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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平山担任武汉国民政府农政部长时相关行为述评

2015-01-30杨泰龙姚纯安

中共党史研究 2015年3期
关键词:国民政府共产国际国民党

杨泰龙 姚纯安



·人物研究·

谭平山担任武汉国民政府农政部长时相关行为述评

杨泰龙 姚纯安

武汉国民政府时期,谭平山任国民政府农政部长。该部职司农民运动与土地革命,乍看之下,谭平山似位高权重。然而,武汉国民党对中共暗藏警惕之意,对农民运动与土地革命亦怀遏制之心,于实际工作中陷农政部于有名无权之境,更期以农政部纳农民运动于正轨,以至谭平山于农政部长任内难有建树,其相关行为更饱受共产国际及中共之批评。对相关史料进行细致梳理与分析,不难发现,对谭平山此一时期行为的指责,虽确有其事,但若归咎于谭平山个人,恐言过其实。

谭平山;武汉国民政府;共产党

1927年11月,中共中央临时政治局于汉口召开扩大会议,通过《政治纪律决议案》,对之前中共政策路线之偏误予以总结,并对执行错误政策的党部执行机关及相关责任人作出处罚①被处罚对象包括南昌起义前委、南方局广东省委、鄂北特委等党部执行机关,以及谭平山、张国焘、徐光英、彭公达、毛泽东、易礼容、夏明翰、王若飞、杨匏安等人。。在受处罚诸人中,谭平山名列首位且受罚最重,被开除党籍。谭平山被开除党籍,虽貌似渊源繁多,但仔细归纳梳理,主因不外行动思想两端,即其自任农政部长至南昌暴动前后,行动上与中共中央政策原则不符,思想上有第三党主张。②决议案中指出:“谭平山同志自第五次大会后担任国民政府农政部长一直到南昌暴动前后的行动与主张,完全反对土地革命的政策。其行动更多离开党而自由行动,最著者如当今年七月武汉国民党及政府开始排共之际,曾秘密与邓演达等联络主张取消中国CP而另组织第三党,并向知识分子同志中作反对中央、另组织第三党之宣传,同时忽视党的决议,不得中央许可私向汪精卫请假,在请假呈请书内复大骂农运之棘手;与汪精卫代表陈春圃谈话,更大骂本党中央及农运;最后中央政治局决定其赴莫,亦未遵命前去;及至九江、南昌更充分发展其个人行动,在九江因为他和贺龙谈话之投机和贺可反张,便在负责同志会议中,鼓动不管中央不管党而自干的反党空气,至南昌仍继续其第三党的宣传;在同志中在国民党员中、其后在革命委员会中更多先做而后通知或径不通知前委的举动,其于屠杀豪绅和没收等政策,亦时妨碍其行动:这些表示都是违背本党组织的行动,应即开除党籍。”参见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学院党史教研室:《中共党史参考资料》第5册,第267—268页。

对谭平山被开除党籍,近年来,已有不少研究成果问世*现有关于谭平山的著作,受制于体裁,对谭平山被开除党籍及其在武汉国民政府农政部的思想行为等问题,多简略涉及,并未有具体论述,所以此处对专著略过不谈,仅就现有研究论文而论。,但囿于政治评价影响及史料收集不易*据郑超麟所言,此一时期的史料,部分重要事实并未写成文字,写成文字的大多已丧失,少数幸存的,或存于国外,或并未开放。参见郑超麟:《郑超麟回忆录》(下),东方出版社,2004年,第254页。,已有研究,或从宏观政治环境探讨谭平山被开除出党之原因*如孙君健认为谭平山被开除出党是客观上的“左”倾盲动主义和主观上谭平山在党内斗争中有违反原则的主张所造成的,参见孙君健:《浅析谭平山脱党》,《史学月刊》1989年第1期;肖高林、王钰认为谭平山被开除出党是其个人原因、共产国际和“左”倾盲动主义的共同结果,参见肖高林、王钰:《试析谭平山缘何被开除党籍》,《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1期。,或撇开武汉国民政府时谭平山之具体行为而仅研析其第三党思想*杨泰龙、姚纯安对谭平山第三党思想的源流内容各方面进行了介绍,参见杨泰龙、姚纯安:《武汉国民政府时期谭平山组织第三党思想研究》,《中共党史研究》2013年第3期;崔珏认为谭平山最早明确提出第三党问题,参见崔珏:《第三党成立问题探源》,《广州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09年第1期;常云歧介绍了谭平山与第三党的渊源,参见常云歧:《谭平山与中华革命党》,《前进论坛》2006年第4期;刘明钢对谭平山发起组织第三党的过程进行了比较详细的叙述,参见刘明钢:《谭平山与第三党》,《文史精华》2000年第12期;阮霖对谭平山组织第三党的原因、性质和评价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参见阮霖:《谭平山与第三党问题试探》,《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1年第6期。。对谭平山任农政部长时违反中共政策行为的深层渊源及事中事后遭受中共与共产国际各方责难之因果缘由,尚缺乏细致的考察与研究。

深入分析谭平山在武汉国民政府时期行为之因果,是理解同情谭平山本人思想行为不可回避之问题,同时,亦能以小见大,由此透视武汉国民政府时期中共、共产国际、国民党三者之间纷繁复杂的矛盾纠葛。有鉴于此,笔者专此一论。

一、担任国民政府部长之背景

1927年3月13日,国民党二届中执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决定增设农政、劳工、教育、实业、卫生五部。3月14日,各部部长人选斟定,中共党员执掌农政、劳工两部,部长分别为谭平山、苏兆征。*其中,农政、劳工、教育、实业四部为提案委员会提出,卫生部为宋庆龄提议。14日公布的部长人选为:农政部长谭平山,劳工部长苏兆征,实业部长孔祥熙,教育部长顾孟余,卫生部长刘瑞恒。参见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国国民党第一、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会议史料》(下),江苏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969页。

尽管谭平山、苏兆征均为中共党员,但在当时语境下,前者对于国共合作的影响,显然高于后者,或正因此故,作为加入国民政府的人选,谭平山早已在中共及共产国际考虑之中。

国共合作肇始之初,即实行党内合作,中共加入国民党任职,为合作基本内容。蒋介石整理党务案后,中共被迫退出国民政府,由此,中共党员应否继续加入国民政府,中共与共产国际各执一词。最终,中共在共产国际执委会的压力下,决定让共产党员加入国民政府。*1926年底,针对江西某些地方共产党员担任行政官员一事,中共中央就在给江西省委的信中提出严厉批评,要求“严厉取缔党中机会主义做官热的倾向”,并要求已经担任行政官员的共产党员“限期命令他辞职,如果过期不理,立即登报公开开除”。但共产国际观点却显然与此相反,乃至“只是共产国际执委会的压力之下,中共中央才决定让共产党员加入政府”。参见《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2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3年,第344、345页;安徽大学苏联问题研究所、四川省中共党史研究会编译:《1919—1927苏联〈真理报〉有关中国革命的文献资料选编》第1辑,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5年,第522页。而此时加入政府的人选问题,最早直接提名推荐者为维经斯基。其于1927年1月12日致信联共(布)驻共产国际代表团,阐述中共中央与其对参与国民政府一事的观点:参与与否,关键在于国民政府领导权属于左派还是蒋介石。并进而申论,如若领导权属于左派,需要参政,则谭平山为合适人选*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4卷,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年,第95页。。

维经斯基认为谭平山为合适人选,自有其考虑。第一,谭平山对中共党员加入国民政府的态度,与中共中央不同,而与共产国际一致*张国焘即说:“他对中共与国民党左派的合作,抱乐观态度。他曾描述斯大林对于中共中央那种脱离国民党自谋独立发展的倾向,是不赞成的;而对于他与国民党左派的友好合作关系,则极为重视。他拥护共产国际关于中共党员参加国民政府工作的主张。”参见张国焘:《我的回忆》第2册,东方出版社,1998年,第185页。。第二,谭平山不仅为老同盟会员,更在此前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在帮助国民党改组和发展方面颇有建树,在国民政府的工作经验相当丰富。此外,谭平山在农村、农民领域亦有丰富的理论和实践经验*谭平山对农村、农民相关问题一直极为重视,并多次撰文阐述其相关主张,如1920年在《政衡》上发表《我之改造农村的主张》;1921年在《广东群报》上发表《农村教育的要点》;1926年连续撰写《国民革命中的农民问题》《农村的政治斗争》等文章。参见《谭平山文集》,人民出版社,1986年。。就此诸端而论,加入国民政府或执掌农政部,对谭平山而言均驾轻就熟。

共产国际虽力主中共加入国民政府,但中共中央并不支持,这种不支持,显然意味着这一政策在某些方面并非尽善尽美,甚至隐忧颇大*共产国际曾表示担心“国民党右派和资产阶级地主分子的斗争矛头将会指向国民革命政府的土地措施和谭平山这位共产党员”,但这一担心仅一笔带过,并未引起重视。参见《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4卷,第155页。。共产国际远在千里之外,隔岸观火自难有切肤之痛,在中国推行这一政策的鲍罗廷,显然对此认识更为深刻。

共产党员加入国民政府,国共双方合意不可或缺。为达此目的,鲍罗廷充分展示其外交手腕:于国民党方,指称中共执掌劳工、农政两部,可纠正工农运动过激发展,纳工农势力于国民党领导之正轨;于中共,则言中共加入国民政府可影响国民政府“左”倾,并获取革命领导权*张国焘:《我的回忆》第2册,第188页。。鲍罗廷对国共双方截然不同的解释,其实意味着中共加入国民政府可能产生迥然相异的后果,至于歧异后果是去此即彼的对立,或是能够调和统一,鲍氏虽未曾断言,但结合当时国民党领袖的想法不难推断。

武汉国民党上层对工农运动心怀不满由来已久,中共心知肚明。汪精卫、谭延闿等人与陈独秀谈话*该谈话具体时间不详,但陈独秀是在4月20日中共中央执行委员会中央局会议介绍其与汪精卫、谭延闿谈话详情,故只能断定该谈话在4月20日之前。参见《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4卷,第205页。时曾就此公开抱怨,汪精卫等指责工农运动完全附属共产国际,只有共产党或“红色工会国际”的人方能加以控制。因此,汪精卫等要求中共不能反对国民党,且任何问题均应先与国民党进行商议,直至国共双方达成一致方可实行*《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4卷,第207—208页。。汪精卫、谭延闿等直抒其对国共合作及工农运动态度的言论,显然能从侧面反映武汉国民党上层将农政、劳工两部交由中共党员掌控的真正用心——领导权属于国民党,共产党不能当反对党,工农运动自然应受国民党节制。此点在之前国共双方组织召开的联席会议中体现尤为明显。罗易曾指责,国共两党联席会议实质为“给国民党提供了使共产党人服从国民党政策的机会”,因为中共党人常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席,且始终处于“既成事实面前”,虽可选择同意与否,但反对就“意味着公开反对国民党和国民政府的政策”,事实上不可能,故联席会议造成了“共产党必须服从国民党作出的任何决定”之现象*《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4卷,第291页。。罗易之言虽意在批判参加联席会议的中共代表,但也能从侧面显露武汉国民党对共产党及国共合作的态度。

何以独是劳工、农政部部长由共产党人担任?内中原因固然与中共成立后在组织工农运动方面成绩斐然密不可分,但国民党更多应是因于政治谋略而非自愧不如。*更奇怪的是,讨论增加的四部和宋庆龄提议增设的卫生部,最终仅有劳工部、农政部得以设立,实业、教育、卫生三部门实际上最终未能设立,是客观情势所致还是别有原因不得而知。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在《千千万万中国人》一书中记载:

武汉政府将抛弃它的将领,还是将抛弃它的农民呢?它动摇于两者之间。几星期后,它终于变得彻底反动了。以往的革命口号仍在沿用,而且那些马上就要背叛革命的人还在喊着这些口号。例如,孙科此时就给我略述了一个明确的社会主义的纲领。他以赞赏的口吻告诉我:“八个部长中,我们给共产党两个名额,即农政部长和劳工部长,共产党对这两个部最为关心。”过一会儿他又提到:“就在今年秋天我们进北京的时候。”对孙科这样的商人来说,在汉口,这个时候似乎仍然能够用两个部长的职位来满足工农,用某种战利品的形式来安抚士兵,靠联合战线光荣地拿下北京。*〔美〕安娜·路易斯·斯特朗著,王鹿鹿、马红星、张奇志译:《千千万万中国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第43—44页

斯特朗的记载虽有很多是其个人据孙科言语神情推断之描写,但亦未必全无道理。起码国民党将农政、劳工两部交给共产党人,与国民党笼络共产党以夺取北京、“对付工农运动”*在1927年7月底的《中国共产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致中国国民党革命同志书》中曾说:“譬如孙科,他在五月间对美国新闻记者谈话,就说:国民党要共产党员当国民政府的部长完全是为着容易对付工农运动起见,汪精卫等亦是如此见解。”参见《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3年,第203页。,不无关联。此点在汪精卫、徐谦等人在农政部长就职典礼上的发言中亦有所体现。

5月20日,农政部长就职典礼举行。汪精卫首先致词,其大意略谓农民运动已至需整理时期,农政部长职责为依中央政策方针领导农民运动,纠正农民运动中出现的“右倾与貌似的左”。徐谦则强调,农政部设立原因,是中央需要“有一个实行中央政策的机关”。*《汉口民国日报》1927年5月21日。汪虽言称“右倾与貌似的左”,但结合当时各地国民党,尤其国民党领袖及其军队对工农运动的排斥与反对,其真实意图不难揣度。

武汉国民政府乃武汉国民党主导设立,中共党员加入国民政府,势必受其掣肘。如果说罗易指责参加联席会议的中共代表的电文对此体现尚不明朗,那么其于4月18日致共产国际执委会的电报,则一目了然。罗易在电文中指出,涉及革命未来之决定,为国民党所作出,而共产党因为参政,便不可能成为反对党。所导致之结果,便是“共产党必须接受国民党的一切决定”*《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4卷,第203页。。事实证明,罗易此言不虚。由此,不难想象谭平山担任农政部长后可能面临之困难。

二、对谭平山就职演说的批评

谭平山在汪精卫、徐谦之后发表就职演说,其指出,当前农运发展难免发生各种复杂问题,但这些问题并非不好的现象。政府需要做的,是采取切实方法使农民自己起来,并建设乡村自治政府,开发农村经济。*《汉口民国日报》1927年5月21日。

谭平山的就职演说后遭共产国际抨击,联共(布)中央政治局认为谭的讲话完全错误,是改善农民状况的“自由主义空话”,并强调,谭应明确提出农民部*武汉国民政府“农政部”,原议名称为“农民部”,但“汪精卫、谭延闿等认为目标太显露,不如改称农政部较为含混”。中共虽“勉从其意”,但在实际中仍常以“农民部”称之。如吴玉章在其回忆中即言“谭平山辞去了武汉政府农民部长职务”,罗易更是多次称谭平山为“农民部长”,甚至汪精卫在农政部长就职典礼上发言亦有“今天是平山同志就国民政府农民部职”的说法。后文引用中以农民部长称呼谭平山,其实均为农政部长。参见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央档案馆:《中共党史资料》第66辑,中共党史出版社,1998年,第27页。《吴玉章回忆录》,中国青年出版社,1978年,第149页。《汉口民国日报》,1927年5月21日。的基本口号为“土地革命和没收土地”,进而明言,“如果他和中央委员会不立即纠正这个错误,我们就在报刊上公开进行批判”*《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4卷,第306页。。

谭平山5月20日发表就职演说,联共(布)要求谭平山与中央委员会纠正错误的电报6月7日抵鄂,其间多份电报往来对谭平山就职演说不置一词,未免让人费解。

此外,演说内容尽管较为宏观抽象,确实未提具体办法,就此而言显有不足之处,但若指为自由主义空话,未免言过其实。起码对共产国际而言,不能轻言直断,因为建设乡村自治政府之主张,虽未必肇端于共产国际,但其亦有类似要求。

共产国际执委会第七次扩大全会通过《关于中国问题的决议案》,决议案中要求中共:赞助推倒乡间劣绅土豪之官僚政权,以革命政府之下级机关取而代之。并要求,这种乡间革命政权,须能执行革命政府的命令及拥护大多数农民的利益。*中国人民大学中共党史系资料室:《中共党史教学参考资料——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下),内部资料,1979年,第200—201页。革新乡间官僚政权,建立新式乡间革命政权,是共产国际的要求。谭平山所谓的“乡村自治政府”,就形式而言,农政部隶属武汉国民政府,故乡村自治政府自然为“革命政府之下级机关”。就实质而言,尽管“乡村自治政府”未必能完全符合共产国际之预期,但其与共产国际之主张,即便不合辙,亦有同归之可能。故共产国际认为谭平山所言为自由主义空话,似有武断之嫌。

联共(布)半月之后对谭就职演说突发责难之原因,尽管从各种史料中均难寻全貌,但从共产国际内部纷争及中共与共产国际电报往来中,可略窥一斑,即其批评,虽因谭平山就职演说所致,更与共产国际内部纷争相关。

5月,托洛茨基等反对派与斯大林、布哈林等人的争论白热化,表现为双方在会议中针锋相对,言辞激烈,托洛茨基等人指责斯大林、布哈林等在中国革命问题上采取机会主义政策*在5月18日至30日的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第八次全会上,托洛茨基等反对派对斯大林、布哈林等人的政策展开攻击,托洛茨基说共产国际的代表“在一定程度上已变成了国民党人:他们破坏无产阶级的独立政策,它的独立组织,特别是他的武装;他们认为自己的神圣义务就是把无产阶级武装压缩在最小范围内”,而共产国际代表显然是接受斯大林等人的政策指导。彼得罗夫也在会上说,“如果季诺维也夫同志硬要说,在他任职期间,共产国际在中国问题上推行了一条机会主义政策……”,“托洛茨基同志把我们党和共产国际的领导人说成是机会主义者。”参见《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6卷,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年,第143、151、162页。。尽管在共产国际内,斯大林、布哈林等人占据主导地位,中国革命政策多以其主张为依归,但显然斯大林、布哈林等人并不能一手遮天,在具体操作中囿于各方面因素,不得不一定程度上听取反对派意见。*此点从1926年10月斯大林在托洛茨基攻击下不得不承认其之前发出的要求共产党人约束农民的电报是错误的即可看出。参见〔美〕罗伯特·诺思、津尼亚·尤丁编著,王淇等合译:《罗易赴华使命》,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1年,第33页。

此外,尽管反对派与斯大林、布哈林等人在中国革命策略上存在原则性差别,但对中国革命是否存有机会主义之判断,双方却并无二致。21日,纳索诺夫、阿尔布列赫特和曼达良于莫斯科致信联共(布)驻共产国际执委会代表团,信中将机会主义矛头直指中共,认为共产国际执委会在中国革命问题上执行了“唯一正确”的路线,但反对派的中国信徒对此加以破坏,以“左”的词句掩盖机会主义政策。*《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4卷,第271页。

曼达良等人的论断在罗易致莫斯科的电报中得到证明。28日,罗易就中国形势给共产国际执委会政治书记处及斯大林发送书面报告。报告中,罗易指责谭平山组建农民部的纲领草案及计划只字未提解决土地问题*《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4卷,第282页。,进而对中共中央陈独秀、谭平山等领导人加以批判,认为陈、谭等“与其说是共产党人,不如说是国民党人”,“与其说是在国民党内工作的共产党员,不如说是在共产党内工作的国民党员”。*《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4卷,第289、290页。

事实上,谭平山是明确主张解决土地问题的,在某些方面甚至相当激进。如谭平山在自苏联赴鄂途中*谭平山于1926年底作为中共代表赴苏参加共产国际第七次执委会扩大会议,于1927年2月回国并抵达广州,在广州逗留约三个星期,随后赴鄂,并于4月2日抵达武汉,故其建议湖南党部及湖南省政府接受关于土地问题的决议的时间,大致应在3月份。,就曾建议国民党湖南党部及湖南省政府接受关于土地问题的决议*《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4卷,第309页。。在武汉国共联合的土地委员会会议上,谭平山指出,解决土地问题是国民革命取得胜利的保障*谭平山在会上发言:“统一全国后,必与帝国主义作最后的决斗。我们用什么力量和帝国主义决斗?必赖农民力量,然后可以得最后的胜利。要得到农民的力量,必须解决土地问题。”蒋永敬:《鲍罗廷与武汉政权》,台湾传记文学出版社,1972年,第285页。。在讨论佃农应缴纳的租税时,他更提出“要使佃户得到良好的生活,非减至仅纳百分之二十不可”,比邓演达提出的30%或35%、《佃农保护法》所规定的不超过40%更加激进。*杨天石主编:《中华民国史》第2编第5卷,中华书局,1996年,第444页。

谭平山在就职演说中不提土地革命,确有不当之处,但亦有难言之隐。6月7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谭平山对就职演说一事加以解释,指出自己回避土地革命原因在于农政部没有自己的政策,必须服从国民政府与国民党,所以,在局势恶化的情况下,主张解决土地问题容易导致事态发展更为糟糕。谭平山的担心得到陈独秀的认同,后者亦认为谭平山不应对国民党领导人谈及土地革命问题,因为“自成立[农政]部以来,局势非常严重”,多数国民党领导人摇摆不定,不想听有关土地革命的任何意见*《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4卷,第308页。。大革命失败之后,A·佐洛夫斯基于《真理报》撰文指出,左派国民党人对于深入革命,即彻底解决土地问题和工人问题听都不愿听*安徽大学马列主义教研室:《苏联报刊关于中国革命的文献资料》第2辑,内部资料,1982年,第193页。。此一说也能证明陈独秀、谭平山等中共党员的担心未必毫无道理。

三、马日事变解决方式之分歧

1927年5月21日,长沙许克祥发动马日事变。国民党中执会于25日下午召开会议,提议由谭平山、陈公博、彭泽湘、周鳌山、邓绍芬五人组成特别代表团前往查办。

对谭平山前往湖南查办马日事变一事,中共党内及共产国际颇多议论,尤以罗易对此批评最烈。是日,罗易连发两电。其在一电中称,谭平山作为代表前往,“农民将看到一个共产党人部长带部队去镇压他们”*《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4卷,第272页。。另一电中,罗易则言:“国民党在正式宣言中实际上要求取缔群众运动和共产党。以谭平山为首的惩治委员会正赴湖南,以借助于宣传和武力整顿秩序。”*《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4卷,第273页。28日,罗易在致共产国际执委会政治书记处及斯大林的书面报告中再次发难:以谭平山为首的调查委员会查办马日事变,会让农民相信,以共产党人农民部长为首的特别委员会是去执行对湖南省农民协会的“死刑判决”的*原文为:“这是对湖南省农民协会的死刑判决。很自然,农民相信,以共产党人农民部长为首的特别委员会是被派来执行这个死刑判决的。”参见《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4卷,第283页。。《中共“八七”会议告全党党员书》显然采用了罗易的观点,其中指责:谭平山同志上任第一件事实,就要打算“镇压”湖南农民运动。*《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259页。

罗易反对从政府立场以和平合法手段解决马日事变,而冀望武力对付许克祥。罗易认为,谭平山身为农政部长,掌管地方自治政府与警察,故其建议谭平山赴湘建立乡村自治政府,授予农协必要的政治权力。*〔美〕罗伯特·诺思、津尼亚·尤丁编著,王淇等合译:《罗易赴华使命》,第108页。

蔡和森与罗易观点一致。蔡在《党的机会主义史》一文中对鲍罗廷坚持赴湘调查的观点进行了批判,其指出:“老鲍这种主张当然是很错误的:(1)查办农运过火是原则上的错误;(2)不想用武力去对付反革命,而想用合法手段去查办反革命,根本是笑话;(3)‘单刀赴会’的故事演不成,结果更丧失了所谓国民政府及老鲍的威信,反革命愈益张目。”*《蔡和森的十二篇文章》,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76页。

联共(布)中央政治局对此同样予以指责,“鲍罗廷对谭平山长沙之行的解释不能成立。我们认为,任何阻止土地革命的行为都是犯罪”*《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4卷,第306页。。但此意见为6月3日联共(布)中央政治局委员会决议,5月底共产国际对此事的态度其实并无鲜明立场。可兹证明的是联共(布)中央政治局5月30日曾给鲍罗廷及罗易等致电(即五月紧急指示),内中对此仅用“罗易对谭平山之行的担心是有一定道理的”*《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4卷,第299页。一语带过,而并未就解决事变之方法取径表明态度,更与6月3日“任何阻止土地革命的行为都是犯罪”的意思表示相去甚远。

今年以来,为全面贯彻落实《湖北省人大常委会关于进一步加强预算绩效管理的决定》,天门市人大及其常委会把对全市预算绩效管理工作监督列入本年度重要工作日程,不仅在审查批准预算、监督预算执行、听审审计报告等财政监督中,注重引入绩效理念,持续深化和完善预算绩效监督,而且定期听取有关单位绩效管理工作情况汇报,实地查看项目进展情况,有力进促进了天门市预算绩效管理工作和经济发展。

其实,5月份共产国际执委会第八次全会中国委员会上的讨论已经表明:共产国际斯大林、布哈林等领导人对采取和平合法手段解决马日事变持赞成态度。会上,布哈林指出,农民用暴力强占土地吓坏了武汉政府,若不对土地运动加以遏制,中共和共产国际将失去同盟者。斯大林则与布哈林意见一致,认为,当前如若不反对农民运动,“资产阶级左派”便会转而对付中共,内战便会爆发,中共便将面临失败危险。有鉴于此,斯大林甚至“打算给鲍罗廷发个指示,叫他反对没收和平分国民党员和国民军军官们的土地”。*《共产国际与中国革命资料选辑(1925——1927)》,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437—442页。

不仅斯大林、布哈林等人的实际主张与蔡和森、罗易等人的强硬态度南辕北辙,中共内部主张和平解决者亦大有人在,起码中共中央、毛泽东、吴玉章等均表支持*李维汉在其回忆中对此有特别说明,即对于马日事变,中共中央态度是和平解决,包括中共中央政治局通过的《对于湖南工农运动的态度》(5月25日)、《农民运动策略大纲》(6月1日),都证明此点,且毛泽东、吴玉章等人也主张和平解决。参见李维汉:《回忆与研究》(上),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6年,第150—151页;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国国民党第一、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会议史料》(下),第1233页。。而一旦采取和平合法手段,必然需调查事件起因、经过,调查必由合法政府主导行之,当时既为国共合作,农民运动既历来为中共所组织和领导,于情于理,作为国民政府农政部长的谭平山都应名列其中。

此外,农运激起兵变,国民党自然觉得农运领导者——中共难辞其咎,故马日事变之解决,尚要考虑国民党的态度。在国民党看来,问题由中共引起,中共理应积极解决这一问题,故国民党亦向谭平山施压。在此背景下,谭平山若拒而不去,难免让早已心怀不满的国民党恼羞成怒,乃至刀兵相见。*谭平山曾言及“国民党认为,湖南事件是由共产党人的行动引起的。国民党人坚持认为共产党人应该解决这个问题。我的拒绝会被认为是共产党人不负责任地制造了混乱”。参见《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4卷,第310页。

谭平山作为中共在国民政府的代表,任调查委员会成员,难免给民众造成不良印象。但正因谭平山具此复杂身份,故其不仅需考虑中共、共产国际的态度,也应服从国民政府的命令,对于国共双方的矛盾,更应设法调和而避免激化。就此而言,谭平山任调查委员会成员,亦在情理之中。

至于罗易认为谭平山掌管地方自治政府及警察,主张其组建乡村自治政府,授予农协必要政治权力的建议是否切实可行,亦可从时人回忆中有所了解。在此之前,罗易曾明确指出:在国民政府中,共产党有两个部长职位。在革命的现阶段,这两个部长职位具有重要意义。但关键是国民党在让共产党员任职的同时,却不给他们任何权力。我们的同志在几个月之前就被正式任命为部长,但实际上却不能把他们的部组织起来。*〔美〕罗伯特·诺思、津尼亚·尤丁编著,王淇等合译:《罗易赴华使命》,第203页。罗章龙在其回忆中也谈到农政部有名无权的问题:“农政部被架空,遂成为闲曹,但一切有关事务仍由各省农协自理。谭平山在部办公只是橡皮图章,签发公文而已。农政部设置有土地委员会,委员虽多左派,但无实绩,外界讥为诿员会,谓其推诿不负责任。”*《中共党史资料》第66辑,第27页。因此,罗易言谭平山主管地方自治政府和警察,与事实大相径庭,其建议也难以实行。

罗易在就职演说及马日事变问题上均主张强硬,究其原因,应与其过低估计武汉国民党的力量有关。罗易认为,“没有共产党的支持,没有劳动群众热情的、自觉的支持,武汉的左翼政权连一天也不能存在”*〔美〕罗伯特·诺思、津尼亚·尤丁编著,王淇等合译:《罗易赴华使命》,第174页。,因此,他坚信,“同国民党关系破裂的直接危险并不存在”,只要中共采取决然态度,就“能够通过群众施加压力来帮助小资产阶级的国民党左派抵抗军阀分子日益增强的统治”。*《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4卷,第291页。

此外,罗易对调查委员会职责的理解也有失偏颇。汪精卫给调查委员会的任务为“对于民众既得的利益要加以保障,过度的行为须加以制裁”*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国国民党第一、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会议史料》(下),第1203页。。调查委员会后来提出的五点意见则是:①改组湖南省政府;②改组湘省党部及农协、工会;③裁制越轨军人,由周斓调查;④命令停止军队与农工之军事行动,不听者严厉执行;⑤其余善后问题,听中央办理*蒋永敬:《鲍罗廷与武汉政权》,第334页。。二者与罗易所说带领军队前往“讨伐农民运动”“执行死刑判决”均有较大出入。

四、对农政部布告的指责

1927年5月26日,武汉国民政府农政部发出布告。对于农政部布告,共产国际和中国共产党皆以内中有“本部职司农政,实负有领导农民、诱掖农民之责任,对于农民所有一切幼稚举动,应加以纠正;而对于轶出正规妨碍大多数农民利益者,更不得不加以制裁”*《汉口民国日报》1927年5月27日。而加以谴责,甚至将之作为谭平山反对中共土地革命政策的证据之一*1927年11月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通过的《政治纪律决议案》中说谭平山“自第五次大会担任国民政府农政部长一直到南昌暴动前后的行动与主张,完全反对土地革命的政策”。参见《中共党史参考资料》第5册,第267页。。

米夫就曾指出:以共产党员谭平山为部长的农政部,在5月间曾公布了这样一个完全适合国民党精神的命令:“必须纠正农民运动底一切‘左派幼稚病’;特别是不能不消灭那些离开正确道路的分子,因为这些分子使大部分农民受其毒害。”至于和反革命分子们斗争和惩办土豪劣绅的问题,则可以按照政府和党所公布的条例。这条例上规定:须将他们转交政府机关办理,不得自由行动。共产党员的部长就是这样奇妙地执行自己的任务。*中共中央书记处:《六大以前》,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970页。

不难看出,一方面米夫说法对布告原文用词有所改变,如将“不得不加以制裁”“纠正”改为“消灭”;另一方面,米夫出于批判目的而仅援引“制裁”“纠正”之内容而罔顾其他,难免混淆视听。

其实,该布告内容的严重性与绝对性远未达米夫所言之程度。该布告前有“际兹革命过程,新陈代谢之期,不免发生部分纷扰现象,幼稚举动,时有所闻,甚至轶出正规者,亦所难免,凡兹事实,乃俱因农民要求迫切,而又无法遵循正规,以达其要求之所致”*《汉口民国日报》1927年5月27日。之说,后有“最近对于农民所发生幼稚举动,加以制裁者,亦无非为完成解放农民之使命,而非对于保护农民政策,有所变更”*《汉口民国日报》1927年5月27日。之论。可见,农政部此一布告其实并非一味反对和制裁农民运动。

此外,当时中共党员执掌国民政府农政部、劳工部,不仅农政部有纠正农运过火的布告,劳工部亦曾有纠正工运过火的布告*劳工部在1927年6月17日发出布告,中有“工人农民甫经解放,不免有初期的幼稚行动……此后各劳工团体或个人,如有违反中央迭次训令之幼稚行动,准即据情呈报来部。当依法彻究,决不偏袒”。参见《汉口民国日报》1927年6月17日。。中共党员所控制的国民政府两部门先后发出性质类似的布告,显然不能仅将其归结为谭平山、苏兆征个人之过失,而应透视其背后的深层隐衷。

审视马日事变前后各方态度,对农政部、劳工部布告能有更全面的理解。国民党领袖对工农运动成见甚深自不必言,中共对工农运动过火及由此导致的国民党的敌视态度也十分清楚。而共产国际关于土地革命的指示,一向是要求中共借助国民政府推行土地革命,也就是既要统一战线,又要土地革命。正因此,中共政策明显偏向国民政府。

5月2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通过了《对于湖南工农运动的态度》,明确指出:“湖南工农运动所引起的纠纷,会形成全部政局上很严重的问题”,“乡村中农运问题,一切非本党政策所规定的幼稚行动,必须依本党的领导力量,切实矫正”*《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105页。。此一文件要求纠正农民运动过火的态度,相较于农政部布告,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于湖南工农运动的态度》代表中共中央的态度,农政部布告代表武汉国民政府的态度,二者不仅主旨相合,内容也趋近。

中共中央政治局《对于湖南工农运动的态度》公之于前,国民政府农政部布告公之于后,所以,农政部的布告,是中共中央与国民政府的一致意向,而非谭平山个人观点。

实际上,尽管未能找到能够直接反映谭平山对布告态度的史料,但其执掌农政部时亦有积极举措。如6月13日,谭平山在农政部区分部成立会议上发言,指出要防止由于各分部在农民运动训令执行方法上的不同而出现劣绅土豪反攻倒算的情况*内容大致为“同一策略,如执行之方法不同,结果必相去天壤,譬如最近中央对于工农运动之训令,下级党部偶一不慎,即可被劣绅土豪藉口反攻,吾人于组织分部之时,此点更须注意”。参见《汉口民国日报》1927年6月15日。;14日,又由于“各地农民团体多受土豪劣绅及不法地主等所摧残”,谭平山主持召开农政部会议,讨论“如何保障农民利益,如何扶助农民团体之发展,如何使农民取得乡村自治权”等问题,并决定在农政部设立四个处*《汉口民国日报》1927年6月15日。;17日,谭平山、毛泽东等又共同代表全国农协向国民政府呈文请求保护工农组织*《汉口民国日报》1927年6月18日。……故米夫仅以农政部布告为由,指责谭平山“共产党员的部长就这样执行自己的任务”,似显片面。

五、对谭平山辞呈的斥责

随着武汉国共分歧愈加明显,6月下旬,汪精卫、唐生智等人要求谭平山与苏兆征辞去国民政府部长职务。6月29日,《汉口民国日报》刊载了谭平山的辞呈。谭在辞呈中称:“呈为旧疾复发,请假就医事,职平山前在党部,奉职无状,幸荷党国宽厚,未加谴责,今春回国,又蒙政府委以农政重任,能力薄弱,本难胜任;又值时局紧张,农民运动,颇受非难,就职以来,亟思有以改正,俾得趋于轨范,勉力从事,操劳过度,以致旧疾复发,不能支持……”*《汉口民国日报》1927年6月29日。

不久,谭之辞呈遭共产国际和中共中央严厉斥责。7月6日,《真理报》发表题为《在危险的转折关头》的社论,批评谭平山请假辞职是“撒手不干的策略”“外交手腕”“回避态度”*《1919—1927苏联〈真理报〉有关中国革命的文献资料选编》第1辑,第496页。等。13日,中共中央在《向导》上发表了一份义正辞严的《谭平山、苏兆征辞职书》。

谭平山之辞呈,确有含糊软弱之嫌,但未必与中共中央政策不符,亦难说有反对农民运动和土地革命之意。*此处之所以说谭的辞呈很难说有反对农民运动与土地革命政策的意思,是因为开除谭平山党籍的理由中说其“自第五次大会后担任国民政府农政部长一直到南昌暴动前后的行为和主张,完全反对土地革命的政策”。

当时,无论是中共中央还是共产国际,都并未正式提出退出武汉国民政府,也未有与国民党分裂的丝毫心理或实际准备。

李维汉回忆:“当时,武汉政府表面上虽然仍维持着国共合作的局面,但已危机四伏,随时有发生事变的可能。在这种严重的局势下,陈独秀控制的党中央却仍然没有作统一战线破裂的准备,一味的委曲求全。”*李维汉:《回忆与研究》(上),第119页。共产国际同样如此,“七月初,中共党员实行退出国民政府时,共产国际还是坚持中共留在国民党内;但对于万一国民党径行分共,中共应如何应付,则并未有任何指示”*张国焘:《我的回忆》第2册,第263页。。

汪精卫正式分共之后,国共分裂无可挽回,13日强硬的《谭平山、苏兆征辞职书》才能刊发。而谭平山辞职之时,中共与共产国际对国民党尚存幻想,故谭平山用外交辞令式的借口请求辞职,避免国共矛盾进一步激化,难言不妥。

最能证明这一点的是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曾于6月30日*学界对于《国共两党关系决议案》通过的时间,尚存在争议,笔者经过考证,采用了6月30日的说法,具体考证内容另文详述。通过《国共两党关系决议案》,其主要内容是:承认汪精卫等控制的国民党“当然处于国民革命之领导地位”,“现在参加政府工作之共产党分子,为图减少政局之纠纷,可以请假”,“工农等民众团体均应受国民党党部之领导与监督”等*姜华宣、张尉萍、肖甡:《中国共产党重要会议纪事(1921—2006)》(增订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6年,第44页。。

即是说,谭平山递交辞呈之后,中共中央政治局马上通过了《国共两党关系决议案》。故谭平山以病假请辞,与此时中共中央政治局的态度并不相左,因其辞呈中以身体抱恙而请辞与《国共两党关系决议案》中“现在参加政府工作之共产党分子,为图减少政局之纠纷,可以请假”的说法,高度一致。

当然,就谭平山个人而言,农政部所面临的复杂形势和实际工作的种种困难,对其无疑影响颇大,其借口请辞,固然与中共中央政策并无冲突,但《真理报》社论说其辞职是“撒手不干的策略”,也并非全无道理,起码与谭平山的心理有一定程度暗合。吴玉章回忆,谭平山在辞去农政部长职务后,“成天忙着收拾行李,见了我就叹息说:‘不行了!搞不下去了,还是走吧!’”*《吴玉章回忆录》,第149页。谭平山此种消极态度,辞职应只是诱因,其真正折射的,是武汉形势的复杂及农政部工作的困难。

六、结 语

不难看出,此一时期,不但共产国际与中共之间及其内部意见纷纭,国民党对中共,更是时时警惕,刻刻提防。尽管谭平山加入国民政府的目的是借助国民政府实现中共和共产国际的政策,但既加入政府,政策实行,必然需国共双方合意。而实际上,武汉国民党对于实行中共政策,并无兴趣,对于共产国际之指导,更觉反感。汪精卫即公开表示:“中国国民党,愿意受第三国际指导与否,要听中国国民党之自决。”*《中央副刊》1927年4月28日。汪精卫之言,显非孤论,这也昭示了共产国际和中共政策在国民政府内的必然结果及农政部在国民政府内所能起的作用。

时殊则势异,势异则备变。形势变化下,谭平山执掌的农政部,需综合考虑中共中央、共产国际,以及国民党的态度和反应,在具体

言行举止之中,难免因势而易其策。共产国际关于土地革命政策之三令五申,指明了中共在武汉国民政府时期工作的重点所在,而武汉国民党领导人汪精卫、谭延闿等对中共与共产国际的防范、对工农运动的反对,则很好地诠释了现实政治与理想政策之间的鸿沟。由此,不仅谭平山处境两难,中共与共产国际之政策,亦时时呈现缓急之别、向背之殊,中共在实际工作中的右倾和联共(布)要求纠正工农运动过火的不时之论,就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

就谭平山担任农政部长的整个时期而言,其行为过于服从国民政府显有不妥,但内有隐衷亦为事实,若撇开时势背景,就此断定谭在任农政部长时,“完全反对党的土地革命的政策”,乃至认为谭平山采取了“孟塞维克的政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259页。,似也言过其实。可以说,对谭平山的指责及谭平山所面临的两难困境,深刻体现了时势之下,共产国际指导的脱离实际、中国共产党理论和实践上的不成熟,以及国共双方阶级属性殊异下合作的貌合神离。

(本文作者 杨泰龙,中山大学历史系近代史专业博士研究生 广州 510275;姚纯安,湖南省湘潭市广播电视局副台长 湘潭 411100)

(责任编辑 汪文庆)

The Commentary on Tan Pingshan’s Conducts as the Director of Agriculture Minister in Wuhan National Government

Yang Tailong & Yao Chun’an

In the period of Wuhan National Government, Tan Pingshan was the director of the Agricultural Minister. The minister managed the Peasant Movement and the Agrarian Revolution, and it seemed like that Tan Pingshan was in a high position of power.In fact, Wuhan KMT was watchful on the CPC, and held the plot of suppressing the Peasant Movement and the Agrarian Revolution. In practical work, the Agricultural Minister just existed in name, and KMT planned to bring the Peasant Movement in to the Agricultural Minister. Therefore, Tan Pingshan couldn’t have some achievements in the Agricultural Minister, and his conducts were criticized by the Communist International and the CPC. Through the reorganization and analysis of the historical materials, it can be found that criticizing Taningshan’s conducts existed, but it didn’t conform to the fact to completely blame him alone.

D231;K263

A

1003-3815(2015)-03-007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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