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章拾萃

●李中贤

听

没听过雨打芭蕉的神韵（压根儿未见过芭蕉），却不止一次地体验过雨打白杨、雨打瓜叶子……无论在春林、田野抑或寒夜，听风声雨声敲击叶片，那节奏、那韵味，简直无法形容。此时此刻，只觉身心与大自然融到一起去了——分明是奇妙的音乐引起共鸣。如你心境好，这天籁之声叫你如痴如醉；如你心境欠佳，这单调而乏味的声音会令你“举杯消愁愁更愁”。如果你是诗人作家，这境界将激发你神思泉涌。儿时，在母亲怀里听窗外风雨合奏，寒夜倍觉温暖宜人。俗话说，会听的听韵，不会听的听音。你若能听出大自然的絮语，说明你有灵性，有艺术细胞。面对大自然以及人声、市声，不是有人听出了交响曲、变奏曲、协奏曲吗？

从“雁去雁归”说起

雁去雁归本是司空见惯的自然现象，这完全是生存需要。动物如此，人类的生存手段更应“棋高一筹”，然而千年积习很难改变。国家提倡“平坟还田”，今日平了，明日又耸起一座“小山”，比原来只大不小。有人外出闯市场赚了大钱，惹人眼红，说是“不务正业，黑道来钱”，或曰“瞎猫碰见死老鼠”；有人赔了大本，则非议更甚，咒其“活该，谁叫他不安分守己呢”。实行改革，难就难在这里，你要改善生存状态，胜了，平安无事；败了，祖宗八代地骂你“败家子”、“扫帚星”。提到改革开放，就更难了：“把洋鬼子引来，有什么好？”；及至八面顺风，他又怀疑：“必是靠了美色换来的”，什么“丧失人伦国格”啦，“引狼入室，坏了国风”啦，不一而足。总之，改革开放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如入棘丛。不改不动，这总该天下太平了吧，不然，仍会有的骂你“天生窝窝老，无能为力，是笨猪是，蠢驴”……可见，对这些或好或坏的胡言乱语，你只当耳旁风好了，只管往前走。当然，合理的意见还是要听的，并决心改正。中国要改革、要发展，这是顺乎国情民意的，正像大雁飞去归来一样，不如此，它即会冻死饿死。中国的出路也在于改善生存条件，认准目标。对于前进中的困难，要有思想准备，要有对策。大雁有时还遇到天敌呢，还不是年年照飞不误，秋去春归吗？

漫话野性

大自然真是奇妙，野生的花草树木，不用人工管理、浇水施肥，一个劲儿地疯长，郁郁葱葱，漫山遍野。野生动物也是一样。比之家养的，它们的体质、生命力不知强多少倍。看来，野性自有野性的长处，它是生命活力的象征。实践证明，地球上所有被驯养的生物似乎都有退化的迹象。人类也是如此。人一生下来，就陷入礼仪、道德、伦理、法律的规范之中，失去与生俱来的“天性”。另外，还有自然环境、宗教精神、生活习性的影响。据说，西藏高原的妇女分娩之后，第二天即可登台表演歌舞或干体力活，这种奇异现象足以引发我们的深思和联想。我们国家不是有很多自然保护区么？那么，保护人类的一些“野性”（或曰天性）是否有必要呢？

烟酒的话题

一

酒后吐真言，人一醉，就打开了话匣子，或爱或恨，或悲或喜，如江河解冻、飞流击石。雷鸣电闪，火花飞迸。疾风骤雨，歌哭无常。故以酒消愁者有之，借酒发疯者有之。人借酒势，酒助人威。夫英雄者，酒徒也；夫狂人者，酒徒也；夫好色者，酒徒也；夫遁世者，酒徒也。“醉里乾坤大”，可见酒之神功妙效。李白斗酒诗百篇，借酒之神威；郭小川纵酒而自殁，壮怀激昂！

酒究竟为何物？不敢妄言，请君思之解之……

二

女人与酒，这又是一个话题。自古以来，酒与女人似乎无缘。因酒而失身，固然是女性的悲哀；而误入酒场得荡妇之名，更是人间恨事。平民女子偶尔在喜庆婚宴上开开戒令，那也是度数极低极低的色酒。贵族女子则不同。《红楼梦》中群芳夜宴，可以痛痛快快，一醉方休。民间老太婆刘姥姥在大观园酒后失态，使人捧腹大笑之余，不免让人对酒生出几分迷恋、几分敬畏。话题转到当代，酒的功能顿生几多神秘色彩。求人办事，离不开烟酒；接风洗尘，离不开烟酒；甚至子女入学入托，也以烟酒开路通关。至于跑官，买官，打官司，评职称……哪一桩事离得了烟酒？改革开放以来，烟酒之魔力又在升级。什么样的宴会都有，巧立名目，“佳作”迭出。你看那公关小妞、三陪女郎、酒吧歌女、按摩小姐、“大款”女秘书等等，有几个不是烟花酒篓？酒的世界，高深莫测，写一部《烟酒学》，少说也要几十万字吧？

三

每当春节将至，烟酒市场火爆异常，平时常吸旱烟的破例换上纸烟，平时喝次品酒的也大方地买几瓶高档的，于是烟酒销量猛增，几乎超过全年的总和。节日不仅能改变人的习惯，也能影响人的心理。烟酒的气味弥漫空间，香烟袅袅，酒香阵阵。如果没有烟酒，春节的喜气是否会减少几分？人们的生活是否会增添几分寂寞？没有烟酒，何以待客？没有烟酒，何以消磨时光？没有烟酒，家宴、公宴、国宴将何以表达宾主之间的情谊？可见，烟酒于人于社会并非附加之物，而是一种精神、一种境界、一种文化渊源。社会呼唤烟酒，烟酒拥抱时代。大千世界理应给烟酒一个恰当的生存之地。至于人类文明最终是否会控制或禁止烟酒，那不是我要研究的课题，而是一个遥远的问号……

缘 分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这是人们对美梦成真的礼赞和好梦难圆的咏叹或无奈。知音者无缘，无缘者偏又狭路相逢。大千世界，万头攒动，有时擦肩而过却失之交臂，有时萍水相逢却结为挚友。有时心心相印，但“屋漏偏逢连阴雨，行船偏遇顶头风”，棒打鸳鸯，不欢而散。有时“不打不成交”，雨过天晴，喜鹊登枝。有时山穷水尽而峰回路转。看来“缘分”二字神秘莫测，成功与失败，咫尺之间、一线之隔。你找缘分，缘分不找你。你物我两忘，缘分不邀自来。这样讲，似乎有点玄妙，但玄妙之中自有规律可寻。碌碌无为而坐等“天女下凡”，不过是痴心妄想。打家劫舍不仅圆不了你的金钱梦，反会落入法网，遗臭万年。缘分无情而又有情，无形而又有形，它可遇不可求，它扎根现实而非天外之物。归根结底，是事物内部运行的结果，而不是人为的“宠儿”。

缘分遥远而又亲近，朦胧而又清晰。缘分与真善美毗邻，与假恶丑背向。不论情缘、姻缘、学缘、官缘……都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无缘而求，必然碰壁，必然无效而终。缘分神奇之中寓有平淡，平淡之中寓有神奇。缘分是自然之子，让你神往，让你失望，让你追求，让你伤悲。不要迷信《聊斋》中的奇缘、鬼缘、狐缘，那是作家精神的寄托、理想的王国。童话不是现实却很美妙，神话不是现实却很动人。艺术之美是另一自然界，心灵之花开放的美丽经久不衰。寓言讲述的故事不是真实，却足以警世醒人。缘分这个情种，只属于那些热爱生活，创造生活的人们。坐吃山空、坐等渔利、异想天开，永远与缘分无缘。世界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世界，你硬将它看得混沌一片，以为伸手即可捞它一把，不过是痴人痴想。天上不会掉馅饼，下雪也绝不会变白面。庄稼要耕要种、要施肥、要浇水、要锄草，老天爷不会将白米送到你囤里、你嘴里。幻想不能代替现实，还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地投入生活之中吧！美好的缘分、美好的未来，公平无私，美丽多情，在春光中微笑……

活得好累

呵，人活在世上，享受着人间的温暖，感受着爱情的甜蜜、成功的喜悦、友谊的春风……

但，你依然活得很累。

你来到世上，礼仪、道德、伦理……一道道栅栏挡住真实的自我，你必须伪装、做假、自我雕塑。

不是囚徒的囚徒。

你被围困，被禁锢，被扭曲，剩下的自由还有多少？于是你说：活得很累。

你来到世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为了自己的生存，也为了别人的生存，你必须信守某些规范，你必须站成一定姿态。时时刻刻，你都在表演——不是演员的演员。因为你的身份、教养，规定你必须这样而不能那样。你的言行将铸成历史。为了你的声誉，你需要压抑你的某些欲念，做一些自己不情愿的事情。甚至见了邻里的孩子，明明长得很丑，你仍要违心地陪着笑脸，夸人家小宝贝好看，夸人家乖巧，人家即会回敬你一个感激的微笑。明明你不喜欢那些傲气逼人的“权贵”，有时却不得不强颜作笑，硬着头皮求告于人。

呵，活得好累。

你来到世上，劳作、奔波、竞争、勾心斗角……不安的灵魂时时经受生的煎熬。

于是你哭，你笑，你歌，你叹，你呻吟……

这就是人的悲欢曲。

呵，活得好累……

幻想的产儿

莎士比亚在《仲夏夜之梦》中，借剧中人之口将诗人和情人相提并论，认为他们都是“幻想的产儿”。这种超常比喻，生动地道出二者的内涵。没有幻想，即没有诗人。和诗人一样，情人世界也充满了幻觉和理想色彩，诗人眼中的世界荒诞离奇，痴情男女追求爱情几近疯狂，理性与他（她）们格格不入。若有理性介入，还有什么诗人的存在和情爱的悲喜剧？美妙的艺术也将黯然失色。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个“西施”，是美化了的非现实的西施。诗人眼里无日夜，他眼中的季节时光变易大大异于自然界，而独具主观臆想。然而，正是这反常规反理性的思维孕育出迷人的情感世界和艺术世界。唯此最合乎人性、人情，是真善美的化身，是美好而多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