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箱子

〔美国〕詹姆斯·O.玻恩

“好啦，曼尼，别胡扯了。那只箱子里到底有什么玩意儿？”警探保罗·塔布曼变换了下站姿，他的腹部肥肉于是就从右髋部的格洛克23型手枪上滚了下来。正是这层多余的脂肪令塔布曼如此在意，即便在佛罗里达州南部让人窒息的高温中，他也要穿上运动外套来遮盖手枪。

柜台后面瘦削而结实的男子大约比塔布曼大12岁，刚过50岁的样子，精干坚毅的外表像是个在烈日底下待得稍微过头了的跑步者。“警探，这算是正式的审问，还是一位潜在的顾客在好奇？”

塔布曼皱起眉头说道：“两样都是。”

曼尼摇摇头，说：“抱歉，我不能告诉你。这是商业机密。”

塔布曼冷笑一声，随后转过头，表明他对这个狡黠的诊所经营者的反感，“这是句屁话，你也心知肚明。你为什么非得要搬回博卡拉顿（Boca Raton，美国佛罗里达州棕榈滩县的一座城市，属于迈阿密都会区，因为海滩风景秀丽、度假村众多而吸引了许多老人来此安度晚年。同时由于富人很多，博卡拉顿也成了美国诈骗案件的高发地带，媒体曾形容它为“美国诈骗之都”。——译注）呢？这里的每个警察都认识你。”

“我父母住在这儿。”

“每个人的父母都住在这儿。”塔布曼摇了摇头，同时用手帕擦拭掉额头上的汗水，“你这么做，让我的日子有点儿难过。我不得不向上头解释为何有个劣迹斑斑、史上少有的诈骗犯出没在博卡拉顿。”

“警探，我要告诉你，你完全误会我了。我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去看了治疗专家，诸如此类的措施都做了。这家减肥诊所完全合法。我们有营养师、运动生理学家，还有套专门设计的减肥方案，确保任何人都能减轻体重。这只箱子更像是个噱头。我们告诉客户它是最后一招，但说真的，我们仅仅不得不用过一次。”

“你只有一位客户减肥失败？”塔布曼的嗓音无法完全表达他的强烈怀疑，于是他还用力地摇头，随后转过身去，这样他的宽厚肩膀至少会稍稍威吓到这个短线诈骗高手。

“我没说那话。大多数没能减轻体重的顾客早在我们求助于那只箱子之前就放弃了。”曼尼上下打量起塔布曼，甚至小心翼翼地拉开他身上的运动外套一侧，看了眼他的啤酒肚，“你仍然是个年轻人，吃得消一些实打实的锻炼。我想这份减肥方案最适合你不过了。假如你统统都照着做——吃高蛋白奶昔，锻炼，咨询——到4月份的时候，”曼尼低头看着塔布曼早已填写好的申请表，塔布曼那时还未意识到是谁在经营减肥诊所，“还未减掉45磅，那时你也许就意识到那箱子是第二方案。但是，多数人连第一方案都没能坚持下去，撑不到得出合乎逻辑的结论那一刻。”

“因此，你是在说，如果我签署了所有这些弃权文件，同意照你的规矩做，签下合同，一切照做，却仍然没能如愿减掉体重，那时我就能弄清楚箱子里有什么了？”

曼尼点点头，“前提是其他措施都失败了。”

“你应该明白我的担忧。鉴于你的既往历史，以及博卡拉顿有多少人买过那些并不归你所有的公寓，再付钱给你，让你帮忙推销他们的分时度假资产，或者购进你的投资计划，我光付给你入会费就够疯的了。”

“那样子的话，警探，除非你在这儿有别的事情，否则你需要离开了，因为我还有许多客户等着签合同呢。交500美元就能开始，这是笔很优惠的交易。之后，你按照减掉的磅数付钱。没有其他减肥方案能给你这种选择。”曼尼的乌黑眼珠子盯着比他高大的警探，“蹲三年牢让人改变了。”

塔布曼说：“牢房能改变瘾君子或杀人犯，但改变不了你这样的骗术高手。”他不在乎自己有没有伤害到对方，像曼尼这样的家伙几乎不会被冒犯到。但是，假如他希望减掉足够的体重来让玛丽亚满意，他需要做些激进的举动。玛丽亚认为他没有毅力来达到减肥目标，还含沙射影地说他是个被妈妈宠坏了的懒惰儿子，所以她才不会嫁给他。他必须做点什么，人人都在谈论的减肥诊所就在这儿。

警探说：“我到4月份能减掉45磅体重，即便假日即将来临？”

曼尼点了点头。

“假如我到——比方说——3月份，还未减轻体重，我们会考虑使用那只超级神秘的箱子？”

“你不会需要用到箱子。唯一的问题是，你想要何时开始，并且想要如何付款。”

“我永远不会放心把自己的信用卡信息交给你，因此我会支付现金。”塔布曼从裤子后兜里掏出钱包，慢腾腾地取出三张20美元钞票作为定金。在这过程中，他的视线始终没能从柜台后面那只2英尺长、1英尺宽的箱子上挪开。“今天下午晚些时候，我会拿来余款。”他为了自己有可能改变近来的人生方向而感到兴奋。

保罗·塔布曼垂头凝视着面前的沙拉与旁边的沙拉酱，使用减肥诊所咨询顾问教给他的一些诀窍。他每吃一口前后都会喝口水，集中精神于口中食物唤起的感觉，试着不去想起菜单上的各种食物，他以前一定更喜欢点那些吃食。火上浇油的是，他的好友、总是既精壮又健硕的卡尔·斯皮拉扎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一盘子意大利千层面，样子就像在吃一小碟开胃点心。

卡尔看着保罗，说道：“塔胖墩儿，我真惊讶了。我想我从没见你坚持减肥食谱这么久过。”

塔布曼没有理会这个他从童年起就得到的不祥绰号。他将这个绰号更多地归因于他的姓名，而非他的身材尺码。他在二十五六岁以前真的还没有开始横向扩展。“仅仅才过了三个星期，我仍然得要面对就在眼前的假日，但我已经减掉了差不多10磅。尽管我还是有所保留，但减肥诊所看来确实是正规的。”endprint

“他们也许帮你减轻了体重，可花费也高得离谱。”

“这是我第一次在减肥。我知道曼尼是个骗子，但他也许真的误打误撞，干起了一门老老实实的营生。不过，我每次走进诊所大门，还是想看看那只箱子里有什么玩意儿，想看得要死。你是医生，对于箱子里面可能是什么东西，你有任何想法吗？”

卡尔摇摇头，“大概是某种噱头吧，比如说写在一张纸上的古老谚语。按照你描述箱子的说法，长方形，大约2英尺长，1英尺宽，箱子里能装下任何玩意儿，或者什么也没有。但是，世上没有什么特殊的仪器能够减掉你在四个月节食后都没能减去的体重，除非与抽脂手术有关。”

“减肥诊所十分明确地说到了这一点。不做美容手术。他们留下一点回旋空间，说可能是一种医疗程序，可是谁晓得是哪一种程序。他们发誓说不会是胃间隔手术或类似的任何手术。”

“你进行得不错，提前达到了部分目标。为什么还要担忧这事呢？照现在的样子减下去，你永远不必担心那只箱子里有什么。”

塔布曼摇了摇头，“假如我是在博卡拉顿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就不会担心了。我为什么非得要在这座美国诈骗之都生活和工作呢？”

“情况真的有那么糟？”

“你根本想不到有多糟。这个地方像摩门教徒吸引老婆一样吸引着大小骗子。城市里有百分之三十的办公物业里在做一些非法勾当。有人估计，半数的交通事故都是布局好的。我没有理由对诊所保持乐观。我因为有机会让玛丽亚惊艳于我而蒙蔽了自己。”

塔布曼提到女友后，卡尔眉头紧蹙。塔布曼的朋友之中，多数人都不看好这段关系，他们觉得那位性感妩媚的委内瑞拉姑娘在占塔布曼便宜。对于玛丽亚，卡尔没有多费口舌。他只是不想让曼尼·坎特那样的卑鄙混蛋利用塔布曼。

塔布曼叹了口气，呷了口水，然后把最后一片洒过醋的萝蔓莴苣放进嘴里，“玛丽亚甚至没对此评论一言半句。她唯一注意到的，就是上周六晚上我晚饭没吃多少。”

“她真的告诉过你，除非你减肥成功，她不会嫁给你？”

“她抢先了一步。我还未向她求婚，她就先说了。这真是非常激励人。”

卡尔摇摇头，说道：“你为什么要忍受那种屁话？你是个好男人，大家都爱你。我工作的地方有两名护士，她们立马就能与你出去约会。你不需要被威逼去做一些你不愿做的事情。”

“你的口吻听上去像我老妈。玛丽亚没有威逼我，她是在鼓励我。”

卡尔到了此刻完全没了好心情，直视着朋友，“塔胖墩儿，你在和我开玩笑吗？她唯一鼓励你去做的事情，就是买礼物给她。我很高兴你关心起自己的健康，但我觉得玛丽亚更有可能干掉你，而不是关心你的体重问题。”

“那么我会开心地死去。”

保罗·塔布曼今天特意没有穿运动外套。相反，他穿上了衬衫，把格洛克手枪挎在右髋部，金色警徽夹在旁边的皮带上。海岸城市里的多数警探都喜欢这样佩带枪支。他们不会掩藏自己是警察的事实。他们不是卧底警员。

棕榈滩县的“海滩”与“西边的社区”之间有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至少在多数居民的心目中，海滩是一切好事发生的地方，也是时尚人士居住的地方。县里的其他区域显然当初创建的目的就是为他们服务。塔布曼不那样觉得。他只是欣喜于自己能脱掉厚重的运动外套了。这也是次大好良机，可以炫耀一下他的身材，新年刚过去三星期，他已经减掉了22磅体重。

起初，大家什么话也没说，塔布曼寻思着是否有人真正关心。接着，警长从负责经济犯罪调查的警探们使用的四张办公桌中间的过道走过来，说道：“塔胖墩儿，如果你继续减肥，我们将会需要为你起个新绰号。”警长露出了她出名的完美笑容，并冲他眨眨眼，“我知道你去了曼尼·坎特在迪克西公路边经营的减肥诊所。你认为那家诊所正规吗？”

“价格很贵，但是正规的。你看，我已经达到自己的一半目标了，还有两个多月就能梦想成真了。”

“那么，减肥诊所的秘密是什么呢？”

“那是家提供全套服务的减肥诊所，有营养师、运动生理学家与咨询师。唯一的秘密是一只如同小型扁平储存箱的箱子，箱子上面写着‘最后一招。它是某种营销伎俩，但假如其他所有办法都失败了，这一招据说会管用。”

警长顿住了，望着塔布曼，“箱子里有什么？”

“我不晓得。如果我告诉你，我每次走进去时没有试图琢磨明白，我每天想到这事的次数没超过10次，那么我就是在撒谎。但是谢天谢地，看上去我现在无须担心这事。然而，好奇心正在蚕食我，让我烦恼。”

“你知道是什么促成了一名好警探吗？好奇心以及耐心。幸运的是，你总是拥有这两样。否则的话，那两名失踪的儿童永远不会被找到，那些玩庞氏骗局的骗子依然会在骗光民众的钱财，还会有一系列未侦破的抢劫案。你的好奇心，是我永远不想让你失去的东西。”

所有的警探都留意到刑侦分局历史上最年轻的警长走进了办公室。这不仅意味着危机已经过去，而且是因为女警长身材之好无人能比。对于这位漂亮的女警长，有许多玩笑话，但是当干正事的时刻来临时，人人都指望着她。

塔布曼细想着女警长罕见的表扬，这句表扬来自于他在博卡拉顿警局工作了14年知道的最优秀的警察。这儿的居民多数是吹毛求疵、要求众多的富人，但还居住着不少中产阶级家庭，警局的角色不容易扮好。整座城市里只有两处治安死角，多数警察都很明智，知道他们没什么好抱怨的——尤其是与1号国道往北几英里处的几座不甚太平的城镇比较起来。然而，博卡拉顿在执法部门之间有着“经济犯罪之都”的坏名声。正是这点，让塔布曼的脑海里一直想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比如减肥诊所里的那只神秘箱子。

保罗·塔布曼在两人看《美国达人秀》节目时，伸出双腿，搁到了咖啡桌上。他通常都对节目漠不关心，《美国达人秀》与《美国偶像》节目常常令他偏头痛。但是只要他有机会闻到玛丽亚的秀发香味，或者欣赏她纤细的手腕，他就一点也不在乎。玛丽亚的纤细手腕此刻被一对宽宽的金手镯给挡住了，他为了庆祝她从委内瑞拉抵达美国一周年，给她买了这对手镯。endprint

一位博卡拉顿数一数二的珠宝商给塔布曼购买的所有珠宝首饰提供了令人惊叹的优惠价格。8年前塔布曼找到了珠宝商失踪的女儿后，珠宝商就爱死了他。塔布曼当时参加了搜索邻近地区的行动，寻找那个失踪了的6岁女孩。他的好奇心拼命驱策着他，令他忘记了下班，最终找到了女孩。那个女孩迷路后藏身在一家废弃的商店里，找到女孩时塔布曼已经连续值勤了20多个小时。珠宝商妻子的感谢让他觉得自己像超人。塔布曼尽可能久地保留下那种感觉，有时候，那种感觉类似于玛丽亚令他觉得自己特别的滋味。不是因为玛丽亚说过些什么，或做过些什么，更多是因为其他警察看见他搂着玛丽亚时的模样。这位30岁芳龄的昔日泳装模特绝对是光彩耀人。他们无论去往什么地方，玛丽亚总能吸引别人的瞩目。

此刻，她转过头看着他的肩膀，手臂滑到他的肚子上。她顿住片刻，接着轻拍了下他的肚皮，塔布曼心中激动起来。他一直在等待着玛丽亚评说一下他坚持不懈的减肥行为。

玛丽亚坐起身，凝视着他的眼睛，“你真的在减肥，对吗，小保？”

“你喜欢吗？”

“哦也，我喜欢。”他爱死了她发“也”音时听上去像“杰”音的样子。在佛罗里达州南部，她的口音并非不同寻常。这样的漂亮女孩和他这样的男子在一起，却是不同寻常的。

塔布曼说：“你想要在卧室里见见崭新的我吗？”他调皮地扭动起那对茂密的棕色眉毛。

她冲他露出虚情假意的微笑，说：“今晚不行。我想要看看谁会进入下一轮。”

他倾下身，亲吻了她的前额。

她说：“你还要减掉多少体重？”

他斟酌着回答。减肥诊所里的图表说他仅仅还要减掉10磅。塔布曼只说了句“些许吧”。

两周之后，到了2月上旬，当塔布曼风风火火地走进减肥诊所的前大门时，曼尼在柜台后面坐直身，招呼道：“警探，你看上去苗条了。”

塔布曼发觉，对于这个曾经被自己以各种罪名（从支票诈骗到偷盗老太太的社保金）逮捕过的男子，自己很难做到斯文有礼。

曼尼说道：“诊所主管说，你差不多达到自己的目标了，很快就不用来了。非常好。你现在相信我们不是骗子了吧？”

塔布曼放慢脚步，走向柜台，靠在上面，这样他就能直视曼尼的眼睛。他确实留意到自己的肚子再也不像奶牛的乳房一样垂落下来，“如果你告诉我箱子里装着什么，我就会证明你不是在诈骗。”

曼尼靠得更近些，当两人的脸庞只相距几英寸时，他说道：“是激励措施。”

塔布曼站直身，说：“所以箱子里是空的。”

“其实也不是空的，但没人用过。那太费力气了。”

“你是什么意思？”

曼尼耸了耸瘦削的肩膀，说道：“警探，别装了，承认吧，减肥方案确实管用。让你充满好奇的脑袋歇息一下。你永远无须知道那只箱子里装着什么。”

他听到了声音，甚至尚未从盖板竖起的复印机后转过身，就知道走过来的是警长。警长说道：“肯定再也不能叫你塔胖墩儿了，对吧？”为了强调她的这句评语，她伸出手掌直接拍打了一下他的屁股。

塔布曼跳了起来，转过身，见到俏丽的警长笑脸盈盈地看着他。她的行为举止总是像那些男警探。他没有因为女警长的举动而恼怒。人生太过短暂，不用政治正确地纠正每天的每一分钟。他说道：“假如没人再叫我塔胖墩儿，我也不会介意。”

“有没有琢磨明白箱子里有什么？”

“我与一位州助理检察官谈过了，看有没有可能以合适理由申请搜查令去查看箱子里有什么东西。减肥诊所宣称箱子是最终的治疗措施。然而，检察官说我没有任何理据。还有，减肥诊所开业以来，还未收到过任何投诉。我猜测那只箱子就是噱头，但是就这样放任不管，也让人实难做到。”

“放任不管，塔布……别管了，保罗。享受你的人生吧。你不应该让外在作用如此强烈地影响你。”她迈步离开时，向他使了个眼色。

他知道警长是对的。她人很聪明，是位好警察，有着很好的见识。但他无法摆脱那一念头，在他的城市里有一只神秘的箱子，这点把他完全逼疯了。他总是严格地照章办事，在执法时从未选择过任何投机取巧的捷径。他吃不准这件事上有没有捷径。他到现在已经担心了几个月。然而，最近几天里事态愈加严重。他意识到这与他的持续减肥有关。每消失的一磅体重都进一步激发了他对神秘箱子的兴趣，让他距离向玛丽亚求婚更近一步。从技术上来讲，他早已经达到了目标。他没有理由去发现减肥诊所的箱子里有什么东西。

接着，他注意到复印机旁的桌子上的某样东西。一块士力架，超大装。警探们总是把巧克力棒随意留在办公室里。巧克力棒是警察工作的日常必需品。他情不自禁地环顾了一下刑侦分局，就像是即将要犯案一样。他剥开巧克力棒的包装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入肚中，动作快得像功夫大师挥出拳头。然而，他像酒鬼一样，觉得自己被吸回进绝妙的美食世界。

两个星期。只用了两个星期，就摧毁了四个月的努力。他尚未恢复减下的40磅体重，但是在增加了21磅后，玛丽亚就发飙了。她命令他重新开始节食，要不然两人就散伙。

塔布曼决定了，反正他也没有从她身上获得多少快乐，于是他让女友甭管这事。到了最后，玛丽亚尖叫道：“No más（再也受不了了。西班牙语——译注）。我需要找个身材结实健美的人。”

塔布曼抿着啤酒，注视着玛丽亚从他的公寓里拿走几样东西，随即最后一次迈出那扇房门。

现在，他肩负着一项任务。

当他回到诊所的时候，已是3月下旬了，距离他的减肥目标还差了26磅。他不能向诊所里的任何人承认说他厌倦了增肥企图，会很乐意地不再把找到的任何食物塞进嘴里。但是，他期望着自己一旦知晓了箱子里有什么后，能再次瘦下来。

曼尼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说道：“你到底怎么了？你缺席了两次预约，身体就胀大得活像梅西百货感恩节大游行时的巨型玩偶了。”endprint

塔布曼耸耸肩，“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曼尼，节食减肥的话，任何事都可能发生。但是，现在我只有几个星期来减掉这多余的体重。肯定有什么我们能做的措施来让我达到目标。”

“当然有了。我们将会让你遵循一种减肥食谱，只吃高蛋白奶昔，在健身房里用运动赶走你一身的肥肉。”

塔布曼举起一只手，摇了摇头，“不行，曼尼，我需要用那只箱子。”

“不，你不需要。你证明过了，你能减掉体重。”

塔布曼从曼尼的声音中发觉了一丝焦虑。

曼尼说：“你这么做，是因为你疯了。你不能放任不管。”

“那么告诉我，箱子里有什么。”

“我不能说。我签署了比你更多的保密协议。”曼尼的气馁显而易见，也愈来愈强，“你瞧，警探，我知道你觉得我是个臭混球。”

“更像个臭屎蛋。”

“随便你骂。我明白我俩的对立关系，但我需要强烈地建议你不要用最后一招。”

“为什么？”

“没那个必要。你已经证明了你的意志力。”

“那么就告诉我箱子里有什么东西。”塔布曼保持着语气冷静，就像是在对话，利用他多年来的询问与审讯经验，试图从曼尼口中劝诱出他需要的真相。

“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不行？”

“像你一样，我也有职业伦理。我签约受雇，担任这家减肥诊所的经理，现在好多人依靠着我，比我意识到的多得多。如若我违背了承诺，或者违反了某条约定，我会滑入危险之径。我就像个瘾君子，要么事事顺心，要么一无所有。我喜欢这种生活，我要照规矩做事，不能告诉你箱子里有什么。”

“规矩也说了，现在是我使用最后一招的时候了。”塔布曼主意已定，想要在语气中传递出自己的坚决。

曼尼说：“关键并不在于箱子里有什么，而在于你在想些什么。我认为，是你自身的问题导致你固执于那只无聊的箱子。你的精神失控了。”

“我是位客户，也是名警察。我想要用那只箱子。我有权使用。”塔布曼寻思着曼尼是不是对的。掠过他脑海的念头，就是迫不及待地要见到箱子里是什么东西。这个念头令他盲目，看不见任何理智的想法。一个骗子怎么可能改变？

曼尼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诊所，然后说道：“我会订个预约。”他嗓音里的无奈任谁都能察觉到。

塔布曼说：“屁话。我们现在就做。”

“我得要打几个电话。医疗主管应该要在场。”

“真的吗？我以为你是这儿管事的呢。曼尼，给力点，这听上去就像个骗局。”

曼尼耸耸肩，把一页文件滑移到柜台另一边，“好吧。这儿是最后的弃权申明。”

塔布曼几乎没怎么读。文件上说，诊所不负有法律责任，并且他已经被告知所有的危险，还有其他种种屁话。律师掺和进某些简单的事之后，就会有这种屁话。他潦草地签上自己的姓名，随后抬头看着曼尼。

最终，这个年纪更大的瘦削男子说道：“继续吧，旁边也没有别人。我不会阻止你。”

塔布曼深吸一口气，慢慢绕过柜台，品味着自己的胜利。他止步于箱子面前，转身对着曼尼，“我要做什么？”

曼尼轻叩了箱子的顶部，上面清楚地刻印了使用说明，“第一步，双手穿过箱子底部的把手，然后向上转动旋钮。”

塔布曼留意到箱子的盖子上有一条纵向的接缝。转动每一侧的旋钮时，他纳闷箱子为什么以如此怪异的方式打开。双手穿过箱子底部的绑带，又要转动旋钮，这个动作做起来很别扭，迫使他弯下腰，紧靠着箱子。随着某种内部的机械装置启动，他感觉到一连串的咔嗒咔嗒响动。他内心越来越激动，寻思这东西是不是来自远东地区的某种古老秘器。他喜爱解密，这是他人生最大的挑战之一。他记起了几个月以来的操练。

咔嗒，噼啪，箱子在动。当旋钮停下来时，他感觉得到。他迅速看了眼使用说明，见到最后一行写道“将你的脑袋向左转”。塔布曼照着做了。

随后，他听见了类似强力弹簧弹出的响声，用眼角余光见到箱子盖突然弹开。随后，房间里天旋地转起来，他单膝跪在地上，接着屁股贴地直接坐下。

在塔布曼试着恢复知觉时，曼尼冲了过来。塔布曼的身体倾向一侧，意识到自己的鼻子与嘴唇在流血，剧痛犹如电流涌入他的脑袋与脖颈。

他晃晃悠悠地向后倒，缓缓地站起身，盯着那只完全打开了的箱子。过了半晌，他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箱子里就是一块简简单单的圆形皮革垫装在一根强力弹簧的一端，那根弹簧此刻摇摇晃晃地倒向一边，整个装置就像一个满足特殊需求的玩偶匣。

塔布曼试着讲话，但他只能发出咕哝声。他意识到自己的下颚碎裂了。

曼尼说道：“我很抱歉，但我答应过诊所的业主，我永远不会揭露秘密。它作为一个激励工具，太有价值了。但是合同上说，顾客可以使用。你瞧，警探，我现在真的是照规矩办事了。但我情愿你刚才能听我话。”

曼尼扶塔布曼坐到椅子上，继续说：“它不是什么技术先进的手段，警探。它就是打碎了你的下颚，接下来的三周里，你的下颚会被钢丝固定封闭起来。我估摸着你会减掉30磅体重。这是种粗暴的办法，所以它才永远是最后一招。”

塔布曼抬头怒视着曼尼，然而在他有任何冲动之举之前，警探记起他才是那个询问“箱子里是什么玩意儿”的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