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父母为“凶手”喊冤，引发关注 聚焦贵州“杀妻灭子案”重审

检方当年指控，2001 年3 月20 日凌晨，时任贵州六盘水水城钢铁（集团）有限公司炼铁厂铸铁车间主任兼党支部书记李玉前杀害妻子、儿子后，找来情人孟某红肢解尸体，并将尸体转移至钢铁厂高炉焚化。入狱后，李玉前不断申诉。作为受害人家属，李玉前的岳父母也奔走多年为李玉前申诉喊冤。

2022 年11 月23 日，该案在贵州贵阳市花溪区人民法院重审。此次重审，孟某红和两名办案民警均到庭接受法庭调查。

被害人谢初明母亲张林合持续为女婿李玉前申诉

李玉前和妻儿在弘福寺游玩时的合影

原告被控与情人一起“杀妻灭子”

2022 年11 月23 日，李玉前“杀妻灭子案”重审在贵州贵阳市花溪区人民法院开庭。

该案发生在2001 年3 月20 日凌晨。彼时，李玉前人生得意，任贵州六盘水水城钢铁（集团）有限公司炼铁厂铸铁车间主任兼党支部书记。当年3 月21 日下午，李玉前报警称妻儿失踪，并称他的情人孟某红有作案嫌疑。随后，警方将他和孟某红列为嫌疑人。

一审时检方指控，李玉前在2001 年3 月20 日凌晨回家后见妻子谢初明对其不理睬，想起二人的不和，遂起恶意掐死了她。在此过程中，他又用枕头捂死哭闹的儿子李明昊。白天李玉前正常上班，当晚天黑后，他找来婚外情人孟某红协助处理，二人一起将尸体分解，分装在4 个编织袋内。随后，孟某红用背篓将尸块分批转移到炼铁厂高炉焚毁，李玉前则打扫干净房间。

谢初明与李玉前是高中同窗，考入贵州同一所大学。1994年，谢初明大学毕业进入水钢水电厂工作。李玉前亦跟随她进了水钢，成为了当时进入炼铁厂料运车间的第一位大学生。因踏实肯干和业务过硬，此后的五年里，李玉前很快晋升，一路做到了铸铁车间主任兼党支部书记，前途一片光明。

1996 年底，李玉前和谢初明登记结婚，并在次年3 月举行了婚礼，婚后也很快有了孩子。

但在外人看起来幸福美满的生活，因为李玉前与孟某红的婚外情，使谢初明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她曾在遗书中写道：“无法承受突然降临的黑暗。”

孟某红是河北曲阳县人，早年跟随父母一起来到水钢，其父亲是水钢运输部的老职工。孟某红高中毕业后也进入水钢工作，起初的岗位是食堂炊事员，后转入料运车间，担任皮带工。孟某红身高大约160cm，圆脸大眼睛，长得并不算漂亮，平时很少跟人搭话。

李玉前和孟某红的关系在1995 年12 月就已建立，并断断续续持续到婚后。数年内，孟某红还曾多次因李玉前流产。孟某红在当初的笔录中称，二人有真感情，李玉前曾说，只有跟她在一起时，内心才能得到平静。

2000 年初，这段持续多年的地下情被谢初明知晓。李玉前说，当时孟某红要求他离婚，与她结合，但他没有同意。于是孟某红跑去李玉前家找谢初明摊牌。

得知丈夫有外遇后，谢初明备受打击，她主动向李玉前提出了离婚，但被李玉前拒绝了。

李玉前称，自己当时极力挽回，还下跪向谢初明认错，并最终得到了妻子的原谅。然而，孟某红的纠缠却并未停止。

2000 年上半年，孟某红多次到车间吵闹。当年7 月，她还用刀在李玉前腰上刺了一刀。李玉山对弟弟受伤一事记忆深刻，但当时谢初明一边为丈夫上药，一边瞒着家人，说是李玉前工作时不小心弄伤的。

当年10 月25 日，孟某红到水钢公安刑侦科报案称，9 月2 日晚上李玉前在办公室强奸了她。此事后经查证为诬告，李玉前当晚在贵阳，根本不在六盘水。

2000 年9 月，多次闹腾无果后，孟某红带着一个男人来到谢初明家，将其家里的玻璃砸碎，110 出警民警赶到后，孟某红还与李玉前发生争执，并称：“我要你全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之后，孟某红以谢初明打电话骂她，在单位造成不良影响，侵犯了其名誉权为由，在六盘水市钟山区人民法院起诉谢初明。

然而，还没有等到开庭，谢初明和李明昊就遇害了，李玉前和孟某红则是“杀妻灭子案”的嫌凶。

岳父母帮“杀女”女婿申诉，引发关注

虽然在一审开庭时，李玉前当庭翻供称受到了刑讯逼供，并称自己与妻子感情很好，不存在杀人动机，他是被孟某红栽赃陷害的。但六盘水市中院2001 年9 月作出一审判决，认为李玉前构成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孟某红构成包庇罪，判处8 年有期徒刑。

不服判决的李玉前提出上诉。2001 年11 月20 日，贵州省高院二审裁定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将此案发回六盘水市中院重审。

2003 年12 月1 日，六盘水市中院再次认定李玉前犯故意杀人罪，但改判死缓。对于李玉前的再次上诉，贵州省高院2004年10 月12 日作出终审裁定，维持一审判决。

入狱后，李玉前坚持申诉。支持他喊冤的人群中，还有被害人谢初明的父母谢洪禄、张林合夫妇。

张林合此前在接受采访时表示，2001 年6 月29 日，她不顾其他子女的反对，坚持跑去看守所会见李玉前。隔着玻璃，李玉前大哭，仍然说自己没杀人。她在与案件几名证人交谈后，更坚定了女婿没有杀人的信念。

张林合要求李玉前把他和孟某红交往等经过详详细细地写下来。拿着李玉前亲笔书写的材料，张林合和谢洪禄一趟趟地往返于大方县和水城（即六盘水市），到各级政府部门反映情况。张林合在申诉材料中写道，请求政府公正判决，找出真凶，为冤死的人鸣冤。接待她的工作人员都大为意外：“从来没有见过受害者家属为‘凶手’申冤的。”

李玉山及其家人、岳父母持续不断地申诉，终于让案件迎来转机。2016 年5 月27 日，贵州省高院决定对该案启动再审。

2020 年9 月28 日，贵州省高院对李玉前故意杀人案公开宣判。贵州省高院审理认为，原一审程序违反了证人出庭作证、鉴定结论出示及重新鉴定的相关程序规定，原判认定李玉前故意杀人的犯罪事实存在疑点和矛盾，可能影响公正审判。遂裁定撤销原一、二审裁判，发回六盘水市中级人民法院重新审判。

因案情复杂，将择期宣判

李玉山介绍称，张林合因身体不适并未到庭旁听。因为老人家2021 年又一次突发脑出血，较以往更为严重，“等庭审结束，再把情况告诉她”。

李玉山说，此次重审中，六盘水市中院找到了此前“下落不明”的原审被告人孟某红，并再次将她通知到庭。

李玉前的辩护人周兆成律师说，法庭庭审充分保障了控辩双方的诉讼权利，也保障了李玉前的诉讼权利。李玉前及孟某红均出庭。面对公诉人及辩护人的问询，孟某红多回答不记得或不清楚。她对谢初明亲属表示抱歉，说了对不起。但是，她否认自己杀人，只承认她参与了抛尸。

周兆成说，该案认定李玉前是真凶的确疑点重重。经他多地走访调查，现有证据显示，李玉前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杀人、分尸的时间，原审判决中认定李玉前“杀妻灭子”，仅有李玉前和孟某红的口供，欠缺客观证据。所以，对于该案的辩护，他还是和李玉前的前几任律师一样，继续为李玉前进行无罪辩护。

周兆成说，法院同意辩护人提出要求当年李玉前案的办案警官到庭接受法庭的调查。

参加了庭审的李玉山介绍，11 月23 日，办理李玉前案件的两名侦查人员到庭接受法庭调查。李玉前当庭就“2001 年3 月28 日被传唤”至“4 月4 日被刑拘期间”9 份有罪供述询问侦查人员，并向法庭表示，当时警方用大功率的电灯烤他，不让他吃饭、喝水、睡觉，逼他供认，他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才承认杀人。

李玉山说，他从庭审中得知，笔录时间也证实，李玉前的多份笔录是在凌晨形成的。出庭侦查人员对此回应称，他们并未对李玉前刑讯逼供，笔录凌晨形成，是因为白天李玉前在睡觉，所以晚上在讯问。

对于李玉前的犯罪时间，2001 年3 月19 日晚上，曾有两个关键的证人分别和李玉前及谢初明相处，一个是龚定军，一个是周惠，他们都在水钢工作。当晚8 点，他们二人去李家作客，中途又有朋友打电话约李玉前外出吃烙锅，龚定军便和李玉前一起出门赴约，周惠留在家中陪谢初明及李明昊。

当晚10 点半，身怀有孕的周惠感觉不舒服，便提前回家了，出门前她往电视机上方的时钟看了一眼，正好是十点半。

半个小时后，龚定军来到李家接周惠，无论怎么喊门都无人应答。他又转去楼下的电话亭，打电话上去，也没有人接听。当时龚定军觉得有些奇怪，还打电话给李玉前。当时，李玉前正和其他几个朋友在大光明旅社玩耍，直到凌晨三点才回到家中，这才发现妻儿不见踪影。

多年来，龚定军一直坚定地认为，谢初明母子在3 月19日晚上10 点半至11 点之间就出事了，“他们家的电话机就在床头，怎么可能听不到？正常人又怎么会半个小时就睡熟了，怎么敲门都不醒”？

案件中另一名关键证人则是居住在单身楼301 室的水钢职工杨焕木。杨焕木曾十分确信地表示，2001 年3 月19 日晚间至3 月20 日凌晨时分，他在赶制工作报表，因此熬夜没睡，大概凌晨一两点时，他看到有个女人正从李玉前家里搬东西，他还用望远镜看仔细了，该女子就是孟某红。依据杨焕木提供的目击时间，孟某红搬东西时，李玉前尚未回家。

11 月28 日，该案庭审结束，因为案情复杂，法院将择期对案件进行宣判。

李玉前此前通过律师表示，如果能重获自由，他最想见的就是张林合，“我母亲走了以后，她是我世上唯一牵挂的人”。他说，要向岳母真诚地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