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的乡土梦

湖南 聂鑫森

齐白石的乡土梦

湖南 聂鑫森

齐白石不但在花鸟画、人物画，而且在山水画的领域，也有独特的贡献，如《祝融峰》《洞庭君山》等都是这方面的代表作品。此外，齐白石出身于农家，曾有过多年耕作于田间的经历，对粮食作物格外珍爱。以粮食作物为独立的画材，而且屡屡画之，齐白石应是古今画家第一人。

齐白石 山水 粮食作物

故乡山水最倾心

齐白石不但在花鸟画、人物画，而且在山水画的领域，也有独特的贡献。他曾在自己的山水画上题道：“用我家笔墨，写我家山水。”《画山水题句》一诗，更是表明他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锐意创新，别开生面，绝不畏他人斥骂。诗云：“山外楼台云外峰，匠家千古此雷同。卅年删尽雷同法，赢得同侪骂此翁。”

老人在五十五岁以前，一直生活在湘潭的乡间。他自称：“余数岁学画人物，三十岁后学画山水，四十岁后专画花鸟。”但在四十岁后，他并未停止画山水，只是不轻易示人而已。

在湘期间，他曾下大功夫临习先贤山水画，向名师请教此中奥秘，同时，兴致勃勃遍游本省和外省山水名胜。他曾惊叹：“每逢看到奇妙的景物，我就画上一幅。到此境界，才明白前人的画谱，造意布局和山的皴法，都不是没有根据的。”（《齐白石老人自传》）他把游历得来的画稿重画了一遍，编成《借山图册》。评论家尚辉说：“这二十二开的《借山图册》主要体现了齐白石山水画的三个艺术特征：一是画有所本，二是别开生面，三是简洁练达。”此中表现湘地的题材，我尤为激赏。

《祝融峰》画的是南岳衡山的主峰，喷薄而出的红日压低至画面左下方近于底线的地方，右侧的两叠山峦，一个向上斜立形成上张的力量，一个向下斜出形成远近的透视，整个画面最大限度地留给了天空。我曾夜宿于山中宾馆，并于凌晨在观日台看日出，太阳从山脚跃出，极为壮观。齐白石的画，表现的正是这种情景，惟妙惟肖。

《洞庭君山》则把落日挤压在右上角最边的位置，一抹横云顺势拉出，横云折断处由水中横岛（君山）托起，近前下边偏左处着一叶孤舟。孤舟、横岛、横云、夕阳连成了“之”字形，赋予画面以最大的张力。笔墨极为简洁，但意境却十分阔大。

1932年，客居北京的齐白石思忆湘潭乡间的旧居，画《借山吟馆图》，近景是溪河、沙滩、野鸭，中景是小桥、农舍，远景是竹林、青山，幽静、秀美、质朴，表达了他对故土的一往情深。此类画还有《春耘图》《山隐图》《鸦归残照图》《柳牛》，等等。我曾数访湘潭晓霞乡星斗塘的“齐白石故居”，参观屋前屋后的菜地、稻田，以及他用过的农具及作画的书案、笔、砚，深感他成才的艰辛和矢志如一的奋斗精神，至今还在激励着我们。

在画故乡的山水画中，他有许多佳作，如《借山吟馆图》《柳塘游鸭》《愁过窄道图》《秋水鸬鹚图》等作品。画面并无山，只有池塘浅水、柳岸野禽、茅舍舟楫。“这些元素很精练、很纯粹，是地地道道的家乡风物，传递的情感很丰厚；齐白石同样也很尊重自己的视觉感受，因而这种真挚淳朴的乡情才深沉地渗透在视觉感受的审美客体上。可以说，视觉感受真实性的表达，是他吐露淳朴情怀的基础和归宿。”（尚辉：《齐白石山水画的地域特征与形式语言》）

齐白石对历代山水画家，在临习、研究之后，自有他的见解：“余画山水，不喜平庸。前清以青藤、大涤子外，虽有好事者论王姓为画圣，余以为匠家作。”

“青藤”即徐青藤，又叫徐渭；“大涤子”即石涛和尚；“王姓”即王翚。他认为山水画中徐渭、石涛是卓有成就的，而“四王”中的王翚，其山水画多匠人气。

齐白石画故乡山水的作品，往往题上情深意切的诗，以抒发他对家乡的挚爱与眷恋，表现一种强烈的“原乡意识”，其实就是他热爱祖国的缱绻情怀。他的《过星塘老屋题壁》一诗写道：“白茅盖瓦求无漏，遍岭栽松不算空。难忘儿时读书路，黄泥三里到家中。”

稻粱熟后掩蓬门

齐白石《小村》一诗写道：“落日呼牛见小村，稻粱熟后掩蓬门。北窗无暑南檐暖，一粥毋忘雨露恩。”

齐白石出身于农家，曾有过多年耕作于田间的经历，他对粮食作物格外珍爱。他在《秋日山行，与儿辈语农事》一诗中写道：“老来农器交儿辈，秋后田租供口难。安得山泉为变酒，四邻欢醉倒杯宽。”

以粮食作物为独立的画材，而且屡屡画之，齐白石应是古今画家第一人。

他的册页画《稻香时节》，从右上角斜垂下以淡墨勾画的几片稻叶，又以淡墨勾出一挂长长的稻穗，再染以赭黄；在稻叶与稻穗之间，用浓墨画一只小黑蜻蜓。沉甸甸的稻穗，透现丰收的喜悦，飞着的黑蜻蜓，造成色彩的醒目和整幅的动静对应。另一幅《郊野秋光》，画的也是稻叶稻穗，穗边画两只张牙舞爪的工笔螳螂。他还喜欢画打谷后成捆的稻草，草捆上立一只小麻雀，下面画几只小鸡寻找零散的谷粒。

齐白石以玉米为题材的画也很多，或是摘后盛在竹篮里的玉米，或是地里已成熟的玉米棵子。

1948年老人作长条幅《玉米草虫》，只画一株玉米，以淡赭墨画干画叶，以浓墨勾叶筋和玉米棒子上的颗粒，大部分颗粒不着色，只略点几处曙红，让红、黑、白互相衬托，极为明亮和喜气。叶上叶下，画工笔螳螂、蝗虫、天牛各一只。

除此之外，他还画过粟米、高粱、豆荚、红薯等粮食作物。《荣宝斋画谱（8）：齐白石绘花卉草虫部分》中，《稻香时节》一画的评语称：“古代画家很少以稻谷入画，白石老人别有会心，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美，并以简明的艺术形象描绘出来，很有意趣。”

作 者： 聂鑫森，作家，画家，著有长篇小说《夫人党》《浪漫人生》，诗歌集《地面与地底的开拓》《他们脖子上挂着钥匙》，散文随笔集《旅游最佳选择》《收藏世界的诱惑》等。写作之外，四十多年来，专心研习大写意花鸟画，曾在多家报纸、杂志刊发国画作品，并多次应邀为刊物和书籍插图。

编 辑：张玲玲 sdzll08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