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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德·威廉斯“情感结构”范畴探讨

2015-01-30李林洪

中共山西省委党校学报 2015年6期
关键词:总体性威廉斯戏剧

李林洪

(东莞职业技术学院,广东东莞523808)

雷蒙德·威廉斯“情感结构”范畴探讨

李林洪

(东莞职业技术学院,广东东莞523808)

“情感结构”是雷蒙德·威廉斯分析文学的文化性质、社会性质的主要工具,是“文化唯物主义”的核心范畴。“情感结构”是一种文学、社会以及历史理论的形式化表述,不仅表明在文化与社会关系中人民性和主体性的存在,而且表明文化是一种有别于物质生产的生产形式。戏剧中蕴含的“情感结构”是一种动态的表现形式,它与具体化、社会化、大众化且不断变化的生活实践相结合,反映大众的社会体验。

雷蒙德·威廉斯;“情感结构”;戏剧;文化;文学;文化唯物主义

雷蒙德·威廉斯(以下简称威廉斯)是20世纪英国文化马克思主义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威廉斯的唯物主义式的文化理论把文学和文化看成是社会性的、物质性的、生产性的,把文化与经济、政治并列为马克思主义的核心范畴,把文化批判作为马克思主义历史、社会批判的主轴和归宿,这一理论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威廉斯独特的理论风格集中体现在他的“情感结构”范畴中,其也是“文化唯物主义”的核心范畴。

一、“情感结构”的概念

“情感结构”的概念并非威廉斯独创,其由来已久,最早是在英国文学批评中用来分析作家群的共同特征以及某一时代背景下整体社会人群的共同特征的。在利维斯、阿诺德的文学分析中已经隐含类似的文学总体性的理解;在戈德曼那里,“情感结构”被当成是某个时期集中的几个文学家团体普遍的历史感和社会视野,指代某一作家群体的共同特征以及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其他人的共同特征。另外,威廉斯的“情感结构”与托马斯·库恩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中提出的“范式”概念极其类似。库恩提出的“范式”是根据经验事实提出来的理论假设,用来解释哲学观念、社会思想范畴所具有的群际特征,具有典型的人格化倾向,但还不是一个针对社会经济、政治进行分析和批判的工具。威廉斯认为,要想真正使“情感结构”成为文化政治学的范畴,必须突破经验主义和相对主义的狭隘,这也正是其文化政治学的重要诉求。

“情感结构”是一种与“世界观”或“意识形态”相区别的概念。威廉斯作为伯明翰学派的代表人物,继承了英国文化研究重视经验分析以及理论分析中的“细绎”传统。同时,在威廉斯的文化政治学里贯穿了一种彻底的历史和社会视角,他特别反对将社会机械地割裂为“经济”、“政治”等几个板块,反对将“物质”和“意识”对立起来,更反对将“文化”与“物质”对立起来。威廉斯认为过去的马克思主义历史研究和社会批判,对社会形态和社会意识的概括往往趋于简单化,将社会形态归为物质性的存在及其生产方式,而将社会意识形态归为单纯精神性存在及其表现方式,这集中体现在人们对“文化”的狭隘理解和人们对马克思关于“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关系”的解读。在威廉斯看来,“文化”不仅包括所有经过清晰表述且由各种制度或体制支撑的思想,也包括人们在实际生活中的体验和感受。威廉斯认为,虽然人们在实际生活中的体验和感受往往得不到清楚的鉴定、分类和理性化的表述,或者说人们还来不及对它们加以系统而清晰的表述,但其却成为了马克思主义进行现象分析、社会调查和社会批判的有力工具。通过以上论述我们不难看出,“情感结构”既是一个文学概念,也是一个文化政治学概念,既具有意识形态的抽象属性,同时也具备了“世界观”、“意识形态”所不具备的经验和物质属性。“情感结构”直接指向了威廉斯另一个著名的观点,即文化是日常的。

二、“情感结构”的功能

(一)“情感结构”具有使个人情感上升为总体文化的功能

“情感结构”的功能按照其发挥作用的层次可以分为以下三种:一是文学分析功能。在具体的文本分析、精神属性分析过程中,“情感结构”依然发挥其通过语词分析和语法分析等惯用手段分析具体文本特征的作用,如分析小说、戏剧等所具有的特征,这种特征指向具体作者或作者群,具有鲜明的人格化分析特征。二是历史分析功能。在某种文化流行的“当代”社会,“情感结构”作为一种潜意识的存在,隐藏在政治、哲学、生活样式等显性范畴的后面,个人的社会体验和情感是凌乱的、个别性的,更缺乏集体性的有关社会体验和社会情感的分析工具。“情感结构”基于其重经验、可分析的特点,承担着收集、分析足够定量的个人体验,并将个人体验上升为社会经验,乃至最终不仅概括出“当代”社会的总体“情感结构”,而且凝练出“当代”社会的普遍意识形态的重任。三是认识功能,即通过“情感结构”促使人们认识生活世界。“情感结构”是基于社会生活样式而存在的范畴,具有物质属性,这也正是文化的根本属性。可见,通过“情感结构”,历史学家和文化学家可以去发现甚至建构一种文化。

(二)“情感结构”在文化和社会之间起着中介作用

威廉斯认为,“情感结构”充当了文学与文化以及社会之间的桥梁和互动机制,一方面“情感结构”既是一种静态的文本分析,也是一种关于社会文化现象的动态的现象分析,同时还是一种关于社会总体性的历史分析,这就使得“情感结构”具备了取代“经济”作为分析社会历史现象工具的可能性。威廉斯认为,必须以文化和社会的维度取代经济和社会的维度,找到一种新的工具代替简单的“生产方式”工具,充当文化与社会之间的桥梁和互动机制。威廉斯还认为,“情感结构”的功能就在于它是“分析的”,同时也是综合的。“情感结构”对于社会观察来说,是一个双向的工具,一方面,它是经验与情感的总结归纳,另一方面它又在每个时期内成为时代的无意识,不仅影响着人们的言行举止,而且影响着文学和艺术的表达。

在威廉斯看来,“情感结构”在文化和社会之间充当桥梁与互动机制的作用主要体现为三个沟通:一是沟通经验领域与必然性领域,二是沟通个人生活过程与社会实践过程,三是沟通静态社会结构与动态历史过程。“必然性领域”在经典马克思主义那里被当成了规律、本质、社会经验和个人感觉之外的形而上的存在。威廉斯将马克思的“必然性领域”作了一种“沟通”式的理解,认为社会经验和个人感觉描绘的是人们生活、实践于其中的文化与社会,也就是社会生活。文学上的文本有其固定的“感觉结构”,一个时代特定人群有自己的“感觉结构”。社会学家和历史学家一旦掌握了这个“感觉结构”,就能正确地总结和反映社会经验的变化,并进而追寻“情感结构”发展的物质基础,进行生产方式和生产力的分析。威廉斯认为,这是马克思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模式的真正由来。

三、“情感结构”是社会总体性的表达

威廉斯认为,文学和社会之间的关系不是许多个人的作品和众多经验事实这两个方面的关系,它们之间真正的关系是意识总体性内部关系。因此,对于威廉斯来说,“情感结构”天然就与总体性纠结在一起。对于这种关系,威廉斯认为我们先是假设它的存在,接着展现,而不是单纯地理解和解释,这里透露出“情感结构”的某种实在性质,即它并不是单纯的心理结构。在威廉斯那里,“情感结构”是一个没有确切定义的范式,其作为分析文化与社会、个人与社会、文学与社会的工具,不仅体现在文学文本的分析过程中,也体现在对社会文化现象、社群心理标本的分析过程中。

(一)“情感结构”是一种“辩证总体性”方法

威廉斯“情感结构”范畴的提出,与其反对马修·阿诺德等人的“细绎”风格和英国文学传统中利维斯等人倡导的唯心主义文本分析密切相关。在威廉斯看来,英国文化传统之所以充斥着浪漫主义和英雄主义的历史观,是因为其受到唯心主义文本分析的影响所导致的,并认为其缺乏明确的社会历史观照和社会批判视角。“细绎”风格是一种精细化的文本分析,注重语句和词源学等技术操作,然而它同样缺乏人民性和主体性分析。威廉斯认为,唯心主义文本分析与“细绎”风格的共同缺陷就是以文本论文本,认为它们虽然也是一种社会叙事,表现社会某个方面的总体性,但却是一种“形式的总体性”,不是“内容的总体性”,其根本原因在于它们缺乏辩证的总体性分析方法和工具。

威廉斯的“情感结构”是一种兼具形式总体性与内容总体性的辩证总体性方法。“情感结构”所具有的功能,特别是其作为文化与社会的纽带,能够把通过文学反映、体现出来的某个社会群体或集团的经验意识和认知结构转化成一种精神结构,把文本中虚拟的世界与现实生活中某个社会群体或集团的经验世界和认知世界沟通起来。另外,“情感结构”不仅能够将一般意义上的文学角色与社会关系角色对接起来,而且能够将一般的文本叙事与整体的社会叙事对接起来,从而将社会的总体性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从这种意义上来看,威廉斯的“情感结构”也在一定程度上接近于库恩的“范式”。但是,威廉斯运用“情感结构”去分析文学自身的社会属性,即为具体的文学文本寻找它的类别和本质的时候,“情感结构”就是一种内容总体性与方法总体性的结合。尽管具体的文学作品,如劳伦斯的爱情伦理小说,其内在的“情感结构”看起来是由作家本人创造出来的,但由于作家与其所属社会群体或集团以及其他社会群体、集团之间的关系,使得这种“情感结构”其实是一种集体性的产物。

(二)“情感结构”指向集体性主体的意识

威廉斯指出,“情感结构”与总体性之间的关联主要体现在集体性主体以及意识的发生结构观念。集体性主体这个概念不仅涉及“雅各宾派戏剧家”、“浪漫主义诗人”和“早期维多利亚小说家”,而且是一种看待世界的方式、一种文学方法、一种对语言的特殊用法。威廉斯认为,运用集体性主体原则,将帮助人们在实践中运用普遍化描述进行具体的个别性研究,如研究琼森(Ben Jonson)与韦伯斯特(Merriam-Webster)之间、威廉·布莱克(William Blake)与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或者狄更斯(Charles Dickens)与布朗特(Emily Bronte)之间的差异,既要看到作家之间以及作品之间所存在的个体化差异,也要看到这种个体化差异是建立在一些现实共同体之间差异基础上的。笔者认为,只看到布莱克与柯勒律治之间的差异,而看不到浪漫主义诗歌与雅各宾派戏剧以及早期维多利亚小说之间的差异,无疑是极其狭隘的,事实上也是非常不切合实际的。集体性主体通过平均化过程促使个人向团体转变,是一种在个人的角度并通过个体差异看待一个团体的方式,而个人的具体性,以及他们个人创造的具体性,并不否认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他们的现实社会身份,如语言、习俗、某些特殊条件、经验、解释、观念等。

威廉斯的“情感结构”观念也因此不同于索绪尔语言学基础上的结构主义的结构范畴,如从话语形态到研究旨趣都大有不同。“情感结构”与“总体性”是一种文学、社会以及历史理论的形式化表述。“情感结构”也是一种经验合成的无意识存在,它恰恰表明了在文化与社会关系中主体视角的存在,至于主体是个人、集体还是超个人则依赖于具体的文本语境。

四、“情感结构”在戏剧艺术中的体现

在威廉斯看来,戏剧是最具人民性、主体性的艺术类型,“情感结构”在其中以最具社会性的方式表现并被解读。在英国社会中,戏剧作为公共生活的重要内容,是最能反映英国社会“情感结构”的艺术形式。英国戏剧(包括剧场设计)的产生、变化与发展是一种总体性的存在,它反映普通的、大众的社会体验,因而具有普遍意义。戏剧中蕴含的“情感结构”是一种动态的表现形式,它与具体的、社会的、大众的和不断变化的生活实践相结合,反映普通的和大众的社会体验,且具有普遍意义。笔者认为,通过研究戏剧,找到这一时期戏剧的“情感结构”,就能定位这一时期社会的总体情况,即物质生活、社会组织结构和主流思想等。

(一)戏剧表征某个时代的共同的“情感结构”

威廉斯指出,人类对戏剧的热爱是人类思想史上重复出现的、令人困惑的现象,因为人类的意义和经验是复杂的、难以确定的,而戏剧模式相对于其他叙事方式和表现方式,它的影响力更大、涵盖的范围更广。戏剧所表达的不是抽象的秩序,尽管它仍然以描述为表现方式,但戏剧所表达的是当下的秩序、已知的意义,以及关于秩序和意义的经验(意义处于知识和感觉的边缘),并且以复杂的互动形式作为新的戏剧形式。

威廉斯指出艺术和戏剧中的自然主义有三种意义:第一种意义大概在1850年出现于英国,主要是绘画特别是风景画关系方面,是资产阶级世俗趋势的普遍产物,它将实践的、可知的日常世界放在优先位置;第二种意义出现于16世纪晚期,要求并依赖于自然法则、自然力和自然解释的学说,它不同于并实际上有意识地反对“超自然主义”,在道德问题上,这种学说要求并依赖于人类理性和(世俗的)自然法则;第三种意义在19世纪60年代晚期出现于法国,并于19世纪80年代初传到英国,以资产阶级悲剧(从1731年李洛的《伦敦商人》开始)为典型,它是有意识的、世俗的、现代的、社会的,并且又从社会层次延伸成为某种时代的核心精神,是“自然主义”哲学态度的延伸。威廉斯指出,在早期英国戏剧中,第三种意义上的自然主义远不如在法国、斯堪的纳维亚等地发达。可以说,这个时期的英国自然主义戏剧尚未成熟,人们对戏剧的表现形式与它所处的总体环境和时代的情感感受性之间的关系仍然不十分清楚,人们所熟悉的是达尔文的自然理论,缺乏有意识的环境营造的个性生产理论,而这种理论直到18世纪晚期到19世纪初期才由威廉·戈德温(William Godwin)和罗伯特·欧文(Robert Owen)创立。

(二)戏剧惯用手法的变化直接反映时代“情感结构”的改变

一个时代的“情感结构”发生了变化,戏剧手法也会随之相应地发生变化。一般来说,自然主义戏剧强调事物表面的、外在的真实,它在一定程度上强调了某种“秩序”,如生理的、自然的、身份的先在性和不可抗拒性,难以进一步表现时代变化带来的深刻的“情感结构”的变化。在这种情况下,表现主义戏剧就应运而生了。

威廉斯认为,在所有的戏剧形式中,悲剧是最典型的“情感结构”类型。悲剧是把美好的事物毁灭,因此悲剧具备直透人性的功能,人们的情感形式与内容的变化在悲剧中能够得到最充分的体现。在威廉斯看来,悲剧是具体的一系列体验、传统和体制。悲剧是生活体验,是社会意识形态建构的产物。悲剧表现的是生活中的鲜活的意外事故,如战争、饥荒和瘟疫等。悲剧意义实际上是一定文化和历史语境中的“情感结构”的具体化。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悲剧是社会秩序的“晴雨表”,并随着社会秩序的不断变化呈现出多样化的形式。悲剧以时代为背景和批判对象,在这种意义上,威廉斯认为马克思主义思想像弗洛伊德主义和存在主义一样,最常见的表现形式都是悲剧。威廉斯还认为,具体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人与社会的关系错综复杂,其中任何大众体验到的显性关系变化,必定会产生新的悲剧形式。

可见,悲剧表现了现实生活中的某种“不可补救性”,如社会危机导致社会革命,社会革命造成社会混乱,进一步加重社会危机和灾难,使鲜活的社会生活充满悲剧体验,从而为整合社会体验的悲剧审美艺术提供源源不断的素材,并表现出一个时代的“情感结构”与总体性画面。这种艺术形式表现了悲剧与社会体验、社会体制的关系,即悲剧是社会情感结构,是社会总体性的表现。

〔1〕RaymondWilliams.TheLongRevolution〔M〕.London:Chatto&Windus Ltd,1961.

〔2〕〔美〕道格兰斯·凯尔那.媒体文化——介于现代与后现代之间的文化研究、认同性与政治〔M〕.丁宁,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3〕RaymondWilliams.DramafromIbsentoBrecht〔M〕. England:Penguin,1978.

〔4〕Raymond Williams.Culture and Materialism〔M〕.London:Verso New York,2006.

〔5〕刘进.文学与“文化革命”:雷蒙德·威廉斯的文学批评研究〔M〕.成都:巴蜀书社,2007.

〔6〕李林洪,杨兰.雷蒙德·威廉斯“情感结构”范畴研究〔J〕.理论界,2012(4).

〔7〕曹成竹.情感结构:威廉斯文化研究理论的关键词〔J〕.北方论丛,2014(3).

〔8〕舒开智.雷蒙德·威廉斯文化唯物主义理论研究〔M〕.北京:学苑出版社,2011.

责任编辑 芳晔

B0-0

A

1009-1203(2015)06-0106-04

2015-10-12

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二五”规划基金项目(GD13HMK01)。

李林洪(1979-),男,广东肇庆人,东莞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哲学博士,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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