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侯王陵降西陵”之“西陵”为衍文新证

王 凯，刘 鲁

（1.暨南大学文学院中外关系研究所，广东 广州 510000；2.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天津 300000）

“襄侯王陵降西陵”之“西陵”为衍文新证

王 凯1，刘 鲁2

（1.暨南大学文学院中外关系研究所，广东 广州 510000；2.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天津 300000）

《史记·高祖本纪》中有“高武侯鳃、襄侯王陵降西陵”的记载，《汉书·高帝纪》无“西陵”二字，后世多认为“西陵”为衍文，但证据不足。通过考察刘邦进军关中的行军路线，可以为“西陵”衍文说提供有力证据。

西陵衍文进军路线；《史记》；《汉书》

《史记·高祖本纪》中有段文字记载了刘邦奉怀王约进军关中，在南阳郡与秦军作战的情形：

略南阳郡，南阳守走，保城守宛。沛公引兵过而西……引兵西，无不下者。至丹水，高武侯鳃、襄侯王陵降西陵。还攻胡阳，遇番君别将梅鋗，与偕，降析、郦。遣魏人宁昌使秦，使者未来。

其中，“至丹水，高武侯鳃、襄侯王陵降”一句，涉及到《史记》《汉书》中的一处异文。《汉书·高帝纪》此处记载为“高武侯鳃、襄侯王陵降”，无“西陵”二字。

前人多认为《史记·高祖本纪》中“西陵”二字为衍文，如清人李慈铭《越缦堂读史札记》云：“《汉书》无‘西陵’二字，此下亦无注，疑二字衍。”张熷《读史举正》亦云：“西陵二字衍，《汉书》无。”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引中井积德曰：“《汉书》无‘西陵’二字，此疑衍。”但是三人单以《汉书》为据，认为《史记》“西陵”是衍文，没有其他佐证，似显得证据不足。笔者认为，考察刘邦进入关中的行军路线及相关史实，可以为“西陵”衍文之说提供有力证据。

首先来看刘邦西进关中的历史背景。秦二世二年九月，秦将章邯击破项梁，楚怀王徙都彭城，以刘邦为砀郡长，项羽为长安侯。此时章邯“以为楚地兵不足忧”，遂渡过黄河北上击赵，围赵王于巨鹿城。楚怀王遣宋义、项羽、范增北上救赵，同时令刘邦西进入关，并与诸将立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在此背景下，刘邦收编陈胜、项梁的散兵，由砀县出发，北上取道成阳，在杠里击破秦二军，十月，大败王离军于成武南。之后刘邦在昌邑与彭越共击秦军，战不利，遂退至栗县。在夺得刚武侯军队后，复与魏将皇欣、武蒲合攻昌邑。攻昌邑不下，遂西入高阳，郦食其献策攻陈留，得秦积粟。二世三年三月，转攻开封，开封未下，西进与秦将杨熊大战白马、曲遇东，大破之。四月，南攻颍阳，并依靠张良略定韩地。与此同时，刘邦北攻平阴，绝河津，阻止赵将司马卬渡河入关；南战洛阳，战不利，还军阳城。在犨县东战败南阳守齮，遂南略南阳郡，围南阳守于宛城。七月，与南阳守约降，西进丹水，又还攻胡阳，降析、郦，遣使入秦。八月，刘邦攻破武关，九月，攻下峣关及蓝田，汉元年十月，入破咸阳，还军霸上。以上就是刘邦进军关中的具体行军路线，简言之，即从砀县北上至昌邑，再由昌邑长驱向西进军，企图由函谷关进入关中，在洛阳附近受阻后，南下南阳，由武关入关中。因楚怀王有“先入定关中者王之”的约定，刘邦在整个行军过程中迫切急于西进，希望“先入定关中”。与魏将皇欣、武蒲合攻昌邑不下，便舍弃昌邑，西入高阳；攻开封未下，便舍之而西战曲遇，这些都是刘邦急于入关的例证。与此同时，当赵将司马卬欲渡河从函谷关进入关中时，刘邦北上攻平阴，绝河津，阻挠司马卬入关。直到洛阳受阻，绕道南阳，改由武关入关中时，刘邦这种“先入关中”的作战心态仍没有改变。犨县东战败南阳守之后，南阳守退守宛城，此时刘邦“引兵过宛西”，企图舍弃宛城直接西进。张良看破刘邦急于入关称王的心思，明言“沛公虽欲急入关，秦兵尚众，距险。今不下宛，宛从后击，强秦在前，此危道也”。在张良劝谏之下，刘邦才“夜引兵从他道还，更旗帜。黎明围宛城三匝”，最终约降宛城。从秦二世二年后九月砀县出兵，至汉元年十月入咸阳，刘邦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实现了“先入定关中”，因为急于入关称王，刘邦在行进过程中表现出长驱直入的态势，极少出现迂回、绕道的情况，只有在洛阳遇阻，损失惨重的情况下，才被迫南下南阳，绕道武关进入关中。期间，刘邦军队徇略的秦郡主要有砀郡、东郡、三川郡、颍川郡、陈郡北部和南阳郡，向南、向北均不再作纵深。在考察刘邦的入关路线之后，“至丹水，高武侯鳃、襄侯王陵降西陵”中的“西陵”可确定为衍文无疑。

西陵，《汉书·地理志》属江夏郡，班固注“有云梦官”。张家山汉简《二年律令·秩律》中记载了大量县邑令长的秩食，其中县邑的排列是以郡为单位，同郡的县邑排在一起。《秩律》中有“姊（秭）归、临沮、夷陵、醴陵、孱陵、销、竟陵、安陆、州陵、沙羡、西陵、夷道、下隽”，则汉初西陵当与秭归、夷陵同属南郡。《史记·楚世家》：“二十年，秦将白起拔我西陵。”《集解》：“徐广曰：属江夏。”《正义》引《括地志》云：“西陵故城在黄州黄山西二里。”黄州，据《元和郡县图志》：“二汉为江夏郡西陵县地……八到：西北至上都两千两百八十里，东北至东都一千四百七十里……南至大江一百步。”由此可见，楚国西陵，秦西陵，汉西陵和唐黄州同是一地，地处长江北岸。而在秦末汉初，西陵属南郡。将西陵与刘邦进军关中时经过的其他县邑相比较，会发现西陵偏处南方一隅，远离刘邦行进关中时的主要战场。同时，刘邦进入关中是被迫选择了绕道南阳郡，经由武关进入关中这条道路，无须再向南方纵深，史料中也不曾出现刘邦入关前攻至南郡的其它记载。更为重要的是，在怀王之约的刺激下，刘邦的主要目的不是攻城略地，而是先入关中称王。而此时司马卬等人渡河入关在即，秦二世三年七月，刘邦降下南阳的同时，项羽降章邯，也开始西进，这给刘邦称王关中带来更大压力，西进入关迫在眉睫。于是刘邦行至丹水，还攻胡阳，在降服析、郦二县，粗略安定南阳郡之后，旋即攻破武关，进入关中。在这种复杂形势下，继续南下攻略南郡，降下西陵，饮马长江，于刘邦而言是难以想象的。由此可以断定《史记·高祖本纪》中“西陵”二字确为衍文。

［1］高祖本纪［M］.史记（卷八），北京：中华书局，1982：355-356，359-360.

［2］高帝纪［M］.汉书（卷一），北京：中华书局，1962：20.

［3］李慈铭.越缦堂读史札记［M］.史记札记（卷一），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3.

［4］张熷.丛书集成初编［M］.读史举正（卷一），北京：商务印书馆，1937.

［5］司马迁撰，［日］泷川资言考证，［日］水泽利忠校补.史记会注考证附校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31.

［6］地理志［M］.汉书（卷二十八），1567.

［7］张家山二四七号汉墓竹简整理小组.张家山汉墓竹简（释文修订本）二年律令·秩律［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73-74.

［8］楚世家［M］.史记（卷四十），1735.

［9］（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3：652.

K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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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凯（1989-），男，山东淄博人，暨南大学文学院中外关系研究所，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明清史、军事史、中外关系史；刘鲁（1991-），男，山东菏泽人，南开大学历史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秦汉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