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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的历史探源

2015-01-30李涵

知与行 2015年1期
关键词:中国传统文化

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的历史探源

李涵

(黑龙江大学 政府管理学院,哈尔滨 150080)

[摘要]中国传统的日常交往礼俗是由古代官方制度中的“礼”和民间生活中的“俗”两部分组成。“礼”起源于原始社会的祭祀活动,逐渐扩展到等级社会中用以区分尊卑贵贱的礼法制度,再延伸到广大民众的日常生活当中。作为中国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典章制度和道德规范,“礼”主要体现了中国古代社会统治阶级的意志。“俗”则是在普通劳动人民的生产实践活动和日常生活交往中产生,经过不断地积累和发展,世代沿袭,形成了约定俗成的、有章可循的文化形态和生活习惯,它根植于民间生活的土壤之上,又直接影响着人们的日常行为规范和价值取向。在传统礼俗的演进和发展过程中,“礼”与“俗”始终在相互渗透、相辅相成的作用下指导着传统社会人们的日常交往实践。

[关键词]中国;传统文化;日常礼俗;历史源流

[中图分类号]G09[文献标志码]A

[收稿日期]2015-08-10

[基金项目]黑龙江大学青年科学

[作者简介]张海成(1976-),男,黑龙江哈尔滨人,硕士研究生,从事国外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

自从有了人类,就有了人类的交往,交往是个体之间以情感交流为基础的精神、物质的生产活动过程,文化作为交往的中介因素,必然会催生礼俗的形成。具象的礼俗可能会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而淡化、损益、变迁、消亡,但是作为总体的礼俗会伴随着社会的主体——人——之存在而生生不息。恩格斯说:“在历史上出现的一切社会关系和国家关系,一切宗教制度和法律制度,一切理论观点,只有理解了每一个与之相应的时代的物质生活条件,并且从这些物质条件中被引申出来的时候,才能理解。”[1]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决定了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文化也不例外,因此,要了解中国传统的日常交往礼俗,并对其进行文化的批判和批判的继承,就必须要深入到各个历史阶段的背景中去分析其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生成过程。

一、中国传统日常交往之“礼”的起源和演进

中国传统日常交往之“礼”具有广博精深的内涵,渗透到政治和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其表现形式也庞博而细微,为了能够正确地认识它,我们有必要对它的起源和演进过程进行追根溯源。

(一)“礼”的起源

中国出土的陶器和玉器最早出现在新石器时代,这些早期的陶器和玉器最初是原始社会人类的日常生活中所使用的生产用具,到后来逐渐演变为祭祀礼器和装饰品。《周礼·春官·大宗伯》记载:“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壁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皆有牲币,各放其器之色。”这些带有图腾纹饰的器物在反映新石器时代客观世界的同时,必然也反映出原始社会人类的主观意识,表明了原始人类已经具有对精神生活的朦胧诉求。新石器时代玉器的大量出土,说明玉器在原始社会的礼器中占有重要地位,明显地反映出当时的原始宗教观念,那些后期的文献记载也确定了古代的礼器实质上有着特殊的宗教功能。

文字作为一种记录历史的符号,其本身构成也从侧面反映出古代社会的人类活动和意识形态。“礼”字繁体为“禮”, 左边“示”旁意为神,右边“豊”为行礼之器,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礼,履也,所以事神而致福也”,意即敬神以礼,求神赐福。《礼记·礼运》对礼之起源的阐释是:“夫礼之初,始诸饮食”,这里所说的饮食指的是祭献神灵的食物,而食物要放在行礼之器里,这就说明礼与古代的祭祀有关。郭沫若也曾说:“礼之起,起于祀神。” 这些足以说明,礼,最早起源于原始社会的巫术,是一种宗教祭祀的仪式,可以肯定的是,这种礼仪活动在当时的人类日常交往活动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但是,根据考古学和人类学的研究表明,原始氏族社会的根本特点在于,它还没有形成唯物史观所假定的那种上层建筑的划分,亲属关系既是其社会结构的上层建筑,又是基础。他们的宗教是图腾崇拜以至于后来的祖先崇拜,他们的政体就是宗族,原始社会完全是建立在以天然的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家庭、部落的基础之上,信奉原始的、蒙昧的“天人合一”的观念。所以,巫术作为原始社会的一种古老的宗教活动,它蕴含着浓厚的神秘色彩和非理性的成分,而非人类自觉的精神产物。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原始人类的日常交往礼仪仅仅停留在混沌的未开化的状态之中,并不表达等级制度和伦理道德方面的意义。因此,这种原生态的交往礼仪并不能算作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理性的日常生活交往活动。

(二)礼的演进

1.古代汉民族礼乐文化的理论形态——“三礼”。 礼的演化,历经夏、商、周三代,因革相沿,到周公制礼,已趋完备,按《礼记》所说,大礼有300多种,小礼竟多达3 000余种,确实发展到了“郁郁乎文哉”的程度。《周礼》是中国古代礼乐文化最为权威的儒家经典理论,之后历代制礼无不奉为圭臬,它也是中国传统礼仪制度的最早雏形。《周礼》所载,大多是王者施政设官、安邦治国的制度,其中的礼仪相当繁缛庞杂,大体上可以分为五类:吉、凶、军、宾、嘉“五礼”。吉礼为祭祀之礼;凶礼为丧葬灾变之礼;军礼是与军事密切相关的礼仪活动;宾礼是周天子与诸侯之间以及各诸侯国之间相互遵循的礼仪;嘉礼是喜庆欢会活动中的礼仪。《仪礼》记载的是属于士大夫阶层冠、婚、丧、祭、乡、射、朝、聘的礼仪,其中一些礼节在民间也广为传播,它与民间风俗结合在一起融入人们的日常交往之中。

2.以儒家思想为主导的礼学形成。 春秋时期,周王室建立起的政治秩序虽然存在,但正在走向衰微,各路诸候蠢蠢欲动,越典逾制,各修其礼,周公之礼日废,其时正是被孔子称之为“礼坏乐崩”的时代。孔子为了复古开新,曾修《诗》《书》《礼》《乐》,序《易》,著《春秋》,其间周游列国,教化四方,而且广收门徒,授道解惑,将儒家思想发扬光大,终成集大成者。他的主要思想集中体现在由他的弟子门生集结其言论德行而成的《论语》一书当中。孔子提倡“克己复礼”“仁者爱人”的思想,诸如“不知礼,无以立也”“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等等,这些强调“礼制”和“礼治”的政治主张,在《论语》一书随处可见,体现了孔子对于礼仪的极度重视。荀子尊孔子为圣人,继承儒学而著《礼论》,他明确地强调礼对治理国家的重要性,他说“人命在天,国之命在礼”。但是他也提出了不同于孔子的政治主张。他说:“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天下从之者治,不从者乱;从之者安,不从者危;从之者存,不从者亡。”他认为,因为人生来就是有欲求的,为了满足欲求,就会发生争斗,所以人性是恶的,“礼”的产生主要是为了制约人性中的“恶”,但是这样二者不免就会产生冲突,为了维持正常的社会秩序,对礼的遵循必须要诉诸于一种强制性,这就是法。荀子在继承儒家思想的基础上,兼收并蓄加以综合,形成了自己的思想体系,发展了我国古代唯物主义思想。更为重要的是,他提出将法治引介到礼治社会当中来治理国家,对先秦之后的礼制具有极其深远的影响。

3.正统封建仪礼——中国大一统思想的形成。 秦一统天下之后,诸子百家犹存,思想极度混乱,而且六国贵族凭借“克己复礼”的思想,企图恢复周朝时期的分封制度,君主权威被削弱,极大地威胁到了政权的稳定。为了加强集权统治,秦始皇收罗六国礼仪加以综合改造,采取了其中尊君抑臣的内容制定了自己的礼仪制度。秦亡之后,汉高祖命叔孙通制定汉礼,对秦礼删繁就简,增益减损,但是大体上沿袭了秦朝时期的礼仪制度。孝文帝即位后,朝臣建议重修礼制,但他偏好道教学说,认为儒家礼仪的繁文缛节只能粉饰太平,无益于治理国家,由此作罢。孝景帝时期,晁错上书建议削弱诸侯,结果导致六国叛乱,孝景帝杀晁错以解危难,此后无人再敢提削藩事宜。到汉武帝时,刘彻感到当今社会依然是一个礼坏乐崩的世界,班固《汉书·武帝纪》曾记载“诏曰:盖闻导民以礼,风之以乐,今礼坏乐崩,朕甚闵焉。故详延天下方闻之士,咸荐诸朝。其令礼官劝学,讲议洽闻,举遗兴礼,以为天下先”。后来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采择民俗,引经入律,重新修定汉礼,改定历法,变易服色,封祭泰山,制定宗庙、百官礼仪,使儒学成为中国社会的核心思想,至此,中国大一统思想基本形成,其影响长达两千多年。

4.民族异文化融合与礼法合一。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动荡不安的时代,但也是中国礼仪制度重要的发展阶段,先秦的“五礼”制度成为国家制度并在这个时期得到了更加完善的补充和发展。统治阶级对盘桓在周边地区的胡族推行深层次的汉化政策,少数民族人民在接受汉族礼乐文化的同时,也将本民族的民俗文化融入其中,使汉民族的传统礼俗发生了变化。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引礼入律,对唐朝的礼法合一也产生了极大的推动作用。《唐律疏义·名例》说:“德礼为政教之本,刑罚为政教之用,犹昏晓阳秋相须而成者也。”“以刑止刑,以杀止杀,刑罚不可弛于国,笞捶不得废于家,时迁浇谆,用有众寡。”这就是说,对于治理国家来说,以德主刑辅,先用礼仪来教化“暴民”,如果不服教化,就坚决予以镇压。《唐律》的刑事规范贯穿了礼法合一的思想,标志着中华正统法律的正式形成。

5.“程朱理学”的兴衰。 虽然儒家之礼在魏晋南北朝和唐朝时期依然是立国之本,但是在此期间,玄学与佛道思想盛行,儒家思想已经不再被独尊于一家。到宋朝时期,程朱理学继承和革新了儒家思想,再次将孔孟之道发扬光大,其中朱熹是继孔子之后的又一个儒家思想的集大成者。程朱理学认为天理是万物之源,天理将“善”赋予人,便构成人的本性,赋予社会便成为“礼”。人的欲望违背了礼仪规范,就是与天理相对立,要“存天理”,就必须“灭人欲”,人要遵守“三纲五常”,才是顺应天理。例如在婚姻问题上,要求妇女必须要“从一而终”,正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程朱理学把封建纲常与宗教的禁欲主义结合起来,使儒学走向政治哲学化,为封建社会特权阶级对庶民阶层的统治提供了更为精细的理论指导,符合思想上专制的需要,成为统治阶级维护统治秩序的有效工具。乾隆曾下诏说,程朱之学“得孔孟之心传……循之则为君子,悖之则为小人;为国家者由之则治,失之则乱,实有裨于化民成俗,修己治人之要”。宋、元、明、清时期,历代统治者多将程朱理学奉为官方统治思想,也因此成为规范普通民众日常言行的是非标准。到晚清时期,尽管程朱理学不断遭受来自不同方面思想的冲击,但仍然拥有庞大的社会基础。作为封建社会后期的意识形态和道德规范,纲常礼教依然在广大中下层民众的思想和信仰世界中占据统治地位。清末民初,在西学东渐和启蒙思潮的冲击下,程朱理学的衰落导致了官方哲学的统治地位的丧失,其对普通民众日常生活的影响也日渐式微。

在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仪的起源和演进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出,礼是从最初的祭祀活动,逐渐扩展到等级社会里用以区分尊卑贵贱的礼法制度,再延伸到广大民众的日常生活当中,成为中国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道德规范和典章制度,它维护统治阶级的根本利益,并协调与当时社会状况相适应的日常人际交往中的礼节仪式。作为道德规范,它是奴隶主贵族及封建地主阶级的行为准则,也是平民百姓恪守尊卑贵贱的格律,其约束对象上达君臣、下至黎民,要求凡事皆有适度,以此规范社会、齐整人心。至此,经过历代王朝更迭、社会变迁,以及民族杂居等复杂的演进过程,其神秘色彩逐渐减弱,政治的、伦理的色彩逐渐浓厚,但其仍然保留着一定的非理性化成分。

二、中国传统日常交往之“俗”的形成和发展

中国传统日常交往之“俗”上下几千年,随时代的变迁而不断变化。民间习俗不但能够体现各个时代、民族、地区的社会生活,也能透射各社会阶层的精神状态和心理特征。为了从现象中去探讨其精神实质,以便批判地继承和发扬中国的传统文化,就不得不对它的形成和发展进行考察。

(一)“俗”的起源

通观中国历史文献,“俗”的地位本不算高,整部《论语》就从未提到过“俗”。在中国古代“君贵民贱”的君主本位思想统治下,这是不足为怪的。如果说中国传统礼仪体现了中国古代社会统治阶级的意志,那么,中国传统习俗则更贴近民间百姓的日常生活。礼和俗的不同形式,虽然反映了不同社会阶层的日常生活状况,但在中国的传统礼俗社会里,礼和俗又有着难分难理、交叉纠缠的不解之缘。社会的运行,就是将同一社会不同人群的交往活动千丝万缕地编织在一起,以文化的形态渗透在社会的各个阶层和角落,最终形成了相互包容乃至融合的文化结构和统一的社会秩序。所以,严格地区分礼和俗之间的关系将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倘若探幽索源,我们会发现,风俗文化是原始宗教的上源,而“礼”发源于原始宗教的祭祀活动,也就是说,“俗”先于“礼”而更早地出现在人类社会的生产生活当中。在原始时期,自然环境异常险恶,为了生存和发展,人类必须以群体性的生活方式来共同抵御自然界的侵害,他们的日常生活主要围绕着集体采集、狩猎、分配食物等活动而进行,自然形成了与之相适应的日常交往习俗。在此时期,人类改造自然和征服自然的能力也极其低下,认知能力还处于人类的幼年时期,面对风雨雷电、洪水猛兽、疾病瘟疫等自然灾害的困扰,心灵的庇佑只能寄托在尚无自觉的“万物有灵”和对神的原始信仰当中,巫术由此应运而生,巫师成为人神之间进行沟通的唯一媒介,它能够上达民意、下传神旨,于是宗教世界的一切神喻通过巫师与先民的日常生活发生着密切的联系,它包裹在日常交往的风俗文化之中,作为两者水乳交融的混合形体,伴随着整个初民社会的日常生活。

(二)“俗”的形成和发展

在阶级社会,统治者看到了民间习俗对普通民众日常生活的影响巨大,其效果甚至远远高于礼仪的刻板教化和约束,于是化俗成礼,纳入规范。从此,传统习俗和人为宗教渐行渐远,而和政治制度相辅相成,由它们结合而成的礼俗文化,将共同完成阶级社会赋予的历史使命。

1.“俗”的定义。 关于“俗”的定义,班固在《汉书·地理志》里解释说:“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刚柔缓急,音声不同,系水土之风气,故谓之风;好恶取舍,动静无常,随君上之情欲谓之俗。”他强调风俗是变化无常的,对“俗”的界定应取决于君王的喜好,这种解释显然充斥着严重的君主本位思想,俗永远自然地存在于普通劳动人民的日常生活之中,与君王的存在与否毫无关系,更不能以其一人之好恶而定义。应劭在《风俗通义》里说“风者、天气有寒暖,地形有险易,水泉有美恶,草木有刚柔也。俗者,含血之类,像之而生,故言语歌讴异声,鼓舞动作殊形,或直或邪,或善或淫也。圣人作而均齐之,咸归于正,圣人废,则还其本俗”。虽然应劭的定义弱化了统治阶级的本位思想,但是将“俗”脱离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也是不足取的。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将“俗”解释为:“俗,习也。”就是日常生活中养成的习惯、习俗,他的解释已经非常接近我们现在所说的“俗”的概念了。用我们现在的话去定义,中国传统习俗就是在普通劳动人民的生产实践活动和日常生活交往中产生,经过不断地积累和发展,世代沿袭,形成约定俗成的、有章可循的文化形态和生活习惯。它在社会惯性的裹挟和人的心理定势的驱使之下运行,它根植于民间生活的土壤之上,又直接影响着人们的日常行为规范和价值取向。

2.“俗”的形成和发展。 事实上,远在先秦时代,我国已建立了采风制度,而且设置了掌乐官吏,他的任务就是采集各国民歌、风俗。天子有巡狩之礼,行礼完毕,“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通过民歌风俗来体察民间疾苦、政令得失。商周时期的甲骨文、金文都有记载风俗类的只言片语;春秋时期的士大夫以口述和笔录的形式传播不同区域的风俗和地理知识;《诗经》更详细收集了15国的“国风”。这些都是了解中国早期风俗文化形成和发展的宝贵资料。到战国时代,百家争鸣,诸子学说中记录中国传统风俗文化的文献更多。孟子把“俗”看作国家存亡的重要因素之一,他说:“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虽与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对于“礼”和“俗”之间的关系,《管子》有“藏以宫为法,施于国则成俗”,《墨子》有“上以为政,下以为俗”的说法,认为上层的礼到了下层就转化成俗了。当然民间风俗也有恶俗和美俗之分。战国末期,荀子曾西行入秦,“观其风俗”,他说“无国而不有美俗,无国而不有恶俗”,所以他提倡儒家应该走入民间去美化风俗,“儒者在本朝则美政,在下位则美俗”。荀子也明确提出了“约定俗成之谓宜”的命题,认为任何事情只要约定俗成了,就是符合时宜的。不难看出荀子“民本”思想已经相当明确,作为政治制度的“礼”和民间符合时宜的“俗”对治理国家来说完全是并行不悖的。正如《荀子·乐论》所言:“乐行而志清,礼修而行成,耳目聪明,血气平和,移风易俗,天下皆宁。”

降至汉代,采集风俗已经制度化了,持符节,分行天下,是各级官吏的重要使命。《汉书·平帝纪》记载:元始四年“遣太仆王恽等八人置副,假节,分行天下,观览风俗”。《汉书·薛宣传》记载:“御史大夫内承本朝之风化,外佐丞相统理天下,任重职大,非庸才所能堪。”到汉武帝时期,董仲舒疾呼“变民风,化民俗”,要求公卿大夫把“广教化,美风俗”作为自己的职责,并扩充乐府机构,派遣官吏采集、整理民间歌谣,以“观风俗,知薄厚”。西汉时期成书的《礼记》不但强调“俗”对于社会的巨大作用,而且提倡对“俗”的尊重,“入国而问俗”“君子行礼,不求变俗”“修其教不易其俗”,在《学记》中有“化民成俗”,等等,这都是对民俗采取了积极肯定的态度。司马迁更是以极大的热忱实地考察了齐、楚、越等诸地的风土人情,在他的《货殖列传》里对此都有详细的描述。到东汉开国初期,汉光武帝刘秀就“广求民瘼,观纳风谣”,之后的历朝历代,风俗一直是施政者观察社会的窗口和信息反馈的来源,为他们制定法令政策提供最翔实、最可靠的材料。

从魏晋以后直到明清,古代中国的社会生活发生了明显而深刻的变化。在此期间,汉族统治政权几度分裂,少数民族的势力此消彼长,有战争频繁的混乱局面,也有相对持久的和平时期,各民族间的政治、经济、文化交流频繁,也出现了中国历史上比较大的人口迁徙,这些因素都有力地推动了汉文化对少数民族文化的同化,少数民族几度入主中原,他们的习俗观念、粗犷风格也深深地影响着汉族文化,诸多观念融合在一起,逐渐转变成规则进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在此期间,对于风俗文化的研究已经基本成熟,有关风俗的著述更加丰富,这些世俗化、伦理化的礼俗文化在唐代的传奇、宋代的笔记以及清代的小说如《红楼梦》等著作中都有呈现,加之地方志对民谣、民俗、风俗的记载,涉及中国传统习俗的典籍资料浩如烟海。但是,民俗和风俗的形成、演化、衍生和发展从来都没有停止,中国历史上特定事件的发生、不同民族的文化融合、都市和乡村的信息传播,以及跨地域的交流活动、战争、贸易,等等,都在不同程度上推动了新的民间习俗的形成,并且深深地打上中国传统文化的烙印。

三、中国传统日常交往之“礼”和“俗”的关系

我国著名的民俗学家钟敬文先生曾经提出将我国的传统文化可以分为三种干流,即上层文化、中层文化、下层文化;他又将中下层文化称为民俗文化。王宁在《中国文化概论》中说:“我们可以把文化归纳为两个层次,上层文化和底层文化。上层文化指宫廷文化与上层文人所创造、拥有的文化。底层文化指民间文化,即不依赖于统治阶级的广大人民及其精英人物所创造、拥有的文化。”[2]那么,以维护社会等级制度和巩固统治阶级的政权为目的的“礼”,就属于上层文化,而由广大劳动人民在日常生活当中所传承的“俗”,则属于底层文化。 “礼”和“俗”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们对于人类日常交往活动都起着指导性的作用,但官方礼仪和民间习俗并不是始终地并行不悖地存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当中,由于不同阶层的思想和生活方式的不同,“礼”和“俗”之间也会产生相互抵触的矛盾,统治阶级理所当然地会用他自身的价值观念对民间百姓施以约束。自阶级和国家产生以来,作为上层文化的礼法制度自始至终都在居高临下地关注着民间的“俗”的走向与发展,二者一旦发生冲突,统治阶级便以强制手段介入其中并加以干涉。

中国传统的日常交往礼俗是由官方制度中的“礼”和民间生活中的“俗”两部分组成,“礼”和“俗”虽然是处于两个文化层次的不同文化事项,但是在一定的条件下会发生相互转化的运动过程,从它们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中我们就可以看出二者之间的关系。礼仪除了制定人们的道德规范和行为准则之外,它的主要内容更倾向于一个国家的制度,制度一旦确立,就会形成文字被自上而下地推行普及,它具有强制性的力量。而“俗”是群体性的习惯养成,是劳动人民在长期的社会生产活动中所形成的模式化的生活方式,它是人们日常交往不可或缺的内容。对个体而言,它不具有约束力,也没有明确的明令条文,更不是自上而下地贯彻执行,恰恰相反,统治阶级会将“俗”中有利于自己的部分加以改造,形成官方礼制的一部分,它们共同构成了中国古代社会的礼法制度并混存于人们的日常交往活动之中。从形式上讲,相对于官方礼仪,民间习俗的内容更丰富多彩,因为它具有差异性的特点,不同时期、不同地域、不同民族都有不同的风俗习惯,正所谓 “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此因地而异者也”。但是,“礼”与“俗”之间从来都没有严格的界限,它们始终在相互渗透、彼此影响、亦礼亦俗、相辅相成的过程中不断演进和发展。也正因为如此,在研究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的时候应该一并进行考察。

总之,我国是一个非常重视礼俗的国度,千百年来华夏各族人民在我们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繁衍、生息、劳动、创造,在物质生产和日常生活中,逐渐形成了各种各样的礼俗。礼俗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世代相沿,源远流长,对今天我们的日常生活依然有着非常深远的影响。透过纷繁复杂的传统交往礼俗,对我们自己的传统文化进行追根溯源,了解本民族文化的精神内涵,从而把握我们民族的心理特征和文化的发展方向,进而变革传统思想,传承优秀文化,对建立新型的文化格局,增强民族文化自信,以及推动今天我国文化现代化进程中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将有着极其重大的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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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杨英杰.关于礼起源的再探讨[J].辽宁师范大学学报,2000,(6).

〔责任编辑:崔家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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