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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伯拉罕至囚虏时期犹太教神人关系的演变

2015-02-03王新刚田驰

西部学刊 2015年1期
关键词:亚伯拉罕神人犹太教

王新刚++田驰

摘要:犹太教神人关系与犹太历史相互交织。随着早期犹太历史的发展,犹太教神人关系逐步确立。神与人之间从初创时期对等温和的关系,至摩西时代变得冰冷僵硬,而士师与王国时代双方关系则在波折中缓慢发展,最后在囚虏时期通过外力压迫走向稳定。在早期犹太教神人关系的演变中,现实社会环境、人对神的构建和外力压迫对犹太教神人关系的演变起着主要作用。

关键字:犹太教;神人关系;演变

何光沪教授在谈到宗教的本质时说,“对神的态度与对人的态度是一个硬币的两面,谈神的问题就是谈人的问题”。[1]16可见,神人关系是宗教问题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内学界以往对《圣经》神人关系的探讨,主要是从基督教神学、哲学的角度,有关犹太教神人关系却鲜有提及。20世纪著名的犹太宗教思想家利奥·拜克认为,犹太教的观念只有两个,即信仰上帝和信仰人,[2]71犹太教神人关系由此可见一斑。然而,对于任何宗教来说,神与人之间的交流互动并不是一蹴而就、固定不变的,英国宗教哲学家约翰·希克在阐释康德的哲学思想时指出,“有关神的诸多意象是在不同的宗教历史中形成的”,[3]372犹太教的雅赫维神①亦是如此。犹太教神人关系在其宗教历史发展的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特点和表现。一般而论,犹太教神人关系研究主要涉及三个领域,即历史、宗教和文学。[4]180本文拟从历史的角度,以早期犹太历史发展为线索,对自亚伯拉罕至囚虏时期犹太教神人关系的演进作初步探讨。

在提及犹太教神人关系之前,必须对“人”这一概念做一限定。我们知道,犹太教是一个民族的宗教,犹太人是一个宗教的民族,[5]332因此这里的“神-人”关系便涉及两个层面的内容:一是神与犹太人的关系;二是神与非犹太人或异神信仰者的关系。本文探讨的内容主要是神与犹太人的关系。

一、 族长时代温和对等的神人关系

必须认识到,一神论绝不构成最初确定的历史事实,而是代表了一个相对较晚的发展。[6]76犹太教最初的神人关系表现出鲜明的萌芽特征,神在众多信仰中逐渐脱颖而出。在神人关系上,神与人之间体现了选择与被选择、人对神信仰的不确定性(质疑与对话)和人神之间通过财富等手段不断巩固的过程。

犹太教初创时代即族长时代包含三个时期,即亚伯拉罕时期、以撒时期和雅各时期。关于犹太教的起源,学界一般追溯到亚伯拉罕时期。自亚伯拉罕始,希伯来人开始摒弃多神而只信雅赫维神,亚伯拉罕率领其部落从幼发拉底河西岸的乌尔城出走的动因之一或许就是出于对一神信仰的坚持。②上帝通过与亚伯拉罕的立约而选择了犹太人,立约的证据便是割礼。以立约的形式确立神人之间的相互义务并非犹太人的发明,而是当时西亚地区的普遍现象。“割礼是以色列及其周遭民族共通的,尤其是埃及人。”[7]135通过这种形式,神与人的关系初步确立,但并不稳定。在当时西亚地区混乱的多神信仰背景下,原初的一神萌芽必然受到其他信仰的强烈影响。亚伯拉罕在希伯仑的橡树下筑坛③就疑似自然崇拜。由于巴力神④的祭奠特点之一是活人尤其是儿童献祭,因此亚伯拉罕献以撒⑤便很明显地显露出巴力信仰的遗存。雅各在逃离岳父拉班家时与他的妻子拉结偷走了拉班家里的神像,⑥说明当时的希伯来人中祖先崇拜也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而且在神赐福给雅各时,雅各并没有把“外邦人的神像”毁掉,而是“藏在示剑那里的橡树底下”。⑦这些现象都说明在亚伯拉罕时代,希伯来人还处在氏族部落宗教的状态中,并未摆脱多神信仰的影响,雅赫维神很可能是作为一个主要的崇拜对象而被敬重。吕大吉先生在论及相关内容时甚至不称该时期希伯来人宗教信仰为犹太教,而以“希伯来宗教”[8]211代之。鲜明的多神崇拜色彩在《创世纪》中俯拾皆是,凸显了神人关系的萌芽状态。雅赫维神在两河流域众多的崇拜中被希伯来族长们逐渐选中,并随着不断被强调而构建起与希伯来人之间的联系。

就神人关系而言,原初的雅赫维神在面对亚伯拉罕的质疑时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并在亚伯拉罕的反复询问中一再做出妥协。这一特点在亚伯拉罕为所多玛城的祈求⑧中清楚的表现出来。在这一事件中,人与神可以直面对话,神认真倾听人的诉求和思想表达,人神关系表现出相互平等和温情善良的特征。人并不惧怕神,在神许给亚伯拉罕儿子的故事⑨中神人甚至可以同桌共餐,神与人的交流更像是朋友之间的相处,后世神权权威的一面在这一时期并不彰显。同时,作为以色列人信仰雅赫维神的回报,神不断地对人及其后嗣许以土地、财富等承诺。不论是亚伯拉罕、以撒亦或雅各,神都不断的对其许以物质财富,《创世纪》中诸如“你要做多国的父”、“你必生养众多”等这类的话屡见不鲜,这一特点与后世犹太人的“因行称义”有很大区别。

二、 摩西时代冷酷僵硬的神人关系

及至摩西时代,希伯来人的神人关系骤然发生改变,这与当时的历史背景密不可分。希伯来人在雅各时期因灾荒而迁徙至下埃及歌珊地区,居住四百余年。大约在法老拉美西斯二世时期,希伯来人受到埃及人严酷的奴役与压迫,摩西带领他的子民反抗埃及人的统治,踏上返回迦南地的征程。摩西是一位伟大的政治领导人、军事组织者和宗教领袖,他将松散的希伯来部落组织起来,形成一个强有力的军事政治社团。在逃出埃及之后,为了避免希伯来人重新沦为奴隶,填补族群摆脱奴役之后的心理真空,摩西采取严厉手段打击任何向多神崇拜倒退的行为,加强一神信仰,颁布“十诫”。[9]17这样,在民族危亡的空前压力下,信仰服从于现实的需要,族长时期与人对等交流的神突然变得冷酷起来,人自此屈从于神的权威之下。

与亚伯拉罕时代的神相比,摩西时代的神在一开始就显得神秘而威严,神人之间的对等关系不复存在。向族长直接显现的神在荆棘燃烧的火焰中召唤摩西,同时对他说“不要近前来”,而摩西对神的态度则是“蒙上脸,因为怕看神”。⑩神在人面前则显得神秘、威严,对人表达的语气变得严厉,并刻意与人保持着距离;而人对神开始敬畏、惧怕。紧随之后,神的职能中嗜杀残酷的一面得到扩大。在《出埃及记》中,神一口气对埃及人降下了九种灾祸,在出埃及的战事和摩西在西奈山接受十诫的描述中,雅赫维俨然是从火山中显现出来的战神形象。在面对希伯来人的金牛崇拜时,神明确表示要“向他们发烈怒,将他们灭绝”。?由此可以看出,出于军事需要的目的,摩西的神变成了“残暴、褊狭而嗜杀的神袛”。[10]28此外,摩西对“十诫”的宣读意味着犹太一神教的正式诞生。十诫中的前三诫(即“除了耶和华神以外,不可有别的神”;“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也不可作什么形象仿佛上天、下地和地底下、水中的百物,不可跪拜那些像,也不可侍奉它”;“不可妄称耶和华神的名”?)皆是以“禁诫”[11]98的形式重复对上帝权威的强调,亦表明上帝神秘严肃、高高在上的地位。之后摩西奉上帝之命建造圣所,希伯来人有了崇拜的对象,自此人开始匍匐于神的权威之下,对神祈求,充满依赖。

希伯来人在逃出埃及后,继续在西奈半岛的旷野中流浪了四十年。极度匮乏的四十年对神的信仰也是极大的考验,希伯来人不止一次流露出对神的不满,“耶和华(即雅赫维)为什么把我们领到那地,使我们倒在刀下?我们的妻子和孩子必被掳掠,我们回埃及去岂不好吗?”?神面对民众对自己的怀疑,并没进行解释,而是直接对摩西说“你们的尸首必倒在这旷野”,之后“这些报恶信的人都遭瘟疫,死在耶和华面前”。?神人之间的互动与交流变得生冷而僵硬,神不再对人具有耐心,粗暴对待人对其的质疑。然而我们对这一时期神人关系的巨大转变不应抱有疑惑,严峻的现实需要希伯来人有一个具有高度权威和强制力的神,这大概是这一时期犹太教人神关系转化最重要的原因。

三、 波折中向前发展的神人关系

与摩西时代神人关系不同的是,士师与王国时代的神人关系则掺杂了鲜明的世俗因素。将士师与王国时代一起讨论,是因为在这两个时期里,以色列人由军事民主制走向联合统一,并最终分化为两条截然不同的历史轨迹。雅赫维神的职能虽在总体上不断丰富完善,但亦会因现实需要而不断有所侧重,从而使以色列人对待神的态度时而发生变化,神人关系呈现出在波折中向前发展的特征。

士师时代是指从希伯来人十二支部落在摩西之后对迦南地的再征服至扫罗膏立为王的历史时期。士师?是指各支派的首领,集部落管理、军事和宗教权利于一身。在征服迦南后,十二支并未对原住民进行屠杀,而是与其混居,因此部落联盟逐渐松散,各部落各自为战。这一时期犹太神人关系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即战争时和社会生活中。在与异族的冲突和斗争中,雅赫维神主要作为战神、“万军之主”而存在,象征着上帝所在的约柜在战时随军携带。无论是在巴拉之歌中以色列人呼喊的“耶和华降临,为我攻击勇士”,?还是在各支派对迦南地的征战中,神人之间的关系都较为单一,神人之间感情因战地氛围而体现的更为纯粹、炽热。士师时代后期,腓力斯人?入侵迦南,以色列人被迫结成联盟战斗,犹太部落联盟开始向民族共同体转化,“他们统一成一个民族与其说取决于内部的变革,不如说由于外部的压力”。[12]22而在社会生活方面,犹太神人关系却与战时有所不同,生活中的神人关系主要反映在神对以色列人背叛自己的态度上。由于以色列人在迦南与当地人的混居,对唯一神雅赫维的信仰必然受到当地多元崇拜的冲击,异神信仰被一部分人所接受。除信奉巴力和亚斯他录[7]254等异神外,以色列人还信奉偶像,?然而相较于摩西时代,神对人则显得宽容得多。在以色列人背弃耶和华的故事?中,神降灾祸攻击背叛自己的以色列人,面对民众的哀求,神竟因“后悔”而兴起士师拯救人民,在以色列人再次背弃神之后,神才使他们与迦南各族混居。从神对以色列人的宽恕和神对自己惩罚的后悔可以看出,神对以色列人饱含感情,在战争中帮助鼓舞人,在生活中同情人,因人对他的再三背叛才施予惩罚。

但这种双面(战争时和生活中)的神人关系在王国时代很快发生变化。王国时代分两部分,即统一王国时期和分国时期。统一王国历经扫罗、大卫和所罗门三代,扫罗时期主要是士师时代驱逐外来入侵者的延续,是以色列历史上部落联盟向王国的转化时期,神人关系也可以看作是士师时代的延续。不同的是,从扫罗被撒母耳“膏立为王”便可看出,统一的王权具有君权神授的特点,王权从一开始便是由神授予的。至大卫时期,王权便与神权紧紧结合在一起了。大卫在以武力击败外敌、统一南北之后,建都耶路撒冷。为避免政权与教权的分离和斗争,他将约柜亦迁入耶路撒冷,并借拿单之口?为约柜迁入披上宗教的外衣,使之合法化。而其子所罗门在位时更是兴建第一圣殿,耶落撒冷成为圣城。从神人关系的角度看,耶路撒冷圣城地位的确立极具意义,它不仅成为神之所在,更是自此以后几千年来成为维系犹太人对上帝信仰最坚定的情感纽带。在后来经历的王国分裂、放逐与流散的过程中,统一王国时期一直是犹太教的理想之所在。?但并不代表这一时期的神人关系就总是和谐的,所罗门在圣殿落成之后的宣告中就圣殿对神的意义仍抱有疑虑:“天和天上的天,尚且不足你居住的,何况我所建的这殿呢?”?在所罗门晚年更是一个多神崇拜者,为他异族嫔妃信仰的神筑坛烧香。?所罗门死后,王国一分为二,南国犹大和北国以色列对待一神信仰的态度截然不同。犹大王国由于人口较少(只有便雅悯和犹大两部落),偏安一隅,加之耶落撒冷仍为其首都,因此信仰较为纯粹。以色列则不然,为削弱耶路撒冷的宗教地位,第一任王耶罗波安在位时便造了两个金牛犊作为雅赫维的形象。?由于北国诸王在外交上实行的是所罗门的联姻政策,因此宗教上较为宽松,异神信仰多次被引入,对异神的崇拜在亚哈为王时期盛极一时。在公元前722年北国为亚述所灭后,北国十支很快被同化。

从摩西时代开始的那个高高在上的、有神秘感的神至此还是一脉相承的,所罗门在约柜入殿后便说,“耶和华曾说,他必住在幽暗之处。”?王国时期的雅赫维神职能仍主要是战神这点是确认无疑的,无论是在大卫、所罗门等王的祈祷中,还是在以赛亚、耶利米等先知?的呼喊中,“万军之主耶和华”、“万军之耶和华”等词屡见不鲜。但神的职能也在不断丰富,雅赫维开始向全能神发展。大卫称颂中便有“丰富尊荣都从你而来,你也治理万物”?的句子,随后,丰产这一职能在雅赫维与巴力的斗争中完全凸显出来,但直到何西阿时神的这一职能才完全确立,《何西阿书》中出现大量有关“五谷”、“新酒”、“葡萄园”等词句。而先知以赛亚、阿摩司等则强调神的公义、仁爱,“先知们发现慈爱才是他们最重要的职责,这个认识逐渐成为轴心时代宗教的主要特色。”[10]56总的来看,这一时期犹太人与神的关系充满波折,一方面由于异神信仰的冲击导致犹太人对神的一再背弃;另一方面又由于先知和不定期的清教运动(北国有耶户清洗革命,南国有申命运动)使神的形象更加全能,人对神的依赖更加强烈。人与神关系的这种在波折中不断紧密的特点掺杂着鲜明的世俗因素,这一点充分体现在所罗门及北国诸王兼容并包的、宽容的宗教政策中。

四、 在创痛中走向成熟的神人关系

与上述几个历史时期相比较,囚虏时代在神人关系上的地位似乎常常为人们所忽略。这一历史时期的变化因为比较短暂而通常被简单介绍,但这些变化实际上对犹太教至关重要。囚虏时期又称“巴比伦之囚”时期,是指从公元前586年巴比伦之囚开始到公元前538年波斯居鲁士大帝解放犹太人准许他们返回耶路撒冷这一段历史。公元前586年,新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率军攻陷耶路撒冷,将犹大国王室及大批上层人士掳至巴比伦,史称“巴比伦之囚”。对于这一段历史的重要性,汤因比有一个形象的描述,“在哭泣声中,犹太民族的启蒙完成了。”[13]389犹太民族正常发展的历史轨迹被外力强势打断,民族的各个方面都经历了一次创痛式的发展,神人关系在此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并逐渐走向成熟。

在面对外力对犹太民族的强劲冲击下,原先那种缓慢发展的、不断反复的神人关系被无情打破,以色列人原先狭窄的视野突然变的开阔起来。人在面对这种灾难性的变故和异地华丽的环境时变得无所适从,导致对神信仰的危机。美国神学家陈俊伟列出的种种疑问[14]200表明,神人之间的纽带极有可能就此打断。面对这种现实,以色列人需要先知给出合理的解释,来解答心中的迷茫和恐慌。同时,在强烈的冲击之下,犹太人开始观察巴比伦人宗教与政教的关系,进一步思考神与世界的关系,从而推动了犹太教真正形成。

自亚伯拉罕开始,以色列便成为神的选民,双方相互立有契约。王国时代以来以色列人不断崇拜异神,背叛了与雅赫维神的契约。从耶利米给巴比伦被虏者写的信中可以看出,由于以色列人没有遵守对神的契约,神无奈之下便使以色列人被虏至巴比伦,同时劝告他们“要为那城求平安”。?选民观至此发生逆转,神对以色列人不再容忍,而是要施以惩罚。与其他宗教不同,神惩罚的最终目的并不是毁灭,而要让犹太人“专心寻求我”。?可见,神在面对以色列人的反复背叛后终于失去耐心,决心将他的权威第一次强行施加于整个犹太民族,通过暴力工具来换取犹太人的忏悔和忠诚。神人关系表现为惩罚与救赎的双重含义。残酷的现实使这种思想逐渐延伸,遂演变成“弥赛亚”思想。先知使人们相信,只要人诚心忏悔,神必救赎人,汤因比称之为“未来主义”,[13]510它使神人之间面对再严酷的环境也始终满怀希望。同时,圣殿被毁,以色列人没有了崇拜对象,在先知的领导下,会堂祈祷形式初步萌发。正因为“祈祷并不是崇拜活动标准化的组成部分”,[15]11会堂祈祷形式的产生使以色列人对神的崇拜摆脱了地域和场域的限制,以色列人可以随时随地向神祈祷和表达诉求。会堂的初步萌发意义并不仅限于此。在巴比伦之囚以前,神与人之间的互动与沟通都是间接地,无论是族长还是士师,国王亦或先知,神都是与个别人接触,由单个人表达神的旨意来指导人事。会堂形式的产生和发展,打破了神人间接沟通方式,神与人的交流和人对神的体悟变得更为直接。神直接面对群体,人人都有机会通过祈祷领会神意。

对犹太教神人关系走向升华成熟起到重大作用的不仅在于囚虏,而且在于回归。如前所述,新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将犹大国内的上层人士掳至巴比伦。根据国内学者研究,组成这些上层人士的阶层包括王室贵族、军政官员以及有技艺的专业人士,掳去的总人数占据了耶路撒冷的绝大多数。[16]这些精英阶层在巴比伦很好的继承了犹大国那种较为纯粹的宗教信仰。而至公元前538年居鲁士解放犹太人时,一些已适应巴比伦生活的犹太人和富有阶层已不愿再回耶路撒冷,回归的都是宗教信仰十分坚定的信徒,因此“犹太人被掠往巴比伦时是一个民族,而返回时只是一群宗教虔诚者”。[17]40囚虏期间和之后犹太社会结构的改变带给神人关系的变化是巨大的,在囚虏之前一直反复影响神人关系的异神崇拜至此被彻底清除,组成人的社会群体由多元变为单一,后世意义上的犹太民族初显端倪,神人之间的纽带真正稳固,人对神的信仰再无疑虑,犹太教神人关系自此真正稳定,走向成熟。

五、 结 语

从亚伯拉罕至囚虏时期是犹太教神人关系由萌发、初步确立、发展到趋于成熟的时期。除最初的阶段外,犹太教神人关系自始至终都与现实世俗环境紧密相关。随着现实政治和社会环境的发展,人会针对自身需要而不断改变对神的态度,联结神人关系的契约几乎每次都是由人首先挑衅打破。其次,神人关系的现实性特征还表现在人会根据时代的发展而不断对神的职能进行构建,使之由单一部落神逐渐发展成全能宇宙神,神人关系在神的构建过程中逐步稳定成熟。最后,外力压迫在犹太教神人关系的演变中始终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摩西出埃及、士师抗击腓力斯人、亚述与新巴比伦的入侵等历史事件都对神人关系的进一步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从而使犹太教走上一条创痛式的发展轨迹。囚虏时期之后,随着《托拉》编篡的完成,犹太教神人关系真正稳固完善,自成特点。随后,犹太历史进入希腊化时代、中世纪直至近现代,期间犹太民族虽面对各种思潮及其他宗教的挑战,然而犹太人对神的信仰却再也没有动摇过。

注释:

①雅赫维:目前汉语对YHWH一词的通译,意指“上帝”之名。在犹太教中,

该词只有书写形式而无发音,在诵读时被“阿东乃”代替。基督教在该词中加

入元音,使之可以诵读,汉译即为人们所熟知的“耶和华”。本文中的神即指

雅赫维,文中有关《旧约》中神称呼的引文皆按基督教译法译为“耶和华”。

②关于亚伯拉罕出走迦南地的原因,学界众说纷谈、莫衷一是。早在上世纪末,

我国学者就有不同的看法。朱子仪认为,亚伯拉罕出走是因为汉谟拉比强迫其

部落信奉异己神“马尔都克”。(朱子仪:《流亡者的神话:犹太人的文化史》,

天津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4页)与之持相左观点的学者是黄陵渝,他认

为彼时乌尔城受到了苏美尔人的入侵而被毁,出走迦南属于战争的结果。(黄

陵渝:《世界犹太教与文化》,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页)

③⑤⑥⑦⑧⑨参见《创世纪》13:18、22:1-19、31:19、35:4、18:16-33、18:1-14。

④巴力意为“主人”,是古巴勒斯坦地区影响最大的信仰之一。巴力并不是对一

个神的称呼,而是一种泛称,一般视其为生生化育之神。有关巴力神的类型与

特点参见马克斯·韦伯在《古犹太教》中的相关论述,本文兹不赘述。

⑩??参见《出埃及记》3:6、32:10、20:3-17。

??见《民数记》14:3、14:37。

?士师:(Shofet)希伯来文意为“法官”、“审判者”。

???见《士师记》5:13、17:3-5、2:11-23。

?腓力斯人来自爱琴海诸岛,是西亚最先掌握炼铁技术的民族,前12世纪“海

上民族”之一。海上民族还包括Tjekkar, Sheklesh, Danuna, Weshesh等。他们

发动一系列战争并试图征服埃及,居住在迦南地区,破坏了许多城市。(T.

Dothan and Moshe Dothan, People of the sea: The Search for Philistines,

Macmillan, New York&Toronto,1992,p26-35.转引自张倩红:《以色列史》,

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2页)

?《撒母耳记·下》,7:8-16。

?Menahem Mansoor, Jewish History And Thought : An Introduction, NJ: Hoboken,

KTAV Publishing House Inc, 1991, p7.转引自张世均:《犹太教与犹太人大流散

时期的民族情结》,《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11年06期,第219页。

????见《列王纪·上》8:27、11:4-8、12:26-29、8:12。

?先知:希伯来语是Nabi或Navi(复数为Naviim),原意是“嘴唇的果实”。

在希腊语中,先知被译为prophets,意为“宣告者”或“以上帝的名义说话

的人”。英语中的prophet一词来自希腊语,其涵义也延续了希腊语。(R. J.

Zwi Werblowsky and Geoffrey Wigoder (edited), The Oxford Dictionary o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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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志·上》,29:12。

??见《耶利米书》29:4-20、2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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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新刚(1959-),西北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西北大学历史学院副院长,研究方向为世界历史、中东政治与国际关系、国际关系史等。

田驰,西北大学历史学院2013级世界史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杨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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