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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世策墨林·凯珠嘉措相关史事补考

2015-02-20卢永林卢红娟

关键词:西藏

卢永林,卢红娟

(1.西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甘肃兰州,730070;2.甘肃民族师范学院中文系,甘肃合作747000)

四世策墨林·凯珠嘉措相关史事补考

卢永林1,卢红娟2

(1.西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甘肃兰州,730070;2.甘肃民族师范学院中文系,甘肃合作747000)

策墨林·凯珠嘉措是西藏四大林之一的策墨林活佛系统中第四代转世活佛,继承了策墨林前三世爱国重教的传统。他在面对西藏噶厦内部亲英分子媚外举动和不公行为时,与之争锋相对,表现出了崇高的民族气节和刚正不阿的高贵品质,因而被怨恨,遭到流放藏南的报复,并在流放期间毒发身亡,实属政治迫害。

四世策墨林·凯珠嘉措;流放;圆寂

策墨林·凯珠嘉措是策墨林活佛系统中第四位转世活佛,迄今为止,对该人物的研究比较罕见,①洛桑丹珠、帕巴茨仁、陈赉:《三世、四世策满林活佛生平略述》[J],西北民族学院学报,1991年第1期。笔者在文末括号中注为“卓尼大寺卸任法台罗桑仁钦”有误,根据作者所著《安多古刹禅定寺》中对历任卓尼大寺法台的介绍,洛桑仁钦并没担任过卓尼大寺(禅定寺)法台,而是担任过鲁琼寺法台。《安多古刹禅定寺》中收录的也是这篇文章,该文是根据卓尼鲁琼寺法台拉吾什格西·洛桑仁钦口述整理。本文即是在该文基础上进一步研究。一些相关的研究略有涉及。由于资料所限,长期以来对他的研究难以有新的突破。本文主要依据其胞妹赛珍女士的回忆口述,就其重要史事做进一步补充考察,为相关研究提供一点方便。

一、生 平

四世策墨·林凯珠嘉措于1921年农历9月出生于今甘南藏族自治州卓尼县奤盖村,乳名嘉央诺布。父姓姬,名叫道智仁钦,母名叫荣德草。父亲为杨土司旗下总管,管理七个旗。阿旺土登凯珠格勒嘉措兄弟姐妹5人,他排行老二。关于他的出生,还有一段广为流传且具有神奇色彩的传说,据其胞妹赛珍女士回忆:

父亲讲过我母亲怀策墨林活佛时曾经做过许多奇异的梦,而且当活佛出生时我们家的房顶上下起了雨,并出现彩虹。我们老家的习俗通常把菜板放置窗户前,当活佛两岁多时,有一天我母亲在窗户前擀面,活佛也在母亲旁边。在那一刻有一条白色光线直射入我们家的窗户里,活佛拿出自己的手帕挂在那条白色光线上,这举动很快就传到卓尼杨司令那里了。②② 第四世策墨林活佛的亲妹妹赛珍女士的口述。

4岁时,凯珠嘉措被卓尼禅定寺认定为该寺伊犁仓活佛的转世灵童,迎请到禅定寺居住。之后,十三世达赖喇嘛将其认定为三世策墨林罗桑坚参之转世灵童,取法名为阿旺土登克珠格勒嘉措。1925年10月在西藏策墨林颇章强佐(管家)穷珠拉和禅定寺策墨林拉章强佐桑白丹珠的主持下,在禅定寺举行了隆重的坐床仪式,并拜该寺拉然巴罗桑丹增大法台为师,入显宗学院学习经文。念诵、辩习广、中、略《摄类学》及《皈依经》。凯珠嘉措由于严师执教,加之本人天资聪颖,刻苦好学,学业进步神速,很快就被众僧所敬仰。[1]1929年禅定寺毁于兵火,策满林“谢珠林”也未能幸免。[2]拉章被劫掠焚毁后,即避居禾驼寺。仅住了十数天,便被环境幽静丛林掩映的齐步寺僧众邀请。在该寺居住的20多天里,不仅主持了该寺的一系列佛事活动,还应周围大峪沟、迭部牧区群众的邀请,进平民村舍、帐篷诵经祈祷、祝福灌顶。嗣后,接受迭部扎噶那寺僧众邀请,攀越道路崎岖,高耸入云的光盖山,在沿途的扎尕那、当多、洼巴、腊子、沙来等很多村子诵经、灌顶,并在扎尕那寺、腊子寺、旺藏寺、赛当寺、八什寺、下寺等寺院逗留,参与了诵经卷,答辩哲理,弘扬佛法等佛事活动。

翌年,还在春寒料峭,大地仍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时候,凯珠嘉措一行从迭部行至卓尼赛树那村时,被义佟次勒施主挽留住宿,期间又应车巴沟僧俗及察罕呼图克图邀请,与随员一起,行于茫茫森林之中,被沿沟的村民挽留,诵经灌顶,群众无不喜欢。在贡巴参加了隆重的显宗哲学院《摄类学》立宗答辩,才思敏捷,对答入流,初显了雄辩才能,博得众僧对“神童”的叹服,声名为之大震。在车巴沟期间,应邀去四川若尔盖、然道巴、占哇、江岔念经、灌顶,占巴村施主阿桑献一白色黄牛,以表示吉祥如意。途经阿拉、双岔于7月又返归贡巴寺,居喇嘛尕绕活佛囊谦。10月被邀请到达录竹寺,在该寺讲经传法,念经灌顶,住了一段时间。后又被擦道寺堪布恭请,前往该寺讲经传法,并为当地施主灌顶,深得信任。凯珠嘉措说“我回故里,高兴至极。”[3]之后,从擦道寺返回卓尼大寺,但大寺正在修建,凌乱不堪,谢珠林拉章还未修复,便返回录竹寺过冬,12月被车巴沟寺迎请去那里过了春节。

1931年农历10月,西藏色拉寺再派策墨林强佐穷珠拉等一行7人,奉色拉寺之命前来卓尼,迎请凯珠嘉措赴藏习经。当报请卓尼土司后,卓尼土司以弘扬本地佛法为由,婉言拒绝凯珠嘉措赴藏。卓尼土司的这一理由并非虚词,当时卓尼确实是人才陨落。另外,卓尼大寺也刚刚遭受劫难,所以需要一位具有声望的活佛主持卓尼大寺,而凯珠嘉措聪慧异常,又是活佛转世,非常符合卓尼土司的要求。

西藏迎请专使不肯罢休,又不敢贸然从事,就伺机而动,准备将凯珠嘉措迎去西藏。1932年,穷珠拉等赴录竹寺,以有施主邀请诵经为名,将凯珠嘉措及随员骗往今夏河县境内的龙哇吉力,并贿赂了卓尼塔乍土官卓玛若提、土司府头目曲玛唐瓦罗桑央培。后又借口凯珠嘉措的随员过于庞大,将跟随在凯珠嘉措身边的经师、侍茶官等一行人留置当地。仅由西藏专使人员带走凯珠嘉措,此行便踏上了去藏之路。卓尼随员在三天后不见凯珠嘉措回来,便知上当,悔之晚矣,卓尼方面也无可奈何,只好作罢。[4]就此次策墨林前往拉萨颇为戏剧化的过程,也得到赛珍女士的佐证,她回忆说:

拉萨方面是在乃琼降神的帮助下知道了策墨林灵童的转世方向,并说出我们家的名字叫奤盖仓(老鹰的巢),负责寻找灵童的队伍在拉姆拉措湖里观察到了我的母亲在窗户前抱着活佛的情景,还有藏文第三十个字母“阿”,并显现安多和卓尼的景色。寻找灵童的小组成员中有曾经为三世策墨林活佛当过侍从的僧人洛桑罗布,他们一路询问最终来到我们家。那时卓尼杨司令不想让活佛去西藏,他说我们卓尼也非常需要活佛,卓尼大寺也有策墨林的宫殿叫谢珠林,跟色拉寺的谢珠林名字一样。当时寻访小组没有办法把策墨林活佛带到拉萨去,后来,在一些大家族请活佛念经时被寻访小组偷偷带走了。*第四世策墨林活佛的亲妹妹赛珍女士的口述,与《安多古刹禅定寺》一文中所记大同小异。证明事情的经过是真实的。

凯珠嘉措在赴藏途中,在青海塔尔寺逗留两个多月,期间参与该寺的一些佛事活动,并拜见了正在塔尔寺弘法的九世班禅确吉尼玛。时至4月,四世策墨林一行抵达拉萨,十三世达赖喇嘛、噶厦政府、色拉寺、色拉麦扎仓、阿巴扎仓的代表、色拉寺卓尼五大堪参代表、策墨林所属寺院等和庄园、部落代表以及众多僧众经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时隔两日,便拜见了十三世达赖喇嘛,达赖见之非常喜欢,并在坐床之前授了沙弥戒,赐了法名。[5]1933年,他拜拉然巴察阿提格西为经师,入色拉寺麦扎仓习经,从初《摄类学》赤白黑色班学起,重温广、中、略《摄类学》。凯珠嘉措在这里学习期间,每日鸡鸣则起,夜夜挑灯熬夜。4年后,即藏历火牛年(公元1937年)以优异的学业成绩晋升到了波逻密多级,举行了隆重的晋级庆祝活动。自此后,在《现观庄严论》经典及立宗大乘法辩论中,以严谨的哲理,敏捷的思维和雄辩的口才折服众多僧侣,学位连升三级。

自1941年起,三年内又参加了《毗奈耶学》《中观论》《俱舍论》学等三次大型立宗辩论,场场精彩,每次都获得好成绩。1943年,由摄政达札活佛为授戒师,受了比丘戒。1947年,被噶厦政府流放乃东。1948年,圆寂于西藏乃东地区。世人对于其遭遇流放和圆寂一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造成视听混乱,影响了对该人物的正确评价。

二、流放藏南原因

关于四世策墨林被流放藏南一事,学界尚无人探讨。对这一问题的探讨不仅有助于增加对四世策墨林的认识,而且也有助于我们总体上考察策墨林活佛系统得以传承不息的文化因素。

四世策墨林血气方刚的性格,是他遭到流放的主观原因。1944年正月,四世策墨林在拉萨三大寺二万多僧人聚集的传昭大法会立宗考试答辩中取得第一名拉然巴格西学位。他还代表三大寺僧众向十四世达赖喇嘛献词,词语精当,寓意丰富,声如洪钟,举止文雅,一时对凯珠嘉措的赞赏之词不绝于耳,名震拉萨三大寺院。血气方刚的四世策墨林对噶厦政府中的某些官员却表现出了不屑,正如赛珍女士所言,“他说话口气重,脾气也有点冲,所以噶厦官员不太喜欢。他对噶厦某些官员也不怎么客气,因此没有给他们留下好印象,尤其是噶雪巴等高管。*② 第四世策墨林活佛的亲妹妹赛珍女士的口述。之后,四世策墨林并没有真正坐上第一名拉然巴格西的床,而是把他排在了第二名,或与此有关。四世策墨林一气之下离开拉萨,前往札耶尔巴修行。巧合的是,那位被噶厦安排的第一名拉然巴格西学位的获得者在准备坐床受礼的前一天去世。无奈之下,噶厦政府为了给民众有个交代,遂派拉定秘书长请求四世策墨林回到拉萨,并授予他拉然巴格西学位,并让三大寺院准备坐床仪式。策墨林众僧已经准备好这一时刻的到来,但是“在确定搞布施和坐床典礼的前一天晚上活佛突然失踪了”②。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四世策墨林原本是拉然巴格西第一名的获得者,但因自己的敢于伸张正义的性格得罪了噶厦政府中的分裂分子,从而受到影响,虽然后来噶厦有意重新恢复他的名誉,当然很有可能也是政治阴谋,而刚正不阿的四世策墨林最终没有参加噶厦安排好的坐床典礼,没有让阴谋得逞,由此造成更深的间隙,从而埋下了此后对他不利的祸根。

卷入激烈的政治斗争,是策墨林遭到流放的客观原因。“热振事件”是一起西藏地方政府中部分上层亲帝分子在英帝国主义支持下残杀藏族反帝爱国人士的政治事件。1933年十三世达赖喇嘛圆寂后,西藏地方政府和民众大会推举热振五世任地方政府摄政。因热振五世坚持反帝爱国立场,密切西藏和祖国的关系,遭到英帝国主义和亲英分子的不满。1941年亲英分子胁迫热振五世离职,由达扎活佛代理摄政。1947年他们又以“谋叛”罪将热振五世囚禁,从而导致热振五世所属色拉寺僧众同亲英分子操纵的藏军发生武装冲突,死伤达百余人。事后,亲英分子怕爱国力量组织武装暴动,于5月初逮捕了热振活佛,之后又将热振暗中毒死*一说勒死。见格桑丹珠、帕巴次仁,四世策满林阿旺土登凯珠格勒嘉措,甘南文史资料第八辑[M],甘南报社印刷厂印刷,第43页。。这就是学界所谓的“热振事件”,他的影响是巨大的,杜永彬指出:“热振事件,祖国内地革命形势的发展,内外因素交织在一起,给西藏分裂势力造成了严重的政治危机(按:更敦群培被噶厦政府捏造的罪名是伪造藏钞,是经济罪,而不定政治罪,其目的是为了淡化‘更敦群培事件’,蒙蔽西藏僧俗民众,避免造成政治恐慌和社会动荡,以安定人心)。”[6]所以,其他与热振有联系的爱国人士也受株连,其中就包括四世策墨林。四世策墨林凯珠嘉措在听闻这一事件后愤慨异常,气愤难当,大喊“噶厦不公,要为热振报仇雪恨!”[7]愤而出走。三天之后僧徒洛桑罗布在娘热(拉萨以北)一带的山洞里找到了凯珠嘉措,并请求他回到拉萨。在僧徒洛桑罗布的苦苦哀求下,凯珠嘉措才答应回到拉萨。1947年,噶厦政府下令,让四世策墨林“去藏南雅龙反省,二年不准归藏”。[8]噶厦政府的这一决定激起了卓尼五大康村的强烈不满,他们上书噶夏政府和达札摄政,要求赦免凯珠嘉措。甘丹寺、哲蚌寺的卓尼籍僧众也纷纷响应,威逼噶厦政府取消对凯珠嘉措的不公正处罚。而噶厦政府却以“择日赦免”相推延,赛珍女士说:“我想这一切都是骗局,噶厦的一些人怕活佛成为摄政,当时噶厦内部是勾心斗角,很不团结,为这个宝座和权势斗争非常激烈。”*第四世策墨林活佛的亲妹妹赛珍女士的口述。

从以上分析可以得知,策墨林刚正不阿的性格与他支持热振反对噶厦政府内部亲帝分子的行动是吻合的,正是有了刚正不阿的性格才有他之后的所有行动,两个方面是相辅相成的,而西藏内部的权力争斗才是策墨林四世遭到流放的根本原因。

三、四世策墨林死因考

关于四世策墨林·凯珠嘉措之死因,觉乃·洛桑丹珠、冰角·婆帕次仁在《安多古刹禅定寺》中记载:“1948年2月17日,年轻有为,才华横溢、血气方刚的策墨林·阿旺土登克珠格勒嘉措(即四世策墨林)突然暴死在藏南雅龙昌珠行宫,年仅27岁”[9]。遗憾的是,作者并未交待四世策墨林的死因,而“暴死”一词似乎又增加了人们的无限猜测,成为一个难解的疑案。民间对于四世策墨林的圆寂原因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主要有两种:一种是自杀说。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四世策墨林先前遭到噶厦政府流放,血气方刚不堪受到如此对待,最终在其流放地郁郁寡欢,最终饮弹自尽,怀恨而死;另一种是毒死说。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噶厦政府流放四世策墨林后,他的政敌一直以来并没有放弃对他的仇恨,最终寻找到机会毒死了四世策墨林。

事实到底如何,我们可以根据四世策墨林胞妹赛珍女士的回忆窥探究竟。

根据赛珍女士的回忆:

我们离开拉萨之前活佛(凯珠嘉措)和母亲进了布达拉宫,叩拜噶厦官员,这可能是噶厦一贯的做法,那时给活佛和母亲喝上了茶。但没有让我们骑上牛(对犯人所使用的惩罚),而且也只让我们骑马到了热玛岗渡口。过了河之后通过朗杰岗,吉雄等地有策墨林的庄园,这一路我们一直走到乃东。到了乃东之后的第一年,母亲一直说牙疼,而且牙齿都变黑了,后来就去世了,听别人说可能是中毒了。

而这种“中毒”的症状也发生在了四世策墨林身上,赛珍女士接着回忆道:

到了第二年,也就是母亲去世刚好一周年时我们和活佛都去昌珠寺周围的寺院拜佛,活佛也说牙疼。

这与其母亲去世前的生命体征完全相似,对此,四世策墨林好像也有预感,赛珍女士讲到:

那一年里泽当那边天气反常,天不下雨。活佛做些法事降雨,见到疯牦牛时和牦牛搏斗,到贡布日山上去告别神仙时说“我这一生只有这次机会拜见你们”。

此处四世策墨林向山神的祷告,好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此后的一些症状和行为越发离奇和严重,赛珍女士说:

我们离开昌珠寺到了附近的草坝上让马夫捉住马,活佛(四世策墨林)下马独自一人在草坝上坐着,我们以为活佛不高兴,甚至有点癫癫疯疯。从那儿开始活佛的病情就越来越重了。我们从朗杰曲康搬到热殿夏庄园。当我们搬过去时,活佛要求要骑马,有一匹马叫赶达(流星),可是周围人认为要骑马可能意味着活佛可能会飞上天(圆寂)便不让骑,让活佛骑一条骡子,但活佛认为骑骡子有些不祥之兆。当时我大哥也回来了,大哥抱着活佛骑骡子。到了热殿夏之后大梵天王和乃东的地方神灵都降临,请求活佛不要离世,可是活佛在与神对话,活佛说我要走别拦着我,我立刻要走。活佛用五色彩布围着降神者脖子上,跟人一样对话。

这些看似奇怪的举动和言语表现出了四世策墨林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与死神斗争的情形,赛珍女士接着讲:

后来活佛盘腿而座,我当时抓着活佛的腿呆了一会儿,当时自己年龄太小也意识不到什么,没什么想法。后来才想到活佛盯着我可能是无法离开人间,他对我说赛珍你去给所有僧人每人布施一块章噶噶布(西藏的钱币),把所有钥匙管好,以后拉让来人时一定要交代好。当时我就听活佛的话离开热殿夏回到朗杰曲康,还有一位从哲蚌寺的僧人陪着我。我们俩找钱袋数钱,库房里不仅钱多,而且有很多物品,光是黄铜做的水勺子就有一大箱,这些都是百姓捐给活佛的。我们俩边数边走路,到了朗杰曲康没多久听到有人的哭声,我就立马往热殿夏跑过去,到那儿时活佛已经圆寂了。活佛以打坐的姿势在那儿,我想去抱活佛的腿时周围人不让我抱,整整三天活佛就那样坐着。

赛珍女士接着讲到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她说:

第三天早上我再次到那里(热殿夏)时,活佛就倒下来,而且我亲眼看到从鼻孔里出现带有血丝的粘液。那时候我确实没有意识到什么,我大哥在流泪。

“带血丝的粘液”再次说明他的死亡异乎寻常。

从赛珍女士所言可知,第一种自杀说,完全没有根据和道理,这一说法应该加以摒弃。第二种毒死说,似乎在情理之中。根据她的描述,四世策墨林母亲的死似乎与在他们离开拉萨前的一次拜见噶厦官员的事情有关联,上文所言“听别人说可能是中毒了”,就是对噶厦官员的怀疑。而四世策墨林圆寂是在其母亲去世一年后的事情,如果说也与起初“拜见”噶厦官员有关(也在那个时候喝了有毒的茶),似乎于理不通,但却是比较符合历史事实的。关于“中毒”或“投毒”,根据藏学家东嘎·洛桑赤列教授解释,藏族自古就有这种习俗,至于向某人下毒的原因,西藏人认为毒毙对方后,对方的福泽就会转移到自己身上。[10]当然,这是一种听起来好像没有明显善恶对错观念的解释。实际上,“投毒”的本质就是要消灭对方,具有强烈的斗争意味,其中包括个人恩怨、战争、结盟、政治斗争等,在古代西藏历史上不乏其例,如反映个人恩怨的,敦煌古藏文文献P.T1287第68-70行记载:“吞米·中子甲赞努……异常狠险,对其亲妹吞米·萨牙登,亦挟毒以进,妹饮剧毒遂为赞努所害。”[11]如反映在战争中,敦煌古藏文文献P.T1287《赞普传记一》中记载:“有哈牙木胡西库和那囊氏赞雄甲二人将宇宙之神獒犬,名为温苏牙札及江之苏勒玛,并在江、温二犬毛上涂有毒物的神犬遣放至罗阿木达孜之近旁,达孜一见好犬,大喜,以手抚摩犬毛,犬毛上之毒遂浸染于达孜之手上,罗阿木达孜乃毙命,得以报仇雪恨。”[12]如反映政治斗争的,《赞普传记五》中赞普与韦·邦多日义策等父兄七人盟誓时的誓言词为:“对于悉补野赞普墀松赞父子宗系绝不变心,永远永远,赞普之子孙对我等无论怎样,我等绝不变心;绝不为他人所引诱;绝不投靠其他人;绝不与变心之人沆瀣一气;绝不在事物中安放掺合毒物;绝不说赞普墀伦赞任何坏话……”[13]从上可以看出,用毒、投毒在古代西藏社会非常普遍,成为人们人人皆知的一种习俗,甚至有人将毒药放置在光天化日之下。古代西藏人下毒一般是采用将毒物投在酒、茶等液体中,或投在酸奶等食物中,甚至将毒物放置在鞋子当中,如唐代河西节度使阎朝在归顺吐蕃后,被人在靴子里投毒而亡。以上几种投毒方式极为隐蔽,不易发觉,据说高明的投毒能够做到定时发作,有的毒性发作长达十年之后。

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四世策墨林也是被噶厦政府内部亲英分子下毒致死,毒物很可能就是他们离开拉萨前所喝的那杯“噶厦的茶”,只不过由于他身强体壮,较之其母亲毒性发作较晚而已,实属于政治迫害。

四世策墨林圆寂后,从拉萨色拉寺、甘丹寺、哲蚌寺、噶厦僧俗官员以及策墨林拉让来人把活佛的遗体带到孜措巴寺院背后的山上火化,然后把所有骨头包起来用法号、宝伞以壮观的景象带回拉萨。后来在策墨林寺修了一座灵塔保存活佛骨灰,这个灵塔在文革时期遭到损毁。大约一年之后四世策墨林活佛的转世灵童在山南热孜巴家中出生,即为现任西藏自治区政协副主席策墨林·丹增赤列。

四世策墨·林凯珠嘉措,由于他英年早逝,留给我们可供研究的资料并不多。我们也只有通过一些田野调查的资料进行相关问题的考察。凯珠嘉措的一生短暂而多难,幼年时的他勤奋好学,虽然遭遇挫折,但最终还是取得了令人羡慕的成绩,受到了人们的尊敬。青年时期的他血气方刚,对噶厦政府中的亲英分子投去了鄙夷的目光,对西藏统治阶级内部暴露出来的丑恶行径亦给予了无情的指责,最终遭到亲英分子的陷害流放,遭遇不公正的待遇,毒害致死于流放地。从他身上,我们依然可以看到其继承了策墨林前几世活佛重教爱国的优秀传统。

[1][2][3][5]格桑丹珠、帕巴次仁,四世策满林阿旺土登凯珠格勒嘉措.甘南文史资料第八辑[M].兰州:甘南报社印刷厂印刷,1991.38,39,38,41.

[4][7][8][9]觉乃·洛桑丹珠、冰角·婆帕次仁.安多古刹禅定寺[M].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1995.163,164,164,164.

[6]杜永彬.关于西藏的名僧——二十世纪西藏奇僧——人文主义先驱更敦群培[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0.128-129.

[10][11]陈践.敦煌藏文ch.9.II.68号“金钱神课判词”解读[J].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3).

[12][13]陈践,王尧译注.敦煌古藏文文献探索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102.

(责任编辑 杨士宏 责任校对 包宝泉)

Restudying Relevant History of the 4th Cemoinling Khedrub Gyatsho

Lu Yonglin, Lu Hongjuan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 Lanzhou, Gansu, 730070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Gansu Normal College for Nationalities, Hezuo, Gansu, 747000)

Cemoinling Khedrub Gyatsho was the fourth reincarnation living Buddha of the system of Cemoinling, one of the large four ones (Gundeling, Dangyailing, Cemoinling and Cejoiling), and he carried on the patriotic tradition of the third Cemoinling. While pro-British members in Kashag pawned on foreigners and had unjust action, he confronted them, displayed noble national integrity and uprightness. He was thus resented and exiled to Zangnan. He died of poison during the exile and that was actually a political persecution.

the 4th Cemoinling Khedrub Gyatsho; exile; parinirvana

2015-05-06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特别委托项目“藏区爱国主义题材开发研究——西藏摄政策墨林活佛系统爱国事迹钩沉”(项目编号:XZ1207)

卢永林(1980—),男(藏族),甘肃卓尼人,在读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清代藏族史研究;卢红娟(1984—),女,甘肃平凉人,讲师,主要从事西北少数民族文学研究。

K207

A

1001-5140(2015)04-006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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