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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曲史》著作权考略

2015-02-05李志珍

文教资料 2014年31期
关键词:李玉

李志珍

摘   要: 孙郁,清初戏曲家,字右汉,号雪崖,直隶大名府元城县人(今河北省大名县人)。著有《漱玉堂三种传奇》,分别为《绣帏灯》、《双鱼珮》、《天宝曲史》。生卒年不详,大约生于明末万历时期,康熙初期在世。因为与苏州的著名戏曲家李玉为同时期的戏曲家,所以,他的署名为“苏门啸侣”的传奇《天宝曲史》的著作权遭到了质疑,本论文根据《天宝曲史》的序文和孙郁友人对其的评价资料,考出《天宝曲史》为孙郁所作,“苏门啸侣”也为孙郁的别署。

关键词: 《天宝曲史》    孙郁    苏门啸侣    李玉

孙郁在《天宝曲史》传奇中署名为“苏门啸侣填词”,因此,今人的著作中多认为“苏门啸侣”为孙郁的别署。《中国古代戏曲文学辞典》、《中国文学大辞典》、《中国曲学大辞典》等工具书中都明确认为苏门啸侣为孙郁的别署。但是,清初的一位著名的苏州籍戏曲家李玉曾自号“苏门啸侣”,他和孙郁又是同时期的戏曲作家,因此,周妙中先生在其著作《清代戏曲史》中提出这《天宝曲史》传奇“是李玉有此作品孙氏又改编过呢?还是孙郁也有这一别号呢”,周妙中先生提出的这种疑问是很自然而然的。李玉是当时著名的戏曲作家,他出生在当时戏曲的繁盛之地苏州,以他为中心的苏州派剧作家群体一改传奇以往才子佳人、忠孝节义的传统题材,所创作的传奇剧本直击现实,关注新兴的市民阶层,尤其是时事剧的创作可谓振人发聩,在吴地甚至全国各地影响很大。因此,一些无名的戏曲家冒其名作传奇是极有可能的,这种类似假别人名作自己文的情况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有很多,早于孙郁几十年的明代批评家李贽(李卓吾)就被很多人假名作文。况且,李玉有很多“以曲为史”的理念下的历史剧,如《清忠谱》、《万民安》、《万里圆》、《牛头山》、《昊天塔》、《连城璧》、《麒麟阁》、《风云会》、《千钟禄》等。那么,如果是孙郁所作的《天宝曲史》,那他署“苏门啸侣”,是否是想借李玉的名声来提高自己剧作的影响力呢?笔者经过考证,认为“苏门啸侣”确实为孙郁的别署,《天宝曲史》也确为孙郁所作,而孙郁署“苏门啸侣”并非是想狐假虎威,而是在传奇创作之前,他已有此别署。

首先,翻阅《天宝曲史》传奇,有几点显证可以证明此作为孙郁所作。第一,《天宝曲史》前有三篇序言、两篇题词,一为同乡好友窦遴奇所作,一为东明好友袁佑所作,一为同年进士沈珩所作,一为吴江好友赵沄所作,一为桐水做官时的朱姓门人所作。这些序言、题词中皆未提到《天宝曲史》是孙郁改编自其他人之作,而且都明确讲到《天宝曲史》为孙郁的传奇作品。窦遴奇的《天宝曲史序》中提道,“吾友孙子雪崖,河朔奇士也,所为诗茗文,业已树帜中原,间以绪余,发为词曲,有《绣帏灯》、《双鱼珮》二种,流传江左,吴儿竞歌之,兹复成《天宝曲史》”,“天宝至今千年矣,其帝妃秘戏宫寺、微言,雪崖皆以三寸不律一一拈出”。赵沄在《天宝曲史序》中说道,“壬子初冬,来五鹿晤雪厓,先生出曲史见示,云:‘夏口避暑,不三月而成”,“乃予细按其关目,则雪厓更有深旨焉”。第二,《天宝曲史》上卷卷首,孙郁在《天宝曲史凡例》中明确提到自己创作此作的时间和心境,“是编自五月朔捉管,至中秋望日而成,天宝诸君子唑喉间不去者几过百日,措思之苦,虽汗流浃背未尝辍也”。第三,《天宝曲史》上卷卷首署名为“苏门啸侣填词    芹溪居士校订”,校订者芹溪居士同样是孙郁的另一部传奇《双鱼珮》的评校者,而在李玉的传奇中,并未见到芹溪居士的评阅。所以,根据《天宝曲史》的多篇序文内容可知,《天宝曲史》为孙郁所作。

其次,如果说以上的证据都是一些外在的证据证明《天宝曲史》为孙郁所作,那么,还有一些内质的证据可以佐证“苏门啸侣”也为孙郁的别署。“苏门啸侣”作为李玉的别署是确定的,这是有证可循的,也是学界公认的。考察李玉取此号的原因,大致两种,一为,李玉为苏州籍作家,苏门就是指苏州,啸侣是指“他雅好词曲,娴于音律,常与三吴诸曲家交往,结侣啸歌”,故号为“苏门啸侣”。另一种不同此处的观点由康宝成提出,他认为苏州有被称作吴门的别称,但是并未出现过用苏门代指苏州,苏门啸侣是选自传说中东晋的孙登隐居苏门山长啸山林的典故。关于孙登的典故有几处记载,《晋书·列传第六十四·隐逸传》中载,

孙登,字公和,汲郡共人也。无家属,于郡北山为土窟居之,夏则编草为裳,冬则被发自覆。好读《易》,抚一弦琴,见者皆亲乐之。性无恚怒,人或投诸水中,欲观其怒,登既出,便大笑。时时游人间,所经家或设衣食者,一无所辞,去皆舍弃。尝住宜阳山,有作炭人见之,知非常人,与语,登亦不应。文帝闻之,使阮籍往观,既见,与语,亦不应。嵇康又从之游三年,问其所图,终不答,康每叹息。将别,谓曰:“先生竟无言乎?”登乃曰:“子识火乎?火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在于用光。人生而有才,而不用其才,而果在于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耀;用才在乎识真,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子无求乎?”康不能用,果遭非命,乃作《幽愤诗》曰:“昔惭柳下,今愧孙登。”或谓登以魏晋去就,易生嫌疑,故或嘿者也。竟不知所终。

《晋书·列传第十九·阮籍传》,

籍尝于苏门山遇孙登,与商略终古及栖神导气之术,登皆不应,籍因长啸而退。至半岭,闻有声若鸾凤之音,响乎岩谷,乃登之啸也。遂归著《大人先生传》,其略曰:“世人所谓君子,惟法是修,惟礼是克。手执圭璧,足履绳墨。行欲为目前检,言欲为无穷则。少称乡党,长闻邻国。上欲图三公,下不失九州牧。独不见群虱之处裈中,逃乎深缝,匿乎坏絮,自以为吉宅也。行不敢离缝际,动不敢出裈裆,自以为得绳墨也。然炎丘火流,焦邑灭都,群虱处于裈中而不能出也。君子之处域内,何异夫虱之处裈中乎!”此亦籍之胸怀本趣也。

从这两处材料的记载来看,孙登是一位奇人,常年隐居苏门山,博学多识,阮籍和嵇康曾经求教于他;通音律,会弹一弦琴,尤其善于长啸。后人多用“孙登啸”“苏门啸”“长啸发苏门”“长啸愧孙登”“清啸苏门山”等来化用此典故,李玉就是用此典故取号来自比孙登,或者表达自己一种远离政治、自由啸歌的心态和追求,《清忠谱》的创作就是这种思想的最明显的表现。根据康宝成的论述,结合李玉的生平和创作,李玉取孙登长啸苏门山的典故而取号“苏门啸侣”更为合理。查阅《历代名人室名别号辞典》,非苏州籍人取号“苏门”的情况很多,如,“戴兆登,字步瀛,号啸隐,又号苏门,清钱塘人”,“孙天祐,字有上,号苏门,明邹平人”,“郎葆辰,字文台,号苏门,又号桃花山人,清安吉人”。既然苏门与苏州并无地域上的关系,加之,戏曲本来就是一种啸歌,明代的戏曲家汤显祖在《宜黄县戏神清源师庙记》中开篇就写道,“人生而有情。思欢怒愁,感于幽微,流于啸歌,行诸动摇”,孙郁在其传奇作品《双鱼珮》中也署名为“雪厓啸侣”,因此,河北籍的孙郁完全有取此号的可能性。至于孙郁和李玉的重号现象,这在古代是很常见的,现在可知的号为“雪崖”的文人,仅清代就有六位之多。那么,孙郁为什么要选“苏门啸侣”来作为自己的别署,李玉当时已经驰名曲坛,“苏门啸侣”作为李玉的号也许他是知道的,难道孙郁是想借李玉之名来使自己的作品驰骋曲坛吗?根据序言、题词和凡例,显然不是这样,大概孙郁认为自己相比李玉更适合于“苏门啸侣”这个称号。首先,孙郁和孙登都姓孙,同为孙氏家族。根据中国传统文化,同姓即为一家。例如,在今天,笔者家乡的大部分村落有这样的禁忌,同一个村里同姓之间是不能结婚的,即便两家完全没有血缘关系,在他们眼里,同姓即为本家,本家的人互相结婚是大忌。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对同姓的强烈认可。其次,从地理位置上看,孙郁为河北元城人,苏门山位于河南辉县,两地相距并不远。再次,清初著名学者孙奇逢在苏门山讲学,孙郁的同乡好友窦遴奇曾经在此求学,为孙奇逢的学生,根据孙郁给窦遴奇诗集《新宛偶吟》所作的序言中署名“康熙丙午七月季家同学眷弟孙郁书于旌阳之万翠亭”中可知,两人为同学关系,由于现存孙郁的资料很少,并未提及其师于何人,但是笔者猜测其有可能为孙奇逢的弟子。即便猜测错误,由此看来,孙郁和苏门山并非毫无渊源。最后,从孙郁的诗歌及其与朋友们的唱和诗中看,其在平常应该经常自诩为孙登,或者在其友人眼里,孙郁即为孙登一类的人。如,孙郁在《登清源城北永寿寺塔》中感慨道:“长啸倚青云,骋志发高唱。会当凌八极,空彼一切相。”这句诗表达了诗人登高之后,心胸顿觉豁达,想要像孙登那样通过长啸、高唱来自由抒发自己的志向。友人张鸿佑在《中□吴通庵明府招饮伾山同中州罗夫子雪厓孙年兄》,

岩□叠嶂散晴晖,宓子开樽坐翠微。

石底云根连髓结,亭阴铁干带鳞飞。

白门隔岁依仙舫,青眼子秋侍绛帏。

醉后孙登饶逸兴,半山清啸月明归。

“醉后孙登饶逸兴,半山清啸月明归”,就是指孙郁。《百名家诗选》的诗选者魏宪诗《醉为马坠呈所知》,

宪也十年长为客,路逢骑马多辟易。迩来驰驱赵魏间,喜与骅骝共朝夕,骅骝好武习健儿,每遇文人心不怿。昨日醉饮黄叔度(谓吉羽),张灯早已离华席,顾盼门前簇金鞍,三匹雄姿白与赤。一乘孙登(谓雪厓)一吴均(谓星若),骄嘶一匹高千尺,余前跨之不逡巡,适逢彼怒双蹄踯,辱在塗泥久不收,反侧何堪重跛躃,扶归纸帐石缸青,伏枕呻吟巾褁额,明知载酒来相看,杖藜强起拖双鸟,语尽回思还一笑,人生覆坦偏遭逆。君不见杜甫醉挽紫遊韁,喷玉迸落瞿塘石,嵇康养生曾著论,忽罹杀戮为物役,得失从来作此官,一曲一杯天眼白。

也是直接以孙登代指孙郁。张鸿佑是孙郁的同乡好友,两人经常集结其他友人一起纵酒吟诗,关系很是亲密。而魏宪虽与孙郁因为诗选集而相识,但是他很欣赏孙郁的才华和个人气质。在孙郁的这两位友人的诗中,都是直接用孙登来指代孙郁,可见,在朋友看来,孙郁确是像孙登一样隐居长啸,抒发高志。那么,孙郁署“苏门啸侣”为号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了。

综上所述,《天宝曲史》确为孙郁所作,“苏门啸侣”也确为孙郁的别署。而孙郁和李玉两位戏曲家在别署上的相同并不是孙郁有意而为之,孙郁并非想借李玉的名声来传播自己的戏曲作品,而是“苏门啸侣”代表着孙郁的一种人生追求和人生态度。

参考文献:

[1]孙郁,著.漱玉堂三种传奇(稿本).北京图书馆藏.

[2]魏宪,编.百名家诗选(八十九卷)刻本.南京图书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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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池秀云,著.历代名人室名别号词典.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

[9]李灵年,杨忠,主编.清人别集总目.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

[10]中国戏曲志编委会编.中国戏曲志·河北卷.文化艺术出版社,1990.

[11]颜长珂,周传家,著.李玉评传.中国戏剧出版社,19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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