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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椿的古文理论对桐城派的继承与创新研究

2015-01-28王永环安庆师范学院皖江历史文化研究中心246011

学周刊 2015年4期
关键词:雅洁姚鼐考据

王永环 (安庆师范学院皖江历史文化研究中心 246011)

姚椿为姚令仪子,早慧。清道光年初被子荐为孝廉正方,不就。其先后主讲河南夷山及湖北荆南、松江、景贤等书院。其弱冠后,始而学文,师事姚鼐,成为古文名家。

清嘉庆三年(1798年),姚椿随父居蜀,游历各地,深知民间疾苦,颇有匡时济世之志。年十八岁以国子监生赴京应顺天乡试,但屡试不中,每日与洪天吉、杨芳灿、张问陶等知名学者诗酒高会,一时才名大起。在求仕无门、求用无途时,他绝意科举并受学于桐城派姚鼐,自此屏弃夙习,一志求道,潜心研读宋儒之书,专攻程、朱道学,并兼学农业、水利、兵防等实用之学。

姚椿在南埭筑有藏书楼,上悬匾额“古照堂”,由其恩师姚鼐所书。他的书斋名樗寮、养气居、晚学斋等。作为姚鼐的第一代弟子,姚椿遵父命师从姚鼐学习古文法整整五年。在姚鼐死后,姚椿还潜心为其整理出版遗著。

清道光元年(1821年),姚椿被府县举荐为孝廉方正,本可以此身份参加保和殿考试,授以知县等官。但他不改初衷,辞谢不就。后却跑到镇海,登招宝山,作《吊同归域文》,遥祭葬于海岛的明末抗清志士,一腔忧国忧民之心溢于言表。从清道光四年(1824年)起,姚椿掌教河南开封夷山书院,并主讲湖北荆南书院和松江景贤书院,以实学勉励诸生,颇多造就。

姚椿喜欢博览群书,在掌教各地书院的同时,极重搜求藏书,凡遇从未见过的书必一一抄录珍藏,他所藏之书中的精本也都经自己亲手校勘。光绪《松江府续志》称:“郡中藏书,嘉庆时以姚椿为最富。姚氏积书数百万卷,椿尤多手校本,近经兵燹,亦多散去。”[1]

清道光十八年(1838年),姚椿应湖广总督林则徐之聘,到湖北荆南书院掌教,前后有七年,和林则徐结为好友。姚椿虽是一介布衣,但他有经世之才,曾提议从四川贩米解救两江、两湖灾民的粮食问题。林则徐读了姚椿的文章后,写信表示赞同,称赞为恤民一长策也。

清嘉庆初年,姚椿“乃以方伯公命,从学于桐城姚先生鼐。姚君语先生曰:‘子之业几成矣。然亦尝从事程朱之学乎?’先生未有以对。姚君作色曰:‘南宋以后之人,类乃程朱留下者,毋忽视焉。’先生退而遍发濂洛关闽之书,读之,爽然,如有所失。已复欢然如有所得”[2]。姚鼐逝世后,姚椿于嘉靖二十二年得读朱泽澐(字止泉)之书,以为其“学有渊源”,“造诣纯备,卓然醇儒”[3],其书“多有可以裨补世教者”[4],遂亦私淑之不已。总之,姚氏一生行世之学,可曰是“亲炙桐城,私淑止泉”[5]。其于桐城乃是“终身服膺弗失”[6],治经论学,均折中之。其“论文必举桐城所称”[7],认为:“文之为用,不外四者,曰明道,曰记事,曰考古有得,曰言辞之美。”[6]其文亦多“雄深简洁且饶经济”(《通艺阁文集跋》)之作,不仅“体之也至,择之也精”,而且言和懿而周愼,音韵旷邈而深长,“其浩然自得之心,忧世觉人之隐衷,常使人憬然自悟于文字旣尽之余”(《书通艺阁文集后》)。史家谓姚氏之文“得桐城之正绪”[6],是为确论。作为桐城派后期的重要作家,姚椿不仅长于创作,还操持选政、综辑清文,积半生之力编成《国朝文录》。《国朝文录》共八十二卷,以文体为次,延续《湖海文传》的体例,以“明道”为先,“考古有得”为附;强调“纪事”,要求反映社会政治、经济、生活的各个方面;讲究“言辞之美”。这对保存一代文献,传播桐城文法,具有重要价值。姚椿在《国朝文录·自序》中言:“其意以正大为宗,其辞以雅洁为主。”[8]

一、姚椿古文理论对桐城派的继承

(一)明道

姚椿是桐城派的重要作家,其古文理论继承了桐城派前辈的学术思想。他提出文章之用“明道”,即是对桐城派古文思想的一贯继承。桐城派以“道统自任”。梁启超说:“桐城派又好述欧阳修‘因文见道’之言,以孔、孟、韩、欧、程、朱以来之道统自任,而与当时所谓汉学者互相轻。”[9]桐城派的文章,在思想上多为“阐道翼教”而作,内容多是宣传儒家思想,尤其是程朱理学。桐城派的“明道”理论来自于唐宋的古文运动思想。辞赋大师潘承祥先生评价道:“桐城古文运动,是唐宋古文运动的继续、发展、终结。”唐宋古文运动是由儒学复兴和政治改革所引发,以提倡古文、反对骈文为特点的文体改革运动之核心是“文以明道”。古文运动的主张与现实政治紧密相关,也成为宣传封建伦理道德观念的理论依据。“明道”是作文的目的,“为文”只是明道的手段。韩愈和柳宗元是唐代古文运动的代表,他们倡导古文是为了推行古道,为了复兴儒学。韩愈一再说自己“修其辞以明其道”(《争臣论》),“愈之为古文, 岂独取其句读不类于今者邪?思古人而不得见,学古道则欲兼通其辞。通其辞者,本志乎古道也”(《题欧阳生哀辞后》),“然愈之所志于古者,不惟其辞之好,好其道焉耳”(《答李秀才书》),其主要目的是建立儒家道统和用“道”来充实文的内容,使古文成为参与现实政治的强有力的舆论工具。韩愈、柳宗元明确提出“文以明道”的古文主张,倡导古文运动,主张文章要像先秦两汉散文那样言之有物,要阐发儒学之道;反对六朝以来单纯追求形式美、内容贫乏的骈体文;语言要新颖。由此可见,桐城派的“明道”和唐宋时期的古文运动的“以文明道”一脉相承。桐城派的“载道”思想,适应清朝统治者提倡程朱理学的需要,因此长盛不衰。姚椿古文理论首先提出“明道”,与方苞、姚鼐等桐城派古文前辈以义理为归的主张一脉相承。所谓“明道”是明桐城派所推崇的程朱理学之道。因此,姚椿说:以朱子为法,“循之则理,拂之则乱”[10]。又说:“后之人遵其说而行之,虽百世而无弊可也。”[11]将程朱理学推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较桐城前辈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考古有得

“考古有得”是姚椿在姚鼐“考据”的基础上提出的,这一提法受到了清代考据学兴盛的影响。在中国学术史上,考据学同所谓汉学是密切联系的,是汉学家所使用的治学主要方法。汉学是对宋学的一种反动,滥觞于明末清初,大盛于乾嘉时代。由于清代政治的原因,很多文人志士为避免政治灾祸,埋头从事于古籍文字的整理与考据之中,所以清代考据学甚是兴盛,姚椿及其桐城派也深清代学术思想影响,所以才有姚鼐的“考据”之说。继而,姚椿提出“考古有得”。如《国朝文录》选录的考证之文有刘子壮《制科取士之法考》,姚鼐《郡县考》,钱塘《三代田制考》《三江辨》,汪中《释三九》等。桐城派既尊崇程朱理学提出“明道”,又受清代考据学的影响提出考据。考据学是18世纪中国学术的主导,康熙时期备受尊崇的程朱理学尤其是朱熹之学,在乾隆时期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属于宋学范围的桐城学派试图在受到挤压力求自我调整以站稳脚跟。姚鼐继承下来的古文传统,在考据之风袭来之际,已呈颓势,因此姚鼐顺应时势做了相应的调整,一定程度上认同考据学的主流趋势。姚鼐不死守桐城先辈家法,顺应时势,对乾嘉考据学所代表的学术思想尽量吸收,不仅理论上吸收考据之学并把它付诸写作实践中。姚椿师从姚鼐,受其影响,也继承了姚鼐的学术思想,提出“考古有得”。

(三)“雅洁”论

桐城派主张学习左传、史记,讲究义法,提倡义理,要求语言雅洁,反对俚俗。“雅洁”是桐城古文家对散文语言的整体要求。郭绍虞曰:“桐城文素以雅洁著称,惟雅故能通于古,惟雅故能适于今。这是桐城文所以能成为清代古文中坚的理由。”[12]“雅洁”不仅是桐城文章的独特风格,亦是其精髓所在。最早提出“雅洁”一词的是方苞。方苞提出“义法”说,论文讲有物、有序、法与义相结合,又提出“雅洁”作为“义法”的标准。他认为只有清真雅正、谨严朴素、“澄清之极,自然而发其精光”的文章才是好文章。方苞对于文章,要求的是“雅洁”。姚鼐是桐城派的集大成者,他的古文主张,在提倡“义理、考据、辞章,三者不可偏废”(《古文辞类纂序》)。姚椿继承了桐城先辈的论文思想,在《国朝文录·自序》中指出:“其意以正大为宗,其辞以雅洁为主。中间小有出入,要必于理无甚悖者,然后辑焉。凡综录之文,一曰明道,一曰纪事,而考古有得与夫辞章之美,因以附见。”[8]“雅洁”是桐城派论文与作文的一贯标准,姚椿也不例外。

二、姚椿古文理论的创新

(一)纪事

姚椿提出的古文功用之一“纪事”,即是要求古文反映社会政治、经济生活的各个方面。他在《国朝文录》选录了许多有关社会政治、经济等内容的文章。如《制科取士之法》《论宋免役之法》《救灾议》《防海》《惩贪议》《劝廉祛弊疏》《陈奏广东缉盗安民疏》《理财三策疏》《兵制》《弭盗》《水利》《水利备旱疏》《三吴水利略》《治河策》《东南形势论》《流寇议》等。所纪之“事”涉及社会政治、经济生活的各个方面。《文录》选取文章内容涵盖科举、吏治、经济、兵制等,对有关社会政治、经济生活的问题都作了深入探讨。这种选文特点反映了姚椿对古文“纪事”功能的要求。他认为,文章应该和社会民生密切相关。姚椿受当时经世致用思想的影响,在其古文理论中提出了文章的“纪事”功用。清嘉庆、道光年间,面对封建末世深刻的社会危机,一批政治家、思想家和进步学者再一次提倡经世致用,主张实行改革。嘉道年间经世之风直接影响了姚椿的古文思想。“纪事”指文章必须关注反映国事,学习、征引古人的文章和行事,应以治事、救世为急务,反对理学家不切实际的空虚之学。姚椿正是受这一时期“经世致用”思潮再度兴起的影响,提出文章的“纪事”功能,要求文学发挥其社会功效,服务现实政治,这是对桐城派先辈古文理论的创新,也影响了其之后桐城派理论的发展。与姚椿同一时期的姚莹和之后的曾国藩在强调经济世务、经世致用这一点上和姚椿的纪事思想都有相通之处。

(二)言辞之美

姚椿所谓“言辞之美”,既要求文章在体现“明道”“纪事”的功能之外,还需讲求文采之美。他本人“少时好为俪偶文字”[13]。虽然桐城派前辈姚鼐提倡“义理、考据、辞章,三者不可偏废”,但是姚鼐没有明确提出“言辞之美”,只是要求语言“雅洁”。姚椿在姚鼐辞章的基础上提出“言辞之美”,更进一步提出对文章词采的要求。姚椿认为,只要在讲究“义理”的前提下,不妨与言辞并举,而其风格表现则以雅洁醇厚为尚。

总而言之,姚椿的古文理论基本不超出桐城文法范畴,“明道”“考古有得”与“雅洁”是对桐城派古文理论“义理、考据、辞章”主张的继承。值得关注的是,姚椿在维护桐城文法的同时,也提出了一些新的古文观点。他在桐城古文前辈的“义理、考据、辞章”之上提出文章的“纪事”功用。“纪事”指文章反映社会政治、经济、民生等内容而言。姚椿对姚鼐的“辞章”更进一步发挥,提出“言词深美”。姚椿古文理论对桐城派的发展影响深远,对传播桐城文法、扩大桐城派的影响有积极作用。姚椿论文既以桐城文法为旨,又能适时突破桐城文法范畴,体现出了自己古文理论的新特点,值得关注与研究。桐城后学对前辈的文论不断补充,促进了中国古文派的发展和近代中国文学的变革。

[1]光绪《松江府续志》.光绪十年(1884)刻本.

[2]沈曰富.姚先生行状.周骏富辑《续碑传集》卷78.台北明文书局,1985.

[3]姚椿.合意编后序.晚学斋文集:卷2,清咸丰二年刻本.

[4]姚椿.易经学旨序.晚学斋文集:卷2,清咸丰二年刻本.

[5]姚椿.自赞.晚学斋文集:卷11,清咸丰二年刻本.

[6]刘声木.桐城文學渊源撰述考:卷六“姚椿”条.黄山书社,1989:222.

[7]赵尔巽等.清史稿:卷486.中华书局,1977:13419.

[8]姚椿.国朝文录·自序,清咸丰元年刻本.

[9]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57.

[10]姚椿.阳明朱子晚年定论辨序.晚学斋文集:卷3,清咸丰二年刻本.

[11]姚椿.汉宋儒者论.晚学斋文集:卷1,清咸丰二年刻本.

[12]郭绍虞.中国文学批评史:下卷.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9:311.

[13]姚椿.书董荣若太守国华文稿.晚学斋文集:卷2,清咸丰二年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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