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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承与超越:平田清明市民社会理论初探

2015-02-12丁瑞媛

天府新论 2015年4期
关键词:市民社会马克思主义

丁瑞媛 王 兵



继承与超越:平田清明市民社会理论初探

丁瑞媛王兵

[摘要]上个世纪60年代,平田清明就主张回到马克思的原初语境,对传统马克思研究中缺失的若干概念范畴进行复原,对马克思市民社会理论进行了重新解读。平田成功地看到了马克思所指认的市民社会积极层面的意义。他看到了马克思并没有如以往的国民经济学家般一味地批判私人所有,马克思对私人所有的否定主要集中在私人所有带来的资本对劳动的剥削层面上,而肯定了市民社会明确了自他之间、“个体”和“类”之间的关联和区别,私人所有使分工和交往成为可能,带来生产力的巨大进步,也为否定之否定的未来社会创造了条件。

[关键词]市民社会;市民社会理论;平田清明;马克思主义;日本战后马克思主义

平田清明( 1922-1995)是日本战后马克思主义思想史上重要的代表人物。平田清明1969年发表代表作《市民社会与社会主义》,提出了针对当时日本现代化进程的、具有独创性的市民社会理念,同时,对马克思著作及其主要思想进行了批判性阐述。该书一经发表,立即成为日本该年的年度最佳畅销书,并引起了国内外学界的激烈讨论。实际上,日本的市民社会理论研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已经得以展开。战后,以丸山真男、大塚久雄为代表的批判日本封建性为主旨的“近代主义”的市民社会理论,与以内田义彦、平田清明、望月清司为代表的针对日本“现代化”课题的马克思主义市民社会理论,形成两大理论阵营。平田清明作为日本新马克思主义的奠基人之一,从文本学角度解读其20世纪60年代提出的市民社会理论,对于明晰日本市民社会特殊性、理解该学派基本逻辑具有重要意义,同时,也为我国马克思主义研究提供了一个可资参考与比较的平台。

一、特殊性认识:日本市民社会理论的历史嬗变

自古希腊先哲亚里士多德提及“市民社会”概念至今,市民社会理论在东西方不同语境下经历了漫长的历史嬗变,“市民社会”概念的内涵与指称也随之存在着差异。日本的市民社会理论研究可以追溯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讲座派”的大批学者,以及高岛善哉等斯密研究专家,基于日本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剖析,比较欧洲意义上的“市民社会”,得出日本“市民社会”的特殊性认识。尽管战前、战时对于市民社会论的研究受到种种历史和现实条件的制约,但正是这种对日本社会特殊性的审视和关切,为战后日本市民社会理论的展开提供了基础。

1923年,佐野学译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次公开使用“市民社会”的概念,更为确切地说,当时使用的表述为“市民的社会”〔1〕。尽管“市民的社会”的译法开始出现在该译著中,但在该译著中的其它部分,与“市民的社会”对应的原文“bürgerliche Gesellschaft”,仍多被译作“资本家的社会”。在1925年发表的佐野文夫译《费尔巴哈论》,留间鲛造、细川嘉六译马克思《论犹太人问题》等文本中,“bürgerliche Gesellschaft”被译作“市民社会”、“市民的社会”,但为了明确该词的范畴,译者特意为之加了译注。日本学者在翻译马克思经典著作时,对于“bürgerliche Gesellschaft”一词的译法的确煞费苦心。他们关注到了早期马克思使用该词时沿袭了黑格尔《法哲学原理》中的特殊指称,指出该词可以意译为“个人中心的社会”,同时考虑到马克思其后的用语规范,该词也可表达“商品生产社会”。因此,尽管此时“市民社会”的表述已经作为马克思的术语在日语中出现,但是学界仍然以“资本家的社会”、“布尔乔亚社会”的表述居多,且存在不同译法交替,甚至特意加注的译法。

日本市民社会理论的形成大多归于两大源流。一个是20世纪30年代登上历史舞台的学者集团,他们多集结于1932~1933年岩波书店出版的“日本资本主义发达史讲座”系列丛书,故得名“讲座派”,对日本马克思主义研究产生了深远影响。另一源流则来自于1940年前半期日本学界所进行的亚当·斯密研究,代表学者有斯密研究专家高岛善哉等。第一次在马克思著作译本之外的文本中出现“市民社会”的日语表述,是在“讲座派”马克思主义者平野义太郎的著作《日本资本主义社会的机构》中。平野在该书中将“市民社会”视作“布尔乔亚社会”的同义语,认为两者同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存在形式。这一观点与当时日本的历史现实是密不可分的。在福泽谕吉的“文明开化”思想影响下,当时的日本被视作“对‘自由、平等’思想尚不可知的专治主义封建制”社会。“先进的欧洲”对“后进的亚洲”的认识框架,折射到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认识上,平野认为,欧洲的“资本主义发展”促成了“自由、平等、独立的个人”所构成的“市民社会”,而“日本的布尔乔亚自由民权运动”只是“自由主义的不彻底的变种”,其结果是为日本带来了“资本主义社会”,而非欧洲意义上的“布尔乔亚社会-市民社会”。因此,当时日本社会所直面的问题在于,日本资本主义中存在封建残余,有必要进行以推翻天皇制为顶点的“封建体制”残余的“布尔乔亚民主主义革命”。这是当时日本“讲座派”马克思主义者的共通认识。正是在这种认识框架之下,形成了日本战后蕴含“民主主义”思想的日本“市民社会理论”。

以高岛善哉为首的马克思主义学者,在日本法西斯对马克思主义大肆打压、马克思研究受到遏制的背景下,提出从生产力论的角度来强调斯密“文明的商业社会”论所提出的自由主义,并将其作为反法西斯的基准。高岛善哉在其代表作《经济社会学的根本问题》( 1945年)中为“市民社会”概念注入了新的涵义。他认为,斯密所描述的“商业的社会”,实质上是“资本主义社会”,但却又与资本主义社会相分离,是一种以“政治上的自由、平等、博爱的精神,和经济上的等价、正义的思想”〔2〕为枢轴的近代社会。这一认识与“讲座派”对社会现状的认知非常接近,即认为在日本尽管存在“资本主义社会”,但并不存在欧洲意义上的“市民社会”。高岛的“市民社会”思想受到了其恩师“讲座派”代表人物大塚金之助①大塚金之助( 1892-1977年),“讲座派”代表人物,马克思主义者。福田德三校注的大镫阁版《马克思全集》译者之一。面对日本的现状,曾提出“日本没有市民社会”的言论。的深刻影响,同时又将其与斯密研究结合在一起。战后,高岛发表了论著《亚当·斯密的市民社会体系》( 1947年),认为“日本还没有‘市民社会’”,“市民社会”是脱离了日本现实基盘的理想化社会,“不创造出‘市民社会’,战后的日本将无法动弹”。这是对“讲座派”日本资本主义认知的进一步超越。

日本战后市民社会理论主要分为两大理论体系。一方面,以丸山真男、大塚久雄为代表的以批判日本社会的封建性为主旨的“近代主义”论者,与民主运动紧密结合,形成了“近代主义”的市民社会理论。丸山真男在二战后开始重新思考日本社会的问题,他认为,“现代日本的历史处境是,一方面作为必须的课题是克服残存于社会各个方面的封建制度,另一方面已经不能再继续追求单纯的或纯粹的近代化。相反,对于近代的扬弃,对于市民社会的扬弃,已经登上了日程。扬弃市民社会的历史主体的力量,……已经光明正大地走上了前台”,〔3〕主张在日本的近代化进程中必须进行“市民社会的扬弃”。另一方面,以内田义彦、平田清明、望月清司为代表的“市民社会派马克思主义”学者,针对日本社会发展课题从“近代化”转向“现代化”的背景,提出回归马克思原初语境,将先前马克思主义研究中被忽视的市民社会论重新“复位”于马克思主义,以此讨论日本当前现实问题。面对日本资本主义蓬勃发展、资本积累急剧增涨、城市迅猛发展的社会现实,人们开始需要市民社会概念。如何在具有社会变革志向的马克思主义与正在急速发展的资本主义现实之间进行权衡,平田清明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他发现,在意识形态层面相互对立的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在日本社会中开始收敛于市民社会这一社会认识之中。平田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进行重新解读,从“共同体→市民社会→社会主义”的逻辑上来理解马克思的历史理论,强调市民社会理论中的核心概念,即“个体所有”概念,主张对市民社会异化本质的扬弃,是对私人所有的扬弃,而这种扬弃并非从社会中剔除“所有”,而是要实现“个体所有的再建构”。

二、从对马克思的重新解读到平田的市民社会规定

平田清明具有独创性的市民社会理论的理论始点,是从与马克思思想产生共鸣开始。平田在日本战败后重新回到大学从事研究,并开始了对马克思文本的翻译和研究工作,先后翻译了《哲学的贫困》、《给查苏里奇的信》等文本。在对这些马克思重要著作的翻译过程中,平田感受到诸多异文化冲击。例如,在《哲学的贫困》的译本中,他第一次意识到法语中的“bourgeoisie”(布尔乔亚的阶级)并不能直接、完全地等同于“资产阶级”;在《给查苏里奇的信》的翻译过程中,平田对于马克思所提出的“以雇佣劳动为基础的资本主义私有制”、“以自己的劳动力为基础的私有制”、“一种私有制变为另一种私有制形式”等表述产生了共鸣。这也是其后来提出著名的“个体所有论”思想的重要理论渊源。

(一)西欧理性产物对日本的适用性反思

平田在对马克思著作文本进行翻译的同时,开始思考马克思主义这一欧洲理性的产物是否适用于日本,这些欧洲科学与思想所提供的概念和范畴是否能够成为日本国内各种现实的考量视角与标准等问题。他认为,马克思所提出的市民等同于资产阶级这一范畴的说法,严格地说,仅仅在西欧才能成立。在平田看来,马克思的思想与理论具有普遍性。马克思是站在西欧的、市民的思想与理论基础之上,并且完成了对此的超越。西欧市民社会的特殊性在于,它是一种文明史的历史、社会的典型形态。这种对西欧特殊性进行的理论认识,同时也包括了对非西欧的、亚洲的社会进行分析的可能性。

平田在对西欧与日本的社会状况比较分析的基础上,以“市民社会”为媒介对日本社会进行批判。平田曾明确指出,“日本是一个坐落在单一列岛上的拥有单一语言的单一民族。在这里所形成的家族式社会结构,无法区分开国家与社会这两个范畴的差别。或者更准确地说,正是由于混淆了国家与社会这两个范畴,更加促进了超越性国家理念的形成。”〔4〕平田意识到日本国家的特殊性,即“单一列岛上的拥有单一语言的单一民族”,这一特点使得日本很容易形成亚洲的家族式社会结构,产生特有的国家与社会的关系,而这种社会结构与欧洲社会的市民社会结构存在根本的差异。平田强调,在分析日本市民社会之前,必须注意到欧洲市民社会结构与日本的差异。因此,基于对日本社会、国家的特殊性认识的理论,是平田1960年代市民社会理论的一个重要特征。

(二)重新解读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

二战之后,日本学界的历史唯物主义一般从生产资料的所有与非所有的角度,将世界历史发展阶段界定为“无阶级社会→阶级社会→无阶级社会”若干历史发展阶段,将世界历史发展阶段进一步区分为“原始共产制→奴隶制→农奴制→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平田对此提出异议。他认为,将阶级史观确立为历史考察的唯一方法是不科学的。他主张,马克思的历史理论首先是关于资本主义的历史认识,马克思在对资本主义的基础,即“市民社会”,进行考察的基础上确立了其独特的历史唯物主义。平田认为,“市民社会”是马克思用于表述近代社会本质的基本范畴,也是马克思在创立唯物史观原初语境中使用最频繁的概念之一。马克思“通过对市民社会的内在批判,将建立在西欧理性之上的、对市民社会史的历史把握,真正用于人类解放运动之中”,〔5〕这是马克思的过人之处。

通过对马克思在《资本主义生产以前的各种形式》中提出的三种模式的探讨,平田指出,在亚细亚共同体结构下,共同体成员无法实现真正的“所有”。特殊的亚细亚式思维方式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亚细亚共同体的生产方式。他认为,在马克思那里,亚细亚的、古典古代的(罗马的)以及日耳曼的(封建的)社会形态,实际上是被认作从逻辑上、历史上与近代市民社会相对立的共同体的类型,是一种发展过程的形态表现。因此,对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进行探讨时,倘若缺少了从共同体向近代市民社会过渡这一世界史认识的基础视角,便很难理解马克思思想的真谛。平田通过对古典古代以及中世纪特殊的市民社会的形成进行考察后得出结论,他认为,意识到市民社会与共同体两种历史存在形式之间的对立,是市民社会理论批判的前提。从“共同体→市民社会→社会主义”的逻辑上来理解马克思的历史理论,正是平田市民社会理论最大的理论贡献之一。

(三)还原日本马克思研究中缺失的基础范畴

在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重新解读中,平田关注到若干马克思创立唯物史观时极为重要,却在当代“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中“缺失的范畴”。他指出:“在马克思看来极为核心的经济学、社会学的诸多范畴——例如,所有、交往、市民社会——在此前的研究中都产生了缺失。不仅如此,那些我们耳熟能详的马克思主义专用术语,如生产力、生产关系、生产方式等,都失去了其原先的理论内涵与思想性,从而成为了极为空洞的话语。”〔6〕平田试图开拓一条线索,以还原马克思的原意。平田将“所有”指认为“将他物据为己有、掠夺成为自己的东西,‘所有’的形成,不可避免伴随着将他物据为己有的掠夺行为”〔7〕;“交往”是“将商品与资本换一种形式,或变换商品与资本的所有者的一个过程”〔8〕,是一种以连续性生产形式存在的再生产过程的表面形式;“市民社会”则是具体的人作为单一个体的独立存在,并将所持有的物品以及自己的意志拿出来进行相互间交流的社会。独立个体自身具备共同性与社会性,反复进行的交换活动逐渐形成私人的排他性关系,所有成为私人所有。因此,私人所有本身是兼具排他性与社会性的矛盾统一体,这不仅使交往成为该社会的必然行为,而且使整个社会成为一个以交往为核心的市民社会。

可见,平田成功地看到了马克思所指认的市民社会积极层面的意义。他看到了马克思并没有如以往的国民经济学家般一味地批判私人所有,马克思对私人所有的否定主要集中在私人所有带来的资本对劳动的剥削层面上,而肯定了市民社会明确了自他之间、“个体”和“类”之间的关联和区别,私人所有使分工和交往成为可能,带来生产力的巨大进步,也为否定之否定的未来社会创造了条件。

(四)市民社会的三重规定

在对马克思市民社会理论重新解读的基础上,平田提出了市民社会的三重规定。即,第一重规定:市民社会从根本上来看是个人所形成的自由、平等的社会。平田认为,“这里的市民,指的是日常=经济生活中,普通的、具体的人,是自由平等的法主体的真实存在。”〔9〕在平田看来,市民社会是近代西欧社会的产物,是西欧历史过程中“共同体”解体的基础之上形成的社会,是西欧近代自由、平等的私人所有者的社会,这其中蕴含了与“共同体”(共同所有)相对立的意味,两者的主要区别在于“个体”或是“个体所有”。市民社会的第二重规定,是市民日常生活过程中形成的社会。平田认为,市民社会反映了“生产、交往、消费”的发展过程,以及从事这些“生产、交往、消费”的人们的“物质的”、“精神的”生活。市民社会是“所有、分工在经济、社会层面的发展过程”。〔10〕在平田眼中,在对客观结构物象化之前的具体的人所进行的“生产、交往、消费”的诸过程层面上进行把握的社会,才是市民社会。市民社会的第三重规定,即市民社会是一个与资本家社会形成鲜明对比的概念。在平田看来,马克思所提出的市民等同于资产阶级这一范畴的说法,严格地说,仅在西欧才能成立。“近代的生产方式”实际上就是市民生产方式向资本家生产方式的转变,而这种市民生产方式又是在与旧时期生产方式的不断抗衡中发展,继而转变为资本家生产方式,这才是马克思所指出的“近代社会”的形成过程。平田反对当时日本马克思主义所关注的阶级对立一元论,以及市民社会=布尔乔亚社会=资本主义的理论误区,从而反对完全意义上的对市民社会的否定与批判。平田的这一观点包含了对当时日本马克思主义的强烈批判意识,这也正是其市民社会理论在学界引起巨大反响的重要原因之一。

三、对平田清明市民社会理论的理性审视

平田从马克思原初语境进行考察认证的方法,在哲学方法论上具有重要意义,值得我们借鉴吸收。基于对日本社会、国家的特殊性认识,平田通过剖析若干缺失的范畴,提出了“市民社会向资本家社会的转变”、“个体所有的再建构”理论、“否定之否定”的未来社会等一系列独特见解。

(一)理论贡献:一个崭新的视角

对于日本学界在马克思研究中缺失若干基础范畴的原因,平田认为,除了二语互译时的译法问题之外,更重要的是日本与欧洲社会的差异,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亚洲社会的家族式结构”。这一观点与20世纪30年代的“讲座派”学者将日本市民社会的特殊性归结于“封建社会的残余”的观点比较接近。讲座派学者羽仁五郎①羽仁五郎( 1901-1983年),日本历史学家,日本马克思主义史学奠基人之一在《东方资本主义的形成》( 1932年)中曾指出,“基于亚细亚式生产方式而产生的亚洲特殊性,必须要从日本社会由古至今的历史发展中去寻找”,即使到了现今社会,“仍然在帝国主义之下对民众进行压制”,因而,日本社会中的“亚洲特殊性”是一种具有历史贯穿性的规定。这与平田所提出的市民社会的历史贯通性的观点有异曲同工之意。

在对马克思研究中缺失的若干基础范畴进行研究时,平田发现,其中的核心范畴“个体所有”论的源泉,可以追溯到“十八世纪首次从经济学角度对市民社会进行分析的亚当·斯密”那里”。这一观点是对高岛善哉、内田义彦的斯密研究的继承和共鸣。平田认为高岛的主张尽管受到了日本现实研究现状的限制,但是,指出分工既是生产力,同时也是生产关系,实际上是客观地提出了“分工”即“所有”的思想。平田认为高岛对斯密学的研究为其以后从根本上对市民社会进行批判研究打下了基础。平田指出,包括对立观点在内的日本斯密学研究成果,“克服了充斥在马克思研究中的撇开所有、分工论来谈生产力、生产关系论的不足,跨出了重建经济学作为历史理论的第一步”。〔11〕平田从内田义彦那里接过了对东欧社会主义体制中是否存在“市民社会”的问题设定,从马克思主义史学研究的角度展开研究,提出了具有全新内涵的“市民社会”理论,完成了对先达的超越,为日本的社会批判提供了一个崭新的理论视角。

(二)全新设想:社会主义体制下的市民社会

平田发表《市民社会与社会主义》的20世纪60年代后半期,正值越南战争爆发,世界反战运动高涨的时期,同时,苏联出兵占领捷克斯洛伐克,中国开始了历时十年的文化大革命,“社会主义”国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问题。此时,平田将目光投射到“市民社会与社会主义”的问题上,对既有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以及社会主义的根本问题进行思考,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冲击力。平田为我们描绘了一个“社会主义体制下的市民社会”的全新图景。他指出,建立在以私人劳动形式存在的个体劳动基础上的“个体私人所有”向“资本家私人所有”转变,是一种否定,即“资本家私人所有”对“以个体劳动为基础的个体的私人所有”的否定;而对资本家私人所有的否定,是对资本家社会进行革命的扬弃,也是一种否定。这是一种对“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否定之否定。近代市民社会中被私人所有遮蔽了的个体所有,通过对资本家所有以及私人所有的一般性否定而被重新设定。这个否定之否定的未来社会,通过“个体所有”的概念将市民社会与社会主义结合起来。在平田看来,“建立在扬弃私人所有基础上的社会主义,实际上正是以协作、土地等生产资料的共同占有这一‘资本家时期的成果’为基础,重建劳动者的个体所有的社会体制”。〔12〕社会主义社会是劳动者个体所有重新建构的社会,是劳动者个体的劳动以社会劳动的形式直接得以发展的社会,是人类劳动作为具体的个体劳动、社会劳动获得全面解放的社会。

时至今日,平田市民社会理论对于我们社会主义中国的经济现代化、政治民主化、先进文化的建设等诸多方面,都具有极为重要的现实指导意义。平田所提出的“个体所有”、“私人所有”、“分工与交往”、“生产关系”、“阶级关系”、“市民社会与国家”等独特见解,为处于转型期的中国社会发展指出了一条新的道路:冲破亚细亚生产方式的禁锢,摆脱亚细亚所有制痼疾,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以保护个体所有,建设高度的社会主义民主。

总而言之,平田清明的市民社会理论在批判性继承战前的“讲座派”、高岛善哉、内田义彦的理论研究的基础之上完成了新的超越,为日本的社会批判提供了一个崭新的理论视角,这是其在日本思想史上最为卓越的理论贡献。尽管由于理论背景和时代因素,平田理论不可避免地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包括20世纪80年代后半期遭遇了葛兰西的市民社会思想和当时在巴黎风潮正盛的调节学派之后,平田试图以葛兰西市民社会、国家论以及调节理论为媒介对现代市民社会进行分析,开始在另一层不同的意义上使用“市民社会”概念,致使其后期市民社会概念的内涵容易产生混乱。尽管如此,不能否认其在日本思想史上标志性的历史位置,其市民社会理论不仅深刻地影响了20世纪60、70年代的日本社会活动,同时影响了如望月清司、森田桐郎、内田弘、山田锐夫等诸多日本学者。

【参考文献】

〔1〕马克思全集:第10册〔M〕.佐野学译.福田德三校注.大镫阁,1923.3.

〔2〕高岛善哉.高岛善哉著作集:第2卷〔M〕.东京:こぶし书房,1998.126.

〔3〕丸山真男.丸山真男:第1册〔M〕.东京:东京大学出版社,1998.7.

〔4〕〔5〕〔6〕〔7〕〔8〕〔9〕〔10〕〔11〕〔12〕平田清明.市民社会与社会主义〔M〕.东京:岩波书店,1969.19,50,128,128,82,79,174-175,169,143-144.

(责任编辑:王云川)

〔基金项目〕本文为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平田清明的市民社会理论研究”(编号: 13ZXD014;主持人:丁瑞媛)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丁瑞媛,南京大学哲学博士,南京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王兵,南京大学法学博士,南京市委党校哲学与文化教研部讲师。江苏南京210093

[收稿日期]2015-05-25

[文章编号]1004-0633 ( 2015) 04-040-5

[文献标识码]A

[中图分类号]A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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