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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前十年短篇小说文本特征初探
——文本的多元渗透

2015-02-13高媛媛

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5年2期
关键词:文体小说文本

高媛媛

(广州工商学院,广东广州510850)

新世纪前十年短篇小说文本特征初探
——文本的多元渗透

高媛媛

(广州工商学院,广东广州510850)

进入新世纪后,社会文化生活的多元化从各个方面影响着短篇小说创作,同时由于作家自身的审美倾向与文本意识,使得小说在文本上呈现出散文化、诗化、哲理化和媒体化等多元渗透的趋势。文体间的多元融合,让小说不至于僵死呆滞,能够在不断地自我更新中保持新鲜活力。

文本;多元渗透;新世纪;短篇小说

1999年,在《大家》《莽原》等文学期刊的倡导和推动下,“跨文体写作”成为了中国文坛一个热议的话题。这种“跨文体写作”暗含着解构与颠覆的后现代主义精神,试图打破所有文体间的界限,实现完全自由化的、让作家忘记自己身份的自在写作。然而,完全的自由便是没有自由,在经过几年熙熙攘攘的实验以后,“跨文体写作”最终变成了“无文体写作”,很快便偃旗息鼓。可见,所谓“跨文体”,只能是在保留原有文体本质特征的情况下,适当程度地吸收其他文体的某些元素以为己用。

进入新世纪后,社会文化生活的多元化从各个方面大量渗透到小说文体中。具体到新世纪前十年的短篇小说创作,首先出现了一些情节淡化、语言平实和结构散漫的小说,体现出小说的散文化与诗化特质;小说的哲理化亦成为某些作家自发的追求;而来自网络、新闻报道、政论等各种实用语体的语汇也被频频引入文本,让小说带上了强烈的时代气息。

一、小说的散文化、诗化

从中国现代开始,小说文体就有向散文的抒情性和诗歌的诗性靠拢的趋势,如沈从文的抒情文化小说、废名的诗化小说、萧红的散文化小说等。新时期初期,汪曾祺、林斤澜、何立伟、阿成、韩少功等人传承了小说散文化、抒情化的审美追求,在众人纷纷恶补西方文论之时,他们沉潜回中国传统文化的风韵里,创作出一批后来被称为“新笔记体”的抒情小说,如汪曾祺的《桥边小说三篇》、阿城的《遍地风流》等;新世纪前十年短篇小说的散文化表现为,小说不再刻意制造“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巧妙结构来吸引读者,而是用流畅、自然的口吻将庸常人生的“生活流”和“意识流”娓娓道来,用波澜不惊来掩盖或温情或残酷或平淡或汹涌的内在情感世界,比如魏微的《乡村、穷亲戚和爱情》、迟子建的《河柳图》、王祥夫的《上边》、潘向黎的《白水青菜》、黄咏梅的《负一层》、温亚军的《成人礼》等。

魏微于2001年创作的《乡村、穷亲戚和爱情》,结构散漫自由,语言平实简洁,加上浓郁而又理性的抒情,以及对“意境”“韵味”的营造,酝酿出了一种根植于文本深处的对乡土文化的眷恋与挚爱。小说第一部分“乡村”,是一篇不折不扣的田园抒情散文,这里是江淮农村,“一草一木,万物生灵,在这片土地上,呈现出一种别样的、活泼的姿势。它们是那样的和谐,具有某种朴素的美质。那是因为,你爱上了这片土地,你与它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然而到了第二部分,在城市出生长大的这一代,与土地的联系已经少了,淡了,与穷亲戚们的感情也冷却了。于是每当家里来穷亲戚,“我”和弟弟都会大闹一通,甚至绝食抗议,尽管这些穷亲戚都是淡然的,尊严的,感恩的。小说第三部分是一首柔婉、忧伤又美好的“爱情诗”,这里有“我”对土地的“一触即发”的爱,也有我和表哥陈平子之间暧昧又温暖的情感互动——当我看见陈平子的裤管落在我的眼睛里;当他和我说话时,我抬起头来,礼貌地、客气地微笑着,而他却侧转过头……我就知道,有一些微妙的东西,在那一瞬间来到了我们的身体里。

那几乎是无法言说的,也没有理由。所有的解释都是不相干的。那是爱情,某个机关适时地打开了,存在于我和穷表哥陈平子之间。

作家用诗歌一般优美流畅的语言,描绘了这两种微妙的、细腻的、本质上相通的爱;同时又极清醒理智地,让这突如其来的理想化的爱情只发生在两个人的心里。它永远不会有开始,但它和“我”以往的情爱是不同的,“它让我觉得疼惜”。在这一放一收之间,体现出魏微独特的冷静与节制。谢有顺曾评价,《乡村、穷亲戚和爱情》是他近年读到最好的短篇小说之一,“它是我们这个时代少数能令人感动的小说,尤其是在许多作家都热衷于进行身体和欲望叙事的今天,魏微能凭着一种简单、美好并略带古典意味的情感段落来打动读者,的确是让人吃惊的。”从情感韵味到文本结构,这篇小说都称得上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乡土文化小说佳作,某种程度上讲,它是对萧红”呼兰河“乡土小说精神的传承。它之所以能够打动人,是因为小说描绘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心灵旅程,更是一个民族的文化体验。我们曾经决绝地背弃过我们的“根”,在看惯了西洋景后,我们又不知不觉地开始“寻根”,然而谁都无法真正“回去”,我们只能在现代化的路上被迫飞奔向前。

“新笔记小说“这种具备传统文化精神和古典韵味的小说文体,尽管在现在的时代从来不曾万众瞩目,但依然有人倾心于此。“新笔记小说”篇幅大多短小,叙事简约,句式简短精辟,语言文白参半,多采用随笔格式。“新笔记小说”借鉴的是古代的“笔记体”,一般不讲究故事的情节性与戏剧性,而精于气氛的营造和意境的渲染,林斤澜的《短篇三痴》(2001)、韩少功的《乡土人物(四篇)》(2006)、史铁生的《微型三章》(2009)等都是此中佳作。林斤澜先生20世纪50年代就开始小说创作,钟爱笔记小说体,《短篇三痴》显示了其文风的老辣与圆熟。由“痴呆症竟占老人的十之一二”入手,小说写了三个各有所“痴”的“老小孩”:六十五岁的陈素娥,看到单身老头,“先静默观看,再定睛,出神,眼皮半合,起雾,发光如玉的水色,如水的花色,如花的鼓苞初开……”分明就是一个“花痴”。然而在大肆渲染其“花”后,小说结尾加一行“备注”,点透“花”的缘由:“陈素娥的丈夫,五十年代一次肃反运动中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石痴”和“哭痴”,也都是在政治运动中受过迫害,要么变得石头一样木然,“无声无息,没有喜悦,没有厌烦,连劳累也没有显露”;要么听不得任何与“死”谐音的词汇,否则就会“泪如豆下,腮抽,喉哽”,不成样子。小说着笔极轻,平实中带点诙谐,寥寥数笔,三人各自的痴态便跃然纸上。这样的老道,只有具备深厚文化底蕴和扎实语言功底的人才可能做到。

韩少功向来有着极强的文本意识,也作过多种尝试,由《青龙偃月刀》、《船老板》、《卫星佬》和《蛇贩子黑皮》组成的《乡土人物(四篇)》便是一组十分精妙的“新笔记小说”。这组小说写的都是乡村俚俗之事,乡土文化和现代文明的冲突在简练流畅的行文里,显得既平淡又激烈。剃匠师傅何爹,操一套精准的剃头刀法,却因不会剪流行发式而渐渐无头可剃;船老板有根,精通风水,坚信地理和命理有“科学关系”;杀猪佬用“土办法”安装卫星天线,却比专业工程技师还熟练管用;还有蛇贩子黑皮,为救嫂嫂违背“贩蛇的不能治蛇,治蛇的不能贩蛇”这一原则,最终被群蛇围攻而死……作家试图通过这些民间的奇闻逸事——有的甚至是传奇故事——挖掘出乡土文化的合理性,但是过于明显的价值倾向,也让小说缺了少许张力。

二、小说的哲理化

哲学与文学的关系一向亲密。20世纪随着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思潮的涌现,西方的哲理化小说空前繁盛,比如直接用文学来阐释哲学的存在主义文学、米兰·昆德拉的哲理小说,以及博尔赫斯的迷宫小说等,这些小说都带着浓厚的哲思色彩,旨在通过文学揭示生存的困境。然而,小说与哲学的结合很容易就滑入哲学观念大于人物形象的歧途,如存在主义文学就是如此,因此,小说应该尽量让哲理恰当地融入小说人物的思想感悟中。在探讨小说与哲学结合的可能性这条路上,不是要让小说走向抽象的哲学,也不是要让小说成为由概念组成的纯粹的理论活动,而是运用叙述的方式,通过对人与情景的设置和追问,向世人展示对人的根本困境、生存意义等哲学命题的思考,小说成为考察存在的各种可能性的载体,生发出形而上的哲理意味。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也有不少喜欢通过小说来感悟人生哲理的作家,比如废名、钱钟书等。废名的小说文化味浓厚,能将西方的现代哲学思想与东方的禅宗思想两相调和,极富理趣。钱钟书《围城》所表现的“人生处处是围城”这样一种境遇,更是与西方现代主义文学中对人存在境遇的思考息息相通。新时期文学中,善于将哲思融入小说中的当属史铁生和残雪。史铁生在《命若琴弦》《我与地坛》等小说中,感悟人生,追问生命的意义,将文学和哲思水乳交融地交合在了一起。残雪的小说从一开始就展现出卓尔不群的精神姿态,象征、隐喻、隐秘的梦境、灵魂的呓语,她倔强地向人的内部不断深入,进而完成对自我的不断考问。新世纪前十年的短篇小说依然不时会有哲学思想的闪光,但是真正从整体上出现哲理化倾向的文本并不多,除了残雪以外,年轻的陈惠雯也算一个。

残雪的小说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就一直执著于“纯文学”的创作。新世纪以来,她的创作依然活跃,如《顶层》(2002)、《谜底》(2003)、《红叶》(2009)等。与大多数先锋小说家不同的是,虽然她的作品呈现出明显的现代主义特征,但是她并不是以此炫技或标榜自己形式“先锋”的姿态,她的作品也不是一种简单的仿效,而是与西方现代主义骨子里的契合。她认为,中国的幻想传统仅仅止于“触物伤情”,而远没有达到象征和隐喻的深度,因此,她始终处于“反传统”写作的状态,这也使得她的作品十分晦涩难懂。读残雪的作品,光停留在语言层和现象层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深入到意蕴层,紧密贴合着人物的精神流,才能触摸到其挣扎与痛苦。《谜底》是对现实伦理的反复纠缠和顽强挣脱,《顶层》专注于人物内心的风暴,它让我们窥见自己内心的地洞,窥见我们摇摇欲坠的精神大厦,《红叶》是一则关于生命的小故事……这些作品中的人物始终挣扎于自己的精神层次,他们的挣扎真实而深刻,用残雪自己的话说,她用她的作品“提供给了读者一种看待宇宙,看待自身的陌生的方法。”

与残雪的艰涩不同,陈惠雯的《水晶孩童》、《岛》等蕴涵丰富哲理的童话式小说,显得更晶莹剔透。《水晶孩童》是一个带了点魔幻现实主义色彩,同时又轻灵精致的文本。一个全身由水晶组成的男孩,他美丽得令人难以置信,因为这与众不同的美,人们对他既恐惧又厌恶,把他当成怪物和笑料。可是当发现他的眼泪竟是漂亮的水晶珠子时,人们又开始从他的痛苦中获取财富,最终把他逼向了生命的尽头。这是一篇充满悲伤的、类似《快乐王子》的童话故事,它那奇特的想象、明净的叙事、诗性的话语,将一个充满荒诞意味的故事叙述得既轻盈丰实,又具有坚实的逻辑支撑力。小说透射出作者对“美”的凋零的哀伤,她认为“这个时代是不那么美好的,也不那么让人尊敬,人们对于艺术、美和某些真挚、神圣的东西是习惯于践踏的。”《岛》中“他”和“她”有点像亚当和夏娃,在一座孤岛上过着远离世俗的伊甸园式的生活,然而当一艘巨轮在海平面上隐隐出现后,他们的平静生活也到了尽头。他们开始互相猜测、试探,他们的爱情在一种叫做“世俗生活”的东西面前迅速破裂。陈惠雯的这两篇小说充满哲理意味和象征意义,已经具备寓言的某些特征,但是丰沛的细节描写和对人物性格的准确把握,使得它们并没有坠入“思想大于形象”的陷阱,而是获得了独特的审美意蕴。

三、媒体文本对小说的渗透

21世纪是一个由大众传媒主导话语权的时代,文本的外延和内涵也发生了极大变化。美国全美英语教师协会(NCTE)和国际阅读联盟(IRA)联合制定的全美英语语言艺术课程标准中明确规定:“文本”(text)不仅仅指印刷材料,它还包括口头语言、图表和以科技为载体的各种形式的交流等。“语言”不仅包括传统意义上的说和写等表达方式,还包括视觉交流。其中“读”不仅包括印刷文本的阅读,还包括媒体阅读(viewing)。与传统的审美性文学文本相对的是通过大众传媒进入我们日常生活的大量符号文本,它们被广泛阅读,构成了一种混合态的“媒体文本”。媒体文本是指以广播、电视、报纸、网络为主要媒体的物质存在方式。其中,广播文本的载体是声音;报纸的载体是文字;电视、网络则是融声像动画文字为一体的复合文本。媒体文本带着锐不可当之势冲击着文学文本,除了文学文本的地位被日益边缘化外,网络文本、新闻文本等以语言为媒介的媒体文本也开始直接向小说渗透。这些文本的入侵带来了浓厚的现代生活气息,小说因此也显得更“新鲜”、更“平易近人”。

潘向黎的《我爱小丸子》就是这样一种“年轻活泼”的文本。主人公是一位“21世纪的美眉”,满嘴跑的都是“卡哇伊”“cute”“in”“酱子”“TMD”此类网络流行用语,她喜欢可爱的Pikachu、小丸子,把暗恋的人叫成“奔四”……在这样一种轻快明净的叙事话语中,文本灵动鲜活,与小说女主角的灵动鲜活相对应,一个活泼、开朗、善良的都市女孩形象便跃然纸上了。如果说《我爱小丸子》还仅仅是对网络及口头流行语言的引入,那么格非的《戒指花》则综合了更多媒体文体的元素。一起离奇的凶杀案刺激了新闻媒体和大众的神经,一时之间闹得沸沸扬扬,记者丁小曼为追踪线索来到案发小镇,却发现这根本就是一条假新闻;而当小镇上真正的惨案发生时,镇上的人们却又表现得相当冷漠和麻木。为表现媒体和网民对凶杀案的关注热情,作者将手机短信、网络新闻稿、网民讨论的帖子以及心理学家与网民的在线交谈,都直接嵌入了小说文本之中,甚至连格式都保持了它们原本的样子,这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尝试。陈锟的《就这样讲述灵魂的升腾》是一个颇为独特的混合文本。小说讲述的是人与鲨鱼之间的厮杀,却采用了六个叙事角度,构成了一种复合结构的叙事:“吃人者”是鲨鱼视角,讲述它们与人类之间的冲突;“报道者”从媒体的视角,以新闻稿的形式报道如何防范和驱赶鲨鱼;“钓鲨者”是以强发的视角,讲述他的钓鲨生活;“研究者”是研究人员关于鲨鱼的药理、药用的一份研究报告;“经营者”是强发的相好、酒家老板秀琴讲述“荷包鲨鱼”和“鲨鱼羹”的菜谱;“搏斗者”是强发和鲨鱼的最后一次搏斗;“写作者”是叙述人视角,让秀琴找到强发的尸体,并和鲨鱼一起火化后,完成“两个灵魂”的升腾。这里,自叙体、新闻稿、研究报告以及菜谱的引入,构成了数个文本的大杂烩,将强发钓鲨的原因一层一层直截了当地暴露在读者视野之下,形成一种多声部的复调结构。叙述者的掌控,让各个文本之间始终保持着内在联系,使之不曾逸出小说文体的边界。

总的说来,散文、诗以及寓言对小说文本的渗透除了文本语言层的效仿外,更多的是意蕴层的浸淫;而媒体文本由于大多不具备审美性,故小说对其的借鉴只停留在语言层。然而,无论是小说的散文化、诗化、哲理化,还是“媒体化”,它们都并不曾从根本上破坏小说结构,而是表现为多文体间的渗透和融合。这种渗透与作家自身的审美倾向和文本意识有关,也与时代变迁和社会文化生活的发展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文体间的多元融合,让小说不至于僵死呆滞,能够在不断地自我更新中保持新鲜活力。

[1]魏微.乡村、穷亲戚和爱情[A].中国小说学会编.2001年中国小说排行榜[C].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2.

[2]谢有顺.内心苏醒的一些方面——评《乡村、穷亲戚和爱情》[A].中国小说学会编.2001年中国小说排行榜[C].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2.

[3]周琰.“思索的小说”:论史铁生小说的哲理意涵[D].扬州大学硕士论文,2006.

[4]钱理群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316.

[5]洪治刚.唤醒生命的灵性与艺术的智性——2006年短篇小说创作巡礼[J].文艺争鸣,2007(2).

[6]张帆.媒体文本与媒体阅读——国外语文课程改革对我国的启示[J].现代语文(教学研究版),2006(3).

I206

A

1673-0046(2015)2-02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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