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情境论:梅罗维茨传播思想再研究
2015-02-20何梦祎
【内容摘要】 本文梳理并解读了传播学者约书亚·梅罗维茨的媒介情境论,围绕其代表作《消失的地域》分析其理论重点,并检视了梅罗维茨思想产生的历史和时代语境。本文发现,无论是媒介情境论本身,还是梅罗维茨的思想沿革,都体现了一种融合的视角,这一视角的本质特征就是“破”与“立”。本文认为,梅罗维茨并非批评者眼中的“技术决定论者”,只有综观其对媒介情境论的研究进路,才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理论重心和思想闪光点。
作为传播学第三大学派,媒介环境学的崛起为新世纪传播学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自麦克卢汉开创媒介环境学以来,逐步有一批学者开始投身于该领域的研究,美国学者梅罗维茨就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涌现出的一个代表。然而,国内学者对梅罗维茨的关注十分有限,多是浮光掠影、一笔带过。所幸的是,梅罗维茨代表作的中译本《消失的地域:电子媒介对社会行为的影响》(简称《消失的地域》)在延宕十几年以后终于在中国大陆问世。
1985年,梅罗维茨出版了《No Sense of Place:The Impact of Electronic Media on Social Behavior》,此书系统地阐述了媒介情境论,奠定了他在学术界的地位。1986年,美国全国广电机构协会与广电教育协会评选该书为年度“最佳电子媒介专著”。媒介情境论,概括地说是指从媒介创造情境,进而改变人们行为的角度出发认识媒介对人类社会的影响。本文将在研读这本书的基础上,对媒介情境论展开解读,同时对这一理论的沿革进行梳理,希望能从更全面、客观、深入的角度认识梅罗维茨及其传播思想。
一、媒介环境学派的接班人
Media Ecology,中文译作“媒介环境”或“媒介生态”,是由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首创,波斯曼(Neil Postman)推广的术语。1971年,波斯曼在纽约大学开设“媒介环境学研究”(Media Ecology Program)的博士和硕士课程,将其作为一门学科正式确立下来。
媒介环境学是在英尼斯(Harold Innis)和麦克卢汉的传播思想基础上逐渐发展形成的,从横向来看,它通常被分为多伦多学派和纽约学派,前者以英尼斯、麦克卢汉为代表,后者以波斯曼、莱文森(Paul Levinson)、梅罗维茨、林文刚为代表;从纵向来看,媒介环境学迄今为止已有三代学人:第一代是哈弗洛克(Eric Alfred Havelock)、英尼斯和麦克卢汉;第二代是波斯曼、翁(Walter JOng)、凯利(James WCarey)等人;第三代是莱文森、梅罗维茨、兰斯·斯特雷特(Lance Strate)等等。
如果从拉斯韦尔所说的“5W”模式来看,媒介环境学关心的主要是“in which channel”的问题,但研究视角又不仅限于渠道本身,更有对媒介演化过程、媒介变革的社会影响的分析 ①。媒介环境学的媒介思想内涵广泛,作为第三代学者,梅罗维茨的思想渗透着媒介环境学的影响,又体现在媒介环境学的重要理论中。
首先,“媒介的偏向”是媒介环境学的重要命题之一。英尼斯认为媒介具有偏向的性质;麦克卢汉进一步提出媒介具有感官偏向;波斯曼指出媒介的意识形态偏向;梅罗维茨则提出了媒介有前区偏向和后区偏向。其次,“媒介的影响”是环境学派媒介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英尼斯研究了媒介对文明的影响;麦克卢汉考察了媒介对人的感知、心理和社会的影响;波斯曼将电子媒介对童年的影响作为自己的研究重点。梅罗维茨则继续深入、细致地解析了媒介如何影响人们的日常社会生活。
长久以来,媒介研究的重点都集中在媒介内容和媒介效果上,忽视了对媒介本身的关注。而以英尼斯、麦克卢汉为首的学者真正从媒介本身出发,研究媒介特性、媒介环境以及其对人类历史和社会的影响。梅罗维茨早在奎因斯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时就对媒介与人类社会行为的关系很感兴趣,他从身边的社会出发,结合人类学、社会学、心理学等领域的知识,深入地思考媒介与人类社会的关系,考察媒介如何影响人类行为。
二、1+1>2:理论的融合与创新
媒介情境论是基于梅罗维茨对麦克卢汉和戈夫曼理论的研究,以及“将这两种理论流派合二为一的兴趣” ②所形成的。媒介情境论融合了媒介理论与情境理论精华,以媒介时空观为特征,提出电子媒介作为信息系统,创造了新的环境,进而影响人们的行为。
1理论启蒙:戈夫曼的情境论
青年时代,梅罗维茨就开始钻研社会学,而社会学家埃尔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是最先开启他心门的符号互动论者。梅罗维茨在《消失的地域》中坦承自己受戈夫曼的启发,称“戈夫曼让我意识到了通常属于直觉和无意识的观念和行为。他使我意识到某些我已知但自己却无感觉的东西。” ③目前国内学者普遍认为梅罗维茨拓展了戈夫曼的“情境”概念,并继承了其“情境论”的视角,强调了二者理论的继承关系。
在探讨情境与角色时,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1959)中提出了著名的“拟剧论”,认为社会生活如同舞台,有“前台”和“后台”之分。具体情境下,人们的行为被分为两大类:与身份、他人期待相符且具有表演性质的“前区”或台上行为,以及较为隐秘和放松的“后区”或后台行为。
梅罗维茨肯定了戈夫曼的解释,并对“社会情境”作了定义。他指出,社会情境是对某些类型的行为有社会预期,并在其中展示这些行为。它们是由我们扮演和观看社会角色所综合决定并常常是难以琢磨的场合。 ④
2研究范本:英尼斯与麦克卢汉的媒介观
梅罗维茨曾说:“在交流技术方面,英尼斯重写了人类历史,而麦克卢汉扩展了他的理论,增加了感官平衡。” ⑤
对梅罗维茨来说,英尼斯是非常重要的引导者,他对梅罗维茨的学术生涯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英尼斯按照偏向性,将媒介分为“偏向时间的媒介”和“偏向空间的媒介”:前者指更适合知识在纵向时间中传播的媒介,偏向于持续很长的时间;后者指更适合知识在地理横向上传播的媒介,易于远距离传播。另外他还断言,一种新媒介的出现,必将导致一种新文明的产生。
麦克卢汉进一步扩展了英尼斯的媒介思想。相较于英尼斯从媒介自身形态影响社会权力结构思路出发,探究“媒介的偏向性”问题上,麦克卢汉立足于媒介与人身体的关系,提出“媒介是人体的延伸”,并从媒介发展的不同阶段论述了它的延伸性。
其次,麦克卢汉强调媒介形式比内容更有研究价值,提出了“媒介即讯息”。他认为媒介形式的任何进展能引起人类规模、步伐或类型的变化,这是媒介形式除了传递媒介内容之外给人类社会带来的“信息”。
再次,在电子媒介与时空的问题上,麦克卢汉对英尼斯理论进行了补充,并提出了“媒介地球村”的概念。麦克卢汉认为,电子媒介消解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人们可以不受时空限制与他人接触和联系。
麦克卢汉和英尼斯的媒介时空观为梅罗维茨媒介情境论的形成提供了有益基础。他们二者关注的重点是:在当代社会,媒介的发展如何重塑人们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他们强调了媒介技术对于社会关系形成的必要性,认为媒介不仅是传递信息的渠道,还营造了一种环境。
3创新思路:梅罗维茨的批判继承
梅罗维茨肯定了戈夫曼和麦克卢汉为理解社会行为提供了不同思路,也认识到了二者理论当中的不足之处,并创造性地将两种理论进行了融合。
在情境论方面,梅罗维茨认为戈夫曼显然忽略了角色和社会秩序的变化。戈夫曼所提出的“环境的限定”是由特定的交往地点以及观众所决定的。另外,戈夫曼用静态的观点描绘情境,他所说的“脚本”和“舞台”相对来说不变化。而梅罗维茨却赋予情境一种动态的视角,认为情境之间存在某种融合,由此,他提出“以后区和前区观念为基础,在混合场景中出现的新行为可被称为‘中区’行为。相反地,从场景的分离中产生的两类新行为就可被称为‘深后区’行为和‘前前区’行为。” ⑥
在媒介观方面,梅罗维茨沿袭麦克卢汉的理论,但又力求有所突破。他与麦克卢汉、英尼斯一样,强调以媒介技术为研究重点,着重思考媒介对人际交流的影响。此外,梅罗维茨接受了麦克卢汉和英尼斯建构的“媒介时空观”,但又发现了这些观察并非完整。他认为,麦克卢汉虽然指出了电子媒介的应用所带来的社会角色的普遍变化,却没有解释清楚电子媒介“怎样”以及“为什么”会引起这些变化。
此外,梅罗维茨的研究视角也值得关注。相比于戈夫曼着力于描绘人际关系,他研究的是更为宏观的媒介、情境与人的行为的关系。而放置于媒介环境学整个学派发展来看,他又将媒介环境学推进到社会变化的微观层面。“梅罗维茨不仅为媒介环境学贡献了最有体系的理论,而且其扎实、具体的研究也改变了媒介环境学之前大而空的理论形象”,李明伟(2010)曾这样评价,“与前辈所研究的宏大多主题变奏不同,梅罗维茨全神贯注于社会行为和角色扮演这样更微观的层面。” ⑦
总之,梅罗维茨在总结了前人理论的精华和缺陷之后,注入了自己的见解,提出了电子媒介影响社会行为的新思路。正如梅罗维茨所说,《消失的地域》所提出的理论试图在媒介理论家提出的看法和社会学家的看法之间架设一座桥梁。
三、一种对融合观的尝试解读
综观全书,我认为梅罗维茨有一种融合观贯穿始终,他的融合观并非是对事物的简单相加,而是以“破”为基础的“立”,是一种重组创造。在对情境论的具体论述中,“融合”体现为一个动态的过程:电子媒介消解了“地域”所构成的时空观,通过情境重组创造新的信息环境,导致新情境的产生,情境的变化又会改变原先身份和行为的界限,影响人们的行为和社会角色。
1混合情境下的角色融合
梅罗维茨认为,新媒介的出现造成了社会场所普遍的重组,它通过改变各类社会人群所接触的情境类型,改变了我们对角色的认识。梅罗维茨总结了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的三种角色:隶属或者“作为”(群体身份)的角色,转变或者“成为”(社会化)的角色,以及权力(等级)的角色。它们相互重叠交叉,并可以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具有。
首先,梅罗维茨解释了角色融合的背后机制:电子媒介打破了物质地点和社会地点的界限,情境的孤立性不复存在,依赖于特定物质地点的角色构成也发生改变。从儿童的房间到牧师的家,再到犯人的牢房,原先毫不相关的情境现在都有了强大的共同基础,群体身份、社会化、等级制度一一被解构,同一个人可以拥有多种角色,人们的社会交往也更为复杂。梅罗维茨将这种新型人际关系称为“副社会交往”,与之伴随的还有新型人类悲伤、副社会谋杀。
随后,梅罗维茨又进一步阐释了角色融合的具体表现,提出了“影响圈”的概念。在礼仪圈的分析上,他阐释了新媒介如何影响人们行为的方式和觉得自己应该怎样行为的方式,这种变化又反过来加强媒介的“渗透”。在媒介内容圈的分析上,梅罗维茨论加入了“情境”这一中间变量,论证了新媒介信息系统结构在影响行为变化的同时,又反过来引起媒介自身内容的变化。在分析领地接触圈时,梅罗维茨探讨了“适应”后的“新规则”。由于接触地点的新规则将许多从前不同的社会情境融合在一起,许多旧的行为模式开始无法维持。
2后台的暴露与权威的消解
梅罗维茨通过三方面实例来论述电子传播媒介(特别是电视)所带来的革命性变化——角色的融合、身份的转换、权威的祛魅。
梅罗维茨从情境融合的角度指出电子媒介“使得曾为不同的社会情境相互交叉”。因为电子媒介已经渗透到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所以“地域”难以成为区分情境的标准,情境的相互交叉必然会引起社会行为的重组,进而导致男性气质与女性气质概念的融合,儿童与成人概念的模糊,政治英雄与普通市民地位的等同。
许多年以来,男性和女性一直处于相互隔离的情境中。女性在家庭场合中的隔离使她们很少了解关于社会和自己角色的状况,因此女性对自我的认知是模糊且有局限的。梅罗维茨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总结:女人的前台就是女人的后台,但女人的前台确是男人的后台。然而,电子传播媒介却削去了男女世界的分界线,使女性从家庭信息限制中得以解放,而且将公共和家庭情境重新融合成一个“兼有两性的情境”。也就是说,电视对公共男性领地的不断暴露鼓励了女性要求在所有的公共场合进行性别融合,媒介的特性摧毁了性别区隔的连续性。
电视,作为观看设备(watching device)和揭示秘密的武器(secretexposing machine)的集合体,试图将成人和儿童的角色进行融合。电视不仅向孩子暴露了成人的很多秘密,也暴露了所有秘密中的最大秘密:保密的秘密(secret of secrecy)——家长由于不确定如何采取教育行为,而密谋哪些应该告诉孩子,哪些不应该告诉孩子的过程 ⑧。电视没有复杂的编码去排除儿童或者将观众分为不同的年龄群体,因此向儿童展示了成人的后台或侧台形象。
电子媒介打破了政治家前后台的屏障,后台的暴露使得原先的权威消失。电视新闻报道的快速性常令人猝不及防,1960年的U2事件暴露了危机发生时美国政府欺诈的、失控的政府形象(Barnouw 1970) ⑨,而领导人浮夸的政治表演也会在拉近的焦距和敏感的镜头中令人厌烦。因此,政治家越来越多地去扮演一种侧台的角色:表现低调的风格、无意的幽默和谦逊,而普罗大众却越来越要求参与政治事务。比如2008年的总统选举被打上了“草根选举”(grassroots activity)的标签,由互联网大规模地进行组织。支持奥巴马的草根组织也没有在选举胜利后马上解散,他们宣告今后将会继续活跃,推动奥巴马完成政治诺言(Helman 2008) ⑩。
四、梅罗维茨是“技术决定论者”吗?
梅罗维茨吸取了很多学者的观点,把他们统一在媒介情境论中,具有独创性。另外,他以社会情境及其变迁作为切入点,具体考察媒介-情境-行为的互动过程。媒介情境论较好地处理了受众与媒介的关系,突出了受众在媒介-受众-社会关系中的重要性,强调了媒介具有强大的影响力,在这个问题上,梅罗维茨的媒介理论所体现的观点是比较辩证的。
至于学界对梅罗维茨的批评,矛头则指向其对媒介力量的强调。一些批评者认为“他过分夸大媒介对社会环境和人们社会行为的影响”,因此将他归为技术决定论者。类似的评价这样写道,“梅罗维茨忽略了社会制度对媒介制度的管理,社会意图对媒介内容控制,夸大了新媒介的控制力。” 瑏瑡
得出这样的结论不无道理。首先,《消失的地域》是梅罗维茨最出名的一部书,少有人关注他的其他作品和思想进路,难免会出现断章取义的现象。因此会有批评者只挑选书中的一两句话作为判定他是媒介技术决定论拥趸的证据。其次,梅罗维茨在《消失的地域》中列举的大量事例都集中在对电子媒介强大影响的阐述上,言辞间也多见其对麦克卢汉媒介观的继承。
那么,梅罗维茨果真如此吗?对于批评者的看法,梅罗维茨一直在给予回击,“媒介内容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媒介内容并不能详尽阐述空间问题能够和怎样的问题,只有从媒介的角度去探讨。” 瑏瑢他也多次表明自己研究媒介的目的,“社会科学家注重研究媒介的信息。但是传播学、社会学和心理学领域以外的少数学者采用了历史的和交叉文化的方法研究传播技术,他们想使人们看到,除了媒介传播的内容以外,媒介所具有的潜在影响。我使用了单数的‘媒介(medium)理论’来描述该研究,因为它与其他的‘媒介(media)理论’的不同之处正是它注重研究每个媒介的特别性质。” 瑏瑣
证明梅罗维茨不是“技术决定论者”的还有他后来的一些论述。2009年,结合互联网媒介发展的背景,梅罗维茨对《消失的地域》中的三个案例做了补充和完善。他在开头中就明确提到,“媒介理论(Medium Theory)并非是指媒介可以脱离内容产生影响,也不是指媒介能强大到‘决定’对人们的影响。” 瑏瑤与其说梅罗维茨强调技术,更确切地应该说他强调媒介提供了影响事物的可能性,“媒介的单向度允许人们单方面去观察,而不必受限于面对面交流的这种压倒性。能让他们懂得他人如何想象自己,从而为他们在现实生活的角色提供重新想象的可能。这样看来,电视的暴露特征不是鼓励对年龄、性别、平等角色的模仿,而是给那些处于从属地位的人们一种新的方式抵抗媒介表演和他们边缘化的社会地位。” 瑏瑥
如此看来,将梅罗维茨归为一名“技术决定论者”是欠妥的。这里可以参考莱文森的观点,他对媒介决定论作了两种划分:“硬媒介决定论”就是传统意义上的“技术决定论”,认为信息系统对社会具有不可抗拒的影响;相反,“软媒介决定论”则强调技术的非决定性,它们只是提供事件产生的可能性,事件的状态和影响是诸多因素的结果,而不仅仅是信息技术的结果。在笔者看来,梅罗维茨正是“软媒介决定论”的支持者。他强调电子媒介对人们感知和耐力的培养,“别尝试去将隐私最大化,而是去接受它的‘暴露’,修正我们的行为从而去降低不协调,同时也要提高我们对公众行为的忍耐力。当技术的发展把电视限制性的单线性的监管扩大到更广阔的、多维度的观看方式以及行为方式,我们就会更容易接受甚至主动接纳它们。” 瑏瑦这都是在说明人的能动性而非媒介本身是决定性的因素。
但是,虽然梅罗维茨摆脱了“技术决定论”的帽子,却无法遮蔽其论述中可能存在的问题。Lindlof (1996)就提出,“梅罗维茨所形容的媒介带来的某些变化——比如从媒介和受众视角来看的‘中区’的出现——并非是永久不变的,而且,对媒介使用的适应及对媒介的解读都会不断地进化发展。” 瑏瑧这种批评并非没有道理。细细思考,梅罗维茨所描述的“地域的消失”蕴含着一层含义:由于电子媒介的广泛使用,信息的传播不再像以前受到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这也是他受到麦克卢汉时空观影响的结果。事实上,梅罗维茨忽略了时间变量,他没有关注到地域的消失是以时间为代价的,也是媒介发展的必然结果。
五、不懈探索与跨时代的重新审视
实际上,媒介情境论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随着时代进步在不断调整和发展的。
20世纪70—80年代是梅罗维茨理论的雏形期。1985出版的《消失的地域》,首次为媒介理论和人际行为理论之间架设了一座桥梁。
80年代末—90年代末是理论的发展期。随着互联网的兴起,梅罗维茨进一步拓展了媒介情境论的内涵和外延。他认为“情境”(situation)主要用于限定物理环境行为,对限定媒介行为还存在不妥之处,所以他将“情境”的概念延伸为“语境”(context),具体分为地域语境(placecontexts)和媒介语境(mediacontexts),并详细阐释了媒介语境对社会微观、宏观的影响 瑏瑨。
90年代,米德、库利等“普遍的他者”(generalized others)思想对梅罗维茨产生了影响,梅罗维茨开始以后现代思想重新审视媒介情境论:媒介情境已经颠覆了传统的地域特性,虽然地域没有完全消失,但是电子媒介在很大程度上拓展了“普遍的他域”(generalized elsewhere)。他提出,“各种媒介的出现拓展了我们的感知领域(perceptual field),即便所有的物理经验都是来自本地的,但我们并不通过本地经验形成判断。恰恰相反,我们通过各种媒介共同形成的外部观点(external perspectives)出发作决定。” 瑏瑩
在20世纪与21世纪之交,梅罗维茨的媒介理论已经走向成熟。随着网络时代新媒体日益崛起,梅罗维茨针对媒介功能定位提出“媒介三喻”(three metaphors)——媒介作为容器(mediumas、vessel/conduit)、媒介作为语法(mediumaslanguage)、媒介作为环境(mediumasenvironment),进一步拓宽了媒介研究的视野。
那么,在网络化、数字化发达的今天,媒介情境论又如何与时代呼应呢?
其实,梅罗维茨在《消失的地域》中就已强调了前瞻性的问题,“本书进一步的目的是提供一种研究媒介影响和社会变革的新方法,不仅能研究现在,而且能研究过去和将来。” 瑐瑠梅罗维茨并不是预言家,但他意在为生活在电子媒介中的现代人揭示普遍事实背后的规律。从印刷时代到新媒体时代,地域对于不同群体的隔离作用渐趋弱化,我们越来越能看到不同类型受众群的融合。
20多年来,梅罗维茨对媒介情境论不懈探索,一是对当年自己的回溯,二是对时代呼唤的回应。今天,新媒体在不同社会群体之间创造了一个混合的新情境,对于促成不同地域、不同群体的文化认同、价值观塑造都凸显了强大的影响力。在网络时代,受众观点的形成并非都来自本地经验和本地判断,外部观点同样非常重要,新媒介打破了地域限制、打破了一些旧的情境,将不同情境融合成“新情境”,人们在这一新情境中也会有一系列新的感知、新的行为和新的表现。
综观梅罗维茨的思想脉络,可以发现有一种融合观始终贯穿其媒介理论研究的进路中,且集中体现为对以往理论的“破”(重新审视)与结合时代语境的“立”(发展完善)。
或许,今天对梅罗维茨传播思想和融合意识的重温,可以为我们探究人类与技术关系提供更多的可能性。我也相信,随着新媒介技术的生成发展,新的传播思想和媒介理论也将呼之欲出。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
【责任编辑:张国涛】
注释:
① 李明伟:《媒介环境学派的理论分析框架》,《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3期。
②③④⑥瑏瑣瑐瑠[美]约书亚·梅罗维茨著:《消失的地域:电子媒介对社会行为的影响》,肖志军译,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引言,第4页,第2、301、7、13、68页。
⑤瑏瑢 Oosterhoff,Ronda:Meyrowitz,Mcluhan,Medium Theory and Me:Why Medium Theory Needs to Be Taught alongside Techniques for New Communication Technologieshttp://listmsuedu/archives/aejmchtml
⑦ 李明伟:《知媒者生存——媒介环境学纵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1月版。
⑧(14)(15)(16)瑏瑥瑏瑦 Joshua MeyrowitzWe Liked to Watch:Television as Progenitor of the Surveillanc Society,The ANNALS of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Political and Social Science,Volume 625,Issue 1,pp32-48,September 2009
⑨ Barnouw,EThe Image Empire:A History of Broadcasting in the United States from 1953New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38-139,1970
⑩ Helman,SObama backers look for ways to carry out the call for changeBoston Globe,December 9,ppA1,A10,2008
(11)余迎、刘文君:《媒介、场景、行为——从〈消失的地域〉谈梅洛维茨的媒介情景理论》,《学理论》,2010年第30期。
(17)Lindlof,ThomasNo More Secrets:A Retrospective Essay on Joshua Meyrowitz's“No Sense of Place”Journal of Broadcasting&Electronic Media(589):589-596,1996
(18)Joshua Meyrowitz,Using contextual analysis to bridge the study of mediated and unmediated behavior,Mediation,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67,1990
(19)Joshua MeyrowitzThe Rise of Glocality:New Sense of Place and Identity in the Global Village:2-3,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