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学视角下的福利国家
2015-01-30于建明
于建明
社会学视角下的福利国家
于建明
社会给付与社会规制是福利国家社会福利政策的两种类型,也是实现福利国家的手段
广义的包含社会保障在内的社会福利制度是对社会资源进行再分配,调节发展与秩序矛盾的最主要手段。福利国家的形成与发展是战后发达国家社会发展的主要特征。但在这个过程中形成的福利国家却各有其特点。那么什么是福利国家?已有的福利国家之间的福利制度都有哪些不同?为什么会有这些不同?今后福利制度的发展趋势是什么?本文主要通过武川正吾教授在《福利国家的社会学》书中的一部分观点来回答这些问题。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对于理解我国的福利发展脉络及今后的发展趋势将有很大的启发。
一、什么是福利国家?
福利国家作为概念主要有两种理解。一是福利国家的当为概念,即表示国家目标。二十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中期,谈到福利国家时主要指这一意义。暗含国家应对国民的福利负责,国家有义务实现国民福利的含义。在研究中作为国家目标的福利国家在现实生活中如何被实现或被阻碍其实现是重点。二是福利国家的存在概念,不将“福利国家是善”的价值判断作为前提,不讨论一个国家是否真正追求国民福利,而是通过分析国家的具体活动来理解福利国家。活动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社会给付,一类是社会规制。从前者视角看的福利国家称为“作为给付国家的福利国家”,从后者视角看的福利国家称为“作为规制国家的福利国家”。
二、实现福利国家的手段:社会给付与社会规制
社会给付与社会规制是福利国家活动的两种类型,也是其手段。
有关社会给付,规模与适用范围分别是其量与质两个层面。量的层面通常用“社会给付”占“公共支出”“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率来衡量。从这个意义来讲,1996年几个主要国家的社会给付占GDP的比率分别是:瑞典45.85%、德国37.68%、日本17.38%、美国(1995年)17.99%,美国与日本的比率相对较低。质的层面,“去商品化”与“去性别差异化”是重要的考量指标。去商品化是指劳动者的生活依赖于劳动力市场的程度减弱;去性别差异化被作为指标的前提是认为福利国家具有强化性别分工、助长近代父权制再生产的一面(性别差异化),同时也具有相反的一面(去性别差异化)。
社会规制亦是社会福利政策的手段之一。所谓社会规制是指为了稳定和提高市民生活,以公共权力为媒介的政府根据一定的规则对某种行为加以禁止或限制。社会规制作为实现福利国家的手段一直被忽视。这是因为一直以来社会福利研究受欧洲中心主义影响,将社会给付作为衡量指标,这一体系下北欧被作为福利国家的典型,美国不被认为是福利国家。但是如果从社会规制的角度讲,美国拥有禁止种族歧视、性别歧视、年龄歧视、残疾人歧视等严苛的法律规制,这些规制为机会平等创造了条件。
综上,社会给付与社会规制分别关注机会平等与结果平等,所以一个国家在制定福利政策时,要考虑给付型手段和规制型手段的政策搭配。运用两种手段的着重点不同,福利政策的效果也不同。去商品化与去性别差异化被作为福利国家的考量标准,通过规制同样可以实现去商品化与去性别差异化。规制在某种程度支撑着好的社会结构,但过度的规制会消弱好的社会。规制可以弥补给付的不足,给付也可以弥补规制的不足。
从中国的状况来讲,在计划经济时代,受经济发展水平的限制,社会给付水平虽然不高,但有着严苛的禁止性别歧视、民族歧视、残疾人歧视等社会规制。向市场经济转型带来的经济发展,为社会给付的增加提供了条件,社会福利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是同时,社会规制却被放松了。重新重视社会规制,将其与社会给付搭配使用进一步提高社会福利水平应成为我国今后福利制度发展的重要内容。
三、福利国家三种模式
关于福利国家的不同特点,Andersen将其概括为以下三种模式,各自的特点分别是:
自由主义福利体系依赖市场、强调个人在危机管理中的责任,以资历审查式的救助、有限的普遍性转移或有限的社会保险计划为主导,福利主要是迎合低收入,通常是工人阶级、对国家有依赖的人的需要。领取资格的规定是苛刻的,福利通常是有限的。社会保障体系的主体是市场与民间保险。政府的主要作用是为个人提供平等机会,并间接地对民间保险公司进行扶助,促进市场活力。只对贫困人群设立最低限度的补助。同时以教会以及其他社会组织为依托的慈善事业发育成熟。
保守主义福利体系“法团主义”色彩很浓,其特点是,对市场效率以及商品化不过分痴迷,权利附属于阶层和地位。法团主义与国家结构相结合,随时准备取代市场成为福利提供者。社会保障以雇佣与劳动为基础,社会政策及社会保险的支付因职业及地位不同而不同,普惠型的支付少,极度致力于维护传统的家庭关系。社会保险一般排除没有工作的家庭主妇,家庭福利则鼓励母道。“辅助”原则强调只有当家庭对其成员不再有服务能力时,国家才会进行干预。
社会民主主义福利体系的特点是国家在福利体系中承担重要责任,实现完全雇佣是其经济及社会政策的目标。福利政策以覆盖全民的普惠主义为基础。可以用“从摇篮到坟墓”来形容北欧福利体系的完善。社会福利支付费用全部由国家承担,除冰岛以外,社会保障支出占GDP的比率超过30%。这一制度的前提是高税收前提下的收入差距小,地方分权程度高。
以上三种模式是以欧美国家为原型进行概括总结得出的结论,对于其他国家的福利模式,套用这三种模式,或者将中国、日本、韩国共同概括为东亚模式(或称为福利东方主义)一度成为福利研究的主流,近年这一方式受到批判。有关日本福利政策特点,日本政府1979年的“新经济社会7年计划”中提出实现“日本式福利社会”的政策目标,内容指以个人自身的努力和家庭、近邻-地域社会等的团结为基础,政府高效、重点地保障适当水平的公共福利。与欧美国家的福利政策相比,具有低福利支出、低制度覆盖率、多元化供给主体、以家庭保障为基础等特点。
从效果来讲,自由主义福利模式去商品化程度与去性别差异化程度都较弱,保守主义福利模式的去商品化程度较强,去性别差异化程度较弱,社会民主主义福利模式的去商品化去性别差异化都比较强。日本的福利政策去商品化与去性别差异化程度都较弱。
四、社会福利制度的影响因素
全球化与个体化是上世纪80年代末福利国家遇到困境的主要原因。
首先,伴随全球化的劳动及资本的移动、特别是资本的自由移动对各国的社会福利制度产生深远的影响。这主要因为,贸易与金融的自由化意味着全球范围内的竞争条件均等化,也就是说劳动力成本较高国家的竞争力将被劳动成本较低的国家所淘汰。各国为强化本国资本的竞争力,需要放松福利国家曾经实行的对劳动条件的种种规制。结果带来福利制度上的“向底边的赛跑”。对给付国家的影响体现为:被迫降低法人税税率、企业承担的社会保障费以及包括所得税在内的个人税率。这导致难以维持以前的公共支出水平,于是产生对公债的依赖,公债的发行将降低国家信用,从而导致公债利率上升,最终出现筹资困难,不得已降低福利水平。对规制国家的影响体现为:移动自由的资本市场要求放松解雇规制、最低工资制度规制等规制。这一背景下,只有通过制定全球主义的社会政策才能维持福利水平,比如工资的全球最低线及社会支出在国民收入中所占比率的最低线等制度。
其次,个体化对福利国家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涂尔干提出的个体化是福利国家以前的个体化,主要指家庭结构上的核心家庭化倾向,强调个人从同业组织的脱离,因为福利国家制度是在家庭单位的原则下设计的,所以与这一个体化倾向相契合。现在出现的个体化倾向是福利国家以后的个体化,是指个人从核心家庭、从社区、从就业组织中独立出来。这与福利国家的集体主义前提是背离的。个人从家庭中独立出来(不婚、晚婚、离婚的增加)会带来家庭保障的失效;个人从就业组织中独立出来会带来就业的不稳定,从而导致企业保障的衰退、劳资关系的变化;另外个人从地域社会(社区)中独立出来会带来社区保障的衰退。这一背景下要求社会福利制度采取去性别差异化及劳动弹性化政策。
五、福利制度的发展趋势
各个国家福利制度的发展不仅受本国的经济发展、传统文化、政治体制等的制约,也受国际范围内福利发展趋势的影响。上世界70年代中期的石油危机后,80年代的福利制度发展出现了社会支出增长趋势逆转的现象,福利国家危机论逐渐拥有了话语权。尽管Andersen指出, 80年代中期以来福利国家危机的混乱特征虽然越来越明显,但福利制度的后退程度仍是适度的,主要体现在稳定的社会支出水平,大多数国家都将干预限于边际性调整。但是这一趋势使得控制社会支出,防止福利陷阱成为韩国、中国等在这一时期之后开始发展社会福利制度的国家的重要理念。
(作者系民政部政策研究中心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