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语言学家在甘肃的考察交流
2015-01-22冯玉雷
冯玉雷
一
2009年8月19日,是父母亲金婚纪念日。4月12日,我和家人陪同父母到西站拍摄纪念照片。下午5点多,雒鹏来电话,说著名汉学家、法国国家科学院巴黎高等社会科学院东亚语言研究所所长罗端及汉学家徐丹教授莅临兰州,晚上可以一叙。法国汉学在欧洲处于领先地位,我读过伯希和的《蒙古秘史》,当时正读戴密微的《吐蕃僧诤记》。由于写敦煌题材小说,也对沙畹、马伯乐等汉学家有过了解。现在,他们到兰州,有种故人来的感觉。
到约定饭馆,很快进入话题,相谈甚欢。
我奉上敦煌小说,他们对王炎林的插画赞不绝口。罗端说有位法国籍黎巴嫩裔作家也写丝绸之路文学作品,因母语文化关系,他只写丝绸之路西段的中亚、西亚。
罗端懂蒙古语。家乡好几个地方名字是蒙古语汉译,例如“打拉池”。话音刚落,罗端就说“打拉”是平地之意,“打拉池”就是“平地之湖”。读普尔热瓦尔斯基传记时,对“黑扎撒”无法理解,曾拜访过西北民大郝苏民教授,他说蒙古语“黑”之意是“律令”,“扎撒”则涉及到某一方面。罗端对“黑扎撒”捉摸不定。语言在不断发生变化,何况,普尔热瓦尔斯基当年很可能以俄语音译记录,又翻译成汉语,经过两次转化,增加或丧失了某些成分。于是,大家感叹人之精力太有限,否则,研究领域涉及西北文化地理学者、作家精通蒙古语、藏语、阿拉伯语等几门外语,很有必要。
4月13日早晨,我请两位客人到北滨河路吃蓬灰牛肉面。饭来了。“韭叶”、“毛细”,面两道,带小菜、牛肉。他们赞不绝口。
不知道怎么,话题转到糜子、黄米,两人很感兴趣,我邀请他们吃黄米糁饭。如果要地道,就在家里,我请母亲来做。他们愉快答应。
向家人说了,都很高兴,积极准备。
我与妻子拟定一个像模像样的菜单:
凉菜:苦苦菜、蒲公英、牛犍子、小乳瓜、油炸小黄鱼、鸡米花
热菜:糖醋排骨、羊羔肉、土豆丝、茄子炒辣椒、豆腐丝、地达菜、
辣子西红柿
汤:醪糟
主食:黄米糁饭、白米糁饭
考虑到客人专业,决定邀请学者型官员胡秉俊、画家杨国光两位先生参加聚会。
秉俊先生回复短信,说他将原定星期六的工作安排协调一下,争取参加。
二
4月18日11点,法国客人如约到达。家人热情接待。我从厨房里拿出黄米给他们“研究”。罗端认为黄米应该是“黍”,一年生草本植物,子实叫“黍子”;我的家乡称作“糜子”,碾成米,叫黄米。黄米可酿酒,味苦涩。吐鲁番出土的唐代文书中经常可见有关米酒的记载。“粟”是谷子,民间叫小米。罗端说法语“黍”,很长一串词,主要描绘“黍”的叶杆。法国不生长“黍”,造词的第一位法国人灵感大概来自象形字“黍”——就像一株生长着的、并且结了子实的“糜子”。我写过一部中篇小说《野糜川》,糜子是主要文化符号。
我拿出2006年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两卷本《伯希和敦煌图录》。
罗端问这是伯希和100年前拍摄的吗?我说是的,有些照片成了绝版。伯希和离开后,有些佛窟中的壁画、彩塑遭人为破坏和地震影响,永劫不复。
徐丹提起张大千在敦煌“破坏壁画”之事,问我看法。张大千喜欢唐朝壁画,看到残损的宋朝壁画就拆剥,寻找里层唐朝壁画,客观上造成严重破坏。作为一名修养很高的画家,张大千应该认识到壁画价值,不能因个人好恶取舍。有人说那时候莫高窟很衰落,部分壁画破烂不堪,即便张大千不拆剥,自己也会掉。这纯属狡辩。不过,他在宣传敦煌文化方面的贡献及艺术成就,应大书特书。这与他拆剥壁画的行为是两个话题,不能搅和到一起。
秉俊先生来短信,即将到达。我出门迎接。
家人了解秉俊先生的高尚品格,都心存感激。母亲想说很多感激的话,但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是不断重复:“好人!真正的好人……”
罗端、徐丹得知胡秉俊先生身份与职务,很感兴趣。交谈中,秉俊先生的广博学识改变了罗端和徐丹对中国党政官员的看法。不久,雒鹏陪同杨老师到了。大家话题很多,其乐融融。杨老师与徐丹谈起了画家赵无极。
饭好了,大家入座。首先品尝苦苦菜。《诗经·谷风》中有“谁谓荼苦,其甘如荠”的诗句。“荼”大概主要指人们现在仍然喜爱的苦苦菜吧。“大跃进”时期,甘肃民间闹饥荒,苦苦菜救过很多人的命,近年则成了无公害、无污染的时尚绿色食品。
秉俊先生说《诗经·采薇》中的薇菜,人们认为是蕨草,他推测,当时可能是一种泛称,如同水果不具体指苹果、葡萄或人寿果一样。
由此话题展开,自由漫谈。后来,说起形式化问题。
雒鹏问:“现在的科学发展观有没有必要搞?起到了应有的作用没?”
秉俊先生说:“毫无疑问,科学发展观应当搞。实践证明,这个活动取得了效果。不过,由于个别人将精神领会错,在实施中出现形式主义问题,存在的个别问题,就像俗话说的,经是正的,只是被歪嘴和尚念歪了!”
“歪嘴和尚?”徐丹一愣,大笑起来。罗端却陷入沉思。他不能理解“歪嘴和尚”的比喻意义,或许,他在想:嘴歪,难道会影响发音和思想?
笑一阵,聊起目前教育存在的严重问题,归根到底,还是那句话:“经是正的,只是被歪嘴和尚念歪了!”
秉俊先生谈起欧洲与巴黎文化:“我们对法国人的印象,有两句话可以概括:第一,浪漫的法国人;第二,傲慢的法国人。浪漫在法国也许是中性词,但在中国是褒义。说某人浪漫,那是在称赞他生活潇洒,自在,富有诗意。”他还举了一些文学、影视作品中的例子。后来话题转到文化的差异与包容。秉俊先生说20世纪80年代初期,因为西方人要在中国长江漂流,国内舆论哗然。他曾写过一篇文章,表达自己的意见:“只要是积极而且有意义的活动,谁首先漂流都一样,何必那样狭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