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放的孤魂野鬼
2015-01-22李世林
李世林
摘 要:台湾导演周美玲的电影《花漾》向我们展示了几个性格各异、出身各异的女子的爱情追求和遭遇。影片中的故事发生在300多年前,正是封建社会的没落时期。通过分析影片中四位主要女性形象,可以看出在封建男权社会,女性没有话语权,她们逃不开被男性和男性文化迫害的悲剧命运,找不到自己应有的生存状态。
关键词:《花漾》;女性形象;生存状态
中图分类号:I207.3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4)12-0171-03
台湾导演周美玲执导和编剧的电影《花漾》,以300多年前东南沿海一个世代流放罪犯的“流放岛”为背景,故事围绕岛上有名的青楼“花漾楼”里的一对绝色姐妹展开,讲述了歌妓与海盗、商贾、乐师之间的爱恨情仇。导演周美玲通过女性细腻的视觉,向我们展示了几个性格各异的女性的爱情和追求。这些无论样貌还是才情都不差的女子,如小霜、小雪和芙蓉,又或周旋在男人之间、精于算计的花漾楼老板月娘,最终都没能收获幸福的生活。笔者通过分析这几个花样女子的悲苦一生,来展示在封建男权社会,女性无处安放的生存状态。
一、小雪和小霜:无人拯救的孤魂
在漫长的男权宗法社会,女性一直是以“第二性”或者“他者”的身份存在着,无论在社会生活或是家庭生活中,她们都没有话语权,也是最没有地位的。这种状态的直接结果就是女性被男性物化,简言之变成了可以被买卖或随意处置的商品。正如马克思所言:“自从有可能把商品当作交换价值来保持,或把交换价值当作商品来保持以来,求金欲就产生了。随着商品流通的扩展,货币——财富的随时可用的绝对计算形式——的权利也日益增大。……一切东西,不论是不是商品,都可以变成货币。一切东西都可以买卖。”而对于被当作“第二性”存在的女性,她们的一切都可以被物化、被买卖,包括她们的自由、婚姻以及身体。而女性被物化的最典型结果就是封建社会中大量歌妓或舞妓的出现,小霜和小雪就是她们其中的代表。由于父亲在替人治病的时候染上了麻风病,姐妹俩失去了依靠。最后被月娘看中,月娘花费金钱和时间来培养俩姐妹,因为在月娘看来,这两个姑娘长大后成为色艺双绝的双旦,就意味着她可以把她们卖出一个高价,使自己获得巨大利润。所以,影片开始不久,月娘就拿着小雪的手说:“翁员外出了一个价了,怎么,想卖还是想嫁呢?”无论是月娘,还是整个以男权为中心的小岛,歌妓无疑就是待价而沽的商品,她们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意愿,谁出的价高,谁就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小雪是本性善良的女子,她对妹妹害死小杜鹃的行为很气愤,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小杜鹃,对于自己的麻风病给妹妹带来的窘境,也愧疚不已。对于月娘给出的建议,将麻风过给琴师,她也没有遵从,因为她爱着琴师。但是她很懦弱,小霜想逃,她却说:“周围都是海,怎么逃。”对于自己歌妓的身份,而且又是患了麻风的歌妓,小雪是自卑的。因为千百年来,男权社会提出的禁锢女性的三纲五常和三贞九烈等传统思想深深的毒害了她。对于歌妓来说,她们本身就认为自己是被社会瞧不起的,是不干净的,是不配得到幸福的。
琴师的出现给小雪带来了最大的希望,她喜欢琴师,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将麻风过给琴师。她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琴师身上。当看着自己的歌声将琴师感动的泪流满面,小雪觉得这是个真正理解她的人,是值得托付和相信的。最后她跟琴师出海,实际上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琴师的身上,这种试图在男性身上寻找安全感和出路的做法最终是会失败的。所以当两人成亲的时候,琴师发现小雪是麻风患者,当即吓得夺路而逃,至此,小雪也明白自己的希望全部幻灭,所以她选择去跳崖,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
像小雪这样的女性,将男性当作自己的希望,依附男性来获得自己的生存机会,是很多封建社会女子的选择。男人是整个社会的主宰是男权社会思想和文化,女性必须依靠男性才能在社会中幸存下来。小雪等女性不知道也不想通过自己的抗争去获取自己生存的权利,所以她们最终只能以失败告终。
小霜比小雪勇敢,但是身为歌妓,身患麻风,也让她不敢追求自己的幸福。她害死小杜鹃;为了姐姐,自己努力成为当红的歌妓;明明不喜欢李二少,却和他周旋。后来发现自己身患麻风的现实,她牺牲自己,成全了姐姐和书生。她费尽了气力,不过是想在那样一个海岛替自己和姐姐谋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因为她最怕被流放。小霜的看似不善良,凡是爱用尽心机和手段,其实是对那个社会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反抗。小霜和月娘的赌约,实际上是想掐断自己对爱情的最后幻想。她的看似自甘堕落,实际是对自我的一种放逐。在得知自己得了麻风之后,她对自己绝望,那是因为她明白这样一个男性为尊的社会,是不可能有人会真心喜欢她那样一个歌妓出身又携带麻风女子的。而事实证明确实如此,看似爱她如命的李二少,看重的更多的是小霜的“色”,在道德观念和意识形态都被男性主宰的社会,李二少从来没有把女性看成和自己是对等的。他对自己贤惠的妻子一直不满,对小霜也仅是贪恋其美色。所以当他发现小霜患了麻风之后,立刻惊吓而逃。
小雪和小霜的可悲不是由于自己染上了麻风,而是整个社会、整个世俗让她们无处可逃。她们身为歌妓的出身就决定了她们一辈子都只能成为像商品一样的东西,被人随意买卖。而麻风病更是让她们失去了作为男性附属物的资本。小雪把希望寄托在琴师的他救之上,最终失望而归。小霜意识到了自己的麻风,意识到了自己失去了被男性救赎的资本,在采取了种种手段和心机之后,她选择了自我放逐,最终也是以悲剧收场。
二、月娘:可怜又可恨的“帮凶”
月娘实际上是封建社会中另一类女性的代表。她们年轻的时候,靠自己的身体吃饭,以色示人。她们没有人格,没有自我,只是男性的附属物,而且还是最低一级的附属物。对造成她们悲剧的封建礼教制度和社会现实,她们根本就没有清醒的意识。反而成为封建宗法制度和礼教的维护者。她们常以“过来人”的身份自居,以自己被男性压抑和摧残方式和方法来对待自己手中的那些姑娘们。正如玛丽·沃斯道克拉夫特所说:“男人对妇女的统治与其他形式不同的在于它不是暴力的统治,它是自愿地接受的,妇女不抱怨并同意参与。”endprint
月娘很清楚小霜对李二少所耍的手段,可她看中的是李二少的银子。她对小霜说:“什么都不可靠,什么时候能自己拥有自己的花楼才最为可靠。”月娘也明白作为歌妓出身的她们是不可能真正寻到好的归宿的。她拥有了自己的花楼,也培养出了如小霜、小雪般绝色歌妓来给她赚钱。同是女人,她对小雪和小霜的遭遇没有同情心,当得知小雪得了麻风,不能再给她带来利益的时候,她马上翻脸。她提出让小雪将麻风过给琴师的时候,她并不是真正的关心小雪,而是希望小雪的病好之后,给她赚更多的钱。小雪拒绝之后,她异常愤怒,立刻将她赶去做杂活。她迎合和顺从男性文化和男性需求,和男性一样,将女性当作待价而沽的商品,一旦这些商品失去应有的价值,就会弃之如敝屣。就如最后在得知了小霜才是麻风患者,而自己又被她设计,失去了小雪那棵摇钱树时,她毫不犹豫地将小霜绑在木筏之上,放逐大海。当丫鬟问她,“月娘,是想放了她走吗?”她马上说:“不,那是她应得。”她看着小霜一步步被推向大海,一开始似乎面露不舍,不过很快她就硬下心肠,转身离开。在这里,月娘似乎也把自己男权化了,成为男性宗法和制度的帮凶。而对于男性,比如片中出现的海盗头子海爷,月娘却还是寄托着自己的爱情希望的。她喜欢海爷,觉得自己可能留不住他。海爷提出:“把花漾楼关闭,跟我走。”实际上,这只是海爷对女人的甜言蜜语罢了,算不得真。而我们从影片中却可以看出,月娘似乎是很感动的,因为这说明还有男人愿意带她走,就意味着还有男人要他,她作为女性存在的价值就还没有消失,所以她将最珍贵的玉佩系在海爷的腰间,希望他能平安。而逢场作戏的海爷,却从心底里恪守着男性文化对女性的浅薄要求,对歌妓的身份始终是鄙夷的。他对刀疤说:“别跟歌妓走的太近,我们的家,不在女人床上,在海上。”由此可以看出他对歌妓的真正态度。
和小雪和小霜相比,月娘似乎是幸福的。然而,作为一个女性该有的其他角色,比如妻子、母亲,月娘这辈子都可能无法获得。她靠出卖自己女性姐妹的肉体来赚取钱财,在男性眼里,也永远不过就是老鸹一个,没有男性愿意真正成为她的依靠。月娘丧失的实际上是个体的存在意识和生存意识,她期待男性的认同与挽救,这些却是她一辈子都无法获得的东西,这也是月娘的悲剧所在。
三、芙蓉:封建伦理道德下的牺牲品
如果小雪、小霜和月娘代表的是封建社会中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众多底层女性,那么片中的芙蓉,她相对来说,要幸运很多。从片中我们可以看出,她有良好的出身,也很有才华,她从海爷的信中就可以读出海爷的心思和想法,因此赢得海爷的喜爱。她经营着自己的茶庄,撑起了一个家庭。可生活于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芙蓉骨子里恪守的还是女子应该“以夫为纲”的理念。她一切以自己的丈夫为重,以夫为天。她深知丈夫迷恋外面的花花世界:“怕是二少在外面心玩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回来。”她还是选择孤身一人去救他,这或许有爱情的成分在里面,但是更多的则是女人应该一切以丈夫为先,无论男人犯了多大的错误,女人都应该包容和接受。因为封建社会对于女子的贞洁观的要求从来都是单方向的,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而女子则从头至尾必须对丈夫一个人忠贞。就算丈夫犯了错,她还是觉得他会改正错误,所以她要给他机会。殊不知这样却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孤身赴海岛,对于封建社会“大门不许出,二门不许迈”的芙蓉来说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但为了她的“天”,她勇敢的去做了。她视如性命般重要的茶庄,为了丈夫,她也可以卖掉不要,这是一个胆色皆具的女子。可是她最后却被自己的丈夫欺骗,绝望之下选择投海自尽。虽然被海爷救了下来,她却也不再相信爱情。因为她视为一切的支柱的丈夫都不可信,那么这世上还有谁能值得她信任。从对男人的极度依赖,到对男人的不再信任,让芙蓉错过了有可能获得的幸福。
在封建社会中,女性只是用来证明男性价值的“他者”,正如西蒙?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所说,一个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在男权社会中,无论是被随意买卖的歌妓,还是拥有良好出身的良家女子,不管她们如何反抗,都逃不开最终被男性和男性文化迫害的悲剧命运。无论是“流放“岛上的小霜、小雪和月娘,还是陆地上的芙蓉,都没有获得自己的幸福,她们都成为了那个时代、社会和男性的牺牲品。在影片的最后,瞎了眼的琴师说:“每年的七月半,人们会在海面上燃起水灯,在黑夜中指引这孤魂野鬼的方向。”而对于那些没有经济地位和话语权的众多女性来说,却连孤魂野鬼也不如,因为身处男性意识形态和文化控制的男权社会,根本没有人会为她们指明女性解放的方向。但是导演还是给了我们希望,影片中小霜和小雪之间真挚的姐妹情谊,为彼此牺牲的女性情谊,也许可以为众多女性指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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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海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