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的理论逻辑及其对中国—南亚合作的启示*
2015-02-12楼春豪
楼春豪◎
“一带一路”的理论逻辑及其对中国—南亚合作的启示*
楼春豪**◎
“一带一路”倡议有其内在的发展逻辑,旨在促进生产要素的便捷流通,打造中国与沿线国家的利益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南亚是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交汇处,地缘位置独特、发展潜力巨大,也因此在中国推进“一带一路”过程中占据重要位置。中国应以中巴经济走廊和孟中印缅经济走廊为抓手,努力挖掘与南亚国家的经济互补性,海陆并举,切实推进“一带一路”框架下的中国—南亚合作。
丝绸之路经济带 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 中国—南亚合作
2013年9、10月,习近平主席在出访时提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 (以下简称“一带一路”)重大倡议,旨在构筑与沿线国家和地区的责任共同体、利益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经过一段时间的充实与完善,中国政府于2015年博鳌论坛期间发布《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首次以官方文件形式系统阐述“一带一路”倡议的共建原则、框架思路、合作重点与合作机制等,“一带一路”倡议也逐渐步入落实阶段。本文拟从学理角度论述“一带一路”的内在逻辑与合理性,结合南亚具体实际,论述中国与南亚在“一带一路”框架下的合作机遇与路径。
一、“一带一路”的发展逻辑
世界经济史的发展历程,是资本、资源、劳动力等生产要素的流通与重组的过程,也是生产力布局和市场相互整合的过程。在此过程中,生产要素的流通途径是否安全、顺畅与便捷,直接关系到经济发展的效益与可持续性。*陆卓明:《世界经济地理结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35页。无论是标志着工业革命开端的蒸汽机改良,还是奠定西方殖民列强“东进”的新航路开辟,折射的都是生产要素流通途径的革命与创新。近代以来,世界上大体存在两大生产要素的流通渠道,其一是主要经过海上连接的“海洋系统”,其二是主要途径欧亚大陆腹地的“大陆系统”,两个系统交汇在欧亚大陆的外围地带。
无论是马汉的“海权论”、麦金德的“心脏地带论”抑或是斯皮克曼的“边缘地带论”,其理论探讨都是围绕海陆两大流通系统的博弈与较量。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致力于亚欧非大陆及附近海洋的互联互通,建立和加强沿线各国互联互通伙伴关系,构建全方位、多层次、复合型的互联互通网络”,*国家发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务部(经国务院授权发布):《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载《人民日报》,2015年3月29日,第4版。背后的发展逻辑就是完善中国与外部世界的生产要素流动通道、推动生产要素更加均衡流动,进而构筑与沿线国家和地区的利益共同体与命运共同体。当然,该流通过程并非单向,而是双向互利的;并非如西方殖民者的掠夺和侵略,而是注重发展战略对接的共商、共建和共享。
首先,“一带一路”有助于促进生产要素的互联互通,进而构建中国与沿线国家更紧密的经济合作网络。改革开放前,由于严峻的国际环境、意识形态挂帅的内外政策,中国政府将经济建设的重心放在内陆地区,与外部世界的经济联系比较有限,某种程度上属于半封闭状态。改革开放后,中国政府努力打造全方位开放格局,与外部世界的融合日益深化,尤其是沿海地区凭借区位优势,有效调动外部生产要素,实现较快经济增长。现在,“经过30多年的改革开放,我国经济正实行从引进来到引进来和走出去并重的重大转变,已经出现了市场、资源能源、投资‘三头’对外深度融合的新局面”。*《习近平主持召开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第八次会议强调加快推进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载《人民日报》,2014年11月7日,第1版。以海上丝绸之路最重要的对象东盟为例,1997年金融危机后,中国—东盟经济合作步入快车道;2003年中国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并与之建立战略伙伴关系,双边务实合作迎来“黄金十年”。中国自2009年以来连续五年成为东盟最大贸易伙伴,东盟自2011年以来连续三年成为中国第三大贸易伙伴。根据中方统计,中国—东盟双边贸易额2012年达4001亿美元,是2002年的7.3倍,而2013年再创新高至4436亿美元。截至2014年9月底,中国与东盟双向投资累计达1231亿美元,其中东盟国家对华投资超过900亿美元。*根据东盟方统计,2013年双方贸易额达3505亿美元,占东盟贸易总额的14%,同比增长9.7%。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印度共和国关于构建更加紧密的发展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2014年9月19日,http://www.fmprc.gov.cn/mfa_chn/ziliao_611306/1179_611310/t1193043.shtml.(上网时间:2014年12月24日)目前,双方正在启动自贸区升级版谈判,努力打造双边关系“钻石十年”。中国与南亚、南太、中亚、西亚等“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经贸合作也发展迅速。印度战略家拉贾·莫汉承认,“中国的政治经济利益已不再局限于南中国海,而是涵盖整个印度洋区域,这是个自然延伸的过程”。*C. Raja Mohan, “Sino-Indian Naval Engagement”, ISAS Brief (Institute of South Asian Studies, National University of Singapore), No. 103, April 16 2009, p. 3.
尽管如此,中国与外部世界的经济联系仍存在若干不畅通之处,包括物流网络有待升级完善、贸易便利化措施有待落实等。比如在资源能源布局上,中国对原油、铁矿石等资源需求旺盛,对外依存度不断提高,但面临与能源资源生产地之间的距离隔阂。中国2015年4月已经超过美国成为最大单月原油进口国,*David Sheppard, Gregory Meyer, “China Oil Imports Surpass Those of US”, Financial Times, May 10, 2015.但主要进口来源集中在中东和中亚,前者面临海域的自然阻隔以及海上通道安全等挑战,后者亦面临陆路畅通瓶颈等难题。“一带一路”沿线的沙特、阿曼、伊拉克、伊朗、阿联酋、科威特、俄罗斯、哈萨克斯坦都是中国石油进口主要来源,澳大利亚和印度则是中国主要的铁矿石进口来源国。“一带一路”通过倡导互联互通,有利于资源、资金、技术、人员等生产要素更便捷的流通,使中国与沿线国家形成发展合力。经贸联系的密切会带来经济合作的网络化,“一带一路”倡议有助于“超出传统的地缘经济合作视野,将生产、货币、金融、贸易、投资、劳务等领域的整合性制度安排,推向全球所有对中国的发展或长期经济增长而言具备战略重要性的地区,增加中国与这些地区之间以及这些地区通过中国的相互依赖,使得中国成为联通这些重要领域和重要地区的一体化枢纽”。*冯维江:《丝绸之路经济带战略的国际政治经济学分析》,载《当代亚太》,2014年第6期,第79页。当然,新时代的互联互通不是传统意义的基础设施建设,而是“基础设施、制度规章、人员交流三位一体,是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五大领域齐头并进。是全方位、立体化、网络状的大联通,是生机勃勃、群策群力的开放系统。”*习近平:《联通引领发展 伙伴聚焦合作——在“加强互联互通伙伴关系”东道主伙伴对话会上的讲话》, 载《人民日报》,2014年11月9日,第2版。
其次,“一带一路”倡导分享中国发展红利的新型义利观,有助于挖掘中国对沿线国家经济发展的“正能量”。随着中国与外部世界的经济融合不断加深,中国经济对世界及周边地区的经济引擎作用和正向溢出效应不断加强,“中国同世界经济高度融合,中国为各国创造更广阔的市场和发展空间,为世界经济带来更多正面的外溢效应。*习近平:《共同维护和发展开放型世界经济》,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358页。当前,中国努力调结构、稳增长、打造“新常态”,增速有所放缓,但对世界经济的正向溢出效应并未减少,比如“通过投资、贷款、援助等方式扩大对周边国家经济增长的支持……有助于发展和深化中国同周边国家的经贸关系,促进区域内成员经济的同步增长”。*《透视世界经济深度调整期》(威权论坛),载《人民日报》,2014年12月29日,第23版。西方有些舆论抛出“搭便车论”,美国总统奥巴马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指责中国是“搭便车者”,批评中国没有承担足够的国际责任。*Exclusive Obama Interview, “Obama on the World”, New York Times, August 9, 2014.中国则提出与之完全不同的新型义利观,希望其他国家(尤其是发展中国家)搭乘中国发展的便车,共享中国改革发展的红利。“一带一路”倡议的重要目的,就是在强化中国与外部经济的正向外溢作用的同时,克服互动过程中资源配置不均或受阻的失衡问题,通过向发展中国家提供资金、基建、技术等领域援助,促进中国与沿线地区和国家生产资料的更有效配置。正如有学者指出的,“中国提出一揽子战略规划不是偶然的,而是中国与世界进行深度互动的最直接的战略表达,是中国与世界经济合作‘溢出’效应的最直接反映。”*邢广程:《理解中国现代丝绸之路战略——中国与世界深度互动的新型链接范式》,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14年第12期,第8页、第10页。
以基础设施互联互通为例,“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多为发展中国家,有很强的发展诉求,一些国家出台了经济发展规划,但却面临基础设施“联而不通、通而不畅”,发展资金捉襟见肘等问题。与之相对,中国拥有雄厚的外汇储备和强大的基础设施能力,“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基础设施国家’”,*郑永年:《中国丝绸之路的优势》,联合早报网,2015年1月20日,http://www.zaobao.com/forum/expert/zheng-yong-nian/story20150120-437404. (上网时间:2015年2月5日)亟需寻找合适的投资渠道。印度尼西亚2011年即提出推动国内六大经济走廊建设,即:爪哇、加里曼丹、苏拉威西、巴厘、巴布亚和马露姑,并以此带动印尼全国经济发展,涉及到大量的基础设施建设和融资需求;新总统佐科2014年10月上台后,提出要促进国内基础设施互联互通与海洋资源开发,将印尼打造成“印太中心”和“世界海洋轴心”,为此对资金技术的需求也很高。中国政府倡议成立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和丝路基金,优先支持互联互通项目,打通“一带一路”的血脉经络。再如,“一带一路”沿线许多国家并未在经济上摆脱对西方的依赖,西方国家在国际金融、贸易和生产体系中具有优势地位,而许多发展中国家被迫依附于这些体系。“二战之后,原来沦为殖民地的国家纷纷独立。但是,西方殖民主义通过各种变换方式生存了下来,仍然主导着非西方国家的发展。也就是说,尽管非西方国家在政治上赢得了独立,在经济上仍然高度依靠西方国家。”*郑永年:《新丝绸之路——做什么,怎么做?》,联合早报网,2014年6月24日,http://www.zaobao.com/forum/expert/zheng-yong-nian/story20140624-358341.中国独特的社会主义制度和发展模式,在平衡处理市场与国家关系过程中积累了很多经验,也可为沿线发展中国家提供借鉴。
再次,“一带一路”建设有利于克服外向型经济中生产要素流通的两种失衡或挑战。一是沿海地区能更有效地利用外部资源,导致国内经济布局在沿海与内地之间的失衡,沿海地区发展水平明显高于内地;二是对外依赖引发的敏感性与脆弱性问题,尤其是漫长的海上通道面临多种风险挑战。中国历史上多次遭受北部陆上强敌的入侵和占领,但最终都被融入中华文化的泱泱大海,唯有从海上入侵的强敌,使中国彻底沦为半殖民地。当前,中国面临的外部安全威胁,也主要来自海上,而对外经济依赖度高也意味着受制于人的风险较大。换句话说,“经济的沿海化,强化了中国对海外市场和海外资源的高度依赖。……沿海化经济造成对海上通道的严重依赖,这是制约中国经济安全乃至国家安全的重大瓶颈。”*王湘穗:《倚陆向海:中国战略重心的再平衡》,载《现代国际关系》,2010年庆典特刊,第55页。以海上通道安全为例,中国对外贸易的90%都需要经过海上通道,尤其是能源资源进口严重依赖海运。除陆上接壤的俄罗斯和中亚国家外,中国从其他国家的原油进口几乎全部通过海运方式,而铁矿石、铜矿石、煤炭等资源产品的进口渠道也基本相似。
“一带一路”建设则有助于消除或缓解上述两大失衡。丝绸之路经济带与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作为中国发展战略的“一体两面”,通过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和中巴经济走廊相互嫁接,实际上有效统筹国内国外、东部西部的均衡发展。通过参加两大走廊建设、融入“一带一路”倡议,新疆、云南等内地省份可以更有效地吸引更多生产要素,成为沿边开放高地。比如,云南可通过西南通道进出印度洋,从内陆省份变为间接的沿海省份,对外开放通道更加畅通。此外,海上丝绸之路倡导共商、共建、共享,主张与沿线各国加强海上互联互通,通过构筑利益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增加海上通道系统的安全系数,为海上通道安全营造良好的外部环境。海上丝绸之路“要推动建设的是基于海上航行开放自由、海上共同安全和海洋资源共同开发的新秩序,是合作发展的沿海经济带”。*张蕴岭:《如何认识“一带一路”的大战略设计》,载《世界知识》,2015年第2期,第29页。
二、“一带一路”下中国—南亚合作的机遇
根据中国政府公布的“一带一路”《愿景与行动》,丝绸之路经济带主要有三条线,即:中国经中亚、俄罗斯至欧洲(波罗的海);中国经中亚、西亚至波斯湾、地中海;中国经东南亚至南亚、印度洋。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主要有两条,即:中国经南海、印度洋至欧洲;中国经南海到南太平洋。*国家发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务部(经国务院授权发布):《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载《人民日报》,2015年3月29日,第4版。通过对这些线路的分析可以看出,南亚是“一带一路”的海陆交汇之处,也是中巴经济走廊和孟中印缅经济走廊所在区域,对推进“一带一路”建设意义重大。中国在“一带一路”框架下推进与南亚合作面临客观挑战,包括投资风险、安全挑战、政策沟通以及中国企业形象问题。但总体上,中国与南亚各国政治、经济与外交关系稳步发展,“一带一路”倡议也契合相关国家的发展诉求,中国与南亚合作机遇大于挑战。
首先,外交关系总体良好,奠定良好政治基石。政治互信与外交和睦,是中国政府顺利推进“一带一路”的重要前提。正因如此,中国政府在提出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时,将“政策沟通”置于首要位置。当前,中国与南亚国家政治、外交关系总体良好,即使是中印之间存在安全互信问题,双边关系也日趋成熟与稳健。南亚各国都坚定支持“一个中国”政策,支持中国独立自主、不干涉内政的外交原则。2005年,中国正式成为南盟观察员国,拓宽了与南亚各国合作关系的渠道,有助于推动中国与南亚在通道建设、能源安全等跨国合作领域的发展。印度方面,受制于边境争端、西藏问题、巴基斯坦因素等,印度存在对华政治与安全互信缺失难题,以怀疑眼光审视中国进入印度洋和推进“一带一路”(尤其是中巴经济走廊)的真实意图。但近年来,在中印两国高层的精心培育下,两国较好地处理了边境对峙等矛盾,将注意力更多地聚焦在发展合作上,实现了在领土争端未解决的情况下,仍能进行其他领域密切合作的良好局面,逐渐呈现出“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新型大国关系特征。中印2005年宣布建立面向和平与繁荣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2006年制定深化两国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十项战略”。2013年5月李克强总理将印度作为其上任后首次外访之地,《联合声明》强调“双方对孟中印缅地区合作论坛框架下的次区域合作进展表示赞赏。……双方同意与其他各方协商,成立联合工作组,研究加强该地区互联互通,促进经贸合作和人文交流,并倡议建设孟中印缅经济走廊”。*《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印度共和国联合声明》,载《人民日报》,2013年5月21日,第3版。印度时任总理莫迪在同年10月底访华时重申对孟中印缅经济走廊的支持立场。2014年9月,习近平主席作为印度总理莫迪上任后首位访问印度的大国元首,倡导中印构建更加紧密的发展伙伴、引领增长的合作伙伴、战略协作的全球伙伴,并将发展伙伴关系作为两国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核心内容。2015年5月莫迪访问中国,中印《联合声明》就贸易与投资便利化、铁路基建与金融领域合作等达成多项共识,并强调“对在孟中印缅经济走廊框架内的合作进展表示欢迎。双方忆及孟中印缅经济走廊联合工作组第二次会议,同意继续努力,落实会议达成的共识。”*《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印度共和国联合声明》,载《人民日报》,2015年5月16日,第2版。因此,虽然在近几次高层互访达成的官方文件中,印度官方并未就“一带一路”做出明确表态,但其参与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及深化对华经贸合作,本身就是对“一带一路”建设的积极注解。外交部国际经济司官员指出,“印度强调自己是一个大国,不轻易支持或参与别国的倡议,而是有自己的设想和计划。……印度的发展规划和国际合作计划,与中国倡导的‘带一路’存在对接合作的空间,中印可以用各尽所能、相互协调的方式,务实推进整个亚洲的互联互通。”*周艾琳、吴茜:《专访外交部国际经济司副司长刘劲松:“一带一路”、亚投行、金砖银行共谱精彩协奏曲》,载《第一财经日报》,2015年5月24日,http://www.yicai.com/news/2015/05/4621594.html。巴基斯坦方面,中巴友谊历久弥新,两国关系被定位为“真正的好邻居、好朋友、好伙伴、好兄弟”。2015年5月习近平主席访巴时,在官方层面将双边关系提升为“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联合声明》中“高度评价将中巴经济走廊打造成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倡议重大项目所取得的进展”,“巴方将坚定支持并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建设。……‘一带一路’倡议是区域合作和南南合作的新模式,将为实现亚洲整体振兴和各国共同繁荣带来新机遇”。*《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巴基斯坦伊斯兰共和国关于建立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载《人民日报》,2015年4月21日,第2版。此访中,中巴两国领导人同意以中巴经济走廊为引领,以瓜达尔港、能源、交通基础设施和产业合作为重点,形成“1+4”经济合作布局,签署多项合作文件,巴基斯坦卡洛特水电站等清洁能源项目也成为丝路基金首个投资项目。显然,与印度犹豫不决的态度相比,巴基斯坦对“一带一路”和中巴经济走廊高度欢迎,也有望成为中国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示范国。中国与其他南亚国家也有较好关系,中国与阿富汗2012年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与斯里兰卡2013年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中国积极参与阿富汗重建进程和斯里兰卡战后重建。中国与孟加拉国和马尔代夫的友好合作关系、与尼泊尔的全面合作伙伴关系都得以稳步发展,各国迫切希望搭乘中国经济腾飞的“顺风车”,中国与不丹建立外交关系的努力近年也有所进展。2014年9月,习近平主席访问了海上丝绸之路沿线的重要两站——斯里兰卡和马尔代夫,这是中国国家元首时隔28年来首次访问斯里兰卡,也是中马建交42年来首次访问马尔代夫。斯里兰卡被称为“印度洋上的珍珠”,马尔代夫被誉为“上帝抛洒人间的项链”,两国既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驿站,也都位于印度洋航道的重要位置,并都愿意参加海上丝绸之路建设。在《中斯关于深化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行动计划》中,“斯方欢迎并支持中方提出的构建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倡议,愿积极参与相关合作”,*《中华人民共和国和斯里兰卡民主社会主义共和国关于深化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行动计划》,载《人民日报》,2014年9月17日,第2版。是首个以政府声明形式支持海上丝绸之路倡议的国家,虽然中斯的若干合作项目在斯2015年1月总统大选后遇到一些波折,但两国政府深化合作的政治意愿并未改变,中斯关系也并未出现“拐点”。
其次,经济合作不断增强,构建利益共同体基础。经贸合作是“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内涵,是中国给予沿线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最大“正能量”,也是利益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的潜台词。中国与南亚国家先后签署《中巴自由贸易协定》、《中尼贸易和支付协定》、《中孟互免签证、贸易协定》,并积极推动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和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中国与南亚经贸合作发展迅速,2000-2013年,中国与南亚国家贸易总额从57亿美元增加到963亿美元,年均增幅约25%。2014年,中国—南亚双边贸易额为1060.56亿美元,同比增长10.13%。中国已成为印度第一大贸易伙伴、巴基斯坦第二大贸易伙伴和斯里兰卡第二大进口来源地(仅次于印度)。中印方面,双边贸易额从2000年的29亿美元增长至2011年的739亿美元,11年间增长了25倍,2014年为706亿美元。2014年9月习近平主席访印时提出,争取未来5年将中国同南亚双边贸易额提升至1500亿美元,中国对南亚投资提升至300亿美元,双边经贸合作的水平和层次进一步提高。与当前良好合作势头相比,更重要的是中国与南亚国家都将经贸合作作为深化双边关系的首要领域。2014年习近平主席访印时指出,“两国各自的发展进程相互促进,决定实现优势互补,构建更加紧密的发展伙伴关系。两国领导人同意,发展伙伴关系应成为两国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核心内容”,双方签署了《经贸合作五年发展规划》、《铁路合作备忘录和行动计划》等文件,强调利用好中印战略经济对话、经济贸易联合小组、财经对话等机制,探讨贸易平衡、产业投资、基础设施建设、节能环保、高技术、清洁能源、可持续城镇化、智慧城市等领域的合作,中方宣布在古吉拉特邦和马哈拉施特拉邦建立两个工业园区,并争取未来5年内向印度工业和基础设施发展项目投资200亿美元。*《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印度共和国关于构建更加紧密的发展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载《人民日报》,2014年9月20日,第2版。2015年5月莫迪访华,重申了作为两个最大发展中国家和最大新兴经济体,中印需要构建更加紧密的发展伙伴关系。两国发展伙伴关系涵盖了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等,与“一带一路”合作重点多有契合。中巴方面,2014年双边贸易总额为160.06亿美元,同比增长12.57%;中方对巴非金融类直接投资金额为10.09亿美元,同比增长739.4%,2014年12月底存量为32.41亿美元;中资企业在巴新签承包工程合同额25.5亿美元,同比下降53.3%,但累计合同额达332.69亿美元。与中印“经贸强、安全弱”不同,中巴关系“安全强、经贸弱”,但中巴政府努力推动经贸与安全“双轮驱动”,构建更加务实的合作框架。2015年4月习近平主席访巴时,提出以中巴经济走廊为引领,以瓜达尔港、能源、交通基础设施和产业合作为重点的“1+4”合作布局。中巴努力在未来三年内将双边贸易额提升至200亿美元,中巴还签署逾50项合作协议,涵盖交通基础设施、能源、农业、贸易、金融等领域,中方还决定向巴方提供无偿援助,用于联邦直辖部落区重建和巴方关切的民生项目。不过,与其他地区相比,中国—南亚合作仍有待提高,以2014年双边贸易额为例,中国—东北亚(日、韩、朝、蒙)为6167.34亿美元、中国—欧盟28国为6151.96亿美元、中国—东盟为4801.25亿美元。
再次,契合各国发展战略,有助于实现发展战略对接。“一带一路”是共商、共建、共享之路,强调“沿线各国可以就经济发展战略和对策进行充分交流对接,共同制定推进区域合作的规划和措施,协商解决合作中的问题,共同为务实合作及大型项目实施提供政策支持。”*国家发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务部(经国务院授权发布):《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载《人民日报》,2015年3月29日,第4版。当前,南亚各国都提出各自的发展战略,希望搭乘中国经济发展的顺风车,而“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正逢其时。印度总理莫迪视推动经济发展为工作重点,上任后提出一系列经济改革举措,除了优化投资环境和对外开放水平的财税金融政策外,还抛出庞大的经济振兴计划,包括:改善基础设施建设计划,涵盖高速公路、高速铁路、机场港口、清洁能源发展计划,为此设立规模约32亿美元(2000亿卢比)的国家投资和基础设施基金;加速制造业发展计划,2014年9月25日高调宣布“印度制造计划”,将汽车、化工、制药、纺织、信息技术、港口、航空、旅游、铁路、再生能源、采矿以及电子产业等25个行业作为重点,提出要把制造业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由15%提升至25%;智慧城市计划,2020年前建造100个有现代化通讯设施的智慧城市。*文富德:《莫迪上台后印度经济增长“新常态”》,载《亚太经济》,2015年第2期,第63-64页。印度基础设施落后已严重制约其经济增长,根据世界经济论坛(WEF)的《全球竞争力报告(2014-15)》,印度基础设施竞争力在144个国家中排名第87位,在金砖国家中排名垫底。印度政府也高度重视发展基础设施,国大党辛格政府曾提出2012-2017年投入1万亿美元发展基建,莫迪政府2014年上台后也提出基础设施发展计划,政府财年预算“聚焦基础设施”。*Anant Vijay Kala, Rajesh Roy, “India’s Budget Focuses on Infrastructure”, Wall Street Journal, February 28, 2015.而在基础设施和制造业领域,中国拥有先进技术、丰富经验和充足资金,在推进优势产业和装备走出去过程中,可以成为印度借重的力量。此外,印度迫切需要发展落后的东北部地区,2008年出台《东北地区2020年远景规划》,但之前出于地缘政治考虑,“印度在实行涉及东北部的次区域选择时,更倾向努力排除中国影响,积极发展与孟加拉湾国家的关系。印度在一开始就拒绝了中国关于‘中印缅孟区域经济合作’(BCIM)的昆明倡议,而将更多精力用于孟加拉湾沿岸国家经济合作组织(BIMSTEC)”。*杨晓萍:《印度“东向”中的东北部与次区域合作》,载《亚太经济》,2014年第4期,第18页。不过,目前,印度对东北地区的对外开放亦更加自信,稳步推进与缅、孟、尼等国的地区联通战略,有意打造以南亚—东南亚互联互通为牵引的“印太”区域一体化,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倡议符合其提振东北部的利益诉求。巴基斯坦方面,现任总理谢里夫本人即是工业家出身,其出任总理以来,以推动改革、恢复经济为施政重点,设立了投资促进委员会,先后出台《投资政策2013》及《外国直接投资战略2013-17》,提出降低投资成本、通过“一站式”政府服务减少投资经商环节、设立经济特区等举措,营造更便利的投资环境。2014年5月,巴基斯坦计划、发展与改革部发布《展望2025年巴基斯坦》,列出2025年前推动经济增长的七大支柱,即:以人为先,发展人力和社会资本;实现持续、内生和包容性增长;公营部门的治理、机制改革和现代化;能源、水和粮食安全;私营部门领导的增长和企业精神;发展有竞争力的知识经济;交通基础设施的现代化和更紧密的地区互联互通。文件还特别提及,“中巴经济走廊为巴基斯坦提供独特机遇,使巴基斯坦能够与地区发展相整合,成为地区贸易和制造业的中心,使瓜达尔港成为国际自由港。”*“Pakistan Vision 2025 approved by NationalEconomic Council (NEC)”, May 30, 2014, http://www.pc.gov.pk/?p=2461.显然,巴基斯坦已经将推动中巴经济走廊作为其国内经济发展战略的组成部分,这也正是其为何在习近平主席访巴时签署的联合声明中,明确强调坚定支持并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目前,中巴双方已成立经济走廊远景规划联合合作委员会,截止2014年5月已召开第四次会议,抓紧完成《中巴经济走廊远景规划》,努力将之打造成“中国同周边国家互联互通的旗舰项目”(李克强总理语)。斯里兰卡、尼泊尔希望发挥自身地缘优势,打造海上通道的重要枢纽,提高海上互联互通能力、挖掘海洋经济潜力,故而对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持支持立场,中斯还建立海岸带和海洋合作联委会;尼泊尔希望利用连接中、印的地缘特点,分享中国与印度快速发展的红利,中国也愿意在“一带一路”框架下,加强与尼泊尔在互联互通、基础设施、水电开发、农业现代化、科技等发展领域的合作。
三、深化中国—南亚合作的几点思考
南亚是中国外交“四合一”(大国、周边、第三世界、多边)地区,既有中国唯一的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巴基斯坦,也有迄今仍未解决边界争端的印度,还有“流亡藏人”、“疆独”激进势力活跃于此,与中国国家安全和发展密切相关。作为“一带一路”的海陆交汇之处和“两个走廊”的主要地区,南亚在中国外交全局中的地位有增无减。诚如习近平主席提出的,“一个和平稳定、发展繁荣的南亚,符合本地区国家和人民利益,也符合中国利益。……中国希望以‘一带一路’为双翼,同南亚国家一道实现腾飞。”*习近平:《携手追寻民族复兴之梦——在印度世界事务委员会的演讲》,2014年9月18日, http://www.fmprc.gov.cn/mfa_chn/gjhdq_603914/gj_603916/yz_603918/1206_604930/1209_604940/t1192744.shtml.未来,中国应抓住“一带一路”契机,加强互联互通、挖掘经济互补、倡导共同发展,务实深化中国-南亚合作。
首先,妥善处理与印度关系,争取印度对中国地区合作倡议的理解和支持。从战略层面看,中国在南亚推进“一带一路”倡议的最大挑战是印度的态度。诚如有印度学者指出的,“虽然新德里没有宣称印度洋是印度之洋,但海上丝绸之路要顺利、安全和成功推进,将不可避免地需要印度支持以保护和维系秩序。从非洲东岸到东北亚,印度的这种角色被所有国家认为是必要和重要的”,“新德里关切的是,中国在推进‘一带一路’倡议时,是否愿意承认印度在该地区的历史角色和影响力,是否能够认可印度在陆地亚洲和海洋亚洲的利益和关切。”*Jabin T Jacob, “Pothole Potential on China’s Silk Roads”, http://www.atimes.com/atimes/China/CHIN-02-130315.html.目前,印度通过抛出“季风计划”和“香料之路”、开展针对印度洋岛国的“岛国外交”、加快与瓜达尔港隔海相望的伊朗恰哈巴儿港建设等,对中国的海上丝绸之路形成客观上的“反制”。“表面上,海上丝绸之路与季风计划有很多共性,都寻求地区整合,特别是商贸领域。但更深层次看,两者都在寻求扩大影响力,包括文化、经济乃至战略上的。新德里几乎不可能允许其倡议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附属”。*Shannon Tiezzi, “Can China Woo India to the Maritime Silk Road?”, April 7, 2015, http://thediplomat.com/2015/04/can-china-woo-india-to-the-maritime-silk-road/.(上网时间:2015年5月16日)因此,如何实现丝绸之路与香料之路的对接,是中国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一大难题。目前,中国政府积极寻求印度对“一带一路”的支持,“重视印方对‘一带一路’的看法和建议,愿同印方进一步加强政策沟通,期待将‘一带一路’倡议与印度‘香料之路’、‘季风工程’等规划对接,形成合作‘最大公约数’”。*《乐玉成大使在尼赫鲁大学“一带一路”研讨会上的演讲,中印同奏“一带一路”交响乐》, 2015年4月7日,http://in.chineseembassy.org/chn/sgxw/t1252684.htm.中国积极支持印度在亚洲基础设施银行、金砖国家银行等机制中的地位,多次提及中国、印度可与尼泊尔、斯里兰卡等开展“三方合作”。未来,中国除了加强高层会晤、工作层对接等官方层面的增信释疑外,还可充分调动学者、企业家、媒体人员等,通过切切实实的交流合作,为两国发展战略对接提供智力支撑。
其次,要充分挖掘经贸合作互补性,夯实利益共同体与命运共同体的现实基础。中国与南亚的经贸合作整体落后,但潜力巨大。南亚各国经济潜能尚未开发,如尼泊尔是全球水电资源最为丰富的国家之一,但已开发的水电资源不足1%*美国国务院南亚和中亚事务局数据,http://www.state.gov/r/pa/ei/bgn/5283.htm.;巴煤炭资源储量位居全球第四,但缺乏相关开采技术,每年反而进口大量煤矿*巴基斯坦地质调查局资料,http://www.gsp.gov.pk/resources/seminars2.htm.。中国应发挥自身优势,使南亚搭上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的顺风车,首先应该鼓励信誉好、有拳头产品、行业社会效益高的企业赴南亚各国投资,比如基础设施建设、矿业开采、电力开发等;其次要充分利用双方产品的互补性,以关税和边贸为杠杆,带动双边经济贸易关系的发展;再次要重点发展边境经贸合作,发挥云南桥头堡优势,利用中国—南亚博览会、孟中印缅经济走廊等机制,大力发展边境地区的公路网和铁路网建设,将中国—南亚经贸合作与西部大开发相结合。当然,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将南盟作为一个整体,加强区域互联互通建设,“推进中国与南盟地区形成一个相互补充、彼此协调的一体化市场与生产基地,充分统筹并利用这一辽阔区域的所有资源,促进中国与南盟的共同发展和繁荣;打造中国与南盟的物理联通网络……通过构筑相互联通的公路、铁路、电网、光缆、油气管道、河道,中国与南盟必然会形成一个‘发展共同体’,进而实现中国—南盟的经济一体化”。*胡仕胜:《试论中国—南盟经贸合作制约因素及经济一体化之道》,载《东南亚南亚研究》,2010年第1期,第36-37页。
再次,做好项目风险评估,提高中资企业投资的安全性与收益率。企业是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主体,企业行为直接关系到项目成败和国家形象,同时企业也需要政府提供政策指导与支持。一是要加强对对象国国别风险评估,尤其是重大项目风险评估,兼顾政治账、安全账和经济账,避免“为了面子、丢了里子”,打击企业积极性;二是更新、出版对象国投资指南,便于企业走出去之前做好功课,对当地民风民俗、国情社情有一定了解;三是提高企业的社会责任与风险意识,通过承担“事半功倍”的社会责任,处理好与项目所在地民众的关系;四是鼓励企业抱团出海,并可与当地工商协会联系,与对象国有实力、资质好的企业组建合资企业。
*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推进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研究”(项目编号:14AZD055)研究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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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1227(2015)04-0017-15
** 楼春豪:副研究员、博士,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海洋战略研究所副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