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初唐诗歌清新刚健风格的发展
2015-01-30董天时哈尔滨师范大学黑龙江哈尔滨150080
董天时(哈尔滨师范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浅论初唐诗歌清新刚健风格的发展
董天时
(哈尔滨师范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初唐诗坛虽朝野内外风靡上官体,齐梁浮艳绮靡诗风仍占统治地位,但清新刚健的新诗风已初露端倪,并通过唐太宗君臣的创作实践,在“初唐四杰”那里得到了进一步发展。这种清新刚健的发展倾向,从唐太宗君臣开始经“四杰”及陈子昂的创作实践,最终取代齐梁浮艳绮靡诗风走向成熟,至此,初唐诗歌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以“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的全新姿态,迎接盛唐诗歌的隆重启幕。
初唐诗歌;风格;清新刚健;发展
李唐王朝的建立,结束了魏晋南北朝近四百年的战乱,社会随之步入和平发展时期。作为魏晋以来主要文学形式的诗歌,也在新的历史时期冲破宫闱闺阁的藩篱,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昂扬姿态走向雄伟壮丽的自然和绚烂多彩的人生。
唐代文学(主要是唐诗)中,“初唐”指从唐初立国到开元初年这一历史时段的文学现象及其发展。这个时期是唐诗演进过程中承前启后的关键阶段,是由浮艳绮靡的齐梁诗风到刚健雄浑的盛唐诗风的嬗变时期,在此期间,初唐诗歌的独特风格开始逐渐形成,这种风格就是清新与刚健。
初唐诗歌风格形成的第一个重要时期是贞观时期,贞观诗坛的创作群体由唐太宗李世民及其台阁重臣魏征、虞世南、上官仪等组成。他们对初唐诗歌清新刚健风格的形成起了重要作用。李世民君臣鉴于梁、陈、隋三代覆亡的历史教训,为保证唐王朝的江山永固,在意识形态领域,坚决反对齐梁浮艳绮靡诗风,提倡文为政教之用。唐太宗认为:“庶以尧舜之风,荡秦汉之弊,用咸英之曲,变烂漫之音……皆节之于中和,不系之于淫放……释实求华,以人从欲,乱于大道,君子耻之”①,“若事不师古,乱政害物,虽有词藻,终贻后代笑,非所须也”②。对此,魏征有更深刻的阐述:“古人有言,亡国之主,多有才艺。考之梁、陈及隋,信非虚论。然皆不崇教义之本,偏尚淫丽之文,徒长浇伪之风,无救乱亡之祸矣。”③很明显,唐太宗及魏征已将反对齐梁浮艳绮靡诗风提升到关乎王朝长治久安的高度来认识了。唐太宗君臣在反对齐梁浮艳绮靡诗风的同时,倡导南北朝诗风之优长的融合,提出了文质并重的主张。对此,魏征有明确的表述:“江左宫商发越,贵于清绮,河朔词义贞刚,重乎气质,气质则理胜其词,清绮则文过其意。理深者便于时用,文华者宜于咏歌,此其南北词人得失之大较也。若能掇彼清音,简兹累句,各去所短,合其两长,则文质彬彬,尽善尽美矣。”④这是对南北文学特质的精准概括,同时也确立了有唐一代文学的美学标准,那就是既强调文学的政治教化作用,又关注文学本身重文采,重抒情的特质。
唐太宗及魏征等重臣在创作实践中积极实践其文学主张,其诗歌作品在齐梁浮艳绮靡诗风占统治地位的初唐诗坛,已初步显露出一种极其可贵的清新与刚健之气。如唐太宗的《饯中书侍郎来济》:暧暧去尘昏灞岸,飞飞轻盖指河梁。云峰衣结千重叶,雪岫花开几树妆。深悲黄鹤孤舟远,独叹青山别路长。聊将分袂沾巾泪,还用持添离席觞。情景交融,离别之情中有一股苍劲刚健之气在流动,表现出与六朝之诗迥然不同的风格特征。再如魏征的《述怀》:中原初逐鹿,投笔事戎轩。纵横计不就,慷慨志犹存。杖策谒天子,驱马出关门。请缨系南粤,凭轼下东藩.郁纡陟高岫,出没望平原。古木鸣塞鸟,空山啼夜猿。既伤千里目,还惊九折魂。岂不惮艰险,深怀国士恩。季布无二诺,候贏重一言。人生感意气,功名复谁论。这首诗以质朴清新的语言,抒发了高昂沉厚的人生意气。其气势刚健雄伟,诗境开阔,成功地展示了诗人急欲建功立业的感情世界,与声色大开的南朝诗风大异其趣。清人沈德潜评价此诗:“气骨高古,变从前纤靡之习,盛唐风格发源于此。”⑤
唐朝建立之初,齐梁浮艳绮靡文风主宰诗坛,继而绮错婉媚的“上官体”风靡太宗、高宗两朝。朝臣中虞世南、李百药等人原本就以“宫体”著称,《旧唐书》本传说虞世南“善属文,常祖述徐陵,陵亦言世南得已之意”。入唐后,他创作的主体风格虽未有根本改变,但已逐渐摆脱梁、陈“宫体”之淫靡与浮艳,而代之以清新、典雅与雍容。如他的《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这首诗以蝉喻人,以清露、梧桐、秋风等清新俊朗的意象表达出对自我人格操守的认同和赞美,于雍容典雅中表现出一种与“宫体”的错金镂彩之迥然有别的清新与疏淡。
李百药的创作也在一定程度上对“宫体”之淫靡与浮艳有所超越,表现出刚健之气。如他的《秋晚登古城》:日落征途远,怅然临古城。颓墉寒雀集,荒堞晚乌惊。萧森灌木上,迢递孤烟生。霞景焕余照,露气澄晚清。秋风转摇落,此志安可平!这首登临怀古之作写黄昏时分登临古城,借秋景描写渲染了一种孤寂萧瑟的气氛,情景交融,抒发了作者难以排解的忧郁孤愤之情。但此诗的整体基调并不绝望,凛冽的秋风固然可以使万物凋零,但诗人的理想之花依然灿烂绽放,相较柔靡纤弱的南朝诗风尽显刚健与洗练。
上官仪是初唐新贵诗人群的代表,其诗多应制、奉和、咏物之作,风格绮错婉媚,时人谓之“上官体”。上官仪诗多数与南朝诗旨趣类似,但已有新风格的作品开始出现。如《奉和山夜临秋》:殿帐清炎气,辇道含秋阴。凄风移汉筑,流水入虞琴。云飞送断雁,月上净疏林。滴沥露枝响,空蒙烟壑深。此诗通过山中夜色的变化过程,写出深婉的情思,一反其绮错婉媚的标志性风格,而呈现出清新疏朗之趣。
初唐诗坛虽朝野内外风靡上官体,齐梁浮艳绮靡诗风仍占统治地位,但清新刚健的新诗风已初露端倪,并通过唐太宗君臣的创作实践,在“初唐四杰”那里得到了进一步发展。“四杰”年少而才高,官小而名大,他们沉沦下僚,经历坎坷,但视野开阔,渴望功名,蔑视权贵,他们的诗歌表现出对自由的追求,对宇宙人生的思索,成为唐诗发展的第一个里程碑。“四杰”反对齐梁浮艳绮靡诗风,崇尚骨气刚健的新诗风。杨炯曾说“尝以龙朔初载,文场变体,争构纤微,竞为雕刻。糅之金玉龙凤,乱之朱紫青黄。影带以徇其功,假对以称其美,骨气都尽,刚健不闻。思革其弊,用光志业”⑥,杨炯批评“上官体”诗歌“争构纤微、竞为雕刻”、“骨气都尽、刚健不闻”,切中要害。“四杰”用自己的创作实践发展了初唐诗歌清新刚健的风格,他们在赠别诗和边塞诗中重视抒发一己情怀,有着慷慨悲凉的情思和刚健开朗的境界。如王勃脍炙人口的赠别诗《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黯然销魂”是古代大多赠别诗的主要情感基调,王勃的这首诗却能一洗惆怅悲凉之态,表现出乐观开朗的情思和清新刚健的格调。再如杨炯的边塞诗《从军行》: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此诗写一位书生投笔从戎,出塞参战的全过程,从景入手,直抒“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壮志豪情,雄浑刚健,慷慨激昂,无论题材和风格都突破了齐梁浮艳绮靡诗风,体现出初唐诗歌新风格的进一步发展。
初唐诗歌清新刚健的风格在“四杰”的创作中有了很大发展,陈子昂则在理论与实践上使其走向成熟。陈子昂对于初唐诗坛齐梁诗风甚嚣尘上的现实甚为不满,曾有言“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征者。仆尝暇时观齐、梁间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永叹。思古人,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一昨于解三处,见明公《咏孤桐篇》,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遂用洗心饰视,发挥幽郁。不图正始之音复睹于兹,可使建安作者相视而笑”。⑦他态度鲜明地批判了“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的齐梁诗风,提出“兴寄”说和“风骨”说。所谓“兴寄”说,就是要重视诗歌的抒情性特征,写诗要有感而发,要有所寄托;“风骨”说则提出了诗歌的审美理想,那就是上承汉魏风骨传统,创造具有慷慨激昂,清新刚健、音情顿挫、光英朗练之美的诗歌。
陈子昂在创作中积极实践自己的理论主张,使初唐诗歌清新刚健的风格进一步走向成熟。如其《感遇》三十五:本为贵公子,生实爱才。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西驰丁零塞,北上单于台。登山见千里,怀古心悠哉。谁言未忘祸,磨灭成尘埃。此诗写自己从军的亲身经历,以直抒胸臆的方法,表现建功立业,慷慨报国的理想,以及理想不能实现的愤慨不平。基调慷慨苍凉,风格刚健雄放,语言切实质朴,几近盛唐之音。
初唐诗歌中这种清新刚健的发展倾向,从唐太宗君臣开始经“四杰”及陈子昂的创作实践,最终取代齐梁浮艳绮靡诗风走向成熟,至此,初唐诗歌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以“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的全新姿态,迎接盛唐诗歌的隆重启幕。
注释:
①唐太宗《帝京篇·序》。
②《贞观政要·文史》。
③《陈书·后主本纪后论》。
④魏征《隋书·文学传序》。
⑤沈德潜《唐诗别裁》卷一。
⑥杨炯《王勃集序》。
⑦陈子昂《与东方左使虬修竹篇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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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天时,哈尔滨师范大学国际教育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