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说》写作目的之探究
2015-01-31马焌
马焌
《师说》写作目的之探究
马焌
言及《师说》,必究其写作目的。众所公认,《师说》表面上是为李蟠而作。为何独赠与李蟠?依文中所言,因其“学于余”,又因其“能行古道”。“学于余”即敢于从师,“行古道”即研习经文,这两种行为在当时有着怎样的可贵之处呢?
此处不妨设想一下,在门阀制度依旧盛行的中唐,李蟠若出自士族,在大多显贵子弟“耻学于师”的情况之下,李蟠学于韩愈,且学的不是盛行的骈文,勇气可嘉,值得勉励。若李蟠只是寒门子弟,李蟠弃骈文不学而研习“六艺经传”,这势必会影响到自己将来的仕途。韩愈本人通过四次科考,终登进士第,但唐代进士一般不立即授职,还得继续参加吏部的“应博学宏辞选”。应考两次皆失败后,韩愈心中非常郁闷不平,认为宏辞科考试“乃类于俳优者之辞”(《昌黎先生集》卷6《答崔立之书》)。由此可见,李蟠的学习内容并不完全符合唐代科考的要求,十七岁的李蟠当然值得赞扬、勉励。因此,尽管有关李蟠的身份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无论李蟠是何种身份,他这种敢于从师、研习经文的行为,正是韩愈想要在读书人中倡导的新风尚;他身上体现出的这种“逆流而上”的品质,正是韩愈对广大学子的一种期许。
那么,韩愈作《师说》的目的仅限于此吗?这当从韩愈当时的身份说起。韩愈时任国子监四门博士,官阶仅为正七品,职责只是管教七品以上侯伯子男的子弟以及有才干的庶人子弟(参阅《新唐书·百官志三》)。如果联系到当时的社会风气,我们可以推断出当时韩愈在国子监的所见:高干子弟,耻于从师,不习经文;寒门学子,不敢抗俗,专研骈文。后来韩愈在《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中也谈及,这一“不从师”现象,正所谓“今之世不闻有师,有,辄哗笑之,以为狂人”。又言“始吾幼且少,为文章,以辞为工”,年轻时的韩愈为文时尚且工于言辞,更何况国子监的这群后生呢?看来,韩愈作《师说》更像是针对当朝所有的学子。
透过文中情感真挚的语气词,我们可以试着揣测韩愈对当时各类士人的态度。对想从师却不敢从师者,作者循循善诱,直言不从师的危害。“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一个“矣”字包含了作者对“有惑不师,终为惑”这一论断的肯定,对因不从师,惑仍为惑的惋惜,对这么浅显的道理学子也不明的感叹,可谓语重心长。对于耻学于师者,韩愈直接论断“愚益愚”,并推究原因,“其皆出于此乎”。这里的语气就很值得玩味。作者不直言“皆出于此”,却模棱两可地说“大概出于这个吧”。这里有古人用语的习惯,有时已经确定原因,但用“其……乎”这种句式来表达,就更能表现一种惋惜之情。“大概因为这变得越来越愚昧”,真是可惜、可叹、可悲啊!对于自己耻师、替子择师者,韩愈认为是“惑矣”。“糊涂啊!”糊涂在哪里?你既知替子择师,自己却“耻学于师”,此一惑也;“小学而大遗”,从师学的不是“道”,此二惑也。所以作者紧接着补充“未见其明”。对于群聚而笑者,作者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直批智不如君子最为不齿的巫医乐师百工之徒。此处加一“乃”,“竟然”之意,直抒出乎意料之情,赤裸裸地讥讽这些自以为是的士大夫。对此,作者认为“其可怪也欤”。若“欤”是疑问语气,可理解为“不是很奇怪吗”,充满了不解,不解为何那些士大夫不愿相师学习;若“欤”是反诘语气,可理解为“难道不奇怪吗”,充满讽刺、挖苦意味,讥讽那些士大夫不从师学习势必会落得如此下场;若“欤”是感叹语气,可理解为“真是太奇怪了啊”,充满了感慨,感慨不知从师学习竟然会产生这样的后果。可以说,无论哪种理解都充满对当代后生的警戒。文章中体现出的这些情感、态度,也就构成了这篇文章针砭时弊之目的。可以说,这不啻于作者对整个时代风气的一次公开的宣战。
当然有破还须有立,韩愈还必须为择师树立一些标准,这也是韩愈作《师说》的真正目的之一。韩愈规定的标准可谓是大胆而前卫。韩愈认为择师当不拘于年龄,这就是文中所讲的“无长无少”。韩愈还认为择师当不拘于门第,“无贵无贱”的择师思想在门阀制度依旧盛行的唐代无疑是一种突破。中唐时期,文人作文章大多崇尚仿古,模拟扬雄、董仲舒的著述风格。写好这样的文章需要有一定的家学,而拥有这种家学的必定是名门世家,所以独孤及、梁肃这方面的学问最为深奥,受人推崇。因此韩愈这一主张实际指向的就是独孤及、梁肃这类人,规劝世人不可盲目推崇。韩愈还认为择师当不拘于门户,还抬出孔子,言“圣人无常师”,孔子都向这么多成就不如自己的人学习,更何况“今之众人”呢?如果给择师定一个标准,那么韩愈制定的唯一标准就是“道”,“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此处的“道”,所指的应当不仅仅是儒家之道。韩愈
在《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中言及自己学习为文之法的过程,除了研习《春秋》《孟子》《荀子》等儒家经典,还包括《老子》《庄子》这样的道家学派著作,《战国策》《史记》之类的史学名著,《诗经》《离骚》之类的诗作。这类的作品中显现出的思想精髓、为文之法,在韩愈眼中,皆可称为“道”。对于韩愈来讲,师就是道,道就是师,有道就有师,有师就有道;年少者得道是师,位卑者得道亦是师;师各种师,就是师各种道。这些不正是韩愈想要告诉世人的道理,不正是其作《师说》最根本之目的吗?
[作者通联:江苏白蒲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