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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小憩

2015-02-03范金华

散文百家 2015年1期
关键词:曹锟奉天茅屋

●范金华

只要是晴好的天气,梨花节我是必去的。说来这很不符合我“爱静厌闹”的生活习性,但我真的抵挡不住那千余亩“梨花似雪草如烟”仙境一般的诱惑。

仙境一般的梨园在宿豫区顺河镇林苗圃村,离城区三公里左右。每年的梨花节,像春天的庙会似的,人群涌动在花的海洋里。园中的路,像棋盘上的格子,把花和人分得清晰可辨。五颜六色的人群,像彩色的小溪,在雪一样的花的海洋里流淌。好在春寒料峭,人的气味不会影响到花的芳香。

沿着一条只能一人独行的小径,拨开交错的梨花枝,我向梨园深处走去。风的安静,给梨花以处子的幽梦。也许是天寒,没有蜜蜂,也没有蝴蝶,一群一群像蚊子而又不是蚊子的昆虫,在我面前暖的气流里,一忽儿高、一忽儿低地飞来飞去。

梨园,这个开花结果、植物聚集的极普通的园子,因唐玄宗而形象化和艺术化了。这个“园子”的首任“校长”唐玄宗,因励精图治而开创了“开元盛世”,也因“梨花一枝春带雨”杨贵妃这个美人而酿成了“安史之乱”。几千年来,在这个“园子”里,不仅衍生出那么多悲欢离合、才子佳人的故事,也闹出了一些政治笑话。

一九二三年,曹锟当上了第五任中华民国大总统。因贿选做贼心虚,怕别人把他比作曹操,他就给京剧界下了道禁令——禁演《击鼓骂曹》与《捉放曹》,以避讳他的“曹”字,怕将来自己真的被“骂”、被“捉”、被“放”。但这两出名戏影响太大,想禁演又不可能,而曹锟本人对这两出戏也很喜欢,京城戏班子便另辟蹊径:《捉放曹》讲的是曹操刺杀董卓失败后在中牟县被抓,县令陈宫放了曹操,与他一同逃亡。于是,戏班子就把《捉放曹》改名为《中牟县》或《陈宫计》;《击鼓骂曹》说的是名士祢衡在曹操的宴会上,借用人大骂曹操,戏班子将之改名叫《群臣宴》,看上去由骂戏改成了庆贺戏,而戏的内容与唱法却丝毫未变。这样,曹锟满意,戏也照演。

一九二四年,第二次直奉战争,冯玉祥倒戈,瓦解了吴佩孚进攻奉天张作霖的军事计划。冯部回到北京,实行军事政变,曹锟即被“捉”,囚禁于中南海的延庆楼。嗣后,因政局突变,冯玉祥被迫撤出北京,曹锟才被“放”归天津。没想到,干了不到一年的大总统,自己真就名副其实地演了一出《捉放曹》。

另一个笑话是梅兰芳依据《循环序》改编的新戏《凤还巢》。与曹锟是儿女亲家的张作霖,一九二七年在北京自封“大元帅”。张大帅与曹亲家有一个共同的忌讳,就是对戏台上的剧目很敏感。

《凤还巢》讲的是明朝末年侍郎程浦为他两个女儿择婿的故事。这时,国民革命军正轰轰烈烈地北伐,而张作霖的处境却是朝不保夕。他觉得,京城上演的《凤还巢》同“奉还巢”谐音,有轰他返回奉天老巢的意思。

张大帅即命教育部长刘哲下令禁演。好笑的是,京剧《凤还巢》不演了,没多久,张作霖下台离京,班师回奉天的戏上演了。一九二七年六月三日傍晚,张作霖带着他的几个亲信登上专列回他的老家奉天去了。当专列驶至沈阳城郊皇姑屯车站的铁桥时,被日本关东军事先放好的炸药炸个正着。重伤的张大帅“还巢”奉天后,不治身亡。

想着“梨园”的故事,不觉已走进梨园深处。一枝梨花挡住眼睛。抬起头,不远处,一男一女正依偎缠绵。看样子,男的要比女的大得多。是忘年恋?还是傍大款?触此情景,我想起苏轼写给他一个63岁文友娶一个16岁美貌少女为妾的打油诗:“二八佳人七九郎,萧萧白发对红妆,杖黎扶入销金帐,一树梨花压海棠”。白发娶红妆,“梨花压海棠”,俏皮,精妙,恰当!

“梨园”里有太多的“风流浪漫”、“凄凉和悲壮”,不想去想,也懒得去想。脚下的土很松软。蒲公英的小黄花开得正艳,像是和梨花争宠与春天。泥土的芳香和花的芬芳,凝聚成一股沁人心脾的气浪。这气浪形成一股风,这风吹得我有点头晕目眩。于是蹲下来,本想采一朵蒲公英的小黄花嗅一嗅,以解除目疲脑胀,却发现不远处,有一简洁别致的小茅屋。

这样的茅屋已从我的记忆中消失。茅屋不大,十来个平方。四根水泥桁条作四个拐角的柱子,桁条与桁条之间用芦苇加起来,两面用麦糠和泥搅拌后糊上。记得五六十年代,我家的锅屋就是这样做的,既挡寒风,也防火。屋顶也是芦苇作芭,上面栅上麦草。茅屋门向南。几片杨柳板钉作一个门。门上挂着锁,虚掩着。也许主人没走远,但四周望去,却不见人影儿。

推门进去,屋内只有一张床,没有灶具,也没有板凳。床上有一条被子,被子下面铺一条粉红印花的毛毯。被子叠得很讲究,像军人床上的被子,叠得那样周正。上面压一个枕头,枕头上的毛巾也似刚洗过的。我想,这个主人一定是一个有规有矩、极爱整洁的人。也许是累了,也许是被这寂静的梨园诱惑,困意像风一样把我推向了那张整洁的床。

迷蒙中,几只蝴蝶向我姗姗飞来,落在我的头上和膀子上。蝴蝶忽然变成了梨花,梨花一忽儿就成了大大小小的梨子。梨子落地,长成了一大片小树苗。一场春雨过后,小树苗上开满了梨花,蜜蜂采花,蝴蝶姗姗起舞。一个须发如雪、长衫马褂、手持拐杖、仙风道骨似的老者向我走来,站在我的面前,凝望着我,也不言语。然后,坐在我裸露的根上,背倚着我。我被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竖起拐杖敲打我的梨子,我被他敲得“哎呦”一声,醒了。

被子盖在了我的身上,颈下放上了枕头。记得我不曾动过他的被子和枕头,看来,我睡得够沉的。

走出茅屋,四下张望,依然没有人的影子。几步一回头地往回走,期待能见到茅屋的主人,回去说一声谢谢!依然没有人的影子,直至我和茅屋,都淹没在花的海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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