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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文人对紫砂发展的影响*

2015-02-12吴淑英周南辰

陶瓷 2015年4期
关键词:紫砂陶紫砂壶紫砂

吴淑英 周南辰

(吴淑英紫砂艺廊 江苏 宜兴 214221)

前言

原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杨永善教授曾经说过:“紫砂陶艺实际上是热衷文化的艺人与热爱工艺的文人共同创造的”。紫砂陶历经约700年的发展,从烧水、煮茶的日用器皿,逐渐步入艺术殿堂,突破了其他民间工艺品只在工艺美术范畴的局限。就因为它承载了丰富的中国传统文化元素,而成为诗、书、画、印、陶合一的综合艺术载体。紫砂陶浓郁的艺术品味,除了来自一代又一代紫砂艺人的追求进取,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来自文人的积极参与和推动。

1 文人影响与壶形变化

紫砂壶由大变小,源于明代文人雅士的推动。明代紫砂壶制作技艺集大成者时大彬制作的紫砂壶,最初是从模仿供春壶开始的,做的壶体积比较大。后来,他结识了著名文士陈继儒,陈继儒对时大彬日后的壶艺产生了巨大影响。陈继儒给时大彬讲饮茶之道,又给他讲茶壶大小、深浅对品茶的影响。时大彬顿开茅塞,开始做小壶。

陈继儒(1558~1639年),字仲醇,号眉公、白石山樵等,华亭(今上海市松江)人,与同郡董其昌齐名。工诗善文,兼长绘画。颇藏异书,喜抄校旧籍。其著作丰富,有《陈眉公全集》、《白石樵真稿》、《晚香堂白石山房稿》等多种,并辑《宝颜堂秘笈》等。陈继儒对茶史也有研究,曾为夏树芳《茶董》作序,后又自著《茶董补》,是为补夏树芳《茶董》之不足,又别著《茶话》一书。早期紫砂壶,容量较大,不宜泡茶,也不雅。然而壶离不开茶,是为茶服务的,因为泡茶,紫砂茶壶才应运而兴。懂茶的文人陈继儒基于茶理和文人雅致的品茗趣味,倡导使用小壶泡茶,使之更具实用和审美。他与紫砂艺人多有交往,他的茶道理论对于当时包括时大彬在内的一大批紫砂艺人的创作产生了很大影响。据吴骞《阳羡名陶录》记载,时大彬 “初自仿供春得手,喜作大壶,后游娄东,闻陈眉公与琅琊太原诸公品茶、试茶之论,乃作小壶。几案陈一具,生人闲远之思,前后诸名家并不能及,遂于陶人标大雅之遗,擅空群之目矣”。紫砂壶领军人物时大彬为紫砂器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被誉为“千载良陶让一时”。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文人陈继儒造就了时大彬。陈继儒的小壶观点也得到同时代文人的赞同。江阴人周高起在《阳羡茗壶系》中说:“壶供真茶,正在新泉活火,旋瀹旋啜,以尽色香味之蕴。故壶宜小不宜大,宜浅不宜深,壶盖宜盎不宜砥,汤力茗香,俾得团结氤氲”。明末的官场文人冯可宾在《岕茶笺》也说:“壶小则香不涣散,味不耽搁。况茶中香味不先不后,只有一时,太早则未足,太迟则已过”。因此,用小壶泡茶,从品茶的角度讲,很有道理,使得紫砂茶具在功能方面更加地合理,紫砂小壶成为品茗的最佳茶具。

壶小,同时实现了文人追求的“意趣”。当时文人雅士的茶艺生活,除了追求生理上的享受,也追求饮茶过程中的意趣。冯可宾就说过:“茶壶以小为贵,每一客壶一把,任其自斟自饮,方为得趣”。1874年,日本人奥玄宝写了一部紫砂壶专著《茗壶图录》,里面谈到紫砂壶的“理趣”问题:“壶,本玩具也,玩具之可爱在趣而不在理……知理不知趣是为下乘,知理又知趣方为上乘”。这就实现了紫砂审美上质的跨跃。这大改小,不仅使紫砂壶更加适合品茶所需,而且给这种实用器具赋予了“雅玩”的性质,小小紫砂壶,成了可供案头摆放、掌上把玩,可供欣赏品味的艺术品,实现了紫砂工艺上一次质的飞跃。

2 文人审美与简约壶风

清代的紫砂器,式样比明代更加丰富,除了有光素器、筋纹器,还有仿青铜器造型,仿花果的象形紫砂器,千姿百态。同时开始注重器表装饰,紫砂装饰呈现出多样性,可以说是达到了一个高峰,有泥绘、加彩、浮雕、堆绘、贴花、施釉、绞泥、镂空、髤漆、包锡、磨光等,层出不穷,因器思变。此时在紫砂壶造型装饰上呈现出繁琐富丽的特点。

尤其是康、雍、乾时期,由于皇帝爱好紫砂器,此时出现了宫廷指定烧造的皇室用器,高贵、华丽,工艺繁琐而独特,有珐琅、彩绘、描金皇帝御题诗等。彩釉紫砂发展达到了巅峰,借鉴景德镇釉彩,釉色丰富,也有仿钧窑等。这个时期,不但有从地方直接进献的名家紫砂精品,还有从民间进贡名壶,再由造办处进行彩绘、描金、镶嵌等精加工,然后供皇室使用的,这在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清室内务府造办处的档案中,就有这方面的记载。从现存实物传器来看,康熙年间,少见素壶,多在紫砂胎上画珐琅,如茶具、笔海等,画珐琅以花卉为主,有彩桃、月季、菊花、葵花、牡丹等,还有龙、凤、云彩图案;雍正年间,目前所见在紫砂胎上彩绘,以牡丹为主,壶型为瓜果型,并在花蕊、叶纹、壶嘴、颈口、壶底边勾金粉,整壶颜色鲜亮,富贵、大气;乾隆年间,皇帝风流儒雅,又是品茗赏泉的专家,对宜兴紫砂茶具喜爱有加。故宫存器最多,有珐琅彩、描金、粉彩、泥绘、雕镂等,并由皇帝亲自题诗词,皇宫定制珐琅彩,既有壶具也有文房用具。在艺术风格上,康、雍、乾三代的作品,造型丰富多彩,制作繁琐精良,富丽堂皇,不惜工本,充分体现了皇家气派和奢靡之风。

然而,至嘉庆、道光年间,以陈曼生为代表的一批文士参与紫砂器设计创作,一改紫砂壶繁琐富丽之风,代之以简洁明快的壶风。紫砂壶造型简明、朴素、自然,留下块面装饰。切壶切水切情的陶刻书画元素,以及讲究的用印,使紫砂壶的理与趣大放异彩。使紫砂壶在这一时期奠定了综合艺术(诗书画印陶相结合)载体的地位。

陈鸿寿(1768~1822年),号曼生,工诗文、书画,篆刻为西泠八家之一。有《种榆仙馆摹印》、《种榆仙馆印谱》行世,并著有《种榆仙馆诗集》、《桑连理馆集》。嘉庆十六年时陈鸿寿在宜兴近邻的溧阳任知县,并与他的幕僚一起参与紫砂壶的设计创作。《阳羡砂壶图考》记述:“曼生公余之暇,辨别砂质,创制新样、手绘十八式,倩杨彭年、邵二泉等制壶,为时大彬后绝技,以推壶艺中兴。曼生壶铭多为幕客江听香、高爽泉、郭频迦、查梅史所作,亦有曼生自为之者。凡自刻铭、刀法遒逸,每经幕僚奏刀或代书者,悉署双款;寻常贻人之品,每壶只二百四十文,加工者价三倍”。之后继起者瞿子冶、梅调鼎推波助澜。紫砂由于这批文士的参与,在这一时期展示出与前朝迥异的创作风格。曼生倡导“诗文书画,不必十分到家”,但必须要见“天趣”。他把这一艺术主张,也付诸紫砂陶艺,形成了文人壶的简约壶风。

3 文人参与和紫砂陶刻

“文以载道”、“诗言志”,这是文学和诗歌的特性,紫砂壶到了清代中叶嘉庆、道光年间,由于文人的参与,实现了“器以载道”、“壶言志”,其主要表现形式是“陶刻”。

文人参与紫砂陶刻的先行者是清早期的陈鸣远(1648~1734年),陈本身就是一个具有文人修养的制壶人。据许曙峰先生考证,陈鸣远还是太学生,受过较为严格的基础训练,其学识修养高出当时普通的制壶艺人。张燕昌在王汐山家看到陈鸣远的一把紫砂壶,壶底铭:“汲甘泉,瀹芳茗,孔颜之乐在瓢饮”,读后感慨地说:“鸣远吐属亦不俗,岂(文人)隐于壶者与?”(张燕昌《阳羡陶说》);另南博所藏“南瓜壶”,壶面镌刻行楷“仿得东陵式,盛来雪乳香”,书法雅健,有晋唐风格。同时,铭文内容引用西汉初年秦东陵侯召平弃官为民,种瓜长安的典故,表达了作者淡泊高远的心志,表达出浓厚的文人式“壶言志”情怀。又如《老编年诗钞庚午》卷《赠明彻上人时鸣远送橙斋先生题款二壶至》一诗中有“荆溪船载双壶至,上凿黄叶诗翁字”句。这黄叶诗翁就是浙江桐乡“锐意于诗,兼工书画”的吴之振(1640~1717年),此是吴之振在鸣远壶上题款。

诚然,紫砂陶刻最重要的人物是陈鸿寿。他擅长书法、绘画和篆刻,被誉为西泠八家之一。他倾心于紫砂题铭和镌刻,并亲手在砂壶上镌刻诗文。大画家唐云先生收藏的八把曼生壶上的题铭,读来是如此耐人寻味:两把合欢壶壶铭分别是“试阳羡茶,煮合江水,坡仙之徒,皆大欢喜”;“八饼头纲,为鸾为凰,得雌者昌”。扁壶壶铭是“有扁斯石,砭我之渴”。石瓢壶壶铭是“不肥而坚,是以永年”。匏壶壶铭是“饮之吉,匏瓜无匹”。提梁壶壶铭是“煮白石,泛绿云,一瓢细酌邀桐君”。笠荫壶壶铭是“笠荫(日曷),茶去渴,是二是一,我佛无说”。井栏壶壶铭为“汲井匪深,挈瓶匪小,式饮庶几,永以为好”。这些陶刻铭文切壶切茶切情,开创了诗文书画与紫砂壶艺相结合的新面貌,为后人留下了“壶随字贵,字依壶传”的艺术结合形式。曼生与他的一批文士幕僚们对宜兴紫砂陶刻作出了历史性的贡献,创造了紫砂陶刻史上辉煌的时期。

4 文人推崇与紫砂地位

在紫砂茶壶以前,各种材质的茶器具中,我们还没有发现文人们一见倾心的茶器皿。但紫砂陶一经问世,紫砂壶进入文人视野,就逐渐获得青睐,且倍受推崇。

4.1 明清文人的推崇使紫砂壶脱颖而出

明代文人文震亨在《长物志》里,有这么一句话:“茶壶以砂者为上,盖既不夺香,又无熟汤气”。明代许次纾(1549~1604)《茶疏》中说:“…… 近日饶州所造,极不堪用。往时龚春茶壶,近日时彬所制,大为时人宝惜。盖皆以粗砂制之,正取砂无土气耳。随手造作,颇极精工……”,许次纾通过对比,突出了阳羡(宜兴旧称荆溪和阳羡)砂壶的地位。由于明代文人的大力推崇,紫砂壶的名声越来越大。明末清初文学家、戏曲家李渔在《闲情偶寄·器玩·制度》中宣称:“茗注莫妙于砂,壶之精者,又莫过于阳羡 ,是人而知之矣。”以至于后来民间流传有“宫中艳说大彬壶,海外竞求鸣远碟”的诗句,紫砂壶的广泛使用,推动了紫砂工艺和技术的发展,参与制作紫砂壶的队伍日益壮大起来。加之文人艺术家对紫砂壶的潜心研究,使得好的名人紫砂壶与金玉争价,正所谓:“人间珠玉安足取,岂如阳羡溪头一丸土”。

4.2 官场文人的推崇让紫砂跻身厅堂

“古代官人即文人”,宜兴县官陈文叙(1730~1800),乾隆时期江苏宜兴人。乾隆进士,博学嗜古,工诗善文,好造壶以遗友朋。陈文叙是早于陈曼生的宜兴县令,与紫砂壶结缘,且能亲自制作紫砂壶(存世作品“玉斝壶”),这位县官陶艺家的举动,对宜兴紫砂壶兴盛,起到了可贵的倡导作用。

清代溧阳县官陈曼生及其文士幕僚,与宜兴紫砂艺人杨氏兄妹合作,设计曼生十八式,撰写壶铭,并亲自镌刻。清代官员吴大澂聘请黄玉麟到府上依样按意制壶。时大彬也“尝挟其术,以游公卿之门”。封建社会达官贵人放下他们士大夫高人一等的架子,与手工业者切磋技艺,相应地提高了紫砂艺人的社会地位以及作品价值。

4.3 历代文人的推介让艺人扬名立范

文人在与紫砂艺人的交往过程中,通过诗文,通过著书立说来推介艺人作品,将优秀艺人载入史册。如陈鸣远与文人的密切交往与合作,余杭塘栖的金张著有《介老编年诗钞》九卷,续钞四卷,集中题有陈鸣远的有十六首之多。如在《介老编年诗钞·戊辰》中《鸣远至携赠莲花壶》道:“揖罢探怀出,生成一朵娇。荷花匀瓣瓣,莲子活摇摇。仿古法尽变,匠心趣独饶。要知雕琢巧,有客斥壶妖”。桐乡文人吴之振对陈鸣远评价也很高,如《黄叶村庄诗集》中《制茶瓯子寄都下故人以诗代柬》中说:“团沙制就茶瓯子,浑朴中间寓巧思。京洛竞夸官样好,雕金镂玉斗新奇”。桐乡汪文柏有首《陶器行赠陈鸣远》,诗中“古来技巧能几人,陈生陈生今绝伦”对陈鸣远作出了极高的评价。

明代陈贞慧《秋园杂佩》“时大彬壶”篇:“时壶名远甚,即遐陬绝域犹知之。其制始于供春壶,式古朴风雅,茗具中得幽野之趣者,后则如陈壶、徐壶,皆不能仿佛大彬万一矣。一云:供春之后,四家董翰、赵良、袁锡,其一则大彬父时鹏也。彬弟子李仲芳,芳父小圆壶,李四老官,号养心,在大彬之上,为供春劲敌,今罕有见者。或沦鼠菌,或重鸡彝,壶亦有幸有不幸哉!”这段文字,记载和评价了供春、“明四家”、李茂林、时大彬等陶人。

明末崇祯十三年(1640年)前后,周高起著《阳羡茗壶系》;清乾隆五十年(1785年)吴骞著《阳羡名陶录》;李景康和张虹在1934年著、1937年出版的《阳羡砂壶图考》等著作,将始自金沙寺僧的历代名家作品业绩记载流传,为宜兴紫砂的传承和推广作出了不朽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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