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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贝马斯社会批判理论的方法与旨趣——兼论马克思的人类解放思想

2015-01-31肖小芳

关键词:异化劳动

哈贝马斯社会批判理论的方法与旨趣——兼论马克思的人类解放思想

肖小芳

(浙江师范大学 法政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摘要:马克思对私有制条件下人的异化现象展开了深入分析,探寻“人类解放如何可能”这一终极价值关怀。基于对晚期资本主义社会异化现象的分析,哈贝马斯试图改造马克思社会批判理论的方法,批判性地考察马克思的劳动价值理论和剩余价值理论,建构其以交往理性为核心的社会批判理论,并将人类的解放作为其理论旨归。哈贝马斯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的社会批判理论,又偏离了马克思社会批判理论的目标指向。

关键词:人类解放;异化;劳动;交往理性

收稿日期:*2014-12-05

作者简介:肖小芳(1980-),女,湖南邵阳人,浙江师范大学法政学院副教授,哲学博士。

基金项目:浙江省哲社规划课题“哈贝马斯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法哲学的批判与重构”(13NDJC022Z);浙江省社科联研究课题“批判的向度及其旨趣——哈贝马斯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法哲学的重构”(2012B057);浙江省社科规划之江青年课题“批判与重建——哈贝马斯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法哲学的重构”(13ZJQN083YB);马克思主义重点学科课题“哈贝马斯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法哲学的批判与重构”(ZC322013033)

中图分类号:B516.6文献标识码:A

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理论是马克思一生中最重要的两大发现,马克思对私有制条件下人的异化现象展开了深入分析,探寻“人类解放如何可能”这一终极价值关怀。哈贝马斯借鉴和改造马克思社会批判理论的方法,从新的视角批判了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现象,试图重建历史唯物主义,建构其以交往理性为核心的社会批判理论。他把劳动理解为技术性劳动,把相互作用理解为道德交往实践,并将人类的解放作为其理论旨归。本文着重从方法论的角度剖析哈贝马斯如何批判地继承马克思社会批判理论的路径,又是如何逐渐背离了马克思的社会批判理论的目标指向。

一、“人类解放如何可能”:马克思对私有制条件下人的异化的深入剖析

马克思运用历史唯物主义方法深入剖析资本主义雇佣制度,创立了剩余价值理论,揭露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剥削实质,寻求人类解放的现实之路。他把“现实的个人”,即处于一定社会关系中、不断从事实践活动的人,视为历史唯物主义的前提,作为历史主体的“现实的个人”在改造客观世界的过程中不断地发展生产力水平,结成一定的生产关系发展自我,不断创造寻求自身解放的物质条件和现实道路。然而,在以私有制为基础的商品经济中,商品生产者的劳动具有二重性,具体劳动和抽象劳动在商品价值形成中具有不同作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具有两重性:一方面,表现为价值形成过程,即没有任何生产资料、自由得一无所有的工人创造劳动力商品的价值本身;另一方面,呈现为价值增殖过程,即剩余价值的生产过程,作为特殊商品的劳动力其使用价值是价值的源泉,能够创造出比自身劳动力价值更大的价值,即剩余价值。劳动力商品因其在流通领域具有交换价值得以维持其有用性,资本支配着工人和资本家,使他们都沦为其实现自身的手段。在马克思的一系列著作中,他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探究无产阶级的解放,进而凸显人类解放这一理论主题和终极关怀,不同程度地涉及到了人类解放的各个层面,包括劳动解放、政治解放、经济解放和社会解放等,深入剖析了资本主义的剥削机制和实质。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分析了异化劳动的具体表现,强调人的自由自觉的劳动才是劳动解放的最终目的,在改造对象世界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马克思用异化理论来分析自由竞争时期的资本主义社会,在《论犹太人问题》中,他区分了政治解放和人的解放,指出政治解放即资产阶级政治革命推翻了封建专制制度的桎梏,使得国家从宗教中解放出来,但国家的解放并不意味着现实的人的解放,“政治解放不是彻头彻尾、没有矛盾的人的解放方式”。[1]28马克思初步阐释了人类解放的内涵,并诉诸人类解放以规避政治解放的不彻底性。马克思区分了政治国家和市民社会,在政治共同体中,人把自己看作是社会存在物(公民);在市民社会中,人作为私人进行活动,把他人视为工具,把自己也降格为工具,并成为异己力量的玩物。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社会所实现的政治解放并不等同于社会解放,人的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应该统一。他写道,“只有当现实的个人把抽象的公民复归于自身,并且作为个人,在自己的经验生活、自己的个体劳动、自己的个体关系中间,成为类存在物的时候,只有当人认识到自身‘固有的力量’是社会力量,并把这种力量组织起来因而不再把社会力量以政治力量的形式同自身分离的时候,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人类解放才能完成”。[1]46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认为,“旧唯物主义的立脚点是‘市民’社会;新唯物主义的立脚点则是人类社会或社会化的人类”。[2]61马克思通过区分“市民社会”与“社会化的人类”来凸显政治解放与人类解放的区别。旧唯物主义把作为私人利益关系总和的社会,视为私人出于其个人动机不受约束地追逐私利的领域,看不到人的社会本质,看不到实践活动的重要意义。

马克思认为,人不是抽象的存在物,而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历史唯物主义立脚点是从事实践活动的现实的人所结成的社会,而且,只有消灭了剥削、人们成为自然和社会的真正主人的共产主义社会才是真正的人类社会。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尤其是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马克思主张,人类的解放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解放’是一种历史活动,不是思想活动,‘解放’是由历史的关系,是由工业状况、商业状况、农业状况、交往状况促成的”。[2]74-75在马克思看来,如果不是出于自愿而形成的分工,人本身的活动对人自身而言就是一种异己的力量,这种分工下的强制劳动或雇佣劳动成为奴役人的手段。他区分了“虚假的共同体”和“真正的共同体”,认为“虚假的共同体”中,个人自由只是相对于统治阶级而言的,“虚假的共同体”“是一个阶级反对另一个阶级的联合,因此对于被统治的阶级来说,它不仅是完全虚幻的共同体,而且是新的桎梏。在真正的共同体的条件下,各个人在自己的联合中并通过这种联合获得自己的自由”。[2]119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度的形成是以劳动力成为商品为前提的,在等价交换原则的掩盖下,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的关系貌似是自由、平等的买卖关系(工人把自己的劳动力视为自己的商品来支配,资本家购买劳动力),实则是资本主义的雇佣劳动关系,资本家占有生产资料进而雇佣工人生产,获取尽可能多的剩余价值,他们之间是一种剥削和被剥削的关系。对于没有任何实现自己的劳动力所必需的物质条件的工人而言,自由平等的人权无从谈起。马克思主张,只有从资本主义的雇佣劳动走向人的自由联合劳动,才能真正实现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消除了雇佣制度的自由的联合劳动才能成为人获得全面发展和解放的手段。

二、重建交往理性的基础性地位:哈贝马斯对晚期资本主义社会异化现象的批判

哈贝马斯吸取了亚里士多德对技术和实践的区分,以及黑格尔对语言、劳动和伦理关系之间的关系的考究,并基于对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的危机分析和病理现象的现实批判,批判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中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范畴,主张在科学和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后,重建历史唯物主义,以交往和劳动取代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范畴,以系统和生活世界取代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从而建构起以交往理性为核心的社会批判理论。哈贝马斯强调,应充分释放交往理性的潜能,使人们从金钱和权力媒介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借助道德和法律规范从团结这一源泉中获取社会整合力量,这在一定程度上补充和拓展了马克思的社会批判理论和人类解放思想。

哈贝马斯在马克思的社会劳动概念和异化理论、卢卡奇的物化理论、早期法兰克福学派的工具理性的批判的影响之下,创立了交往行动理论。哈贝马斯区分了戏剧行动、规范调节行动、目的行动和交往行动,指出只有主体间以语言媒介、以追求相互理解和达成合理共识为旨归的交往行动才能同时满足命题的“真实性”、规范的“正当性”和表达的“真诚性”这些有效性要求,“共识的基础是主体间对于有效性要求的认可”,[3]交往理性应取代实践理性。在哈贝马斯看来,系统和生活世界构成整个现代社会,其中,系统主要包括以货币为媒介的经济系统和以权力为媒介的行政系统,人们在系统中以工具理性为主。生活世界包括文化、社会与个性在内,以语言为媒介,人们在生活世界中以交往理性为主。然而,在晚期资本主义社会,随着工具理性的膨胀,经济系统和行政系统入侵生活世界,货币媒介和权力媒介取代了语言媒介,工具理性主宰着交往理性,生活世界的私人领域中人与人的关系异化,人成为金钱的膜拜者,生活世界的公共领域也逐渐丧失其公共性和批判性,生活世界的再生产受阻,进而导致经济危机、合理化危机、合法化危机、动因危机的出现,生活世界“去殖民化”的问题成为哈贝马斯关注的核心问题。承袭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精神,哈贝马斯将其批判理论的矛头指向以工具理性为核心的技术理性。在他看来,技术和科学成为第一生产力,“这样,运用马克思的劳动价值学说的条件也就不存在了。当科学技术的进步变成了一种独立的剩余价值来源时,在非熟练的(简单的)劳动力的价值基础上来计算研究和发展方面的资产投资总额,是没有多大意义的;而同这种独立的剩余价值来源相比较,马克思本人在考察中所得出的剩余价值来源,即直接的生产者的劳动力,就愈来愈不重要了”。[4]在哈贝马斯看来,人成为劳动的工具,剩余价值不再是劳动所创造的,劳动力商品的使用价值不再是剩余价值的源泉,科技进步应该是剩余价值的源泉,马克思的劳动价值理论和剩余价值理论已经过时了。于是,基于“系统”和“生活世界”的二维分析框架,哈贝马斯主张用交往行动理论来解决他关注的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的合法化危机和合理性危机,主张释放交往理性的解放潜能,重建交往理性,重建批判理论的规范基础,恢复生活世界的合理化,确保生产世界的再生产,即文化再生产、社会整合和社会化。哈贝马斯认为,交往行动以生活世界为背景,“交往行动是社会整合力量的一个中转站”。[5]

在《在事实与规范之间:关于法律和民主法治国的商谈理论》一书中,哈贝马斯将其交往行动理论运用到法律领域,强调交往理性的运用或交往权力对于摆脱现代社会困境的重要意义。他指出,现代法作为社会整合的主导力量,其正当性来源于商谈民主程序,根植于生活世界的正当之法最终来源于交往理性的运用,能够发挥其社会整合功能,同时还能够调控系统的运行,使货币和权力这些导控媒介按照法律形式运作。借助具有正当性的现代法,可以恢复生活世界对系统的控制,协调好语言媒介和货币以及权力之间的关系。然而,在哈贝马斯看来,马克思混淆了劳动和交往。针对马克思的劳动解放的乌托邦,哈贝马斯指出,交往行动具有基础性地位,交往理性是人类获得解放的潜在力量,“晚期马克思追求的人类生产和劳动活动领域的技术合理性与人类真正解放所追求的非强制交往无关,把社会解放等同于劳动解放容易陷入功能主义和经济主义,而马克思早期著作中乌托邦化的劳动概念又过于浪漫化,与现实生活是完全脱节的。在他看来,只有放弃劳动乌托邦和生产主义理论范式,转向以主体间相互理解和沟通的交往理论,才能使马克思主义摆脱困境”。[6]在马克思那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人类解放的最终目的。对于哈贝马斯而言,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实现交往合理化、达成相互理解和合理共识是最终目的,人类的解放就意味着交往关系的合理化。

三、交往关系的合理化:哈贝马斯重构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旨趣

基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对交往异化和劳动异化的分析,并吸纳黑格尔的承认理论,马克思认为,人类解放就意味着人与人的相互承认关系的最终实现。在马克思看来,自由自觉的劳动是人的类本质,是人的自我确证的本质,劳动不仅仅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更是生活的第一需要。然而,“异化劳动把自主活动、自由活动贬低为手段,也就把人的类生活变成维持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2]47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异化劳动进而导致人同人相异化。劳动异化后,劳动表现为外化的活动,“劳动对工人来说是外在的东西,也就是说,是不属于他的本质的东西;因此,他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2]43在资本主义条件下,人与人的相互承认关系随之被扭曲了。

与马克思一样,哈贝马斯同样关注着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承认。哈贝马斯立足于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的危机来探究生活世界如何“去殖民化”,关注现代人的生存境遇,重视主体间的交往关系和人类的解放。可以说,这一点是对马克思社会批判理论方法的继承和创新。诚然,这是马克思自由资本主义竞争时期和其语境下的劳动范式所未料及到的,这对我们重新认识马克思的劳动范畴和人类解放的思想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但是,哈贝马斯在重建历史唯物主义时,片面、歪曲地理解了马克思的劳动范畴,以及马克思对劳动和交往、劳动和实践的关系的定位,因此,他主张以道德交往实践取代劳动实践,或者说,以道德实践的交往乌托邦取代马克思的劳动乌托邦,这注定只是一种空想。哈贝马斯坚称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和剩余价值理论在晚期资本社会已经过时,事实上,他忽视了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理论之间的内在关联,误解了劳动在马克思那里的重要意义。哈贝马斯视野中的人类解放与马克思意义上的人类解放思想有着明显的区别:

第一,关注人类解放的时代背景不同。立足于自由竞争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生产过程,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度下,工人没有任何生产资料,自由得一无所有,只能出卖劳动力。在这种剥削与被剥削的经济关系下,工人出卖劳动力,劳动力成为商品。劳动力商品的使用价值具有特殊性,它是劳动力价值的源泉,资本家无偿占有工人的剩余价值,劳动成为异化劳动。所以,马克思关注的是如何克服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劳资矛盾,用暴力革命推翻资本主义,实现无产阶级乃至全人类的真正解放。在马克思看来,从强制劳动转化为自愿劳动,从过去的被迫交往转化为个人作为真正个人参加的交往至关重要,自由交往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必要前提。

然而,哈贝马斯关注的是晚期资本主义社会新困境的分析和批判,并将马克思的劳动二重性理论运用于他所主张的系统—生活世界的二元社会结构理论分析中。基于对生活世界被殖民化问题的认识,哈贝马斯认为,异化概念含混不清,倚重于私有制下的异化理论不能解决晚期资本主义社会所面临的危机,“当代社会理论中的异化概念将被一种更为抽象的方式重新结构”,[7]马克思、卢卡奇、霍克海默等代表人物的社会批判理论需要不断地修缮和发展。因此,哈贝马斯通过批判工具理性的扩张,致力于探究如何实现主体间的交往合理性,释放交往理性的潜能。

第二,实现人类解放的途径不同。马克思起初从人的类本质的角度来阐释人类解放,通过批判政治解放的本质和限度来深入分析人类解放,指认人类解放的现实道路,尤其强调劳动对于人类解放的意义。在马克思看来,以人权为旨归的政治解放是不彻底的,政治解放使人的类本质和人本身分裂,政治解放所确立的人权是原子式的个人权利,是脱离其所在共同体的权利,资本主义社会所完成的政治解放并不能实现人类解放,人类解放就是要消除公民身份与市民身份、人的类本质和人本身的分裂状态。因此,他主张消灭资本主义制度,以全人类的解放来取代政治解放。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集中批判,指认人类如何摆脱异化进而实现解放的道路。实际上,马克思主张扬弃劳动的异化形式,让劳动转化成人的自主活动,变革人的现实存在方式,实现人的类本质。然而,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条件下,自由自觉的劳动成为异化劳动,因此,人类解放的现实道路只能从如何扬弃异化劳动入手。后来,随着历史唯物主义的确立,马克思不再从人的类本质和人本身的分裂这一视角来探究人类解放,而是从经济系统自身的矛盾中揭示资本主义危机的根源,把人与劳动过程及劳动产品相异化的形式看作是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下的一个必然过渡点。马克思把人类的解放看成是现实的历史运动,处于一定社会关系中的现实的个人必须不断地在实践活动中超脱异化和物化的羁绊,创造解放所需的条件,即消灭私有制,因为私有制是导致被迫分工和异化劳动的根源所在。

哈贝马斯将实现交往的合理化视为实现人类解放的途径。在他看来,只有释放交往理性的潜能,主体间经过商谈达成相互理解和合理共识,人类解放才能真正实现,人类解放的前景只能从交往范式而不是生产范式中得到展现。哈贝马斯认为,“马克思的社会劳动概念适用于区分灵长目的生产方式和原始人的生活方式,但却不适合于人类特有的生活方式的再生产”,[8]马克思也没有说明劳动和交往之间的关联,忽视了人与人之间的道德交往实践。哈贝马斯误解了马克思的劳动概念,将马克思的劳动概念仅仅归结为技术层面(工具理性)的范畴,并把劳动和交往对立起来,从而忽视了劳动范畴对于人类解放的意义。事实上,马克思曾强调指出,“劳动向自主活动的转化,同过去受制约的个人交往向个人本身的交往的转化,也是相互适应的”。[2]130

第三,人类解放的最终旨归不同。在马克思那里,人类解放是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一切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以每个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为前提。人的类本质是自由自觉的劳动,“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中,人才真正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这种生产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通过这种生产,自然界才表现为他的作品和他的现实”。[2]47人的解放就是消除人的类本质的异化,只有到共产主义这一社会形态中,人的全面自由发展和自由个性才能得以实现。

然而,在哈贝马斯那里,他更为关注的是交往合理化,即主体间在“理想的言说情境”中以达成理解为旨归,在交往共同体中,个人享有私人自主,同时公共自主确保其私人自主的实现,主体间通过商谈达成合理共识。哈贝马斯强调,私人自主和公共自主不应该处于分裂状态,人权与人民主权互为前提、同源共生,并建构了一套包括个人权利、政治权利和社会权利在内的权利体系。尽管哈贝马斯在分析交往合理化过程中关注人的自主、权利和自由,但却以交往合理化这一途径取代了人的全面自由发展这一目的本身。

四、对哈贝马斯社会批判理论的“批判”和反思

毋庸置疑,马克思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通过深入剖析早期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异化劳动,考察资本的运行方式及其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根本性作用来探究人的现实生存境遇,指认人类解放的现实道路,具有重要意义。“马克思社会批判理论的立足点是社会实践。”[9]哈贝马斯立足于对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的病理分析,指出随着工具理性的日益膨胀和扩张,打破了金钱、权力和团结之间的平衡关系,考究晚期资本主义社会所存在的问题以及该社会下人的现实生存状态,其批判理论为我们认识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提供了一个新的参照点,丰富了马克思的社会批判理论。

但是,哈贝马斯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的批判错误地将社会进化和社会解放的动力定位为学习机制。在哈贝马斯看来,晚期资本社会中,不再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力在于以语言为媒介的主体间的相互作用或交往行动,社会进化的动力在于内在的学习机制。这种学习不仅包括人类对于生产力的发展具有决定性作用的、技术上可以使用的知识领域中的学习,还包括在对相互作用的结构具有决定性作用的道德——实践意识的领域中的学习。而且,哈贝马斯把交往行动视为基础性的活动,将马克思的社会劳动范畴误解为工具性的活动。事实上,劳动创造了人本身,人在劳动过程中逐渐到了非得靠语言交流和互动的地步,劳动过程促进了人与人之间的社会交往和交互作用,马克思凸显的是社会劳动和立基于社会劳动之上的社会交往,主体是作为社会关系总和的人本身,离开了人类及其相互作用,无所谓人类社会而言。哈贝马斯的社会批判理论并没有触及到资本主义制度本身,也没有找寻到扬弃异化的合理途径,偏离了马克思社会批判理论的目标指向,将人类解放寄托在交往理性之上,“把对晚期资本主义的批判由批判不合理的资本主义制度、批判科学技术从属于资本转向批判技术统治意识”。[10]马克思通过批判资本主义社会劳动的异化性质,批判资本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根基作用,最终指向不合理的资本主义制度本身,“马克思发现了资本主义社会人之异化的根源在于资本的统治地位,而资本的统治同时也创造了超越这种异化的力量”。[11]在马克思那里,人类的解放是现实的历史运动过程,是现实的个人在实践过程中不断地寻求扬弃异化的途径、创造人类解放的条件和物质力量的过程。以语言为媒介的交往实践与马克思语境中的劳动实践有着根本区别,正如哈贝马斯回应质疑时所说的那样,是一种蕴含着希望的“乌托邦精神”。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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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哈贝马斯.作为“意识形态”的技术与科学[M].李黎,等,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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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复旦大学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心.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评论:5[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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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张春静.现实之路——马克思人类解放思想研究[D].长春:吉林大学,2013:111.

Habermas’s Method of and Interest in Social Critical Theory:

Concurrently Discussing Marx’s Thoughts on Emancipation of Human Being

XIAO Xiaofang

(CollegeofLawandPoliticalScience,ZhejiangNormalUniversity,Jinhua321004,China)

Abstract:Analyzing thoroughly the phenomena of human’s alienation under the condition of private ownership, Marx explores how the emancipation of human being is possible, which is the ultimate value concern. On the basis of analyzing the alienation of the late capitalist society, Habermas tries to rebuild the method of Marx’s social critical theory, critically reviews Marx’s labor value theory and theory of surplus value, reconstructs his social critical theory centered on communicative rationality, and takes human emancipation as the theoretical interest. Habermas enriches and develops Marx’s social critical theory, but deviates from the goal orientation of Marx’s social critical theory.

Key words:emancipation of human being; alienation; labor; communicative rationality

(责任编辑吴月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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