本文运用范畴化和社会认同理论,聚焦于该领域中性别刻板印象从媒介到现实的社会心理生产机制,通过对《非诚勿扰》男性受众的深度访谈,发现媒介建构的“女性”范畴通过具象化、类社会互动和群体边界确定等具体的社会心理机制,和男大学生群体现实的“女性”认知范畴发生互动从而产生了现实影响。
《非诚勿扰》;女性社会;具象化;类社会互动;群体边界
《非诚勿扰》是江苏卫视以相亲为内容的大型生活服务类综艺节目。据央视索福瑞的调查数据显示,从2010年到2013年,其收视率一直是同时段国内综艺节目的第一名。关于《非诚勿扰》栏目本身,新闻传播学界研究很多,不一一赘述①,这其中,节目的社会性别偏见也引起了研究者的关注,研究者大多运用女性主义视角,认为《非诚勿扰》对社会性别刻板印象进行了再生产②(陈菁菁等,2011;赵婧,2011)。隐藏其中的是“男权中心”思想与商业利益链③(景金和,2011,孙玉昆,2012)。该节目实质是男权话语对女性的审视④(李大伟,2013)。
上述研究在不同程度上揭示了《非诚勿扰》对中国社会中女性刻板印象的再现和强化,然而这些研究集中在对《非诚勿扰》的文本分析的基础上,对于《非诚勿扰》再现的女性刻板印象在现实中对青年受众如何产生影响的社会心理过程和机制,均未能予以很好的解决。当然这似乎是性别刻板印象的媒介效果研究普遍存在的问题,对文本的内容分析较多,对现实的影响研究较少。正如Spark所说,对媒介刻板印象的研究远远多于对媒介刻板印象影响媒介消费者的研究。内容研究和效果研究之间存在着不平衡。⑤(Sparks,2004:192-193)有鉴于此,《非诚勿扰》所建构的媒介性别形象对现实的男大学生群体的社会心理影响机制为何,构成了本研究的中心内容。
在以往的媒介效果研究中,已经出现了将社会认知理论与媒介效果理论融合的趋势。如用priming theory来解释媒介暴力效果⑥,用accessibility theory来解释议程设置效果等⑦。但由于北美传播学主要使用美国心理学个体性的社会认知理论,集中在个体的认知过程,而相对忽视了社会认同理论等建立在群体基础上的欧洲社会心理学理论。有鉴于此,本研究主要汲取欧洲社会心理学对于范畴化和社会认同的理论来讨论《非诚勿扰》对男大学生群体的社会心理的影响机制,通过这种个案研究,进而为媒介效果研究的社会认知取向提供一种欧洲社会心理学视野的初步尝试。
范畴化是“通过了解某事物与其他事物的相同和不同,来理解这一事物是什么的理解过程”⑧(McGarty,1999:1)。范畴化为我们的社会生活提供意义,降低了不确定性,并可帮助我们预测社会行为⑨(Heider,1958),为在与他人的关系中理解自己提供约定俗成的规范⑩(Hogg,2003)。本研究采取《社会心理学精要》(Richard Crisp,Rhiannon Turner,2007)一书中对范畴化的定义,即认为范畴是将人和物放入不同分类箱/项(boxes)的方法,与之伴随的是对那一范畴的典型成员会是什么样的预期、原型、或刻板印象。(11)
由于范畴化的认知活动具有自动化启动的特点,因此,人们很难反思和觉察到它的运行。也由于此,作为范畴化结果的性别刻板印象,也同样具有自动化和难以觉察性的特征。
本研究采用深度访谈法。访谈对象兼顾了不同类型高校和不同层次的男大学生,以求避免滚雪球方式可能产生的同质性问题。通过对《非诚勿扰》所传播的“女性”范畴与男大学生群体自身所具有的“女性”认知范畴之间互动关系的描述,揭示出《非诚勿扰》对男大学生群体的女性认知范畴的影响以及对男大学生自身择偶期待的影响,从而揭示出媒介建构的“女性”范畴的现实的社会心理生产机制。
一、具象化的“女性”:《非诚勿扰》与男大学生“女性”认知的类型化
在男大学生群体对《非诚勿扰》的观看过程中,女嘉宾对于作为观众的男大学生群体而言,是陌生人,因而男大学生群体会根据女嘉宾言行提供的线索,使用头脑中已有的女性认知范畴来对她进行分类,从而能够快速地对女嘉宾予以认知、判断和推理。
通过访谈发现,这种对《非诚勿扰》女嘉宾的认知和分类往往会和男大学生群体头脑中已有的“女性”范畴原型联系起来,在情感上形成喜爱到厌恶的连续性。在访谈过程中,男大学生会将《非诚勿扰》的女嘉宾分成若干类型予以认知,并与头脑中已有的“女性”认知原型进行比较,从而形成情感上的倾向。这种情感倾向固然有个体差异性存在,但是依然可以反映出《非诚勿扰》的女嘉宾与男大学生群体头脑中的女性认知原型之间的差离。
访谈中男大学生普遍难以接受节目中的某些女嘉宾类型。以F2为例。
“看完《非诚勿扰》,就我个人而言,我比较难以接受的女嘉宾类型有‘拜金女’,对钱十分迷恋。‘完美小姐’,对男友条件要求极高,让人望而生畏。还有‘中性’女性也难以接受,感觉像个哥们儿似的,一点女人味也没有。”(F2)
在F2的叙事中,很明显地使用了范畴化的分类模式,将节目中自己不喜欢的女性放到类型中去认知。“拜金女”这个范畴类型强调的是女性对男性经济地位的过分强调,“完美小姐”这个范畴类型则是指女性对男性各方面的要求过高。这两种对女性的分类范畴,都将女性对“男性”的高期待作为范畴类别的核心认知线索,从而使得男大学生明确认知到这两类女性范畴所指涉的“男性”认知原型和自己作为一个男性的具体现实状况相去甚远。出于自尊维护和自我肯定的需要,男大学生群体自然将这两类女性归为自己不喜欢的类型,从而可以让自己不考虑这两类女性对男性的期待。而“中性女”这个范畴类型的认知线索是“哥们儿”,即强调其与男性特质存在着很大的相似性,这使得“中性女”在认知分类上远离传统的女性范畴,甚至与传统“女性”认知范畴构成了分类意义的冲突性和对抗性,这自然使得男大学生群体对其产生了负面情绪。
有些男大学生对于节目中那些自以为是的女生比较讨厌(F4);有些难以接受长相难看,不孝敬老人的女生(F6);还有部分男大学生难以接受说话太强势、喜欢教育人的女生(F9)。在上述男大学生对女性的负面叙述中,虽然有着众多的个体差异,但是可以看到,这些女性都存在着和传统女性范畴不一致的地方,如自以为是,不孝敬、强势等。可见,喜欢还是不喜欢,是男大学生将具体化的女性范畴类型和头脑中的女性原型进行对比的结果。
那么,男大学生群体头脑中的女性范畴原型具有什么样的要素呢?当问及访谈对象假设要选择未来的结婚对象时,大多数男性都选择了温柔、以男性为中心的女性作为结婚对象。
“我应该会选择看起来温柔贤惠、有爱心、很孝顺,贤妻良母类型的女性作为结婚伴侣吧。”(F11)“我应该会选择,能够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温柔善良的女性作为我的结婚伴侣。”(F14)
同时男大学生群体也很在意女性的外貌。“外貌嘛,我比较喜欢瓜子型脸,身材苗条的小巧可爱型的女孩;性格脾气方面,希望她没什么大小姐脾气,性情比较温和的。”(F5)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这种女性原型具有两个特征:1.外表漂亮,符合男性审美观。2.内在温柔体贴,要迁就男性。第二点更为重要。这两个女性原型的特征反映出男大学生的女性认知原型是在一种比较偏向传统女性的认知范畴。
《非诚勿扰》的重要性就在于它给男大学生群体头脑中本身已经具有的女性范畴提供了具象化的机会,从而可以根据具体的栏目中的人物来将头脑中的抽象女性范畴予以具体化。这个对号入座的过程,也是社会性别范畴化的具体生产和细化过程。
在访谈中,问及他们比较喜欢的节目女嘉宾,男大学生选择比较多的是刘婷婷、许秀琴、谷慧子、骆琦、刑星五位女嘉宾。刘婷婷、谷慧子、骆琦、刑星四位女嘉宾可以归类为一个类型,她们都拥有上述的两大要素中的外在美的女性形象。
“我觉得刘婷婷美丽大方,身材很好,看起来很有气质,说话也很温柔,我认为她是节目里比较完美的女嘉宾了。”(F7)
“谷慧子她个子高挑,身材火辣,眼睛大大的,给人一种看了很舒服的感觉。”(F8)
对于男性的“女性”认知范畴中重视外在美这一点,男大学生群体自身也是明确认知的,在访谈中当问到节目中男嘉宾是否“以貌取人”时,基本上回答都是肯定的。而当问到未来自己择偶时,是否会很在意女方的长相这个问题上,访谈对象中80%是比较在意女方的长相的。
可见女性的外在美,作为范畴要素在男大学生的“女性”范畴中是普遍存在的。节目在这一点上和现实中的男大学生的认知存在着一致性,也自然会对男大学生对女性范畴中外在美的认知起到强化作用。
许秀琴则是另一种类型。她代表了前述的女性原型:既具有外在美,又具有内在柔弱、顺从的女性特征。
“我认为许秀琴她长得挺好看的。长相甜美,单纯可爱,给人一种需要被保护的感觉,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她性格看起来也很好,有种傻傻的感觉。”(F12)
许秀琴这类女性不仅具有外在美的范畴要素,同时还比较符合前述女性原型的内在要素。她们温婉柔弱,智商表现的不如男性高,传统女性气质和“男强女弱”的性别关系在她们身上体现明显。像许秀琴这样和男性头脑中已有的“女性”原型比较吻合的女性,节约了男性的认知资源,成为了电视机前很多男性观众女性范畴的具象表征。
在观看《非诚勿扰》节目的过程中,男大学生对“女性”范畴的认知同时也是性别权力关系在认知层面的一个再生产过程。我们可以看到,在《非诚勿扰》节目中,男嘉宾提问环节大多问一些家庭生活和家庭关系方面的问题,而根据访谈结果,85%的被访者比较认同“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生活模式,希望女方做一位贤妻良母。
“我自认为自己还是比较传统的,所以我认同‘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模式。未来希望自己能在外面打拼,妻子能以家庭为重,工作之余能兼顾家庭,做个贤妻良母。”(F12)
从F12的叙述中,可见其对“女性”的认知范畴包含着男女权力关系的部分,女性以照顾男性和家庭为中心,是女性服从男性的权力关系。虽然随着社会变迁、男性的女性范畴认知的调整,使得工作女性在认知上能够被接受。但是,在男性的“女性”范畴认知中,性别关系依然是传统的、不平等的,女性必须要兼顾家庭,为男性解决后顾之忧。
可见,男大学生群体在观看《非诚勿扰》节目时,有将女嘉宾类别化的一个认知过程,男大学生是在不自觉地将女嘉宾与头脑中已有的女性范畴原型进行比较和分类来予以快速的认知、判断和随之而来的情感指向。《非诚勿扰》通过对“女性”范畴的具象化展示,从而对男大学生自身对“女性”认知的类别化和范畴化产生了强化与明确的功能。
二、类社会互动:媒介“女性”与现实“女性”认知范畴之间的协商
《非诚勿扰》传播的“女性”范畴不仅起到在认知上强化和具体化男性已有的“女性”范畴的功能,它还通过电视中的女嘉宾与男性受众之间的类社会互动,部分程度上重新组合其原有的“女性”范畴,出现媒介“女性”范畴和男大学生群体已有女性范畴在认知上的相互协商。
类社会互动是媒介社会学家汤普森提出来的互动类型,它指的是建立在大众传媒基础上的社会关系,互动符号线索非常有限,传播是单向的,互动符号形式针对不确定的接收者(12)(Thompson,1995:84)。因此,类社会互动在很大程度上是受众对媒介人物单向的一种想象互动。
这种类社会互动和面对面互动相比,由于较为缺少互动线索,因而,互动者的情感因素会更加影响互动期待和对互动对象的选择性认知。例如,选择“中性女”谢佳的男大学生说到:
“我很喜欢谢佳这种女生。她不仅长相清秀俊朗,性格活泼可爱,带点小羞涩,有时也温柔多情,骨子里仍透露着她‘小女人’的一面。”(F13)
如前所述,“中性女”是一种和“女性”范畴原型不吻合的新范畴,谢佳作为“中性女”的具象化,成为很多男性不喜欢的女性类型。然而,在F13的叙述中,谢佳深得其喜爱,认为是一种“中性化的美”。这固然有F13自身个体性的认知因素存在,但是不可忽视的是,当F13在与电视中的谢佳发生类社会互动时,F13试图将“中性”和“女人”这两个相互冲突的认知范畴在谢佳这个具体的女性身上重新统一起来。这种认知过程的范畴调整很明显是受到了认知失调的压力。“中性女”和F13头脑中已有的“女性”范畴原型相互冲突,然而,在和谢佳的类社会互动过程中,F13在情感上又非常喜欢谢佳,不愿意承认谢佳是一个和原型冲突的女性,认知失调随之产生。这样一来,F13必须在一定程度上放弃自动化的范畴认知方式,而将谢佳视为一个具体的、与众不同的对象来对待。然而,有意思的是,这并没有因此让F13产生对心目中的“女性”原型的动摇和反思,相反,F13使用了范畴重组的认知策略,他发现了谢佳这个“中性女”中“小女人”的这一面:羞涩,温柔等传统女性范畴中的要素在谢佳身上被发现,从而使得“中性女”这个认知范畴在具体的谢佳这个对象(具象化)身上发生了变化,出现了“小女人”的这一面。两个对立的范畴出现了边界重组,这样,F13可以继续喜爱谢佳并且不会感到认知失调带来的压力。在这个认知重组过程中,“女性”范畴原型没有被挑战,相反通过这种调整,其核心要素再次得到确认。
当然,也不能说《非诚勿扰》就一味传输传统女性的范畴原型,由于其女嘉宾均为职业女性,有着一定个体意义的独立性和男女平等的意识,从而与性别关系不平等、依附于男性的传统女性范畴不是完全一致的。这也就使得男大学生群体在收看《非诚勿扰》节目时,随着自身与具象化的女嘉宾的类社会互动和随之产生的情感依恋,会形成和加深对这类具有一定平等性和独立性的“女性”范畴的理解,并将之重新组合到自身对“女性”的认知范畴中去。
“孟雪表现得十分独立、自信和坚强,她从刚开始工作的时候,连PPT都不会做,渐渐地,加班成了她的一种习惯,直到业绩得到了肯定。我很欣赏她自强不息的韧劲。”(F14)
F14通过与孟雪的类社会互动,逐步加深了对孟雪行为的理解,调整了他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将独立、奋斗等本属于男性范畴的要素重组到他对孟雪所具象化的女性认知范畴中来。
“张丹丹她很漂亮。为了理想,她只身一人前往了法国学习西点专业。她把爱好变成了自己的事业。我很欣赏和崇拜她为了理想在孜孜追求的信念和决心。”(F15)
从F15的叙述中可以看到,通过与张丹丹的类社会互动,坚持、理想这些原本属于男性范畴的要素,被F15认知到,并被组合进对张丹丹的“女性”范畴认知中。
在上述访谈中,对于自己具体的类社会互动对象,访谈对象出于情感上的正向指向,在认知失调压力下,逐渐调整了对具体对象的认知,但这种调整并不意味着其认知范畴的重构。这种调整在认知中是作为例外来处理的,只在涉及具体的、特定的认知对象时才有效,对于其他的认知对象,依然是使用原有的“女性”范畴来予以认知。因此,这种因为具体特定对象的范畴边界调整,并不意味着对“女性”范畴原型的挑战甚至颠覆,相反,在一定程度上,随着这些例外的认知策略的形成,反而在认知层面强化了原有女性范畴原型的认知要素。因为,例外的出现,也就意味着常规(原型)的认知边界的再次明确。
三、性别权力关系的再生产:《非诚勿扰》与男大学生群体边界的再确定
由于男大学生群体基本未婚,因而观看《非诚勿扰》除了娱乐动机以外,还有获得未来择偶经验的认知动机。被访男大学生均认为观看《非诚勿扰》节目对他们自身的婚恋观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这意味着,在观看《非诚勿扰》的过程中,男大学生群体不仅使其对“女性”的社会认知范畴更为具体和明确,同时也明确了相伴随的“男性”范畴群体认知。
《非诚勿扰》中女嘉宾对男性的物质要求由于“宝马”事件的报道而广为人知。那么,男大学生群体是否认为《非诚勿扰》中的女嘉宾存在着对婚姻物质基础的强调呢?当问及“您觉得《非诚勿扰》女嘉宾对男嘉宾的物质条件是否有要求以及您觉得物质基础在婚姻中占多大比重”这一问题时,被访男大学生均认为《非诚勿扰》女嘉宾对男嘉宾的物质条件是有要求的。
“节目里那些工作体面、有房有车的男嘉宾或者自己开公司的男嘉宾,其优势立即凸显,女嘉宾基本都会再观察一番再决定是否灭灯。相比那些工作一般,刚在社会上打拼,没有房车的男嘉宾或者在农村的男嘉宾来说,女嘉宾灭灯的机率比较大。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物质基础在婚姻中很重要,占的比重大概是60%吧。我今后不论在哪座城市定居,肯定是要先买房再结婚的。”(F2)
F2认为节目里受到女嘉宾青睐的男嘉宾大多有物质基础。这种对节目文本的印象和F2本身所持有的在现实婚姻关系中重视男性物质条件的认知是一致的,F2现实中的认知和非诚勿扰女嘉宾行为之间出现了认知关联性,从而使他得出了这种解释。这种解释也就使得F2对于婚姻中女性对男性的期待更为明确,并转化为对自身所属的“男性”群体和“女性”群体的群体边界(区分)的认知。
根据访谈,大概80%以上的被访者认为物质基础在婚姻中所占比重达到50%及以上。大部分男大学生认为《非诚勿扰》女嘉宾选择男嘉宾的决定性因素是经济条件,“经济基础最重要,节目里没有哪个女嘉宾愿意跟着一个啥都没有的穷光蛋牵手离开,过着一穷二白的日子”(F4)。应该来说,节目中女嘉宾的选择和行为强化了男大学生群体对男性范畴群体与女性群体的边界的认知:男性在家庭中必须拥有物质基础。
这种对男性群体边界的认知是与性别权力关系紧密相连的。正是因为男性拥有物质基础,男性群体才会在两性关系中占据优势地位,拥有权力。因而,对物质基础的群体边界认知会强化男性头脑中已有的性别关系的刻板印象。当被问及江苏卫视《非诚勿扰》节目有没有实现男女平等时,被访者均认为节目没有实现男女平等,有50%的人认为节目中的男性权力高于女性。
然而,虽然在认知上通过反思能够意识到节目本身的男女不平等现象,但是我们可以看到,男大学生群体在观看节目的过程中,通过社会范畴的定型化再生产了节目的“女性”范畴和“男性”范畴,再生产了男女性别关系和群体边界。这也部分说明,作为一种刻板印象的“女性”范畴,其再生产过程恰恰是在这种对刻板印象的反思和压抑过程中得到明确和再生产的。
因而,媒介建构的“女性”范畴不仅仅意味着传统女性范畴的再生产,现实性别权力关系的再生产,同时也意味着择偶期待的再生产。
“你说现在社会这么现实,哪个女人愿意跟着一个啥都没有的男人结婚呢?看过这类节目后,不会改变自己最初的价值观和婚恋观,因为我一直都觉得物质基础在婚姻中还是比较重要的。所以我会好好学习,今后找到一份如意的、赚钱多的工作,来娶老婆和养家!”(F5)
从F5的叙事中,男性拥有家庭中的物质基础这种认知是一种社会现实。F5原有的认知也认同这样的社会现实,而《非诚勿扰》对这种男性群体的自我期待的强化也就使得F5进一步明确了“男性”群体的成员资格。当F5将自己视为“男性”群体一员时,他必须将这种边界和成员资格视为一种内在的自我期待,因而激励自己通过好好学习找份赚钱多的工作以方便日后娶妻,从而可以实现自我对男性社会认同的肯定和一致。
《非诚勿扰》节目是一档真人秀的婚恋交友节目。男大学生群体对媒介建构的“女性”的认知不是完全与现实无涉的或者扭曲的,而是建构在真实生活的合理性基础上。对节目中女嘉宾的“女性”范畴认知使得男大学生对“女性”范畴的认知更加范畴化,对其男性群体边界的认知也更加明确。
“以前认为只要找一门当户对、令自己心动的女生就可以了。看完这么多期《非诚勿扰》,我对未来配偶的要求也渐渐明晰了,其实门当户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她能像我崇拜的偶像女嘉宾朱晓那样,有着温婉大气的性格,认可‘男主外女主内’,能够相夫教子,做个贤良淑德的好媳妇。”(F9)
F9的择偶期待受到自己的偶像女嘉宾的影响更加范畴化,其择偶期待明晰化,希望未来的另一半扮演好“贤妻良母”的角色即可。性别权力关系和角色期待都在这种性别范畴的确定化过程中得到了认知意义的再生产。
“原来不太清楚什么样的女生比较适合自己。看了这么多期节目,我最喜欢骆琦这样的女生。我希望未来的她也像骆琦一样淑女,优雅知性,落落大方。未来的她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就好,养家的责任就交给我们男人来负责。”(F10)
在观看《非诚勿扰》过程中,F10的择偶标准同样也经历了从模糊到清晰的认知过程。女嘉宾骆琦使得他的择偶标准明朗化,希望她具备女性原型的范畴要素,而男性则作为家庭主体承担了挣钱养家的责任,性别群体边界得到了确认。
四、结论
综合上述,《非诚勿扰》通过媒介建构的女性范畴对男大学生“女性”范畴的认知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这种影响使得男大学生将自身的择偶期待范畴化和类别化,绝大多数男大学生未来择偶时,他们的选择标准和认知原型比较偏向传统女性范畴。
通过与头脑中已有的“女性”范畴的对号入座,《非诚勿扰》的女嘉宾成为女性认知原型的具象化符号,从而强化了男大学生群体头脑中已有的女性认知范畴;通过与自身喜爱的女嘉宾的类社会互动,在认知失调压力下,男大学生群体会出现一定程度的认知范畴重组,来重新认知自己喜爱的女嘉宾,但是这种认知范畴重组不会引发对“女性”认知原型的冲击,相反作为一种具体策略,其个体性的“例外”认知策略反而明确了“女性”原型的有效性。通过对媒介女性范畴中的男女家权力关系的认知,男大学生群体再次明确了“男性”范畴群体与“女性”范畴群体的群体边界。媒体建构的“女性”范畴,通过与男大学生群体头脑中已有的“女性”认知范畴的互动,一方面强化了男性头脑中已有的对女性要素的认知,另一方面,也明确和强化了性别权力关系以及男性对男性群体边界的认知。通过这两种定型和强化作用,媒介建构的“女性”范畴作为一种群体认同在现实中被生产出来。
注释:
① 如尹鸿、霍志静:《非诚勿扰,寓情于乐》,《现代传播》,2010年第5期。
② 陈菁菁、杨丽娇:《解读〈非诚勿扰〉两性间的刻板印象》,《新闻传播》,2011年第11期;赵婧:《婚恋交友节目中“女性气质”的话语构建》,《中华女子学院学报》,2011年第6期。
③ 孙玉昆:《女性主义视角下的电视交友真人秀节目研究》,吉林大学硕士论文(2012);景金和:《女性主义视角下的电视相亲节目》,《东南传播》2011年第4期。
④ 李大伟:《电视相亲节目女性元素解析》,《今传媒》,2013年第8期。
⑤ G.Sparks.Media effects research:a basic overview,Peking university press,2004.
⑥ Brad J.Bushman.Priming effects of media violence on the accessibility of aggressive constructs in memory,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Bulletin,1998 vol.24 no.5(May).
⑦ Zhongdang Pan,Gerald M.Kosicki.Priming and Media Impact on the Evaluations of the President's Performance,Communication Research,1997 vol.24 no.1(February).
⑧ Craig McGarty.Categorization Process in Social Psychology,Sage Publications,1999.
⑨Fritz Heider The Psychology of Interpersonal Relations Psychology Press,1958.
⑩ Hogg,MA.Social identity.In M.R.leary&J.P.Tangney.(Eds)Handbook of self and identity.Newyork:Guilford,2003.pp.462-279.
(11) Richard Crisp,Rhiannon Turner.Essential social psychology,second edition sage publications,2010.p86.
(12) John.B.Thompson.The media and modernity,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5.
(作者张杰系南京航空航天大学人文与社科学院副教授;孙晓萍系南京航空航天大学人文与社科学院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张国涛】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网络时代人际交往方式新变化的社会学研究”(项目编号:13CSH056)、上海交通大学“985”平台项目“网络集群行为的动员机制与预警变量设置研究”(项目编号:12JCY06)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