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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的转型:困境及破解

2015-02-01姜玉欣王忠武

山东社会科学 2015年11期
关键词:消费型物品供给

姜玉欣 王忠武

(山东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山东 济南250002;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山东 济南250014)

从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的转型:困境及破解

姜玉欣 王忠武

(山东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山东 济南250002;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山东 济南250014)

内需不足是我国还没有真正从生产型社会迈入消费型社会的一个突出表现,经济层面的修补已经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内需问题在更深层面上源于我国长期的赶超型发展模式没能按照消费型社会的建构逻辑为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的转型提供必要的社会支撑条件,反而积聚了一些不利因素。这一转型困境的破解最终要依靠社会结构优化与机制的再造,而其关键的着眼点就在于从宏观与微观两个方面完善与重塑现有公共物品供给体系,从根本上改变目前公共物品供给中的“国家的市场化”与“公民的消费者化”倾向。

生产型社会;消费型社会;转型;公共物品供给

内需不足是我国经济发展过程中一个无法忽视的问题,一系列旨在启动内需的举措,虽然在短期内拉动了消费的增长,但从长远来看,消费作为经济发展重要支撑的长效机制并未真正建立,消费还没能成为经济生活中的主导力量,我国仍处在由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的艰难转型过程中。这一转型涉及社会的方方面面,因此内需不足已远不是单纯的经济结构调整就能解决的,它在更大层面上涉及整个社会结构的优化与机制再造,涉及如何构建一个适合消费型社会运转的制度体系与政策空间。从这一点上看,厘清我国目前所处的转型困境的根源,在经济结构之外寻找新的突破口来促进消费型社会的顺利转型就显得尤为必要。

一、消费型社会的建构逻辑与我国的赶超型发展模式

19世纪中叶的工业革命使得西方国家先后步入工业社会,机器化大生产带来产品的极大丰裕,生产在整个社会制度的安排中占主导地位,生产领域的资本积累和海外市场的拓展成为资本主义工业社会的主要目标,相关的社会政策也主要围绕这一目标制定。①莫少群:《消费型社会:历史逻辑与现实价值》,《南京社会科学》2012年第12期。但是,随着海外市场的逐渐饱和与世界反殖民主义热潮的高涨,大生产与国内需求不足的矛盾越演越烈,周期性的经济危机如影随形。西方国家为摆脱经济危机的困扰而进行的一系列举措,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产能过剩与需求不足之间的矛盾,客观上也为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转变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在生产层面,新的生产组织模式使机械化生产与大众消费的衔接成为可能,尤其是以福特主义为开端的一系列改革,把工人从低收入的生产者培养为有支付能力的消费者,成功地实现了产品市场从地理扩张向社会扩张的转型。在社会层面,新的社会需求带来产业结构的升级,传统制造业的主导位置逐渐被迅速崛起的第三产业所取代,白领从业者的人数越来越多并逐渐形成了一个有强大购买力的中产阶层,一个稳定的社会阶层结构开始形成。在制度方面,劳资双方的不断博弈使薪酬制度日趋合理化,不断完善的社会保障制度以及社会性公共财政支出制度,为降低劳动力再生产的成本、稳定人们的预期、减少后顾之忧提供了必要的社会支持条件。总之,一系列经济与社会支持条件最终使生产与消费之间获得了新的平衡,生产型社会得以向消费型社会顺利转型,消费代替生产成为社会的重心。

与西方国家的发展轨迹不同,我国的经济发展采取的是后发国家的赶超型模式。为了在物资匮乏的基础上建设赶超型的工业化国家,长期以来我国一直采取的是“高积累、低消费、重生产、轻生活”的制度安排,通过抑制消费、扩大生产、压低劳动成本来实现经济的跨越式增长。而当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生产与消费不足之间的矛盾开始突显出来,内需不振成为影响经济持续发展的障碍。但是,这种赶超式发展模式下形成的经济和社会结构又使得经济发展对低成本战略形成了很强的路径依赖。可以说,消费抑制战略与低成本战略共同构成了我国经济发展的赶超式逻辑,这一逻辑使得我国长期处在生产型社会的状态下难以实现向消费社会的转型,即使2008年以后政府把消费作为推进经济发展的重要手段。

发展话语下的消费抑制策略。从建国初期到改革开放前后,赶超式发展一直贯穿在整个经济建设战略体系中。“一五”时期我国重工业、轻工业、农业的投资比重分别为6∶1∶1。在生产领域,国家为了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重工业发展上,不得不削减对以消费品为主的轻工业领域的投入,同时加大农副产品的出口力度以换取工业的快速发展。“除粮食、油料等物资特殊规定限量出口外,其他物资在今后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国内市场的销售应服从出口的需要。……以换取国家建设所必需的工业设备。”①陈云:《加强市场管理和改造私营商业》,载《陈云文选(1949—1956)》,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52页。通过抑制国内需求确保了有限的资源能迅速集中到重工业建设中,在短期内促进了经济的快速发展,但同时也直接造成居民消费品严重短缺,只能通过配给制来均衡需求。在生活领域,这一时期国家为了配合赶超战略,在舆论宣传上始终将“勤俭节约,艰苦奋斗”作为社会生活的主流话语,不断压制物质欲望,提倡节俭主义。短缺的消费品市场、较低的购买力以及舆论的导向作用,严重制约了人均消费总量增长和居民消费水平的提高,大众消费欲望和消费能力长期处于被压制的状态。尽管这种消费抑制战略在改革开放后开始松动并最终被摒弃,但是长期以来国家和民众心理上形成的“重生产、轻消费”的思维定式一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整个社会消费潜力的释放和消费能力的提升。

路径依赖下的低成本发展战略。为了降低工业化发展的成本,除了抑制居民的消费水平,劳动力的成本也被长期控制在较低的水平上,廉价的劳动力成为我国经济迅速发展的重要支撑力量。低成本、重积累、轻消费的发展思路使我国在短期内迅速实现了工业化的目标。但是这种低成本的发展战略也随之构成了改革开放后我国经济发展的路径依赖。尤其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西方发达国家越来越多地将劳动密集型的产业转移到人力价格低廉的海外市场,低成本发展战略下形成的庞大且廉价的劳动力市场成为我国参与全球化分工的最大优势。低廉的劳动力不仅吸引了更多的海内外投资,直接拉动了经济的快速发展,而且借此产生的就业机会也有效地解决了农村剩余劳动力的就业问题。因此,尽管改革开放后,低成本的赶超式发展战略已经不再具备时代的紧迫性,但是国家和地方政府出于经济发展和稳定就业等方面的考虑,仍旧继续实行低工资政策以维持经济的高速增长。从消费的角度看,低成本战略显然导致了社会整体消费力的下降,廉价的劳动力价格使得居民收入增长缓慢,造成国内消费需求不足,经济增长只能依赖出口,出口的增加推动了生产性投资的扩大,又进一步挤压了国内的消费需求,从而形成了“内需不足→依赖出口→低价竞销→利润低下→工资增长缓慢→内需不足”的恶性循环。②孙立平:《劳动力价格:打破恶性循环的关节点》,《经济观察报》2005年10月31日第2版

不可否认,消费抑制策略和低成本发展战略推动了我国经济在短期内迅速复苏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也正是这一系列的战略安排所带来的衍生问题,在经济发展到了特定阶段越来越成为严重阻碍我国由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顺利转型的制约力量,在我国亟需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当下,使消费始终不能成为经济发展的主要推动力量。

二、赶超式发展模式下的转型困境

按照西方由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转型的一般规律,消费成为社会生活的主导力量需要满足一系列条件:越来越多的农民向城市集中并转化为产业工人;一个由庞大的中间阶层支撑的橄榄形阶层结构;具备完善的社会福利保障体系和健全的信贷消费制度等。而在我国,高积累、低消费的发展模式恰恰没能在这些方面为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的转型提供必要的支撑条件,反而形成了一些影响我国向消费型社会转型的障碍。这些问题得不到彻底的解决,我国将很难真正跨入消费型社会。

(一)不完全的城市化

城市化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消费型社会也是建立在城市生活方式基础之上的。而我国在经济发展的起步阶段,为了迅速发展工业,推进的是城市优先的低成本发展战略。一方面通过工农业价格剪刀差的形式不断汲取农村剩余价值来支援城市发展;另一方面为了便于实行统购统销政策,减轻农民向城市流动给城市带来的人口负担,通过城乡分立的二元户籍制度阻断了城乡之间人口的正常流动,农民被严格限制在城市发展之外。改革开放后,户籍制度有所松动,但是农民城市化依旧受到多方面因素的限制。虽然我国目前的城市化率已经超过50%,但事实上进入城市的农民仍然无法成为真正的市民。这种不完整的城市化使得部分新增加的“城市人口”只能以“生产者”的身份参与城市的建设和生产,而缺乏能力和机会以“消费者”的身份消费他们生产出来的产品,融入城市的生活方式。显然这种不完全的城市化很难培养出大量有消费能力的消费者,因此以城市生活方式为主要依托的大众消费型社会也很难真正形成。

(二)双重二元结构影响下的阶层分化

城市优先的发展战略使得农村和城市在成本分摊与利益分享方面严重失衡,尤其在户籍制度的禁锢下,城乡之间的这种失衡发展不但严重阻碍了我国农村的发展和农民收入的提高,也间接地促成了城乡二元结构的形成与固化。城乡二元结构造成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长期处于整个社会的底层,收入低且缺少向上流动的机会和能力。不仅如此,在这种由行政力量主导的二元结构尚未被打破的同时,伴随着市场力量的快速渗入,由市场主导的新的二元结构又附加上来。一面是精英层垄断了各种政治经济资源借助市场力量迅速积累财富,另一面是在市场化改革中被淘汰的下岗工人与广大农民一起成为庞大的社会底层。在这种双重二元结构的影响下,城乡之间以及城市和乡村内部的贫富差距都在日益扩大,社会财富逐渐向少数人手中集中,一个稳定的具有较强消费能力的中产阶层很难形成。在一个没有庞大中产阶层作为消费支撑力量的社会里,消费很难成为经济发展的主要推动力量,成熟的消费社会更是无从谈起。

(三)集体消费领域的过快市场化

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过程中,大规模的国企改革打破了工人的“铁饭碗”,与此同时国家也相继取消了与低工资政策相配套的一系列福利保障制度,并开始尝试在教育、医疗、住房、养老等领域推行市场化改革。显然,政府推行的这些市场化改革本意是想通过减少国家在社会保障与福利领域的投入来降低发展的成本,节省公共财政的支出以增加投资积累,同时也力图通过集体消费领域的市场化改革来刺激民众增加教育、医疗和住房方面的消费需求,借以拉动内需。但是,其造成的最终结果却是工人在收入没有得到大幅度提高的情况下,不得不面对教育、医疗、养老等公共服务的市场化供给模式,旧的福利制度被打破,而新的与之相应的保障体系却迟迟没有完善起来。集体消费领域的过快市场化不仅打破了民众对未来的稳定预期,也无形中提高了劳动力再生产的成本。这就使得教育、医疗、养老等方面支出的挤出效应严重影响了居民其他方面的消费支出,同时也促使人们不得不通过压缩即期消费、增加储蓄以应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在这种背景下,很多消费刺激政策都难以收到成效。

(四)以GDP为核心的政府职能定位

无论是低成本发展战略还是消费抑制战略,其核心都是强调依靠生产来带动经济发展。对于政府而言,投资是促进GDP增长最快的方式,尤其在以GDP和财政收入为核心的政绩考核体系的刺激下,各级政府都倾向于依靠投资驱动型的经济增长方式来带动本地区的经济发展。在这种背景下,政府更为关注的是能直接带来经济增长的税收项目,而很多与民生相关的项目往往由于投入大、收效慢且收益难以精确计量而被忽视。这一过程中政府的经济职能不断凸显,而服务职能日渐萎缩。职能定位的偏向性使得政府不但无暇关注公共服务领域的投入与建设,提升公民福利,反而会为了增强在招商引资过程中的竞争力而刻意限制本地区工人收入的增长速度,甚至不惜以牺牲地区发展的长远利益引入一些高耗能高污染的工业项目。政府职能定位的偏差既不利于居民收入的提高,更有损于消费环境的改善,整体上势必会影响地区消费能力的提升和消费潜力的释放。

显然,上述问题的出现很大程度上源于我们的发展思路长期囿于生产型社会的固有模式中,过分关注生产和积累,致使居民消费水平的提高远远落后于经济发展的速度,消费无法真正成为经济发展的驱动力。只有从根源上解决这些问题,由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的转型才能真正完成。事实上,与生产型社会不同,消费型社会的消费模式主要是由一系列社会制度和结构因素支撑的。人们在基本的生活需求得到满足之后,如何消费以及消费什么都与整个社会结构及资源分配方式有着密切联系。在消费型社会,居民消费需求的扩大从根本上说是建立在一系列相关制度之上的,比如薪酬制度、社会保障制度、医疗卫生制度、教育制度、信用制度等等,而其中很多制度都与对公共物品的消费和组织模式相关。因此,要推动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的顺利转型,消除我国消费抑制战略以及低成本发展战略所引致的诸多问题,从公共物品供给的角度来破题似乎更具现实意义。

三、公共物品的供给与转型困境的破解

公共物品的概念最早是与国家职能的探讨联系在一起的,萨缪尔森将物品分为私人消费品和集体消费品,其中集体消费品是“每一个人对这种物品的消费并不减少任何其他人对这种物品的消费”的物品,具有消费的非排他性和非竞争性,这也成为经济学关于公共物品的经典定义。简单来说,公共物品就是那些能够满足公众公共需要的产品和服务的总称。广义的公共物品主要是从政府职能的角度来界定,如宏观管理、国防、外交、社会保障等,狭义的公共物品则指直接为全体公民提供的义务教育、公共卫生和社会福利等项目。①解建立:《当代中国城乡公共物品供给均衡化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9页。公共物品的有效供给对缩小贫富差距,均衡公众利益,缓解社会结构性矛盾,促进经济稳定增长都有着非常重要的促进作用。而这些问题和矛盾也正是我国赶超式发展模式所带来的弊端,转型困境的破解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这些问题能否得到彻底解决。

按照经济学家阿玛蒂亚·森的观点,穷人的贫困不是由于收入低,而是由于穷人的权利被剥夺了,导致其丧失了获取收入的能力和机会。而且获取收入的能力和机会的不平等,还会进一步累积产生制度性的路径依赖。②胡志平:《权利重构: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累积与消解》,《探索》2012年第6期。换言之,是不平等造成了贫困,而贫困的后果又加剧了这种不平等,最终固化为某一种类型的社会结构。我们目前面临的二元结构即是如此,低收入阶层由于缺少相应的资源而很难凭借自身的能力改变处境,更妄论为自身争取社会权利。均衡有效的公共物品供给是消解这种固化结构的有效途径之一,公共物品的有效供给能够通过对物质资本、人力资本、技术等生产要素的改变,影响生产函数,藉此缩小贫富差距,促进社会公平。通过加大公共产品的供给,降低低收入阶层的劳动力再生产成本和发展成本,有助其获得更多的资源和发展空间,进而得到向上流动的机会和能力。从整个社会来看,这种改变也有助于形成合理的橄榄形阶层结构,而促进消费社会形成的一个重要条件就是要拥有稳定的且数量庞大的中产阶层。

无论是城市还是农村居民,影响其消费水平的基础因素仍是可支配收入,因此,只有居民可支配收入有所提高或者对可支配收入的增加有稳定的预期,消费需求才可能得以释放。就我国目前的状况而言,居民收入尤其是中低阶层居民收入很难在短期内得到大幅度的提高,而且改革过程中对集体消费领域的过快的市场化推进更是加重了中低阶层居民的支出负担。公共物品的充分供给恰好能够通过二次分配抵消中低收入阶层的部分支出负担,从而在短期收入增长受限的条件下使可支配的收入能够得到高效的利用。例如,政府增加社会保险方面的公共支出,就会对居民产生两个方面的挤出效应:个人相应减少本来准备用于养老的储蓄,从而增加了现期可供支配的收入;那些本来需要支付较高费用赡养老人的人,由于政府的养老保险支出代替了他们的支出,使得他们可供支配的实际收入趋于增加。现有研究表明,无论城乡居民,如果政府多承担1%的医疗费用支出,那么可以挤出的储蓄占到人均收入的1.6%—1.7%,增加的消费占人均消费支出的2%。③李慧中、胡志平:《构建居民消费增长的动力机制:公共品视角》,《经济体制改革》2009年第5期。显然,政府在公共物品方面的扩大投入能够通过居民收入的增加来增强居民的购买力。

此外,宏观来看,与公共物品相关的投资、生产、经营及管理等都会带来新的经济增长点,增加新的就业岗位,对居民收入的增长和消费潜力的释放也有一定的促进作用。尤其在目前的情况下,充分就业更有助于居民形成稳定的生活预期,从而将潜在的消费需求转化为实际的消费。按照公共支出的乘数效应公式计算,每1元的公共支出能够产生5元的社会需求。而且据《中国人类发展报告2007/08》的测算,农村每增加1元的教育投资,可使农牧业产值增加8.43元,每增加1元农村公共基础设施投资,可使农牧业产值增加6.75元。④迟福林:《农村教育投入的单位产出高于基建投资》,网易财经http://money.163.com/08/1023/14/4OUQNKQ900252G50.html.公共物品的投入对于促进消费和经济增长的带动作用由此可见一斑。扩大公共物品的投入、促进公共服务的均等化,既能通过就业直接促进居民收入的稳定增长,又能通过基础设施的完善促进消费环境的改善,从而刺激居民消费潜力的释放,消费的增长与新的消费点的形成又势必带动经济增长,内需扩大与经济发展由此进入一种良性循环之中,从而为从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迈进创造有利的经济条件。

四、公共物品供给体系的完善与再塑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我们虽然已经认识到了公共物品的充分供给对于消费的积极促进作用,并且也在努力推进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的转型,着力于引导大众从生产者向消费者转型。但是显然在这一过程中,大众作为消费者的定位被有意无意的泛化了,以至于在公共物品的供给领域形成了“国家的市场化”与“公民的消费者化”。①陈淳文:《公民、消费者、国家与市场》,载刘擎主编:《公共性与公民观》,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所谓“国家的市场化”是指一些本应由国家来承担、公民普遍享有的公共物品和服务,由于国家的缺位而被商品化和市场化了。“使用者付费”的观念逐渐代替“纳税人享有”的观念进入到了国家行为中,国家在某些公共物品提供方面甚至开始进行利润与成本的权衡,或者干脆置身事外,把部分公共服务的所有权与经营权直接移交给企业,让公民自己买单,这就造成了“公民的消费者化”——一些本应以公民或纳税人的身份免费享有的公共服务,现在则必须由消费者或使用者的身份来支付相关的费用。“公民的消费者化”与“国家的市场化”使得现有的公共物品供给不仅没能促进平等,反而加剧了社会分化。因此,要推进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的顺利转型,不仅要把对大众的定位由“生产者”转向“消费者”,更为重要的是要凸显出大众的“公民”定位,在公共物品的供给方面实现公平、充足、高效。要实现这一目标就要在宏观和微观两个方面重构目前的公共物品供给机制。

在宏观层面,通过构建服务型政府推进公共产品供给体系的完善,避免“国家的市场化”。公共产品的供给首先涉及到政府以何种方式、通过何种途径来应对大众的需求,这就要求政府职能的转变,强化政府的公共服务职能,构建服务型政府。首先是强化政府对公共物品供给的主体责任,搭建适合服务型政府建设要求的组织结构和运行机制。建立健全决策权、执行权、监督权既相互制约又相互协调的权力机构和运行机制,通过机构精简整合,逐步形成以政府组成部门、执行机构、监督机构为主体的比较完善的政府机构序列。②国家行政学院课题组:《关于公共服务体系和服务型政府建设的几个问题》(下),《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08年第5期。其次是建立政府尤其是基层政府提供公共产品的激励机制。改变以GDP增长为导向的干部政绩考核机制,增加公共产品供给在干部政绩考核体系中的权重,把公共物品的供给情况作为绩效评估和行政问责的重要内容,尤其要防止各种华而不实的“形象工程”。再次,强化公共财政体制对于公共物品供给的支持力度,平衡事权与财权的关系。有研究显示,中国许多市县提供了近100%的失业保险和社会保障福利支出、70%的教育预算支出和55%—60%的医疗卫生支出,地方政府在承担义务的同时却没有获得足够的财力,③胡志平:《中国农村公共服务实现均等化供给的宏微观政治学阐释》,《理论与改革》2011年第2期。在公共物品供给方面事权与财权的不匹配使得基层政府不愿也无力改善现有公共物品的供给状况。最后,加大财政对公共产品的投入,改革和完善财政转移的支付制度,扭转公共产品供给的城市偏向。加强中央对地方专项转移支付的管理,尽量保证中央财力向农村地区、欠发达地区和弱势群体倾斜,促进公共产品供给的均等化,逐渐改善一品两制的供给现状。

在微观方面,要通过完善公民利益表达和参与机制确保公共产品供给的均等化和有效性,避免“公民的消费者化”。尽管公共产品的供给主体是政府,但其最终的服务对象是公众,因此,公共产品的供给结构和数量应尽可能地反映公众的意愿,通过一定的民主程序来实现资源配置的帕累托最优。这就需要一个畅通有效的公共物品需求的利益表达机制和参与机制。但是就目前来看,这方面无论在途径层面还是制度层面都明显滞后。公众在面对关乎自身利益的公用物品诉求方面往往显得十分被动和无力,部分公共产品的私营化与不合理收费,水、电、燃气、交通等价格的随意上涨都充分体现出了这一问题。要完善公民的利益表达和参与机制,首先要积极培育壮大各类代表不同利益群体的民间组织,通过团体的力量及时准确地表达自身的利益诉求,以避免在与大的利益集团的博弈过程中公众的诉求被掩盖和忽视。在参与的过程中促进公共物品供给的决策机制由“自上而下”改为“自下而上”,确保公众利益的最大化。其次还要强化制度建设,将公众参与公共物品选择的途径、方式和程序以制度规范或法律条文的形式固定下来,使公众的表达与参与程序化、制度化、规范化,推动公共物品供给的公平与高效。再次还要通过各种方式提升公众的权利意识与参与能力,通过完善民意征询平台、价格听证会等使公众能获得更多的渠道参与到公共物品的提供、分配与监督的过程中。

(责任编辑: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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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4145[2015]11-0110-05

2015-04-02

姜玉欣(1978—),女,山东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消费与社会发展。王忠武(1958—),男,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发展社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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