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新凯恩斯主义劳动力市场理论:收入分配真的无关紧要吗?——一个包含资本家和工人的NK－DSGE框架

陈利锋

反思新凯恩斯主义劳动力市场理论:收入分配真的无关紧要吗?——一个包含资本家和工人的NK－DSGE框架

陈利锋

【摘要】由于受阶级局限性所限，以Blanchard和Galí( 2010)为代表的新凯恩斯主义劳动力市场理论认为收入分配无关紧要，进而掩盖了剥削的事实。引入收入分配，可建立一个包含资本家家庭和工人家庭的内含收入分配的新凯恩斯主义动态随机一般均衡模型，并基于这一模型考察收入分配的重要性。外生冲击下消费的脉冲响应表明，资本家消费的上升以牺牲工人的消费为前提。偏好冲击的脉冲响应函数表明，收入分配的引入较好地刻画了工人在面临较低实际工资时仍不得不增加劳动力供给和遭遇非自愿失业的事实;而技术冲击和货币政策冲击的脉冲响应函数表明，忽略收入分配的研究夸大了外生冲击对于劳动力市场的影响，因而基于已有的研究所进行的政策评估也夸大了货币政策的效应。

【关键词】资本家工人收入分配新凯恩斯主义

【收稿日期】2015－03－10

【中图分类号】F0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455( 2015) 03－0092－10

作者简介:(陈利锋，湖北黄冈人，中共广东省委党校经济学教研部副教授。)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城镇间真实差距与我国城镇化研究”( 13BJL056) ;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二五”规划学科共建项目“劳动力市场结构性改革与中国经济波动研究——基于动态新凯恩斯主义的视角”( GD14XYJ02)

一、引言

近十年来，以Blanchard，Galí，Woodford，Christiano，Smets以及Wouters等为代表的新凯恩斯主义研究者通过对劳动力市场摩擦的有效刻画将货币政策理论与劳动力市场理论紧密结合起来，进而实现了新凯恩斯主义动态随机一般均衡模型( New Keynesian Dynamic Stochastic General Equilibrium，以下简称NK－DSGE)对于现实经济数据相对较好的拟合，也使得NK－DSGE模型成为主流宏观经济学与货币政策分析的标准范式。然而，由于阶级局限性，以Blanchard和Galí( 2010) (以下简称BG模型)为代表的新凯恩斯主义劳动力市场理论NKDSGE模型在建模过程中忽略了工人与资本家的差异，即设定不存在任何差异的代表性家庭向企业提供劳动力，①O．Blanchard，J．Galí．Labor Markets and Monetary Policy: A New Keynesian Model with Unemployment．American Economic Journal: Macroeconomics，2010，2( 2) : 1—30．并且所有家庭均参与金融市场。②有一些研究采用异质性家庭建模，但其仍设定所有家庭均显然，这一设定是否合理是令人怀疑的。因为基于这一设定，工资的调整对于劳动力和就业不存在显著性直接作用( Galí，2013) ;③J．Galí．Notes for a New Guide to Keynes ( I) : Wages，Aggregate Demand，and Employment．Journal of the European Economic Association，2013，11( 5) : 973—1003．并且由于代表性家庭将各种来源的收入混合在一起，进而低工资或者低利润不会影响家庭成员的消费，换言之，总需求独立于工资和利润的分配，即收入分配对于总需求而言

向企业提供劳动力。J．Galí，J．D．López－Salido，J．Valles．Understanding the Effects of Government Spending on Consumption．Journal of the European Economics Association，2007，5( 1) : 227—270．F．Ravenna，E．C．Walsh．Welfare －Based Optimal Monetary Policy with Unemployment and Sticky Prices: A Linear－Quadratic Framework．American E-conomic Journal: Macroeconomics，2011，3( 2) : 130—162．

是无关紧要的( Walsh，2014)。①C．E．Walsh．Workers，Capitalists，Wages and Employment．UCSC Working Papers，2014．显然，从经济学理论的角度看，这一设定难以令人信服。

尽管从理论意义上新凯恩斯主义劳动力市场理论NK－DSGE模型混淆收入来源的做法难以令人信服，但正是通过这一做法，新凯恩斯主义劳动力市场理论成功地掩盖了剥削的实质，即拥有资本的资本家剥削劳动力所有者的事实，而这正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所要揭露的真实情况。基于以BG模型为代表的新凯恩斯主义劳动力市场理论这一不足，本文构建了一个内含收入分配的NK－DSGE模型。在这一模型中，资本家家庭不向劳动力市场供给劳动力但可以参与金融市场进行债券投资和物质资本投资。资本家家庭的收入来源包括: ( 1)通过向企业出租物质资本获益; ( 2)凭借资本所有者的身份获得企业转移的利润。更重要的，由于资本家家庭可以参与金融市场，因而可以通过投资实现其一生消费的平滑化( Smoothing)。与之不同的是，工人家庭的收入仅来源于工资，因而实际工资决定其消费。显然，采用这一设定主要是出于分析的便利性考虑。当然，我们也可以设定工人也参与金融市场但其参与的程度低于资本家，但是所得到的结论可能与本文并无太大差异。原因在于，Bilbiie ( 2008)发现由于收入差异引起的金融市场参与程度的不同对总需求并不存在显著性影响。②F．O．Bilbiie．Limited Asset Markets Participation，Monetary Policy Rules and ( Inverted) Aggregate Demand Logic．Journal of Economic Theory，2008，140( 1) : 162—196．尽管内含收入分配的模型仅在BG模型中引入了收入分配，但这一修改却具有重要的宏观经济含义，因为收入来源的差异直接影响了经济中的总需求，进而改变了外生冲击下主要宏观经济变量的动态反应的路径。

为了考察收入分配的重要性，本文使用BG模型校准过程中使用的参数并将外生冲击下各主要变量的动态反应与BG模型进行对比。通过比较偏好冲击、技术冲击与货币政策冲击下消费的动态变化路径可以发现:相同的外生冲击下，资本家和工人的消费具有不同的动态变化路径，并且二者均与BG模型中的消费存在较大的差异。这表明，在NK －DSGE模型中引入收入分配可能更为合理，因为这一模型能够反映资本家和工人的差异。

外生冲击下消费的脉冲响应函数表明，相对工人消费而言，正向的外生冲击引起资本家消费更大幅度的上升，并且资本家消费上升的幅度大于BG模型中整体消费上升的幅度。在偏好冲击下，工人的消费甚至呈现下降的趋势。这一发现表明，资本家消费的上升是以牺牲工人的闲暇(或消费)为代价。工人消费上升的幅度小于BG模型中整体消费上升的幅度，这表明忽略收入分配的BG模型夸大了工人消费的上升，进而掩盖了资本家剥削工人的事实。

在此基础上，本文进一步考察了收入分配对于劳动力市场的影响。偏好冲击的脉冲响应函数表明，偏好冲击引起BG模型中实际工资更大幅度的下降，家庭在劳动力市场上的收益相对金融市场而言呈现下降趋势，进而造成了自愿失业;而内含收入分配的模型中，工人的收入仅来源于工资，因而即使在实际工资下降的条件下，工人仍不得不继续增加劳动力供给和遭遇非自愿失业。这一发现与Ravenna和Walsh( 2012)类似，后者通过引入工人的异质性对BG模型进行了扩展，结果发现工人异质性的引入改变了外生冲击下失业的构成。③F．Ravenna，E．C．Walsh．Screening and Labor Market Flows in a Model with Heterogeneous Workers．Journal of Money，Credit and Banking，2012，44( S2) : 31—71．技术冲击的脉冲响应函数表明，BG模型中技术冲击影响劳动力市场的渠道包括: ( 1)通过改变闲暇的机会成本而影响劳动力市场; ( 2)通过金融市场与劳动力市场的相对收益的变化而影响劳动力市场。但在内含收入分配的模型中，技术冲击仅通过改变闲暇的机会成本对劳动力市场产生影响。因此，BG模型夸大了技术冲击对于劳动力市场的冲击效应。类似的，BG模型也夸大了货币政策冲击的效应。由于货币政策冲击经常被用于考察货币政策实施对于劳动力市场的效应，因而基于未包含收入分配的BG模型进行的货币政策效应评估所得到的结论可能有失偏颇。

与本文较为接近的研究包括Ravenna和Walsh ( 2014)④F．Ravenna，E．C．Walsh．Slow Recoveries，Worker Heterogeneity，and the Zero Lower Bound．UCSC Working Papers，2014．http: / /people．ucsc．edu/～walshc/．以及Walsh( 2014)⑤C．E．Walsh．Workers，Capitalists，Wages and Employment．UCSC Working Papers，2014．，前者在一个包含异质性工人的模型中考察了劳动力市场缓慢复苏( Slow Recovery)的问题。这一研究较为深入地分析了工人的异质性对于劳动力市场的影响，但是其建模的思路仍然与BG模型一致;而后者则将家庭分为工人家庭和资本家家庭，并基于此考察工资和就业问

题，尽管已经涉及收入分配问题，但这一研究仍存在三个方面的问题。第一，模型中不存在物质资本的积累。显然，这与现实是不符的，资本家在金融市场的活动不仅包含购买政府债券，还应该包含物质资本的积累，这也是已有研究中经常提及的资本主义精神;第二，模型未能较好地刻画劳动力市场要素流动。显然，这也与现实不符。劳动力的流动引起了就业和失业的变化，进而对宏观经济波动具有重要的意义;第三，模型中未包含失业。失业源于劳动力市场无法出清，但失业者是劳动力供给的重要构成部分。更重要的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明确指出失业大军的存在构成了就业者的潜在压力，进而使得就业者为了规避失业而愿意接受较低的实际工资。因此，Chari et al．( 2009)，Galí et al．( 2012)以及Christiano et al．( 2013)等研究均认为未包含失业的NK－DSGE模型如Smets和Wouters ( 2007)等可能存在研究结论的偏误。①V．V．Chari，P．J．Kehoe，E．R．McGrattan．New Keynesian Models: Not Yet Useful for Policy Analysis．American Economic Journal: Macroeconomics，2009，1 ( 1) : 242—266; J．Galí，F．Smets，R．Wouters．Slow Recoveries: A Structural Interpretation．Journal of Money，Credit and Banking，2012，44 ( 2) : 9—30; Christiano J．Lawrance，M．Eichenbaum，Mathias Trabandt．Unemployment and Business Cycles．NBER Working Papers，2013，No．w19265; F．Smets，R．Wouters．Shocks and Frictions in US Business Cycle: A Bayesian DSGE Approach．American Economic Review，2007，97( 3) : 586—606．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本文构建的内含收入分配的NK－DSGE模型则加入资本家家庭的物质资本投资行为、劳动力的流动和失业。

与已有的研究相比，本文主要做了如下两个方面的工作:第一，将资本家和工人的异质性引入家庭部门和企业部门，从而构建了一个工人家庭供给劳动力、资本家家庭供给物质资本和作为生产企业所有者的内含收入分配的NK－DSGE模型，在这一模型中，资本家家庭和工人家庭具有不同的收入来源;第二，基于内含收入分配的NK－DSGE模型与BG模型的对比，揭示了以BG模型为代表的新凯恩斯主义劳动力市场理论掩盖剥削的事实。

本文其余部分的结构安排如下:第二部分建立一个内含收入分配的NK－DSGE模型;第三部分采用BG模型使用的参数对内含收入分配的模型进行校准、动态分析，并与BG模型进行对比;最后是本文的总结。

二、内含收入分配的NK－DSGE模型的设定

本部分建立一个包含家庭、企业和货币政策当局的内含收入分配的NK－DSGE模型。家庭依据其收入来源分为资本家家庭和工人家庭，资本家家庭可以参与金融市场，进而可以通过购买政府债券和物质资本投资等方式实现终生消费的平滑化。资本家家庭不向劳动力市场提供劳动力，其效用由其消费决定。资本家是企业的所有者，因而可以获得企业转移的利润。工人家庭则无法参与金融市场，因而出卖劳动力获得工资是其收入的唯一来源。企业包括批发企业和零售企业。批发企业雇佣工人家庭的劳动并租赁资本家家庭的物质资本，通过一定的生产技术生产出具有一定差异的产品。差异化产品使得批发企业在产品的定价上具有一定的垄断势力，进而可以通过调整价格实现其利润最大化的目的，而其获得的利润则转移给资本家家庭。零售企业购买批发企业生产的产品，通过一定的加总技术将其加总为最终消费品，通过出售给工人家庭和资本家家庭消费而获得利润。资本家家庭与工人家庭的具体差异总结见表1。

表1　资本家家庭和工人家庭的差异

(一)资本家家庭的优化问题

代表性资本家家庭从消费( Cct)中获得效用，其家庭成员不向劳动力市场供给劳动力，目标是最大化如下终生效用函数:

Pt( Cct+ It) + Rt－1Bt≤PtRktKt+ Bt－1+Πt+ Ot

上式中，Rt为名义利率; Bt为债券; Rkt为物质资本实际租金率;Πt为资本家拥有的企业转移而来的利润; Ot为资本家家庭的其他收入; It和Kt分别为投资和物质资本存量。与Gali et al．( 2007)类似，物资资本存量动态积累过程为①J．Galí，J．D．López－Salido，J．Valles．Understanding the Effects of Government Spending on Consumption．Journal of the European Economics Association，2007，5( 1) : 227—270．:

其中，δk为物质资本折旧率;Φ(·)为物质资本调整成本，且Φ(δk) =δk;Φ'(δk) = 1 ;Φ″(δk)=－δ－1k。采用以上设定具有较强的现实基础，因为资本家家庭在进行物质资本投资过程中往往带有一定的目的，这一目的使得投资所形成的物质资本具有一定的专用性( Specific)特征，进而物质资本的调整会产生成本( Woodford，2005; Altig et al．，2011)。②M．Woodford．Firm－Specific Capital and the New Keynesian Phillips Curve．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entral Banking，2005，1( 2) : 1—46; D．Altig，L．J．Christiano，M．Eichenbaum，J．Linde．Firm－Specific Capital，Nominal Rigidities and the Business Cycle．Review of Economic Dynamics，2011，14( 2) : 225—247．

资本家家庭的优化问题为在预算约束与物质资本动态积累方程( 1)下最大化其终生效用函数，其对应的一阶条件为:

(二)工人家庭的优化问题

代表性工人家庭向劳动力市场供给劳动力，其效用函数关于消费和就业加性可分。由于劳动会造成工人体力和脑力的耗费，因而在已有的研究中往往设定工作带来的效用为负。相反，由于消费往往在工人闲暇时间里进行，因而消费为工人带来正效用。具体的，代表性工人家庭的优化问题的目标为最大化如下终生效用函数:

其中，Cwt和Nt分别为工人家庭的消费和就业; σw为工人的风险规避系数;η为弗里希( Frisch)劳动厌恶系数;εlt为偏好冲击，与Galí( 2010)类似，偏好冲击服从平稳的AR( 1)过程:εlt=ρlεlt－1+ elt，ρl为偏好冲击的持续性，elt为均值为0、标准差为σl的白噪声过程。③J．Galí．Unemployment Fluctuations and Stabilization Policies: A New Keynesian Perspective．Cambridge: The MIT Press，2010: 21—22．

工人家庭的收入为其劳动获得的工资收入，其对应的支出为消费支出。因此，工人家庭的预算约束方程为其所获的收入不超过支出，即:

(三)劳动力市场

任意时期在企业j就业的工人数量为上一时期未离职的工人与本期新雇佣的工人数量之和，定义δ为离职率，那么Njt满足:

其中，Hjt为本期新雇佣的工人数量。定义Jt为下岗( Jobless)的数量，显然其包含了上期的失业和离职的数量，因此这一变量实际上也度量了失业的数量。不同的是，Jt包含了失去工作岗位但正处于工作搜寻状态的劳动力数量。具体的，Jt满足:

上式使用了失业的定义: Ut= 1－Nt。④这里需要注意的是下岗的数量Jt与失业Ut之间的区别。前者指的是失业但正在寻找工作的工人群体，而后者则指的是在任意时期招聘工作结束之后仍处于失业状态的工人群体。当然，为便于分析，本文将劳动力供给量标准化为1。定义Xt为求职者找到工作岗位的概率，这一变量在Blanchard和Galí( 2010)、Ravenna和Walsh( 2011)

企业雇佣工人需要耗费雇佣成本( Hiring Cost)，包括招聘费用、培训费用以及向工人支付工资等(王鸣和李永杰，2014)。③王鸣、李永杰:《中国工会是否改善员工工资福利?——来自2013年广东佛山南海企业—员工匹配数据的证据》，载《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6期。与BG模型相同，雇佣成本Gt满足:

其中，εat为技术冲击，且满足:εat=ρaεat－1+ eat，ρa为技术冲击的持续性，eat服从均值为0、标准差为σa的白噪声过程;参数φ度量了雇佣成本Gt对找到工作的概率Xt的反应程度。

(四)企业部门

企业部门包含两类生产性企业:批发企业和零售企业，这两类企业均为资本家所有。零售企业购买批发企业的产品，并采用Dixit－Stiglitz技术对其进行加总进而得到最终消费品。零售企业在消费品市场将最终消费品出售给资本家和工人家庭而获得收益，其利润最大化一阶条件为:

上式中，Yt为零售企业的产出; Yjt为第j家批发企业生产的中间产品或零售企业生产过程的投入生产要素。批发企业雇佣工人家庭的劳动和租赁资本家家庭提供的物质资本，并采用如下Cobb－Douglas生产函数进行生产:

其中，α为资本的产出弹性。批发企业选择最优的资本租赁{Kt}∞t =0和工人雇佣数量{Nt}∞t=0以最小化生产成本，其对应的一阶条件和实际边际成本( MCt)分别为:

批发企业生产的产品具有一定的差异，差异化产品使其在产品定价上具有一定的垄断势力，即批发企业可以通过调整产品价格以实现其(垄断)利润最大化的目的。定义P*t为批发企业依据利润最大化原则而选择的最优价格，并且产品价格的调整依据Calvo( 1983)交错方式进行，④G．A．Calvo．Staggered Prices in a Utility－Maximizing Framework．Journal of Monetary Economics，1983，12 ( 3) : 983—998．θp为名义价格刚性，那么批发企业产品价格调整方式为:

决定批发企业是否进行价格重新调整的一阶条件为:

(五)工资的决定

工资取决于资本家与工人的议价过程，这一过程实际上刻画了劳动力的流动。陈利锋( 2015)通过比较发现劳动力流动对于刻画现实经济波动具有重要的意义。⑤陈利锋:《异质性雇佣成本、劳动力流动与失业的持续性》，载《浙江社会科学》2015年第4期。定义工人就业与失业的价值分别为Vwt和Vut，显然，在职工人的价值Vwt包括: ( 1)工资收入; ( 2)未来离职后获得的价值。而离职后获得的价值包括: ( 1)重新找到工作获得的价值; ( 2)失业的价值。具体的，在职工人的价值为:

上式中，MRSt= exp(εlt) ( Cwt)σwNηt为就业与

消费(闲暇)的边际替代率，其构成了工人就业的成本(即失去的闲暇) ; 1－δ+δXt+1为未来未离职和离职后重新找到工作的概率之和;δ( 1－Xt+1)为未来离职后失业的概率。对应的，失业的价值Vut为失业者未来找到工作的价值和未来继续失业的价值，即:

定义就业剩余St= Vwt－Vut，显然，当且仅当St≥0时，工人家庭才会供给劳动力。尽管批发企业雇佣工人需要耗费雇佣成本，但资本家可以利用其垄断势力将部分雇佣成本转嫁给工人，而雇佣成本转嫁的程度取决于工人的议价能力。定义为度量工人议价能力的参数，对于工人而言，其负担的雇佣成本不能超过就业剩余，这一条件被称为纳什议价( Nash Bargain)均衡条件，即:

(六)市场均衡与货币政策

市场均衡时，经济中的总供给与总需求相等，即:

三、参数校准与动态分析

本文首先对内含收入分配的NK－DSGE模型进行对数线性化处理。对数线性化的模型实际上成为一个包含物质资本()、投资()、资本家消费()、工人消费()、通胀(πt)、名义利率()、Tobin的Q()、实际租金率()、实际工资()、就业()、新雇佣的数量()、下岗的数量()、失业()、找到工作的概率()、雇佣成本()、产出(^yt)、边际成本()、边际替代率()等18个内生变量和偏好冲击(εlt)、技术冲击(εat)、货币政策冲击(εrt)等3个外生冲击构成的带预期的差分动力系统。一般而言，对于高阶动力系统的处理往往需要采用数值仿真的方法，即通过对模型参数进行校准并通过求解外生冲击的脉冲响应函数对各主要变量随时间变化的动态路径进行模拟。为便于比较，内含收入分配的NKDSGE模型中各参数取值均与BG模型相同。③BG模型在校准过程中分别使用了美国与欧洲的数据，本文选取的是美国的数据。物质资本折旧率数据来源于已有研究关于美国物质资本折旧率估计的结果。为了与BG模型保持一致，本文将资本家和工人的消费风险规避系数全部设定为1。具体的参数校准结果见表2。

表2参数校准

(一)不同模型的消费:收入分配对于消费的影响

在参数设定的基础上，本文设定经济中存在一个单位标准差的偏好冲击、技术冲击和货币政策冲击，进而可以考察不同外生冲击下内含收入分配的模型与BG模型中消费随时间变化的动态路径。

图1给出了内含收入分配的NK－DSGE模型与BG模型中外生冲击下消费的脉冲响应。正向的偏好冲击意味着工人工作意愿的上升(也意味着闲暇时间的减少)，因而偏好冲击首先引起了工人消费的下降。随着时间的推移，工人劳动时间的增加使得工人家庭收入增加，进而最终引起工人消费的

增加。但是在偏好冲击下，资本家的消费则呈现不断上升的趋势。这一发现表明，工人的工作意愿的上升引起资本家消费更大幅度的增加，而工人的消费在冲击发生之初甚至一度呈现下降的趋势。这意味着资本家消费的增加是以牺牲工人的闲暇(消费)为代价的。我们将这一发现总结为命题一:

命题一:工人工作意愿的上升使得资本家消费得以更大幅度的上升，资本家消费的增加是以牺牲工人的闲暇(消费)为代价的。

类似的，正向的技术冲击与货币政策冲击均引起资本家消费和工人消费的增加。这一结论与已有的研究是一致的。但需要注意的是，无论在哪一种外生冲击下，资本家消费上升的幅度均大于工人消费上升的幅度。由于资本家消费与工人消费对于同一外生冲击具有不同的反应，因而在NKDSGE模型中引入收入分配可能更为合理。

图1还给出了包含物质资本动态的BG模型中消费对于外生冲击的脉冲响应。比较不同消费的脉冲响应可以发现，BG模型中的消费上升的幅度大于工人消费上升的幅度但却小于资本家消费上升的幅度。由于BG模型忽略了收入分配，进而忽略了工人和资本家之间的差异。换言之，BG模型通过忽略收入分配而掩盖了资本家消费的上升以牺牲工人的消费(或闲暇)为代价的事实，进而掩盖了资本家凭借对资本的所有权而剥削工人的实质。

图1　不同模型中外生冲击下消费的脉冲响应

(二)收入分配对劳动力市场的影响

以BG模型为代表的新凯恩斯主义劳动力市场理论忽略收入分配并基于一个不考虑家庭异质性的模型考察外生冲击对于劳动力市场的影响，这显然是不符合现实的。基于这一不足，我们基于内含收入分配的NK－DSGE模型考察外生冲击对于劳动力市场的影响，并将其与BG模型进行对比，进而可以得到收入分配对于劳动力市场的影响。

图2　偏好冲击的脉冲响应

首先考察偏好冲击对于劳动力市场的影响。图2给出了1个单位标准差的偏好冲击的效应。显然，偏好冲击对于劳动力市场具有较小的冲击效应。这一发现与Justiano et al．( 2010)以及Araújo ( 2012)等已有的研究类似，后者发现偏好冲击对于经济波动无足轻重。①A．Justiniano，G．Primiceri，A．Tambalotti．Investment Shocks and Business Cycle．Journal of Monetary Economics，2010，57( 2) : 132—145; E．Araújo．Investment－Specific Shocks and Real Business Cycles in Emerging E-conomies: Evidence from Brazil．Economic Modelling，2012，29( 3) : 671—678．与BG模型的结论类似，正向的偏好冲击使得劳动力供给增加，进而引起了实际工资的下降;实际工资的下降刺激了新雇佣数量和就业的增加。由于劳动力供给增加的数量超过企业新雇佣的劳动力数量，进而导致下岗的数量和失业的增加。另外，实际工资下降引起企业雇佣意愿的增强，因而找到工作的概率上升。

图3　技术冲击的脉冲响应

不过，在相同大小的偏好冲击下，BG模型中实际工资下降的幅度更大。原因在于，BG模型中偏好冲击影响的是所有家庭(而不仅仅是工人家庭)的劳动力供给，进而引起了实际工资更大幅度的下降。实际工资更大幅度的下降使得BG模型中偏好冲击下就业和新雇佣数量的变化相对较小。原因在于，BG模型忽视了收入分配，工人和资本家具有相同的收入来源，当实际工资下降时，劳动者可以选择金融市场投资获取收益，这一行为导致劳动者享受闲暇的意愿增强，进而部分抵消了偏好冲击的效应。因而，即使企业愿意多雇佣劳动力，劳动力供给、就业和新雇佣数量增加的幅度也相对较小;劳动力供给的较小变化导致了下岗数量和失业上升的幅度也相对较小。当然，BG模型中的失业包含了由于实际工资太低导致的自愿失业(因为失业者可以通过金融市场投资获取收益)。而在内含收入分配的NK－DSGE模型中，工人的收入仅来源于工资，因而即使在实际工资下降的条件下，为了维持生存，工人仍不得不增加劳动力供给。由此，偏好冲击发生下就业和新雇佣数量的增加幅度相对较大。但是，劳动力供给较大幅度的增加也导致了下岗的数量和失业较大幅度的增加。显然，内含收入分配模型中的失业可以归结为非自愿失业。基于以上分析，未包含收入分配的BG模型无法有效地刻画工人的非自愿失业，进而无法反映工人在面对较低实际工资时迫于生活压力不得不继续增加劳动力供给但又难以找到工作(非自愿失业)的窘境。这表明，收入分配的引入改变了偏好冲击下失业的构成:未包含收入分配的BG模型中的失业包含了自愿失业，而内含收入分配的模型中的失业则为非自愿失业。这一发现与Ravenna和Walsh ( 2012)以及Christiano et al．( 2015)类似，后者通过

在NK－DSGE模型中引入异质性工人，结果发现异质性工人的引入改变了外生冲击下失业的构成。①F．Ravenna，E．C．Walsh．Screening and Labor Market Flows in a Model with Heterogeneous Workers．Journal of Money，Credit and Banking，2012，44( S2) : 31—71; L．J．Christiano，M．S．Eichenbaum，M．Trabandt．Understanding the Great Recession．American Economic Journal: Macroeconomics，2015，7( 1) : 119—167．不同的是，我们在NK－DSGE模型中引入的是收入分配。本文将这一发现总结为命题二:

命题二:偏好冲击的脉冲响应函数表明，未包含收入分配的BG模型无法较好地刻画工人即使愿意接受的较低实际工资也无法找到工作(即非自愿失业)的窘境。

偏好冲击通过影响劳动力供给和就业意愿对劳动力市场产生作用。而技术冲击则通过影响企业的雇佣决策对劳动力市场产生作用。显然，1个单位标准差的技术冲击引起了实际工资的上升，原因在于BG模型中技术冲击影响的是整个经济的劳动力需求而并非工人家庭。实际工资取决于工人的边际生产率，而技术进步提高了工人的边际生产率;不过，技术进步使得同一生产过程中需要的劳动力投入减少，因而经济中的就业和新雇佣数量下降。实际工资的上升刺激了劳动力供给的增加，企业新雇佣数量的下降和劳动力供给的增加推动了失业和下岗数量的上升，进而导致找到工作概率下降。与内含收入分配的模型相比，BG模型中技术冲击引起了实际工资更大幅度的上升，进而导致了就业与新雇佣数量更大幅度的下降以及下岗的数量与失业更大幅度的上升。尽管两类模型中均存在失业和下岗数量的上升，但是其产生机制却存在一定的差异。对于BG模型而言，实际工资的上升相对降低了金融市场的收益，也增加了闲暇的机会成本，进而导致了劳动力供给的增加以及失业与下岗数量的上升;而在内含收入分配的模型中，实际工资的上升仅仅通过影响闲暇的机会成本进而影响失业和下岗的数量。因此，未包含收入分配的BG模型通过混淆工人与资本家的差异，改变了技术冲击影响劳动力市场的机制，进而夸大了技术冲击对于劳动力市场的影响。本文将这一发现总结为命题三:

命题三:未包含收入分配的BG模型混淆了技术冲击影响劳动力市场的机制，进而夸大了技术冲击对于劳动力市场的影响。

图4　货币政策冲击的脉冲响应

货币政策冲击来源于政府。图4给出了1个单位标准差的货币政策冲击对于劳动力市场主要变量的影响。显然，与已有研究得到的结论类似，由于逆向的货币政策冲击意味着政府行使紧缩性的货币政策，紧缩性货币政策提高了名义利率，导致物质资本实际租金率(即租赁成本)上升。租赁成本的上升不利于企业生产规模的扩张，导致新雇

佣数量和就业下降以及失业和下岗数量增加，失业和下岗数量的增加引起的就业压力最终导致了实际工资下降。不过，与BG模型相比，内含收入分配的NK－DSGE模型中，货币政策冲击均引起劳动力市场变量较小的变化。原因在于，BG模型未包含收入分配，所有的家庭全部提供劳动力，因而逆向货币政策冲击引起就业和新雇佣数量更大幅度的下降以及失业和下岗数量更大幅度的上升，进而也导致了找到工作的概率以及实际工资更大幅度的下降。这一发现表明，未包含收入分配的BG模型夸大了货币政策对于劳动力市场的冲击效应。本文将这一发现总结为命题四:

命题四:货币政策冲击的脉冲响应函数表明，未包含收入分配的BG模型夸大了货币政策冲击对于劳动力市场的影响。

由于货币政策冲击对于劳动力市场的冲击效应通常作为货币政策决策依据之一，其表明了政府制定的货币政策对于劳动力市场可能产生的影响。那么命题四的结论表明，基于未包含收入分配的模型进行货币政策分析所得到的结论可能夸大了货币政策的实际效应。

基于以上分析可知，未包含收入分配的新凯恩斯主义劳动力市场理论模型存在的不足主要包括: ( 1)掩盖了剥削的事实; ( 2)无法有效地刻画即使在较低的实际工资水平下，工人也不得不增加劳动力供给但又处于非自愿失业的窘境; ( 3)夸大了技术进步和货币政策对于劳动力市场的影响，因而在货币政策分析时采用这一模型可能难以有效地评价货币政策的真实效应。显然，本文的研究表明，收入分配的引入不仅对于消费具有显著的影响，而且改变了失业的构成。因此，收入分配并非如已有的新凯恩斯主义劳动力市场理论研究中所预言的那样无关紧要。

四、结论与展望

基于BG模型的不足，本文构建了一个包含资本家家庭和工人家庭的NK－DSGE模型，并基于这一模型考察了收入分配的重要性。通过比较外生冲击下消费的脉冲响应函数，本文发现在内含收入分配的NK－DSGE模型中，资本家消费的上升是以牺牲工人的闲暇(或消费)为代价的;而BG模型却混淆了这一事实，进而掩盖了资本家剥削工人的事实。进一步，本文考察了收入分配对于劳动力市场的影响。偏好冲击的脉冲响应函数发现，收入分配的引入改变了外生冲击下失业的构成，而未包含收入分配的BG模型则无法刻画工人在面临较低实际工资水平时仍不得不继续增加劳动力供给和遭遇非自愿失业的窘境。技术冲击的脉冲响应函数表明，未包含收入分配的BG模型混淆了技术冲击影响劳动力市场的机制，进而夸大了技术冲击对于劳动力市场的影响。货币政策冲击的脉冲响应函数同样显示出BG模型忽略收入来源导致其夸大货币政策冲击对于劳动力市场的效应。由于货币政策冲击的效应经常作为货币政策影响劳动力市场的依据，如果基于未包含收入分配的模型进行货币政策效应评估，那么所得到的结论可能存在一定的偏误。本文的分析结论表明，收入分配对于消费和劳动力市场均具有显著性影响，因而并非如已有的研究所认为的那样无关紧要。

本文基于马克思主义的视角在新凯恩斯主义劳动力市场理论框架内考察了收入分配的重要性，进而达到“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目的。当然，作为一种尝试，还存在一些需要进一步改进的地方。首先，本文在一个中等规模的NK－DSGE模型中考察收入分配的影响，因而忽略了一些其他因素如经济开放程度、财政政策因素等;第二，本文没有考虑一些劳动力市场制度因素如最低工资的影响;最后但并非最为次要，本文设定企业为资本家家庭所有，但并没有考虑企业的生存和消亡，而企业的生存和消亡对于收入分配和劳动力市场均具有重要的影响。

【责任编辑:于尚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