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长沙》标点摭谈
2015-01-31许丽萍
许丽萍
人教版高中语文教材选入了毛泽东《沁园春·长沙》一词,教材中,尾句的标点为:“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臧克家先生主编的《毛泽东诗词鉴赏》(河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3月,增订二版)也是如此。笔者揆情度理,反复吟咏,认为此句所标标点符号不妥有二。斗胆试做改动,为:“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理由如下。
“曾记否”中,“曾”为副词,义为“曾经”,此处可做时间名词解,释为“从前”。“否”字“用于肯定、否定相叠的格式中表示否定的一方面”。如:可否、能否、是否。(《古今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否”字:“用在疑问句句尾表示询问。”(《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可见“否”字本身具有表疑问的功能。“记”为“记住”。此句意思为:“(大家)记住了还是没有记住从前?”简言之,为:“(大家)记得从前吗?”全句意思应为:“(大家)记得从前吗?(我们)到江心游泳,激起的波浪遏止了飞速前进的船只!”人教版教师教学用书亦解释为“还记得吗?当年我们……”(省略号为此文作者所加)。可见,“曾记否”应为设问句,故“否”后理应点问号,而非逗号。若“否”后点逗号,“飞舟”后点问号,句意则为:“大家是否记得,当年我们在江水中游泳,那激起的浪花几乎挡住了疾驶而来的船?”(《高中·新课标〈古文完全解读〉》济南出版社)“曾记否”后点问号还是点逗号,“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后点问号还是感叹号,乍看似乎并无多大区别,但若细细研读、琢磨,反复吟咏、体悟,顿觉区别大矣!
首先,标点为:“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这样,先设问,做较长时间的停顿,以引起人们的思索,然后做出响亮而肯定的回答,给人以深刻的印象:诗人和战友们为了改造旧中国,英勇无畏,壮志满怀,充满必胜的信心!
其次,标点决定语气,标点不同则语气不同,情感各异。标点为:“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朗诵为:“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朗读时画面历历浮现于眼前;抑扬顿挫,气脉贯通;铿锵有力,气吞山河;感情强烈,恰与毛泽东等有志青年意气风发,才华横溢,激情奔放,斗志昂扬的精神风貌相吻合。一问一答,尽显风流。“情”是诗的内核。惟其如此标点,朗诵时方显其“声”其“情”,声情俱显。惟其如此标点,朗诵时方可尽显此词气魄雄浑、格调昂扬、意境恢宏之神韵与毛泽东诗词的浪漫主义风格。而如果标点为:“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读来无法体现“遏”字之力敌千钧,根本不能够表达出青年毛泽东的冲天豪情、凌云壮志。
再次,本词上阕之结句“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下阕结句标点若改为:“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采用先问后答,以感叹句做结的形式,方能更好地与上阕的千古一问相照应,形象、含蓄地给出“谁主沉浮”的答案:主宰国家命运的,是以天下为己任、敢于改造旧世界的青年革命者。此答足以警醒百代,激励千秋!
毛泽东诗词的标点历来为编、注者争议的焦点之一。如,臧克家主编的《毛泽东诗词鉴赏》(河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3月,增订二版)标点为:“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而此书所收录的毛泽东手迹亦有标点符号,却标为:“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句末用句号,明显优于问号。人教版高中语文第一册中有毛泽东该诗的手稿(仅印了部分),“曾记否”后标点清晰可辨,分明为冒号,亦优于逗号。又如,《菩萨蛮·黄鹤楼》在《诗刊》1957年1月号发表时,下阕的标点是:“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收入1963年版的《毛泽东诗词》时,作者对标点做了认真推敲,改为:“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此类例多矣。虚怀若谷的毛泽东向来乐于、勤于同郭沫若等大家反复推敲、斟酌、修订自己的作品。1962年4月24日在给臧克家的回信中,有这么几句:“你细心给我修改的几处,改得好,完全同意。还有什么可改之处没有,请费心斟酌,赐教为盼。”“还有什么可改之处没有”下面还加了着重号。
作为教材,须有利于教与学,故标点理应规范,经得起推敲,须慎之而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