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学舌的奇葩往事
2015-02-10李永忠
李永忠
“文革”时期,在我的老家湖南湘西,以阶级斗争为主线的各项运动层出不穷,高潮迭起,讲要紧跟形势,讲要紧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这样势必形成群众参与度高与农民识字率低的矛盾。如何化解这一矛盾呢?台上照本宣科,台下鹦鹉学舌。宣讲者也多半只有半桶水,加之方言土语的,念起报纸来难免荒腔跑调,学舌者更是以讹传讹。
记得“批林批孔”运动时,全国大报小报整齐划一的几句经典台词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悠悠万事,惟此惟大,克己复礼”“形而上学”云云,还有就是法家、儒家等几个概念。批判会上,做动员报告者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具体是什么意思,凭他们肚里的那点墨水也没法解释。
动员完了,得人人发言,人人过关,于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宏论”便应运而生。
一位“睁眼瞎”的贫农老大娘听到“克己复礼”时,火冒三丈,不禁拍案而起,厉声怒斥:“万恶的孔老二还想克我们妇女,我们贫下中农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一位儿子经常逃学的大嫂也即兴对准孔老二放了一炮:“该死的孔老二叫我们寻儿上学(形而上学),读书越多越是坏东西,老子偏偏不寻,看他把老子咋的,哼哼!”
“癞子老伯”不癞也不老,可偏偏就落得了这么个名头。原来该同志曾是个解放军,复员后当上了贫协委员。该委员目不识丁,五音不全,却常年哼哼唧唧,闲暇时就把自己的以及邻近的鼻涕娃儿、丫头片子们召集起来,不厌其烦地反复教他们吟唱同一首歌:“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败了日本狗强盗,消灭了蒋匪军……”每当唱到“来自老百姓”时,娃儿们便哄堂大笑,原来他们不知“来自”为何,“老百姓”又何解,该复员军人也被逼得脸红脖子粗,支支吾吾,不得要领。既然大人长辈都解释不清楚,娃儿们就理所当然地根据自己的悟性理解了,何况“来自老百姓”怎么听都是“癞子老伯行”呢。就这样,复员军人同志歌没教熟,倒落得个“癞子老伯”的头衔。
那年月,一个个穷得叮当响,还得寻开心或曰被开心,肚子饿得咕咕叫也得登台表演,忠字舞跳得直冒虚汗,颂歌唱得直吐酸水。唱得不着调就不苛求了,问题是歌词的意思也没几个人弄明白。教学歌曲都是口口相授,对歌词也没做什么解释。有首颂歌中有“多么慈祥,多么温暖”之句。那时湘西一带的老百姓哪有什么“多么”的概念,更不知“温暖”“慈祥”为何物,于是“大妈骑墙,大妈为难”的绝唱就新鲜出炉了。
那时,有几个国际人物在中国的知名度是很高的,正面的有阿尔巴尼亚领导人霍查、南斯拉夫领导人铁托、罗马尼亚领导人齐奥塞斯库等,反面的当推苏修帝国主义的赫鲁晓夫和勃列日涅夫,他们都是披着马克思主义外衣的修正主义分子。但在目不识丁的老百姓之间,几个国际友人传来传去就个个变得不是人,而是某种东西了。又或者,他们的“光荣事迹”被传得面目全非。譬如,民间就有这样的小段子:有次赫鲁晓夫和勃列日涅夫在一起喝茶聊天,聊着聊着就为了一件马克思的大衣打起来了,赫鲁晓夫把勃列日涅夫的裤子撕破了,勃列日涅夫就给了赫鲁晓夫一秤砣。“九一三”事件后,老百姓就传得更神了:林彪带着一群(叶群)老婆,提着三只鸡(乘着三叉戟),从窗口里逃跑了(仓皇出逃),跑到蒙古没想到吃瘟猪儿肉死了(在温都尔汗摔死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