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世情的商业化书写
——论周贻白的现代题材剧*
2015-01-21刘欣
刘 欣
(上海体育学院体育休闲与艺术学院,上海200438)
都市世情的商业化书写
——论周贻白的现代题材剧*
刘 欣
(上海体育学院体育休闲与艺术学院,上海200438)
周贻白的现代题材剧在题材意蕴、艺术风格上颇具特色,在话剧演出史上也具有特别的价值。周贻白在话剧文学上的成就虽然不及田汉、曹禺、夏衍、李健吾这些一流的剧作家,但他对都市世情的描写、启蒙精神的表达、在情节结构方面高超的戏剧技巧等,都是可称道的。周贻白的现代题材剧为商业戏剧提供了一个示范文本。他充分注意了题材选择的时尚化和娱乐性,在说一个曲折好看故事的同时,表达了影射、批判现实的主题。从这个意义上说,周贻白的现代题材剧具有典范意义。
周贻白;现代题材剧;都市世情;商业化
一
在中国现代文学与现代话剧的历史书写中,周贻白(1900-1977)是一位不被重视甚至在很大程度上被低估的戏剧家。其实他的现代题材剧在题材内容、现代启蒙精神和戏剧技巧方面还是颇有特点,不应该被忽视的,尤其是在都市的商业化演剧中,他做了一些符合时代要求的尝试,一定程度上迎合了都市市民观众的艺术消费需求与审美时尚。正是在此基础上,周贻白的现代题材剧形成了其特有的书写形态和表达形态。
周贻白很早就步入了话剧界,他青少年时期演过文明戏,1927年加入田汉领导的南国社,结识了欧阳予倩、唐槐秋等话剧界人士。卢沟桥事变后,周贻白参加上海戏剧界救亡协会,并开始创作电影、话剧剧本,1940年被唐槐秋领导的中国旅行剧团聘为专职编剧,①中国旅行剧团1933年在上海成立,1947年解散,是现代话剧史上存在时间最长、演出场次最多、影响最大的民营职业剧团,曾经在上海、南京、北平、武汉、香港等地巡演。成为“孤岛”和上海沦陷时期最多产的剧作家之一。“孤岛”和上海的沦陷时期是上海话剧史上的黄金时代。在社会相对稳定、经济畸形繁荣、市民阶层壮大这一特殊的时代背景下,上海的话剧界顺应形势,转向创作市民戏剧。1930年代中期兴起的上海职业话剧也得到继续发展,并逐渐走向商业化的道路。周贻白在这一时期至少创作了6部历史剧:《北地王》、《李香君》、《花木兰》、《连环计》、《天外天》和《天之骄子》,8部现代题材的剧作:《绿窗红泪》、《金丝雀》、《阳关三叠》、《云淡风轻》、《花花世界》(又名《酒绿灯红》)、《春江花月》(又名《满园春色》)、《花蝴蝶》、《姊妹心》(又名《人心不古》)。②遗憾的是,周贻白的剧作只出版了《北地王》、《李香君》、《花木兰》、《连环计》、《绿窗红泪》、《金丝雀》、《阳关三叠》和《天之骄子》8部,这些剧作散存在全国各地的图书馆,很难搜集全。其余的剧作,我们只能从当时的演出广告和评论上了解其一鳞半爪。这些剧作都是四幕以上的多幕剧,这在剧作家中是非常罕见的,其中3部历史剧和全部的现代题材剧都是为“中旅”创作的。
根据《申报》的演出广告和剧评看,周贻白的现代题材剧在沦陷时期的上海都曾经演出过,其中《金丝雀》连演85日122场,《阳关三叠》连演56日90场,深受市民观众的青睐。《绿窗红泪》《春江花月》曾在天津演出,也大受欢迎,场场满座。周贻白的现代题材剧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究竟体现着怎样的特点?其价值和意义何在?有关这方面的论著极少,现仅就笔者所掌握的一部分资料,做初步的分析和
论述。
二
周贻白的现代题材剧作创作于上海的沦陷时期。这期间的政治环境比“孤岛”时期更加险恶,从事戏剧活动“实际上是一种危险的走钢丝游戏——绝端狭窄的生存空间,游丝般细弱的呼吸”。[1](P26)这种形势下,上海的话剧创作不得不规避敏感的政治话语,整体转向市民阶层喜好的通俗题材,走向世俗化。作为“中旅”的专职剧作家,周贻白必须考虑观众群与剧团的剧目选择原则。早在1937年,唐槐秋就表示:“为着广大的小市民观众的争取,与话剧影响的扩大,希望新的剧本的内容,与这些主要的对象更接近。太智识阶级的,和与他们生活隔绝得太远的,他们很难以接受。”[2]也就是说,“中旅”的观众群是市民阶层,剧团要在激烈的商业竞争中生存,就要考虑到票房和观众的审美趣味。周贻白这时期的现代题材剧,都是专为商业演出而创作的都市市民剧。他第一个公演的现代题材剧是1942年8、9月间演出的《绿窗红泪》,最后一个是1944年6、7月间演出的《姊妹心》,其中《绿窗红泪》、《金丝雀》、《阳关三叠》是其代表作。这些剧作在表现内容和艺术风格上具有以下特点:
1、主要描写了中上层家庭内青年男女的情感和经济纠纷,以及娱乐圈中舞女、伶人舞台幕后的悲情故事,展现了市民社会真实的世态人情。四幕剧《绿窗红泪》讲述刘玉英同弟弟齐心协力从母亲情人彭福山手中夺回家产,姐弟之间却因争夺家产反目成仇,家庭破碎后刘玉英又遭表弟感情欺骗,悔恨自杀的悲剧。《阳关三叠》也是四幕剧,主要写的是小职员李伯年贪图名利,想让自己的大学生妹妹李曼云嫁给银行经理贾汉涛做姨太太,妹妹却爱上了媒人闵孝庵之子元超,两人随二哥李仲华及其女友到“一种有生气的地方去”了。周贻白的家庭剧还有描写富家兄弟“舞场夺艳,兄弟阋墙,家庭惨变”[3]的《云淡风轻》,和“唐山实事家庭悲剧”[4]《姊妹心》。五幕剧《金丝雀》,写当红歌舞明星洪素兰,不愿做富商赵国元包养的“金丝雀”,但在赵国元和歌舞团老板的联合胁迫下难以获得自由,最后死在情人龙德标的枪下;《春江花月》描写的也是演员舞台幕后的情感故事:“舞台幕后春色暗藏,丹桂飘香腻事遍传”。[5]《花蝴蝶》取材于坤角腻事,“描写评剧演员私生活,刻画古都名伶的写实史”。[5]《花花世界》则是表现舞女生活的,写一女学生被资本家引诱,而后堕落为舞女,难遇知己,跳楼自杀。这些大家庭男女情爱、财产纠纷,和娱乐圈明星、舞女的绯闻轶事,都是当时的市民阶层感兴趣和津津乐道的时尚题材。在《申报》的演出广告上,这些剧作也经常以“上海实事”、“社会实事写真”、“事实悲剧”的字眼号召观众。有的剧作因为太接近于实事还给周贻白带来灾祸:1942年9—10月间,描写戏院经理与女戏子情事的《春江花月》上演,这部戏“影射”了“中联”影业公司的总经理张善琨霸占有夫之妇一事,张善琨十分恼火,唆使日伪当局抓捕周贻白,周贻白不得不随“中旅”北上躲避。对于影射,周贻白在《绿窗红泪·自序》中说:“或谓本人编剧,故事每有所影射,射人乎?射事乎?……《绿窗红泪》一剧,有无其事不足深究,但姐弟争产、玉英被骗,皆常见之事;而彭福山、常振华亦常见之人。至若情夫冒为舅氏、家奴欺骗主人,则更属寻常矣。故曰:事有类于此者,中心有所欲言耳。”[6]虽然周贻白强调自己的剧作不是影射具体的人和事,只是写日常生活中的寻常故事,但毋庸置疑,他的现代题材剧是比较时尚和贴近当时的世态人情的。
仅就题材内容来说,周贻白的剧作和“孤岛”时期于伶的现代剧有许多共同点。于伶的《女子公寓》《花溅泪》《夜上海》也都是写舞女和交际花故事的,题材俗浅,很投合一般市民观众的审美情趣。不同的是,于伶剧作的格调比较高昂,他的女主人公往往在觉醒后奔向延安或投身战场,如《花溅泪》中的红舞女米米,在经过了爱情的伤痛、生活道路的迷茫之后,走向战场,参加了战地救护队。这种格调与其剧作创作于“孤岛”时期有关,也是于伶的左翼剧作家身份使然。
2、周贻白的现代剧对都市中年轻女性的生存困境给予了特别关注,表达了“或讽劝、或箴规、或纠斥、或指示”的道德主旨。他笔下的李曼云(《阳关三叠》)、刘玉英(《绿窗红泪》)、洪素兰(《金丝雀》)这些年轻女性,一般都是追求爱情自由、人格独立、男女平等思想的新女性,但当时黑暗的社会现实打碎了她们的梦想,她们无奈选择了逃离和毁灭。李曼云在爱情上坚持独立自由,差点落入李伯年、闵孝庵和贾汉涛编织的圈套,幸亏她的恋人和二哥救了她。与李曼云相比,刘玉英和洪素兰就没那么幸运了。刘玉英个性很强,具有男女经济和社会地位平等的意识:“我不相信这种完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我预备在刘氏门中建立一个由女性传衍下来的宗派。为什么只有儿子可以承受遗产呢?为什么一定要男孩子才能接续香烟呢?”她赢得了继承家产的权力,
却没能逃脱女性性别的悲剧,被人欺骗怀孕又遭抛弃,最后决绝地选择了自杀:“我不愿苟延残喘地让人家听到我的呻吟!”洪素兰渴望过一种自由的生活:“本来人家叫我做金丝雀,这名字,并不是我所欢喜的,因为我不想做人家的玩具,整天整夜让人家关在笼子里,卖弄着自己的羽毛,唱歌儿给人家听。假使我真是一只金丝雀,那我就要凭着两翅膀,到处飞,到处游!要到哪里就到哪里,不管天有多高,地有多阔,我要飞一个痛快,游一个痛快!(闭目凝思)那样,才是真正的金丝雀!”她告诉赵国元:“一颗心,是金钱买不到的”。为追求自由,洪素兰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剧作者在惋惜这些女性不幸境遇的同时,对她们的某些不当行为以及社会也提出劝诫和抨击。为了使观众和读者明白他的寓意,周贻白在《金丝雀·序》中揭示了此剧的主旨:“人孰不愿自由?金丝雀讵能例外?此义推而广之,有有形之笼,有无形之笼,或藉以范其行动,或藉以囿其权能,为仆隶、为妾媵,义固同也。一念之差,全局皆错,则其结果亦与金丝雀等耳。”[7]李曼云追时髦学京戏、出风头,刘玉英不顾亲情与弟弟对簿公堂,洪素兰玩弄男人的心态,这些“一念之差”都使她们面临困境。与“五四”社会问题剧中毅然离家出走、奔向爱人怀抱的田亚梅(胡适的《终身大事》),和离开丈夫的“泼妇”于素心(欧阳予倩的《泼妇》)们相比,这些女性是新一代女性,她们或有财产,或有职业,有在经济独立的基础上争取人格独立的意识。而田亚梅和于素心们在经济上是不独立的,她们离家出走后会怎样呢?鲁迅1923年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的演讲《娜拉出走之后》给出了回答:堕落或回来。他为娜拉们指出一条路,通过争取经济的独立来争取人格的独立,同时鲁迅也指出了妇女解放的艰难:中国存在了几千年的男权社会是很难改变的。[8](P47)到了1940年代,周贻白笔下的新女性们仍然只能选择出走或死亡。周贻白指出,真正造成她们悲剧的,是围绕在她们周围的李伯年、闵孝庵、贾汉涛、赵国元之流所组成的市民社会这个“有形之笼”,和世俗的价值观念这个“无形之笼”:“人不幸生为女子,而呈身于此男权社会发达之中国……‘五四’运动以还,女子颇多献身社会者,由是知女子之智力初亦不亚于男子。分庭抗礼,理故宜然,但世俗浇漓,仍存轻视。”[7]男权社会正是她们悲剧的根源。可以说,周贻白对都市年轻女性生存困境的关注和对社会的劝诫与批判,是对“五四”话剧启蒙主义主题的继承。为了不引起市民观众的反感,周贻白对李伯年、赵国元这类市民社会中常见的人物以及市民阶层的道德、价值观念,没有给予无情的批判和彻底否定,而是进行了适当的讽刺和劝诫。
3、这些剧作大都是四至五幕的多幕剧,人物众多且关系复杂,情节曲折离奇,表现出周贻白高超的驾驭素材的能力和编制剧情的技巧。《阳关三叠》共分四幕,场景在李公馆和闵家交替变换,出场人物多达16个,以李曼云的婚事为主线,在描写李伯年一家的同时,又穿插了闵孝庵和贾汉涛两家的事情。此剧把三家中的李伯年张淑华夫妻不合,李仲华与嫂子的不伦之恋,李家的兄妹矛盾,李仲华、汪月秋和闵元超、李曼云两对恋人之间的真爱,闵家父子矛盾,闵孝庵和贾汉涛的阴谋诡计,贾汉涛和汪月秋父女恩怨等诸多事件有条不紊地编制在一起,戏剧冲突尖锐,悬念巧合频出,精彩场面迭起,令人目不暇接。《金丝雀》的出场人物也超出了10个,情节也十分复杂。剧本围绕主人公洪素兰与赵国元、龙德标的三角关系,写了她与赵国元、妓女曼丽,与龙德标、龙妻顾氏,与妹妹玉兰、小学教师李文华之间三对男女关系,以及她与剧院老板的利益关系,真实展现了一个红歌舞明星痛苦、混乱的生活状态。周贻白其他的现代剧在情节结构上也有与《阳关三叠》和《金丝雀》相类似的特点,可以说,周贻白是中国话剧史上为数不多的最会说故事的剧作家之一。
当时的话剧演员钱英郁(孟度)曾这样评价周贻白现代剧的情节结构特点:“我不知周氏是否受过日本‘新派戏’或是民初的‘文明新戏’的影响,他所采取的还是新派采取的Well made play‘佳制剧’的创作方法”,“他写的戏也如文明新戏似的,是很接近于melodrama(传奇剧或曰闹剧)”。[9]正如钱英郁所说,周贻白的确和文明戏有很深的渊源。他有些剧作的剧名套用了文明戏,如《绿窗红泪》,早在1914年,郑正秋领导的新民社就搬演过同名剧。他剧作的情节安排和文明戏也有相似之处。文明戏通过日本新派剧间接受到了欧洲情节剧(又名闹剧、传奇剧)和佳构剧的深刻影响。欧洲情节剧流行于18世纪末19世纪初,追求情节曲折离奇,情节发展中包含着大量偶然和巧合,多表现善恶斗争,往往以惩恶扬善结局。佳构剧,又称巧凑剧,脱胎于情节剧,流行于19世纪和20世纪初,讲求结构的精巧严谨,情节的巧妙和场面的紧张,通常以误会、错投的信件、错认的身份造成悬念和戏剧冲突,情节进展中经常设置误会、巧合、私情、阴谋、下毒、枪杀、出家、死亡
等犯罪或非常态事件。同时,文明戏也继承了传统戏曲的一些特点。中国传统戏曲讲究情节的完整和曲折离奇,注重表现人物的悲欢离合,极富传奇性和浪漫色彩。正是因为周贻白的剧作和文明戏在情节结构上的相似性和对家庭戏的偏爱,③1914年“甲寅中兴”时期,文明戏家庭剧盛行。《绿窗红泪》《云淡风轻》等剧在专演文明戏的绿宝剧场和皇后大戏院曾多次演出,很受观众欢迎。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周贻白对西方的戏剧技巧也做过深入的研究,他曾经写过一篇理论文章《三十六种剧情的检讨》,将中国皮黄剧本中的各种情节进行程式化的归纳,并与西方戏剧创作中的“哀诉”、“复仇”、“亲族间的报复”、“疯狂”、“通奸”、“恋爱的罪恶”等三十六种戏剧境遇,一一作了比证和补充。[10]从这篇文章看,作为中国戏剧史研究专家的周贻白不仅精通中国传统戏曲的情节编排,而且对西方的编剧技巧也是相当熟稔的。
此外,周贻白的有些剧作还插入了喜剧元素。如《阳关三叠》中的闵孝庵,为别人费劲心机做媒,结果却做到了自家儿媳头上,他的荒唐行为是可鄙又可笑的。如有“流线型新悲喜剧”之称的《金丝雀》中,作者有意识地加入洪素兰的倾慕者李文华和龙德彪的妻子顾氏两个喜剧性的人物。李文华的那种知识分子的呆气、较真和不合时宜,与顾氏小市民式的愚蛮、刁悍和自作聪明,都是很引人发笑的。当时有评论者称此剧“是值得观看的一部”,“因为它很合乎喜剧的条件”。[9]这些喜剧元素的添加,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市民对话剧娱乐性的审美需求。
三
周贻白的现代题材剧上演后,曾经有人批评其剧作“无甚价值”:“问题就在作者只抓住一部分的浮表的人生现象,作为‘借题发挥’的材料,来‘讽劝’、‘纠斥’、‘指示’,来倾此‘中心所欲言者’,然而我们看到的除了慷慨激昂的议论、痛诋以赢得大快人心的鼓掌,勾心斗角的遗产纠纷,争风吃醋的男女关系,以及正风易俗的道德教训外,还有什么呢?”[9]他的《姊妹心》也遭到类似的批评:“故事情节脱不了家庭实事的窠臼,周贻白这种写剧的动机,正相当于‘讽劝世道人心’的文明戏。所差者,只是有台词的幕表戏罢了。”[11]这些批评虽有其合理成分,但总体上说是十分偏颇的。
周贻白的剧作非常真实地展现了当时都市市民的世态人情和社会风尚。他往往以公馆客厅、娱乐场所作为主要场景,在复杂的人物关系中讲述女主角一波三折的情感故事,表达对社会的讽刺和规劝。虽然他的题材比较时尚,人物、故事有类型化倾向,主题意识也相对浅显,但并不是倾向于反映生活表象、思想格调不高、喜欢迎合小市民庸俗趣味的文明戏。也许他的《姊妹心》、《花蝴蝶》等剧作在绿宝剧场演出时,演员采用了文明戏惯用的离开剧本随意发挥、穿插噱头制造笑料等手法,从而给人以“文明戏”的印象。
相比较来说,另外一些剧评人的观点则比较中肯。如虹影评价《花花世界》时说:“我们觉到周贻白的剧本,最可取的,便是紧紧抓住社会的现实,像《新姊妹花》、《欢乐年华》等,都予我们亲切实在的感觉。《花花世界》也是如此……像这样的故事,是太现实,也太多了。”[12]女作家关露在谈及《阳关三叠》时,认为李曼云“这种女性出现于《金丝雀》,也出现于《阳关三叠》;并且也常常出现于我们的社交之间。”“这个故事是非常迎接现代的人情,非常现实的。但是,也如周贻白所编的剧本中有过的优点一样有一个共同的缺点,这个缺点就是故事的穿插过多,甚至于由于穿插过多而妨害了正戏。”“于是一个分明严肃而现实的戏剧就变成一个巧合而带些滑稽意味的戏了。”[13]关露在称赞周贻白剧作真实反映当下都市世情的同时,也非常准确地指出了他情节结构方面的优缺点。
总体而言,周贻白的现代题材剧在题材意蕴、艺术风格上颇具特色,在话剧演出史上也具有特别的价值。他在话剧文学上的成就虽然不及田汉、曹禺、夏衍、李健吾这些一流的剧作家,但他对都市世情的描写、启蒙精神的表达、在情节结构方面高超的戏剧技巧等,都是可称道的。从演出史意义上讲,周贻白的现代题材剧为商业戏剧提供了一个示范文本。在上海的沦陷时期,话剧最突出的一个特征是商业化。这一时期,上海市民喜欢的美国的好莱坞电影进不来了,国产电影的中心也由上海转移到了重庆,许多影院的营业都受到影响。一些商人开始投资话剧,而话剧在“此时此地”的生存压力下,也适时放下精英文化的身段向市民观众靠拢,代替电影成为市民最主要的文化娱乐消费品。周贻白在谈及这一阶段上海话剧的繁荣时,说“这种兴盛的现状”“是话剧在商业上有了相当价值,可以培育着使之源源生产,然后有人输以资本,才使其蔓长滋生地渐渐蓬勃起来。
换一句话说,现在的话剧,是企业家一种赚钱的工具。不管是剧本、导演、演员,乃至剧场的杂役,都只有一个目的,这目的,就是利润的获得”。“因此,在上海的话剧,与其说是为了戏剧,不如说是为了商业”。[10]这说明周贻白对当时话剧的商业化认识是十分透彻的。周贻白的现代题材剧充分注意了题材选择的时尚化和娱乐性,在说一个曲折好看故事的同时,表现了影射和批判现实的主题意向。从这个意义上说,周贻白的现代题材剧具有典范意义。
[1]柯灵.衣带渐宽终不悔——上海沦陷期间戏剧文学管窥[A].剧场偶记[C].上海:百花文艺出版社,1983.
[2]唐槐秋.一九三七年中国戏剧运动之展望[J].戏剧时代创刊号,1937,(1):25.
[3]广告[N].申报,1943-9-11.
[4]广告[N].申报,1944-6-16.
[5]广告[N].申报,1942-9-23.
[6]周贻白.绿窗红泪:序[M].上海:世界书局,1944.
[7]周贻白.金丝雀:序[M].上海:世界书局,1944.
[8]鲁迅.娜拉出走之后[A].鲁迅全集(六)[C].北京:人民文学,1981.
[9]孟度(钱英郁).周贻白的剧作—话剧作者论(之二)[J].杂志,1945,(5):103-104.
[10]周贻白.三十六种剧情的检讨[J].朝雾,1945,(6):35.
[11]麦耶(董乐山).文明戏作风的《姊妹心》[J].杂志,1944,(4):174.
[12]虹影.评《花花世界》[N].申报·游艺界,1942-06-24.
[13]兰(关露).阳关三叠[J].女声,1944,(3):54.
The Commercialized Writing of Urban Life——On Zhou Yibai's Modern Drama
Liu Xin
(School of Sport Leisure,Recreation and Arts,Shanghai University of Sport,Shanghai 200438,China)
Zhou Yibai's modern drama,which was distinctive in the subject matter and content,and the artistic style,had special value in the theatrical performance history.His achievements in the drama literature were not as good as those of such best playwrights as Tian Han,Cao Yu,Xia Yan,and Li Jianwu,but his description of urban life,the expression of the spirit of enlightenment,and superb drama skills in the plot structure were praiseworthy.Zhou Yibai's modern drama offered a model text for commercial drama.He gave full attention to the vogue and entertainment in the choice of subject matters,and expressed innuendo,and critical realistic theme by telling a nice story with a complicated plot.In this sense,Zhou Yibai's modern drama had exemplary significance.
Zhou Yibai;modern drama;urban life;commercialization
I206.6
A
1672-335X(2015)04-0124-05
责任编辑:高 雪
2015-05-04
刘欣(1975-),女,山东菏泽人,上海体育学院体育休闲与艺术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戏剧研究和体育艺术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