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梅列日科夫斯基研究
2015-01-22耿海英上海大学中文系上海200444
耿海英(上海大学中文系,上海200444)
中国梅列日科夫斯基研究
耿海英
(上海大学中文系,上海200444)
梅列日科夫斯基自20世纪80年代进入中国学者视野,他的一些著述在20世纪末被集中翻译,至今对他的研究集中在俄国象征主义理论奠基人、“新宗教意识”的首倡者、小说文体的革新者、“主观批评”的实践者等几个方面。然而这些研究大多局限于研究者各自的学科背景,仅在文学与哲学领域中认识他,对他的研究空间有待继续拓展。
梅列日科夫斯基;中国研究现状
编者按:
20世纪初俄国宗教哲学的“三驾马车”梅列日科夫斯基、别尔嘉耶夫、罗赞诺夫,从宗教哲学出发,通过重新解读俄国经典作家,不仅颠覆了以别林斯基为首的俄国传统文学批评的批判现实主义思想,揭示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果戈理等经典作家强大的精神力量,而且也奠定了俄国那个时代的精神走向,使得整个俄国的精神和文化风貌显示出厚重而深邃的宗教品格。并且,他们所推动的宗教哲学运动,与俄国当时复杂、激烈的社会政治、思想运动合力,共同促成了俄国社会的大变革。
自本期始,我刊特邀请俄国宗教哲学文学的优秀译者、学者耿海英教授,撰写“俄国宗教哲学文学批评”专栏,介绍和揭示俄国宗教哲学文学批评的精神内涵及其在中国的研究状况及问题,以期为学界带来启示。
自20世纪末的最后四五年间中国出版了梅列日科夫斯基的一些译著后,至今十几年他的或关于他的著作的出版就停滞了①,似乎表示,他热闹了一阵子就过去了。
笔者从梅列日科夫斯基起步,研究俄国的宗教哲学与文学的关系,走过别尔嘉耶夫,罗赞诺夫等人,梅氏一直没有离开视线。十几年下来,觉得非常有必要重返梅列日科夫斯基。笔者翻译的《果戈理与鬼》,恰恰是在研究别尔嘉耶夫的过程中进行的。也就是说,梅列日科夫斯基开先河,奠定了那个时期的俄国精神走向。研究后来者,无法绕过去梅氏;而且,我们愈是研究这一时期,就愈是发现,梅列日科夫斯基绝不仅仅影响了那一时期的文学宗教哲学运动这些形而上的领域,他奠定的精神走向更是在形而下的现实社会运动中,成为一种内在的冲撞力,催生了社会革命。因此,研究他,就不能仅仅囿于文学,甚或宗教哲学,还要在社会思想史以及社会政治运动中来思考他。所以,这里所说的重返梅列日科夫斯基,就是要在那一时期诸多力量的牵扯中,考察他的意义。然而,在重新思考梅列日科夫斯基之前,我们有必要首先考察我国现有的研究状况。
在中国,最早提及梅氏的是“五四”时期沈雁冰的文章《近代俄国文学家三十人合传》,介绍了以他为领袖的象征派;1933年日本学者昇曙梦的《俄国现代思潮及文学》的汉译本中有专章论述梅氏;20世纪40年代有他的作品《达·芬奇》译本;50年代中苏关系“蜜月”期,在接受俄罗斯文学的高潮中没有他的位置;60年代、70年代对他这样的作家的介绍更是不可能,就是那些“供批判用”的作品中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这样,到了80年代及其后才陆续译介他的作品,至今译有著作10部、文章6篇,还有各种刊物和诗歌集中收录他的诗歌。这与其庞大的创作遗产相比显得相当单薄。对他的研究除译本的前言、译序外,翻译的有俄国学者的评述文章5篇,中国学者的专门性研究文章30余篇;另外以“俄国象征主义”“俄国宗教哲学”“俄国白银时代文学”“20世纪俄国文学”“俄国侨民文学”为研究对象时,对他多有涉及。所有这些研究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象征主义理论、宗教哲学思想、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
一、象征主义理论的奠基人
20世纪80年代以后,中国学界关注梅列日科夫斯基,是从研究俄国象征主义文学流派开始的。1982年第4期的《诗探索》刊登了勃洛克的《论俄国象征主义的现状》,自此拉开了研究俄国象征主义文学的序幕。不过,在这一序幕中,梅列日科夫斯基的名字只是闪现了一下;到了1991、1992年,他作为象征派人物方正式出场:《苏联文学联刊》刊发了他的文章《伟大的日见伟大——纪念屠格涅夫》和《德·梅列日科夫斯基诗六首》,并在介绍中指出,梅列日科夫斯基的论著《论当代俄国文学衰落的原因及新流派》是俄国象征派文学的宣言书,堪称俄国文学发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
1991年第2期《外国文学评论》刊发了文章《俄国象征派小说在苏联重新受到青睐》。紧接着,1991、1992年两年间,国内密集、重磅介绍俄国象征主义,在《外国文学评论》《外国文学研究》《国外文学》《读书》《苏联文学联刊》这些重量级刊物上连续发表介绍俄国象征派文学的重要文章,可以说俄国象征派也开始受到我国研究界的青睐。也正是在这两年间的介绍中,梅列日科夫斯基的面孔渐次清晰凸显出来。当然,这里也有个契机,即1991年3月在莫斯科召开了“梅列日科夫斯基创作国际学术讨论会”,梅列日科夫斯基象征主义小说创作的得失、他的象征主义文学理论以及宗教思想探索一起被列为大会学术讨论的课题。中国学界紧跟了这一步伐。
经过这种密集介绍,《象征》诗集、《论现代俄国文学衰落的原因及新流派》、“宗教哲学学会”、《新路》杂志、《基督与反基督徙》三部曲、“新宗教意识”等文化符号,已经与梅列日科夫斯基紧密联系了起来。更重要的是,这些介绍性文章都不同程度地阐释了他的以“神秘、象征、艺术力的扩张”三原则为核心的象征主义理论,转述了其象征主义理论的几个核心特征:批评与否定此前的现实主义文学的服务社会的功利主义倾向,认为其是导致艺术“衰落”的原因;具有浓重的宗教哲学意味,是一种新的世界观、宗教观;它既受到了西方叔本华、尼采等唯心主义、非理性主义哲学、美学观点的影响,又融进了固有的民族和社会特征,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诗学体系和艺术风格。这样,梅列日科夫斯基作为象征主义理论奠基人的形象在中国学界得以确立。
接下来,“俄国象征主义研究热”在国内蔓延,成果迭出。1993、1995、1996年有《俄国象征派文学研究》《俄国象征派的文学理论建树》《俄罗斯象征主义》三部专著和一部《俄国象征派诗选》面世。与此同时,其他学者也在此前总体介绍的基础上展开了细部研究,俄国象征派的主要代表人物勃留索夫、索洛古勃、勃洛克、巴尔蒙特、先驱索洛维约夫都有了专论;并开始研究象征主义的批评思想、文学特色、宗教精神,以及与阿克梅主义、尼采的关系,也在研究“俄国现代主义文学”“白银时代”“侨民文学”的视域中涉及象征主义。以上研究继续涉及梅列日科夫斯基的象征主义理论奠基人的作用。
到了1997年,以梅列日科夫斯基为专门对象的翻译与研究正式展开,1997、1998年他的《基督与反基督》三部曲翻译出版,其重要文章《论现代俄国文学衰落的原因及新流派》《俄罗斯诗歌的两个奥秘》(节选)刊发,“俄罗斯白银时代精品文库”收录了谢·波瓦尔佐夫的《梅列日科夫斯基肖像》,安·别雷的《德·梅列日科夫斯基》。1999—2001年翻译出版了其著作《路德与加尔文》《永恒的旅伴》《重病的俄罗斯》《托尔斯泰与陀思妥耶夫斯基》《但丁传》《先知》《梅列日科夫斯基传》。应该说,这五年是翻译梅列日科夫斯基的丰硕期,形成了一个小高潮,此后翻译就停滞了。这些译本都附有前言、译序、代序等研究性文章。同时,各种期刊上出现了梅列日科夫斯基的专论:《梅列日科夫斯基之谜》(1999)、《梅列日科夫斯基:从俄国到苏联诗学转换的重要作家──关于〈基督与反基督者〉的叙事时间研究》(1999)、《白银巨擘梅列日科夫斯基》(1999)、《梅列日科夫斯基的神学思想概述》(2000)、《德·谢·梅列日科夫斯基——思想家、评论家、艺术家》(2000)。
进入21世纪后,以梅列日科夫斯为专题的研究成果,主要以期刊论文、硕博论文为主,约30篇左右,这是梅列日科夫斯研究的主要成果。著作类仅有刘小枫的《圣灵降临的叙事》(2003)一书的第二部分,刘琨的《圣灵之约:梅列日科夫斯基的宗教乌托邦思想》(2009),其内容基本都以论文形式发表过。需要提及的是,自1995年汪介之的《现代俄罗斯文学史纲》出版以后至2013年,我国出版了一批中、俄重写的20世纪俄罗斯文学史和白银时代文学研究的著作(约33部),在这些著作中,象征主义流派和梅列日科夫斯基都是重要关注对象,因此也构成了梅列日科夫斯基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所有这些研究成果中,如就研究梅列日科夫斯基的象征主义理论而言,陈述式居多,思考式较少,因而刘小枫的《圣灵降临的叙事》显得较为重要,他指出,“只要梅列日科夫斯基算俄国象征主义中的一个人物,俄国象征主义就并非仅是一场文学运动”,“他提出的象征主义就不会仅是一种文学主张,更有可能是一种思想主张”,“俄国象征主义运动与晚期俄罗斯帝国最后二十年复杂、剧烈的思想冲突中出现的宗教精神更新运动迭合,引出了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作为一种社会思想,俄国象征主义的思想史(而非文学或批评史)意义是什么?”[1]113-116作者的这一阐述,一下突破了大多数学者囿于文学范畴就事论事谈论梅列日科夫斯基的思路,将其象征主义理论置入社会思想史中考察,为该研究定了另一个基调。然而,这一路向的研究并没有形成气候,至今依然是我们相对薄弱的地方。
二、“新宗教意识”的首倡者
梅列日科夫斯基的“新宗教意识”也是中国研究的一个切入点,在几乎所有涉及他的研究中,多多少少都会提及这一点。研究视角大致有两种:一种是依据他的诗歌、历史小说和批评著作论述其新宗教意识,结果其新基督教思想就成了他在诗歌中反映、小说中演绎、批评中图解;也可以反过来说,他的诗歌、小说、批评反映、演绎、图解了他的思想。如,《从〈基督与反基督三部曲〉看梅列日科夫斯基的宗教思想》等研究即这样一种思路,而且代表一大批研究者的思路。另一种是从神学、哲学出发,研究梅列日科夫斯基的“新基督教”哲学的来龙去脉,揭示他所针对的“历史基督教”和社会现实的问题,呈现梅氏“新基督教”的内涵:基督教的社会性、肉体圣化、圣灵王国。如《梅列日科夫斯基“第三约”研究》《梅列日科夫斯基的神学思想概述》等。
不过,对梅氏的“新宗教意识”作出较为深刻评述的,不是我国的研究者,而是见诸于翻译过来的格·弗洛罗夫斯基的《俄罗斯宗教哲学之路》(见第八章)和别尔嘉耶夫的相关论述中。关于后者,笔者在《别尔嘉耶夫与俄罗斯文学》一书中予以了详细阐述。别尔嘉耶夫认为,“新宗教意识”应该关注的问题,不是像梅列日科夫斯基所认为的神圣肉体或神圣社会性的问题,而首先是人的问题,是宗教人类学的问题,“新宗教发现”只能是关于人的发现,关于作为具有神性的人的发现,是人的创造性的揭示。“第三约言”也将是人的创造的约言。“第三约言”是内在性的,是上帝从人那里等待的回答。只有在自由的深处并遵循自己自由的创造,人才可以发现“第三约言”,“圣灵的约言”。而梅列日科夫斯基总是等待来自上面的新发现,甚至,他不只是等待来自上面的,而且等待来自周围的某种东西。在他那里,不只是没有人的发现,而且没有对人的自我价值的最基本的承认。这是梅氏的主要误区之一。②
学界通过研究和翻译,从文本解读和哲学阐释两种视角,使我们认识了梅列日科夫斯基“新基督教”哲学的风貌。
三、诗歌新精神的注入者,小说文体的革新者
梅列日科夫斯基的创作生涯始于诗歌,先后25年,出版有《诗集》(1888)、《象征》(1892)、《新诗集》(1896)、《诗选集》(1904)。一般认为,梅列日科夫斯基的诗歌成就有限,诗歌技巧单调、呆板,且常犯概念化之疾,“令人感到理性有余,情感不足”,“很少有独创之处”。这样的评价几乎就可以判作为诗人的“死刑”。
事实上,在中国的梅列日科夫斯基研究中,也几乎不见研究其诗歌的文章。然而,在一批著作中,涉及俄国象征派研究时,还是绕不过他的诗歌,尽管褒贬不一,其中《俄国“白银时代”文学概观》(李辉凡)、《俄罗斯白银时代文学史》(俄罗斯科学院)、《俄国白银时代现代主义诗歌研究》(曾思艺),还给了相当的篇幅,并予以中肯的评价。
除了那些显而易见的缺陷,统观梅列日科夫斯基的整个创作,诗歌是其不可分割的部分,是其早期思想上多方面、多角度探索的折射。他走过的心里路程:从实证主义到唯美主义,从尼采主义到神秘主义,恰恰代表了19世纪最后二十年间一批俄国知识分子走过的道路。尽管“他的诗歌还只能代表象征派诗歌艺术的初级水平”(周启超语),但研究者们肯定了他的象征诗派的领袖与宗师地位,及其对象征主义理论的奠基作用。他的诗歌具有“宣言的性质。认识现象的神秘本质、宗教基础,直接建立新的文学美学纲领,是梅列日科夫斯基诗歌的直接任务”(郑体武语)。正如勃留索夫指出的那样:“作为诗人的梅列日科夫斯基同作为批评家和思想家的梅列日科夫斯基是分不开的。他的小说、戏剧和诗歌跟他的研究著作、论文和短评一样,说的都是同一个问题。”[2]137他的诗歌不仅是其后来全部文学创作的母题之所在,还为象征诗派确立了一系列基本主题和形象。
笔者认为,实质上,他的诗歌最重要的贡献在于:为诗歌注入了一种新的精神——寻求新的信仰、寻求上帝的宗教精神。诗歌是其整个“新宗教”探索链条上的第一环。别尔嘉耶夫指出:“无论怎样,我们将公正地评价梅列日科夫斯基,将感谢他。在他那里出现了新的俄罗斯文学,俄罗斯的唯美主义、俄罗斯文化转向了宗教主题。他唤醒了宗教思想,他是文化与宗教的媒介,在文化中唤醒了宗教意识与情感。”[3]545
相对于诗歌,中国学界对其小说给予了更多关注。早期研究集中于《基督与反基督三部曲》,后期拓展至《野兽王国三部曲》《埃及两部曲》《耶稣三部曲》及《但丁》《拿破仑》《路德》《加尔文》。对其小说的研究有两种视角:第一种即是我们在谈到对其“新宗教意识”研究时所指出的,研究其小说,旨在揭示其“新基督教”思想及其文化和历史哲学。大多数研究者认为,其小说是其思想的载体,也就是说,小说是其“圣灵王国”思想的图解,并更多地批评这样一种机械的创作手法。另一种视角是从小说本体出发,研究小说的体裁、题材、叙事、风格、语言等。其中对小说体裁的研究值得我们注意。在界定梅氏小说体裁时,出现了多种说法:历史小说、思想小说、宗教小说、哲理小说、历史传纪小说、宗教思想小说、传纪体评论、小说体传纪等。这些界定都体现着研究者对其小说解读的重点所在,同时也最能体现出研究者对梅列日科夫斯基的态度。事实上,笔者认为,这种不同界定,恰恰体现了梅列日科夫斯基的难以界定。
梅列日科夫斯基是那个时代的一个“异数”,在他的“小说”中,似抒情诗、似小说、似评论、似历史、似哲学、似科学、似艺术、似文化、似宗教研究,然而又都不是。梅列日科夫斯基的创作是一个奇异的世界,这个世界不可分割也不可肢解,它并非是诗歌、评论、历史研究、宗教研究、哲学研究的总和;同时,没有任何领域使其巨大的才能发挥到极致:他不是绝对的文学家,单一的评论家或纯粹的神学家;也不完全是哲学家或单纯的历史学家。他要比单纯的诗人、比纯粹的批评家更深邃复杂,他“在艺术中杀死了艺术、在历史中戕害了历史”。在他的“叙事”中,纯艺术、教会、国家、科学、哲学、历史都存在,又都消亡,一切都是象征。他的文体是一种独创的“混合文体”,以现有的创作形式无法命名。他是小说文体的革新者,这一革新对同时代及后来者的小说创作都有着隐性的影响。他的“混合文体”也为我们跨学科研究他提供了可能性。
四、“主观批评”的完美实践者
梅列日科夫斯基不仅是当时俄国“新基督教”哲学思潮的风云人物,象征主义的奠基人,小说文体的革新者,还是出色的文学批评家,留下了丰硕的文学批评遗产。他曾论及普希金、莱蒙托夫、果戈理、屠格涅夫、涅克拉索夫、丘特切夫、冈察洛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赫尔岑、契诃夫、高尔基等俄国经典作家,以及从古希腊悲剧到卡尔德隆、塞万提斯、歌德、蒙田、福楼拜、易卜生、拜伦等西欧一系列作家和各种文学流派及现象。
中国对他的文学批评的研究论及了其《论现代俄国文学衰落的原因及新流派》《托尔斯泰与陀思妥耶夫斯基》《果戈理与鬼》《永恒的旅伴》及其关于屠格涅夫和普希金的论述。在这些研究中,都注意到了梅氏独特的文学批评方法——“主观批评”。研究者们指出,梅列日科夫斯基的文学批评注重主观心理分析和精神世界透视;同时,他总是力求在每位作家身上找出两种对立的世界观,即或是多神教的,或是基督教的,他的许多著作都以此类二元对立为基础,把托尔斯泰与陀思妥耶夫斯基、涅克拉索夫和丘特切夫、高尔基和契诃夫对立起来;他无论分析哪位作家,都把作家外貌和心理特征的分析放在首位;他喜欢引用作家的书信、作品等去寻找作家的个性、道德准绳、艺术原则,理解作家的创作途径。这些“知人论世”的批评风格带着极大的“主观性”。这种方法遭到了很多研究者的指责,认为其中不乏偏颇,甚至偏见,如很多人认为他对托尔斯泰的评价不公平,对一些作家态度苛刻。
尽管如此,研究者仍普遍认为其批评文字犀利而深刻,称之为“最具天才的批评家和继尼采之后的世界级心理学家”。他的那些批评著作一经面世,无论是与他亲近的还是疏远的,有分歧的还是无分歧的学者,都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认为其著作是光彩夺目的极品,是俄罗斯文艺批评和文学理论发展进程中划时代的著作。勒纳·韦勒克因他的巨著《列·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称他是“充分认识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历史意义和艺术重要性的第一人”。他的《果戈理与鬼》颠覆了传统俄国批评关于果戈理的论述,动摇了俄国现实主义文学批评的根基。他关于俄罗斯众多作家的论述,无可争议地成为其时代新的文化意识觉醒的重要因素,其影响不仅限于俄罗斯国内,也加深了欧洲人对俄罗斯的宗教思想和俄罗斯文学的宗教探索的兴趣。其强烈的主观态度及热烈的政论风格也许你可以反感,但你无法拒绝。即使其坚定的论敌也承认,他的评论“虽然不能永远让人信服,却能永远让人激动,让人产生反驳的冲动,而正是在这一过程中,人们得以更深入地认识作家”[4]276。他从自己的“新基督教”哲学出发,全新揭示了俄罗斯文学的价值与意义。可以说,他与别尔嘉耶夫、罗赞诺夫等一批俄国宗教哲学家一起,开创了俄国文学的宗教哲学批评路径。
五、结语
除了上述几个主要层面的研究,各种研究成果中还涉及梅列日科夫斯基的生平、影响及其思想来源等。可以说,已经是在各自的领域中较为深入地去认识与理解这位“时代巨擎”。不过统观整个研究,我们可以看出,研究者大都比较局限于自己的学科背景与领域,或诗歌、或小说、或批评、或诗学、或哲学等,相对封闭于自己的视野中,就文学论文学,就哲学论哲学。事实上,由梅列日科夫斯基引领的俄国象征主义文学运动,继而生发的新宗教哲学运动,对于当时俄国社会的进程具有极大的介入力量。他既在形而上提出了革命性的思想,又在形而下推进了社会变革。因此,对他的研究,只有继续拓展空间,进入社会学领域,才可以真正理解当时文学运动与社会变革的互动,也才可以真正理解当时文学运动的意义。笔者将另撰文,继续探讨他的另一种意义。
注释:
①直到2013年才又有笔者翻译的梅氏的《果戈理与鬼》出版;2014年有杨德友翻译的罗森塔尔的著作《梅列日科夫斯基与白银时代》和梅氏的著作《拿破仑》出版。
②参见笔者著《别尔嘉耶夫与俄罗斯文学》第一章第四节。
[1]刘小枫.圣灵降临的叙事[M].北京:三联书店,2003.
[2]Карсалова Е В,Леденев А В.Шаповалова Ю.М.Серебряный Век русской поэзии[M].Москва:Новая школа,1996.
[3]БердяевH A.Новое христианство(Д.С.Мережковский)[C]//Диалектикабожественногоичеловеческого.Москва,2005.
[4]俄罗斯科学院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编.俄罗斯白银时代文学史(Ⅱ)[M].谷羽,王亚民,等译.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01.
(责任编辑刘海燕)
Study of Merezhkovsky in China
GENG Hai-ying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Shanghai University,Shanghai 200444,China)
Merezhkovsky has come into Chinese scholars`view since the early 1980s,and we have focused on translating his books just for a few years.To this day,our research about him is centered on these aspects:the founder of Russian symbolism theory,the initiator of“the new religious awareness”,the innovator of the fiction style and the practitioner of“subjective criticism”.However,confined to their own subject backgrounds,all these studies are limited to the field of literature and philosophy.As a result,the study on Merezhkovsky remains to be expanded and ascended.
Merezhkovsky;research status in China
10.13783/j.cnki.cn41-1275/g4.2015.01.009
I106;H0-05
A
1008-3715(2015)01-0041-05
2014-12-15
耿海英(1964—),女,江苏邳州人,文学博士,上海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俄罗斯语言文学、俄罗斯宗教哲学教学、研究和翻译近3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