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印度洋的新形势及对中国印度洋战略的思考
2015-01-18殷浩
殷 浩
(云南师范大学 历史与行政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21世纪已经步入到了第十五个年头,虽然新世纪是属于太平洋还是印度洋暂时还难有定论,但印度洋举足轻重的地位已经被全面认识和肯定。现今中国的崛起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印度洋地区的海洋资源、运输航道、国际贸易等,从学者到国家领导人对构筑中国的印度洋战略都极为重视并付诸了非常大的努力。
一、当今印度洋具有的价值
一百多年前,海权理论奠基人阿尔弗雷德·赛耶·马汉曾留下一句预言,“谁掌握了印度洋,谁就控制了亚洲。印度洋是‘七大洋’的关键。二十一世纪将在印度洋上决定世界的命运。”①今天,这一对印度洋地位和价值的论断正在被现实所印证,笔者认为体现在一“旧”一“新”上:
“旧”——21世纪的印度洋,其传统的以石油构筑起来的资源与航运优势,影响力依然十分巨大。尽管科技的日新月异促进了新能源和可代替能源技术的广泛应用,但真正能够取代传统能源还遥遥无期。来自BP世界能源统计年鉴2014年6月的数据显示,石油消费量占全球的比例,美国是19.9%,中国是12.1%,日本是5.0%,印度是4.2%,俄罗斯是3.7%②。可见,作为重要战略资源的石油对各国尤其是对大国来说仍然是不可替代的。因而,印度洋地区占世界储存量70%以上的石油以及其他占世界储存量65%的战略性原材料都将长期成为国家间竞争的目标,印度洋的“石油航线”将一直是众多国家的“战略生命线”。
“新”——21世纪的印度洋地区,逐步发展成为了全球新的经济重心之一。随着国际海上贸易的蓬勃发展,拥有世界1/9海港并容纳全球1/5货物吞吐量的印度洋地区,经济呈现出不可限量般的上升趋势。根据相关资料的估算,印度洋地区在整个21世纪的头十年里保持着长期较高的经济增长,“整体经济增长率从2001年的2.4%持续提高,达到(2011年的)5%。”[1]3持续的经济增长推动了印度洋地区经济总量的持续提高,GDP总值从2000年的23 345亿美元上升到2011年的79 187亿美元;占全球GDP比重从2000年的7.2%上升为2011年的11.3%[1]3-4。现今的印度洋地区已经是推动全球经济增长一股不容小觑的强劲力量。
二、当今印度洋存在的特殊形势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当今印度洋状况来自于两个因素的影响。一是印度洋地区的国际地位,尽管其“世界能源的神经中枢”早已表现得十分明显,不过相较于太平洋和大西洋,却始终处于“副班长”的从属位置。冷战期间,印度洋虽然也是美苏角逐的一个重要地区,但基本上双方都将其作为次要的考虑来对待。这样的“不重视”在苏联解体、东欧剧变、两极格局结束后又延续了近十年。可以说,21世纪之前的印度洋地区长期处于一种相对“真空”的状态。二是国际环境的变化,冷战结束后二十余年的发展,伴随着多极化趋势与单边主义的角力,人类历史进入到了所谓的“灰色阶段”——一方面,旧有的秩序正在被逐渐打破但未完全根除;另一方面,新兴的秩序正在建立但未完全成形,世界在21世纪呈现出的是较之以往更加复杂多变的局面。
今天印度洋地区的形势,正是由于上述内外因素的推动,体现出一种时代变迁下的“动荡”,其特征可以用三个关键词来概括和解读——“无体系”、“不太平”、“调整期”。
(一)“无体系”——无显性秩序但有主导力量
关于“无显性秩序”这一点,美国前海军作战部副部长、海军中将约翰·摩根(John Morgan)有过一段精彩的描述,“与纽约市的出租车系统差不多,没有中央调度员——没有联合国或北约,海上安全靠市场力量推动。只有在航道需要保护的时候,才会出现联盟,如同出租车在表演前后在戏院周围等待一样。”[2]18到目前为止,与其他的海域相比,印度洋表现出更多的仍只是一个地理上的概念或者意义。在政治领域,其一是印度洋地区除了在打击海盗和恐怖主义活动之外,少有长期稳定的国际合作,更缺乏有效的国际机制;其二是印度洋地区存在着复杂的地缘政治关系,即对于印度洋,“美、中、法、英、德、日、俄等外来强国有着重要的影响,而印度、沙特、伊朗、印尼、南非、埃及、澳大利亚、以色列和巴基斯坦等区域内国家也具有重要意义”[3]。
不过另一方面,在“无显性秩序”的印度洋上,“外来的”美国和“内有的”印度是主导力量。
美国作为当今唯一拥有完全制海权的国家,尽管经历了2008年金融危机并持续受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的负面影响,实力较之从前大大减退,但就其军事实力特别是海军实力而言,美国仍具备随时随地阻挡他国舰队进入任何海洋区域的能力。虽然在印度洋上,美军只拥有一处位于迪戈加西亚岛的军事基地,但其居于印度洋中部的优势地理位置,使得美军近可监视控制中东、波斯湾,远可密切关注整个印度洋海域。美国在印度洋地区实实在在地占据着主导的地位。
印度一直将印度洋视为自身的战略屏障,并与国家安全和防务牢牢地结合在了一起。早在上世纪,被誉为“印度海权之父”的潘尼迦就提出“印度洋,对别的国家说来,不过是许多重要海区之一,但对印度来说,却是唯一最重要的海区。印度的生命线集中在这里,它的未来有赖于保持这个海区的自由。除非印度洋长享自由,除非印度两岸充分得到保障,否则,什么振兴工业,发展商业,稳定政局等等,一切都谈不上。”[4]本世纪,随着印度经济持续增长和高速发展(见表1),有了资金“底气”的印度对海军军备进行了大规模投入。
表1 21世纪第一个十年(2000-2009年)印度实际GDP数据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2008年,在印度国防部的支持和资助下,具有国际性质的“印度洋海军论坛2008年研讨会”在新德里举办。印度方面不仅“钦定”了33个“严格的地理教科书意义上的印度洋沿岸国家”,还拒绝了美、中等在印度洋拥有利益的外来大国的申请(法国因其有印度洋的领地而获准参加;美国虽最终没有派出官方代表前往,但美国海军战争学院院长参与了论坛)[3]。印度这一高姿态也向世界彰显了它在印度洋地区拥有主导力量的能力和地位。客观地说,正如一些媒体和专家评述的那样,当下印度的海军实力在印度洋地区更多地处在防御的态势。但即便这样,世界大国“新贵”的印度,与美国一样成为了印度洋地区的主导力量,却是不争的事实。
(二)“不太平”——地区政治环境不安定
美国知名“鹰派”战略学者罗伯特·D·卡普兰,在其著作《季风:印度洋与美国权力的未来》的前言中这样评述印度洋地区的环境,“脆弱的制度体系,极差的基础设施,受极端主义诱惑而难以驾驭的年轻的民众。”[2]前言3作为被公认的全球最不安全的地区之一,印度洋主要存在两大问题,一是海盗活动猖獗,一是地区政治环境的动荡不安。
1.难以根除的印度洋海盗问题
印度洋真正受到广泛关注是在2008年,其直接原因便是来自于当时索马里海盗活动的猖獗。由于多方面的原因,索马里的海盗问题一直未能得到解决,时时刻刻威胁着印度洋上的国际航运安全。2008年之后,各国虽然都加大了舰队在印度洋的护航力度,并就打击海盗活动加强了国际合作,同时商贸船队也增强了自身的防范和抵御海盗的能力,使得从2011年起,印度洋海盗活动开始呈下降趋势。然而就在该年印度洋沿岸仍然发生了160起海盗武装抢劫船只的案件,占当年全球同类案件的36%[5]43。笔者查阅了较新的2014年1月份公布的2013年第四季度海盗活动记录,此期间“印度洋、亚丁湾及阿曼湾海域共发生5起海盗袭击事件,被可疑小艇靠近的报告,累计至少有15起。”[6]这些都印证了海盗问题仍会长久地对印度洋地区的航运安全构成威胁。
2.动荡不安的政治环境
2015年1月14日,克钦独立军与缅政府军在克钦邦帕敢地区爆发了武装冲突,沉寂了有两年时间的缅北局势又骤然紧张。印度洋地区也再一次向世界呈现出了它冲突不断、动荡不安的政治环境。外来大国势力的介入与影响、“失败国家”的普遍存在,印度洋地区充满着复杂的各种矛盾,被普遍认为是传统安全与非传统安全交织下的“安全真空”地带。印度洋地区的安全问题有两点最为突出,第一,它是全球恐怖主义的摇篮。2012年全球恐怖主义的四个主要滋生地——巴基斯坦和阿富汗、阿拉伯半岛、非洲之角(索马里半岛)和马格里布地区均属于印度洋地区[5]45。第二,它是全球暴力冲突发生的最高频地带。以2011年为例,根据德国海德尔堡国际冲突研究所(HIK)发布的年度报告,该年全球共发生各类冲突事件388次,229次发生在印度洋地区,占全球总数的59%[5]37。可以肯定的是,时至今日依旧缺少有效安全机制的印度洋,“冲突不断”、“动荡不安”将继续作为其政治环境的“标志”存在。
(三)“调整期”——处在大国政策和战略转向的历史性时刻
在这方面,上述印度洋地区的两个主导力量国——美国和印度的表现最为抢眼:
美国抛出了“印度—太平洋”概念并着手构建所谓“印度洋—西太平洋”的新两洋战略。2008年6月,美国公布了海军陆战队覆盖到2025年规划的《构想和战略》,此声明花费了大量篇幅断定“印度洋及其毗邻水域将是未来冲突和竞争的核心舞台,美国明确地寻求成为南亚地区的卓越力量。这标志着美国的军事战略重心不再是北大西洋和欧洲这一重大历史性转移”[2]9。这可以解读为美国欲在印度洋地区建立起它的霸主地位。
印度自20世纪90年代推出的“东向政策”以后,到了本世纪已将其从笼统的概念转化为了具体的行动,并从单纯的经济交流向全方位领域合作延伸。大力开展与他国的“军舰外交”、积极推动南亚区域合作联盟(The South Asian Association of Regional Cooperation,SAARC)和“孟加拉湾多部门技术经济合作计划”(BIMSTEC)的进程[7]等举措都反映出印度方面围绕着印度洋所作出的政策和战略方面的调整。2004年6月和2007年5月印度相继发布了战略性纲要文件《海军新作战学说》和《印度海洋军事战略》[8],旨在印度洋上构筑其具有排他性的主导权,服务于自身成为“有声有色”大国的战略思想昭然若揭。
从根本上来看,现今的印度洋处于一个非常特殊的历史时期,即正在经历着体系或者秩序构建的过渡阶段。各大国都在争取觅得先机,而沿岸小国也寄希望利用地缘上的优势来获取更大的发展和更多的需要。多边关系下的战略博弈或将成为该地区的符号和主流趋势。短时期内印度洋或将构成一种脆弱性的局势,但这同样也是挑战和机遇并存的战略竞争平台,谁能在此刻占据战略上的主动,谁或许就能在未来掌控在印度洋地区本国甚至他国的命运。
三、当今中国应规划怎样的印度洋战略
21世纪发展的十年,中国与其他大国对印度洋资源、航运等各方面的诉求越来越大,相互间的利益碰撞愈演愈烈,彼此间的战略比拼已经呈不可避免之势。
一方面美国和印度相继在印度洋地区做出了战略上的调整,如对“印度洋前沿之地”缅甸皆做出了政策上的转变——美国对缅甸开始采取接触和制裁并举的新政策;2012年印度总理25年来首次访缅,签署12项备忘录和合作协议等,都旨在遏制中国在印度洋地区的发展势头。
另一方面,以经济数据来衡量,2013年中国对亚洲直接投资流量居前10位的国家和地区当中,有4个是来自于印度洋地区,分别是新加坡、印度尼西亚、泰国和马来西亚;投资存量前10位的国家和地区当中,有3个是来自于印度洋地区,分别是新加坡、印度尼西亚和缅甸。此外,该年中国在亚洲的对外承包工程,按新签合同额排序,印度洋地区的印度尼西亚、沙特阿拉伯和巴基斯坦位列中国企业在亚洲地区前3大国别市场[9]58-59。而在非洲,截止2013年末,具有战略上扼守从西部进入印度洋唯一开放入口处的南非,中国的投资存量达到了44亿美元,约占中国对非洲总投资存量的16%左右(笔者估算得出)[9]64-65。印度洋地区已经成为了中国的一个重要的经济利益区。
对于本国海外投资等利益的保护以及应对美印的压制都要求中国在印度洋地区须做出积极主动的改变和调整,同时应看到中国与印度洋地区国家(地区)的经贸往来和投资合作建立了良好的关系,特别是2014年9月14日至19日,习近平就任国家主席后的首次南亚之行,推动了中国与印度洋地区最重要的南亚国家关系的跨越式发展。这些都说明了中国已具备了一定的打造在印度洋地区具体化战略的外交基础。以笔者之浅见,现今中国的印度洋战略首要应着眼于三个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关键问题的解决,即永久进驻合法权的取得、局部优势地位的建立和文化软实力影响的构筑。
(一)取得中国海军舰队留在印度洋地区的永久性合法权
2008年12月2日,联合国安全理事会第6026次会议通过了1846号决议。按照此项决议及其后续决议,在征得索马里政府的同意后,经中央军委批准,2008年12月26日,中国海军首次派出舰艇编队从海南三亚军港起航,赴亚丁湾、索马里海域执行护航任务。这是新中国的军事力量第一次正式进入印度洋地区,对于维护中国在印度洋地区的权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执行护航和打击海盗的任务使得中国舰队得以合法地航行在印度洋上,但它在战略层面上却有着两个隐性的问题:①这是中国海军目前进入印度洋几乎唯一的合法途径,不仅显得单薄,还易遭到各方面的限制;②对未来中国参与印度洋地区资源的竞争、战略的对抗等不是长久之计。随着国际间的通力合作打击,海盗对于印度洋航运安全的威胁远不如过去那么大,加之还存在着联合国授权等其他各种问题,中国海军这仅有的进入印度洋的正当理由还能维系多长时间充满了不确定和变数。
虽然和平与发展是当今世界的主题,但军事力量自始至终都是维护国家利益的基础和首要条件。无论是涉及中国在印度洋地区相关利益的维护,还是构筑在中国建设海洋强国战略上的印度洋战略,中国都需要在印度洋上堂堂正正并永久地能够出现自己的海军舰队。因而,笔者认为,中国印度洋战略的第一要务是拓展乃至取得海军舰队留在印度洋地区的永久性合法权。对此,中国现今必须要做到两点:
1.治军思维须迈向国际化
进驻印度洋的“合法化”在笔者看来,在现今的国际体系中更是处于一种评价性的概念,也就是说国际社会的普遍认可是它的一个标准。以美国为例,2004年的印度洋海啸,美国军事化的救援行动起到了关键性的主导作用。反过来,美国则得到了更大的受益,“救援行动将有助于减少一些亚洲国家政府对美国军事意图的怀疑,从而能够得到它们对于美国领导的反恐战争的积极支持。”[10]这也解释了,尽管美国推行霸权主义并不得人心,但只要世界某处出现波澜,国际社会仍旧习惯性地呼吁美国介入。单就这一点,同样作为世界大国的中国理应向美国学习和看齐,其首先要做到的是将治军思维迈向国际化,即中国人民解放军要兼具服务于国际事务的意识。现今的中国人民海军,应肩负起三方面的责任,其一是保家卫国;其二是服务于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其三是铸造中国作为负责任世界大国的国际形象。近些年,中国在印度洋上打击海盗、海上反恐等方面展现出了积极参与国际行动的合作诚意以及负责任大国的态度和风采,被国际社会所广泛认可。不过在印度洋地区的其他国际事务上中国还有待加强投入,尤其是抗灾救援等人道主义事务,中国人民海军未来要争取作为重要的角色,承担和发挥主导性的作用。只有这样才能够建立起印度洋地区对中国人民海军的欢迎和需要,成为构筑中国舰队获得进驻印度洋永久合法权的最重要条件和最牢固基础。
2.海外锚地等硬性基础条件须尽快建设和落实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美国之所以能在2004年印度洋海啸抗灾救援中发挥关键性的主导作用,不容忽视的一点是“恰好有航空母舰在邻近地区执行任务”[2]17。这其实阐明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一个国家若要在印度洋地区产生较大的影响或者广泛地被需要,它必须具备两个硬性条件——一是具有装备、素质良好的远洋舰队,二是具有这一地区便于海军驻守、补给的锚地。对于中国来说,随着第一艘航空母舰辽宁号于2012年9月25日的正式服役及军事科技的显著发展和进步,前者关于远洋舰队似乎已不再是什么主要问题。然而后者关于海外锚地则是中国亟待解决的。“中国先后投资20亿美元援建巴基斯坦瓜达尔港口”[11]或许会是个很好的经验借鉴,但从商贸用途转向含有一定的军事用途则需要技巧。以当前的条件,投资或者与当地合作建设军民两用设施性质的海外锚地可能是现在我们最明智的做法和最佳的选择。这样做至少有三个益处:①中国建立锚地的所在国或地区也会享有切实的利益与好处,当地政府获准我们建设海外锚地的成功概率大大增加;②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刺激美国和印度等国的神经,同时也有足够的正当理由和回旋余地去应答国外个别媒体“不友好”的质疑;③投建军民两用设施的海外锚地,不仅可以使成本利益最大化,更重要的是与当地民生、经济绑定在一起,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和规避如政府更替等意外因素导致的一些风险和损失。同时因为可以纳入到可公开的双边协议的框架之中,具有了更具保护性的法律效力,还进一步增添和拓展了中国舰队入驻印度洋合法性的途径。
落实中国在印度洋上的海外锚地,被笔者视为是当前中国印度洋战略的中心目标。它既是我们军队建设走向国际化、舰队进驻印度洋合法化的基础条件,更是我们在印度洋上与他国实力竞争和战略比拼的重要保障。这个问题解决的好坏将直接决定了中国能否打造出在印度洋地区的一个优势地位。
(二)打造中国硬实力在印度洋地区的局部优势
在印度洋的历史上,英国是被公认的在这里取得过霸主地位的国家。自1815年确立霸主地位起,英国在印度洋上的统治一直延续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将近一百五十年[12]25。当然,称霸显然不是中国和平崛起的方针与目标,但英国的历史经验则值得借鉴。纵观英国在印度洋上称霸的一个半世纪,对关键性区域的占领或者控制成就了彼时英国在印度洋的优势地位:正因查理二世获得了孟买,英国人才有了进攻科罗曼德尔的跳板,从而为赢得与法国人在印度洋地区的竞争奠定了基石;有了1786年对槟榔屿的占领才确保了英国对马六甲海峡的掌控,进而扼制住了印度洋上最重要的咽喉,确立了自己在印度洋地区的优势;若没有1795年夺得了好望角作为海军基地,英国怎能很快便成为印度洋事实上的主人。例子比比皆是。
时过境迁,“殖民时代”的占领方式已不再适用,也违背中国和平对外的宗旨。但对关键区域的有效掌控则应是当今中国印度洋战略布局的重点。于笔者看来,在与中国利益最为息息相关的区域打造出我们硬实力占优的局面是中国经略印度洋下一阶段的主要战略目标。
硬实力优势归根到底,一是军事方面的制衡力,一是经济方面的影响力。前者中国应当抓“线”,后者中国应当抓“面”。
1.在“线”上建立起军事方面的相对局部优势
在和平与发展为主题的今天,军事的作用虽然有所弱化,但其本身拥有的制约力仍是国家战略中的重要一环,正如马汉所说的那样,“决定政策能否得到完美执行的一个最关键的因素是军事力量。”[13]军事实力作用于海洋体现的核心是制海权的竞争。“根据过去公认的概念,谁掌握了制海权谁就对海洋有了支配权或控制权”[12]489。不过以今时今日中国的条件和印度洋的国际环境,与美国展开全面的制海权竞争显然不太可能也没有必要;与占地缘优势的印度相比我们也处于下风。笔者认为,在印度洋局部重要且与自身重大利益相关的地区构建起相对优势的军事实力或许是目前中国最现实的选择。其中首当其冲的是对中国重要航道的相对“制海权”的建立,也就是笔者所说的“线”。如承担了我国近一半石油运输量的“中东—波斯湾—霍尔木兹海峡—马六甲海峡—南海—中国沿海港口”中东航线,中国海军未来应在那里建立起一种相对优势,达到对这一“生命线”的切实保护。
构建“线”的军事优势需要明晰两点:一是硬件——基础设施条件,即上文已陈述的建设海外锚地的问题。由于没有海基,目前中国派往印度洋护航的舰队基本上是一艘驱逐舰、一艘护卫舰以及一艘补给舰的配置,这样的规模在执行护航任务和打击海盗方面能起到作用和效果,但是在战略层面与他国的竞争和对抗上就显得势单力薄。因而,在印度洋地区建设海外锚地非凡的意义再次体现;一是软件——战略和策略上的谋划。二战后,军事上的“不对称威胁”或者说“不对称战争”逐步常态化。出版于冷战时期的《海战百科全书》,作者莱恩·帕尔桑斯在书中就已经提到,“如今,即使最小的海军也能应付强有力的打击,世界制海权的天平保持着脆弱的平衡。”[14]所谓“不对称战争”的一大显著特点是“避开敌人的优点所进行的作战,亦即以我方的相对优点来对付敌人的相对弱点”[15]。将来在印度洋上,中国是否会与“海上霸主”的美国或者“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印度产生尖锐的矛盾和激烈的对抗,现在还不可断下结论。但我们必须做到未雨绸缪,而灵活运用这种“打蛇打七寸”的“不对称”至少在军事层面上能够有效反制他国对我们的遏制,可以是我们战略布局和策略制定思维的一个方向。
2.在“面”上确立起经济方面的优势影响力
国家战略实施的实质是国力的综合运用,经济实力作为其中心和后盾,起到了核心竞争力的作用。由于地缘的关系以及战略资源等国家利益的需要,中国一直以来都十分重视在印度洋地区的投资等经济活动,相对地打下了一定的基础、占得了一定的先机。
然而这种对中国有利的情况到了本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已经发生了明显的改变。印度洋地区,因其经济的低起点和开放性,为国际金融商贸、投资贷款等经济活动接踵而至提供了天然性的便利条件。美国、印度等大国纷纷针对这一特性调整战略和外交政策。印度于2011年开始在缅甸和中国展开了全方位的经济竞争,不仅重启了2008年计划的实兑港的开发工作,还在该年宣布“向缅甸提供5亿美元贷款帮助缅甸发展灌溉工程等项目”[16]。相比于经济利益,印度此举更多为了消除中国在缅甸的影响,进而服务于阻止缅甸成为中国开拓印度洋的出海大通道的政治企图。中国在印度洋的经济活动受到了威胁和挑战,像在缅甸、巴基斯坦、孟加拉等这些传统优势的地区,开始逐渐失去往日“一家独大”的地位。
这种依托经济活动实施战略铺设成为了当今印度洋地区战略竞争的主要模式。从这点出发,无论是诉求于经济利益的考虑,还是着眼于战略规划的衡量,中国都必须果断地采取有效的措施来消除对我们不利的经济局面的蔓延和影响,并且在印度洋地区已有的条件和基础上,争取不排它地确立起我们经济影响力较之其他大国(包括印度洋地区的外来大国和内在的印度)的一些显著优势。
客观地说,当前中国的经济活动在印度洋地区所面临的一些困境,既有该地区经济环境发生变化的外在原因,也有我们自身存有问题的内在原因。因而有必要先对这两方面做一个深入的分析——这是构建我们在印度洋国际经济优势地位的认识基础。
(1)印度洋地区经济环境的三种变化
其一是大国超过以往地积极参与印度洋地区的项目招标。如2013年1月多达78家外国公司向缅甸能源部投标其陆上油气项目开发权[17]以及2014年3月的缅甸海上油气项目招标中,壳牌(Shell)、挪威国油(Statoil)、雪佛龙(Chevron)和道达尔(Total)等在内的一批国际石油巨头的“大获全胜”[18]。
其二是印度洋沿岸小国根据自身的条件和需要相继扩展了国际项目招标的权限和范围,典型的代表是缅甸,其在2012年改革了外国直接投资法,旨在本国油气等资源开采、加工、生产技术有限的情况下,依靠引进外资及国外先进技术来促进本国油气生产力的发展。其他一些国家如斯里兰卡、孟加拉也都表现出了此方面的意向并开始了这方面的行动。
其三是经贸关系更加务实。美国等西方大国进入新世纪以后逐渐减少了对印度洋一些国家强硬的道德指责,而转为保持实际性的接触。投桃报李,近年来印度洋沿岸国家在国际经济活动中也降低了情感因素的比重,美国等西方大国及印度获得的机会不断增加,相对中国的经济活动受到了一定的压缩。
这三种变化本质上是各方基于自身的利益和需要产生的综合效应,深刻地反映出务实主义牢牢占据了21世纪国际外交制高点的事实,即经济利益成为了各国对外政策制定的首要标准和与他国构建关系的重要纽带。我们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在意识形态等因素淡化之后,中国再也不是缅甸等国在国际商贸中的唯一选择,而这也意味着中国在印度洋地区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激烈的国际经济竞争。
上述三种变化实质上或明或暗地诠释出了当今印度洋地区国际经济竞争的主要特征:
首先,一国在印度洋地区的投资等经济行为,其产生或者可能产生的利益与价值对当地吸引力的大小或者是否契合当地发展的需要成为了立足和获准的决定性因素。
其次,对印度洋地区资源源头的获取、占据成为了大国角逐的一个中心目标。
最后,营造己方在印度洋地区经济活动空间的拓展或者彼方经济活动空间的压缩成为了深藏在大国经济活动中的战略伏笔。
(2)中国在印度洋地区经济活动存在的两个问题
第一,印度洋地区显在或者潜在的政权更替等政局动荡风险对我们投资、援建及其他经贸事务产生的消极影响乃至利益损害。最近的一个例子是与中国关系颇深的马欣达·拉贾帕克萨在今年1月举行的斯里兰卡总统大选中“意外”地败给了迈特里帕拉·西里塞纳。新政府上台伊始便宣布叫停并重新评估包括由中国交通建设集团投资金额高达14亿美元建设的科伦坡港口城等一系列涉外项目。虽然到了3月18日斯里兰卡内阁批准了包括防波堤建设在内的科伦坡港口城建设项目部分工程重启,但不可否认的是中方企业已然在这场风波中蒙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第二,中国经济及战略规划所涉及的一些项目招致印度洋地区当地的民怨和抵制而造成相关工程中断甚至停工。典型的例子是受到广泛关注的由中缅合作、中国电力投资集团承建的密松水电站项目叫停事件。对此,缅甸总统吴登盛给出的说辞是,辞密松水电站项目可能会“破坏密松的自然景观……气候变化造成的大坝坍塌也会损害电站附近和下游居民的生计”。他还强调,“缅甸政府是民选政府,因此,我们必须注意人民的意愿,我们有义务把重点放在解决人民的担忧和顾虑。”[19]尽管该叫停事件背后有着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恶意煽动——“维基解密”披露的美国外交文件就证实,美国位于仰光的大使馆资助反对建设密松水电站的活动团体[20],但此项目在生态环境和民生问题上所引起的争议却在一定程度上表明项目本身也同样值得商榷——根据云南大学缅甸研究中心2013年7-8月组织的关于中国对缅投资与援助的问卷调查,其中关于密松水电站叫停原因的调查结果显示,参与问卷调查的缅甸民众有约82.6%的人将“担心项目对生态环境的影响以及可能引发的自然灾难”列为首选[21]。另外,此次问卷调查还反映出一个值得中国反思和检讨的事实,即缅甸民众否定中国对缅甸的投资与援助行为。而这也极有可能代表了中国投资、援建的其他国家当地民众的态度。
这两个问题折射出过去那种政府说了算,单靠高层之间的亲密关系,不考虑民意、环保等因素影响的外交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中国外交须做出质的转变,这也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
基于上述分析,笔者的观点是围绕着印度洋地区国际经济竞争的主要特征并汲取之前我们投资、援建等相关经济活动的种种教训,以“面”的整体概念相连不同的国度与区域,打造中国在印度洋的经济优势空间。这当中具有重要地缘价值和占据资源源头但政治环境稳定性不高的中小国家是今后外交主攻的一个重点方向。因此,中国未来在印度洋地区的经济活动理应首先要做到以下三点:
(1)投资、援建的项目工程应着眼于可持续发展的战略目标,相关的经济活动要多元化与属地化相结合。这样做可以和当地的发展融为一体,不仅能够妥善解决中国的经济及战略规划与当地实际需要产生偏差的矛盾,从而保障我们在他国的利益,还能够较大地提高我们的价值吸引力进而增大在印度洋地区国际经济竞争的筹码。
(2)项目规划应更加科学合理,工程上马之前的调研内容要细致入微到包括对当地民生的影响、生态环境的保护等各个方面,这当中当地民众的态度是项目工程前期调研的重中之重。尽管印度洋地区的诸多国家/政府施行的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民主政治,一如缅甸的民主政治改革就被普遍认为“不是一场‘真心改革’,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政治游戏’。”[22]但是当地民众反对和抵制的声音既让一些别有用心的国家找到“攻击”或者“抹黑”中国的口实,又加大了当地政府针对性的“加价”或者“变卦”的可能,对中国不仅会造成极其不利的影响,而且会带来相当大的经济损失。中国应当通过细致的前期工作来规避这样的风险与危害。
(3)中国在印度洋地区的经济活动,无论是程序的运转还是机制的建立等方方面面应严格遵循现代国际规范和国际规则。在国际化、全球化、现代化已经深入到各个地区和各种领域的今天,这是我们海外利益的一个根本性保障,它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弥补和杜绝双边协议所缺乏的实体规范性、约束性等问题所带来的负面效应。同时,身为全球第二经济体的中国,正在迈出引领世界的步伐——譬如北京亚投行的筹建,而熟悉、了解和掌握国际规范和国际规则是我们大展宏图伟业的必经之途。
就个人的看法而言,2014年习近平主席南亚之行中对马尔代夫和斯里兰卡的访问,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不仅在于这是中国国家元首首次出访马尔代夫以及时隔28年后再次到访斯里兰卡,更在于中国作为大国的卓越影响力在印度洋地区得到进一步的体现并可能将持续发酵。这既可以认为是一个契机,也可以视作是一个起点——即借这股东风深化我们与印度洋地区中小国家的交流互动和经贸往来,并以此推动建立起一个由中国主导的富含油气等资源的印度洋经济圈。
中国要立足于印度洋,军事、经济方面优势的建立是基础。但是仅仅只依靠国家的硬实力显然是远远不够的,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在印度洋地区构筑起坚实的软实力影响,能够解决硬实力无法解决的问题、弥补硬实力本身存在的不足,是支撑我们在印度洋地区长久站稳脚跟的关键性要素。
(三)构筑印度洋地区的文化软实力影响
2015年博鳌亚洲论坛,与会的各国领导人的规模空前[23],以及由中国发起建立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对美日以外主要西方国家的覆盖,都昭示出如今中国非凡的国际影响力。我们一边为中华正在崛起欢欣鼓舞的同时,一边也须要清醒地认识到,中国的国际影响力更多的还只是在经济的层面上。
以历史的经验来看,任何一个站在世界之巅的国家和民族,除了本身具有经济、军事等强大的国家硬实力之外,配套文化等同等强大的国家软实力是一个共同点。美国国家利益网站今年2月22日发表的题为《历史上最强盛的5个帝国》[24]的文章,透过字里行间我们可以感受到,无论是构筑了古典文明体系的罗马帝国,还是缔造了现代文明世界的大英帝国,其本身持有的是极具吸引力和号召力的文化软实力。而当今依旧处于“霸主”地位的美国,尽管自身的经济实力有了较大的滑坡、军事实力也正在被其他国家缩小差距和迎头赶上,但在文化尤其是大众文化上的软实力仍独具优势,“中国、俄罗斯、日本乃至到西欧都无望匹敌于美国手握的一堆筹码”[25]。
软实力,按照约瑟夫·奈的释义,“是一个国家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吸引力,是通过吸引而非武力来得到理想结果的能力。它之所以发生作用是靠着使其他人确信,他们应当追随着你,或者使他们与导致你想要的行动的规范和制度保持相一致。软实力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信息的诱惑。如果一个国家能够使自身地位在他国人眼中具有吸引力,并且能够加强鼓励他国以适当的方式确定其利益的国际制度,它也许就无需花费更多的传统经济或军事资源。在今天的全球信息时代,软实力正在变得越来越重要。”[26]到21世纪,软实力作为重要的元素伸入和应用到外交领域,已经是历史潮流的趋势和国际社会的现实。如加拿大学者马修·弗雷泽在2003年就一针见血地指出美国的文化软实力是它外交的战略资源和工具。现在的奥巴马政府更把软实力结合硬实力的“巧实力”作为外交政策制定的指导思想。在印度洋地区,我们主要的战略竞争对手之一的印度,正积极谋划着“对以前英印帝国治下的由巴基斯坦、孟加拉和缅甸构成的地域实行软实力控制”[2]14。由此看来,中国构筑在印度洋地区的文化软实力影响,既是顺应时代,又是迫在眉睫。
鉴于个人专业背景和学术能力的限制以及文化软实力本身所含有的长时段特点等相关因素,笔者并不打算在此文中对“中国如何构筑起在印度洋地区的文化影响力”这一宏观性质的问题作出体系化的回答和讨论,而是试图根据对历史和现实的考察,提出适合现阶段中国可操作的一些见解和建议,本人认为当前中国在印度洋地区营造文化软实力影响,前期应针对性地做好以下三方面的工作:
1.针对当地民众的负面印象——建立对当地华人广泛长效的约束机制
中国要在印度洋地区打造出属于自己的文化影响力,一个最重要的前提是要有一个良好的关系环境。
但是坦白地说,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我们“腰包鼓起来”的同时也弥漫出一种不健康的膨胀心态。近几年,国外屡屡出现个别国人的不文明举止和少数中国企业的不良行径,严重地破坏了国家声誉、损害了国家形象。在一些欠发达的印度洋地区,这种“不文明”和“不良”问题可能表现得更加“肆无忌惮”。宋清润在《缅甸对中国认知明显恶化》一文中写道,“部分中国企业在缅甸确实存在不负责任乃至违法行为,如贿赂当地官员、工程大量移民、占用土地、破坏环境、忽视当地民众诉求等。而且,中国一些人非法移民到缅甸的曼德勒省、掸邦、克钦邦等地区,存在抢占当地土地资源和经商机会、非法购买缅甸身份证等不良乃至违法行为。”[27]激起当地民众对华人的反感情绪甚至极可能衍生出中国国际印象的整体负面化,在这样的关系环境下,中国谈何在当地塑造自己的文化影响力。
因此,扭转这种负面形象是我们首先要做到的。其措施除加强以往惯用的宣传和教育等方式方法外,建立起广泛长效的约束机制十分必要。所谓广泛,是指约束对象应包括从政府、企业到官员、个人;所谓长效,是指建立这样的约束机制不应作为一种临时的手段,而应该走向规范化和体系化,归为制度。当前的中国正处于转型变革的特殊时期,国人素质良莠不齐。在这种情况下,依靠制度来约束和管理,或许是现阶段我们营造自己在印度洋地区文化影响力所需要的良好关系环境最为行之有效的办法。
2.针对美国、印度等国的“媒体攻势”——在印度洋地区大力实施公共外交
近几年,我们可以明显察觉到,美国、印度等区域外大国和区域内大国加紧了在印度洋地区的谋篇布局,其公共媒体化身成为了先锋的角色,尤其在遏制中国上,我们这些竞争对手觊觎自身媒体的力量来引导印度洋地区大众产生有利于自己的观念、思想和态度。例如,2015年1月25日,《纽约时报》发表社论指责中国“掠夺缅甸的资源”,恶意解读中国在缅甸正当的经济活动。而素有“西方之眼”之称的印度媒体,更是经常性地对中国恶意贬低或者口诛笔伐。长期被中国外交所忽略的大众舆论正成为现今印度洋地区的“兵家必争之地”,在国外那些居心叵测媒体的“努力”下,印度洋地区广大的年轻民众对中国颇有芥蒂和误解。这也不得不说,我们过往的外交思维和理念非常值得反思!
中国如何破解上述这一严峻问题,眼下在印度洋地区,较为可行的是大力实施公共外交。1965年由时任美国塔弗兹大学弗莱舍法学院系主任埃德蒙德·古利恩(Edmund Gullion)定义的术语——“公共外交”具有三大公认的本质特征:一是行为对象是另一国的公众;二是行为主体是一国政府;三是行为方式的间接性[28]。这既符合中国现有的体制,也切合印度洋地区普遍低年龄人群、低文化程度、低基础设施建设等便于塑造交流环境的条件。
需要明确指出的是,中国在印度洋地区践行自己的公共外交必须做到三点:
(1)建立专业性质的公共外交机构
这点毋庸置疑,具有专业水准的机构是我们在印度洋地区公共外交获得良好效果的先决条件。从国外的公共外交实践也能看出,这样相关机构在国家公共外交中的突出作用,如美国2002年成立的“全球传播办公室”(Office of Global Communication),在协调政府部门与政府部门、政府与非政府部门之间的合作等各个公共外交事务方面作出了十分大的贡献。
现今许多国家,无论是大国像英国、法国、俄罗斯,还是中小国像新西兰、文莱等都相继开设了专门服务于本国公共外交的部门和机构③。中国在这一点上应与时俱进,并且在起步阶段我们在印度洋地区的公共外交就要做到专业化和国际化。
(2)以惠民举措来助推中国在印度洋地区的公共外交
作为当今国际政坛上最流行、最时髦的词语之一,“公共外交”诠释出的是大众舆论和民众态度对于国家外交的重大影响,即便是那些“披着民主外衣”的专制政府也不会轻易忽视民众的意见。从这一点来说,印度洋地区的公共外交实际上要做的是更有技巧地抓住当地民众的支持、赢得他们的好感。
现阶段,中国在印度洋地区可以根据自身的发展需要,投资当地的基础设施建设来开展公共外交。一来,对于基础设施普遍较差的印度洋地区,这是极大的惠民福利,便于在当地民众心中树立中国的良好形象;二来,相较于美国等西方大国的金融现状和掌握国际话语权的现实,通过此举可以“扬我们的长,避我们的短”。
(3)运用媒体从被动驳斥走向主动反制
现在的媒体力量越来越多地被运用到一国的外交战略上,其往往还能够产生出意想不到的作用和效果。另则,随着中国的日益崛起以及与美国、印度在印度洋暗流涌动的竞争,我们将可能会面临着更多来自外界媒体的质疑和非议。笔者认为,针对一些别有用心外媒的“刁难”,我们除了继续保持有礼有节有风度的回应以外,也应当适时适当地运用我们的媒体力量进行主动的反制,从而在舆论上有效地保护我们在印度洋地区的公共外交事务。
3.针对中国文化在印度洋地区占据份额较低的状况——彰显传统古韵、创造现代新生
现今一个还需正视的事实是,中华文化在印度洋地区的文化市场所占份额偏低,被为国内外学者普遍认为是构成今天印度洋主要博弈三方之一的中国,在文化影响力方面与印度和美国相比,处于明显的劣势——一则,印度洋地区的文化渊源与南亚大国印度更为贴近,在传统文化的认同感和亲近感上,中国要逊于印度;二则,现代世界大众文化的潮流由美国所引领,相较下中国也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然而,作为四大古国唯一延续至今的文明,数千年的历史已经证明中华文化本身所饱含着足够强大的生命力和吸引力——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中国让世界领略到了五千年中华文化的魅力,全球甚至刮起了一股中国风。也就是说,我们如今面对的不是中华文化本身是否具有竞争力这样的“硬件”问题,而是找寻出将我们文化的竞争力激发出来的方式、方法这样的“软件”问题。对此,笔者提两点建议:
(1)以现代化的视角和多元化的手段包装和推广出更具时代气息的中华传统文化
政府作为后盾来支持官方、企业乃至个人运用全方位的技术和手段包装中国原汁原味传统文化,并辅以现代产业化的模式对外推广,如制作精良的对外宣传片和纪录片、举办国际性质的中国传统文化展等。此外,相关的部门还应积极地投入到非物质文化遗产申报工作当中,这既能有效地保护我们的传统文化,也能最大程度上的引起世界对中国传统文化更深更近的了解和权威化的认可。
(2)在印度洋地区开发出独具匠心的现代华人商贸文化
今天的印度洋地区所表现出来的“务实化”和“金元化”在某种程度上提供了一种条件,即中国可以利用自己强大的经济实力作为吸引在这里尝试开发出独具匠心的现代华人商贸文化。
历史上,中国就不乏开创出商贸文化的传统,300年前徽州大地上的徽商文化、明清以来的晋商文化,华夏子孙完全具有此方面的潜质和能力。现实中,当今中国经济引人注目的发展,“中国制造”更是让整个世界不再有现代化的缺口和盲点,中国至少在经济层面上具备了引领世界的资质。在2014年3月,中国成了全球最大的贸易国,把我们的商贸进一步塑造成一种文化并非不可能和不可操作。
具体说来,首先,政府要更加鼓励中国企业开创具有自身特色的企业文化;其次,在与印度洋地区的商贸活动中,适当增添一些含有体现各个企业文化元素的活动和内容;最后,依仗国家部门的整合与指导,逐步形成一种匠心独具的现代华人商贸文化,为中国未来构建在印度洋地区的软实力影响铺设一条路径。
中共十八大报告强调,“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开创“中华文化国际影响力不断增强的新局面”。综上,短时期内中国在印度洋地区的软实力战略目的可以下一个明确的定义,即一是要缔造基础性的条件,营造出良好的关系环境,二是要着眼于未来的建设,打造出构建中华文化影响力所需要的基底和平台。
四、结语:印度洋战略是中国“一带一路”和国际新经济战略的重要支点
根据地缘政治学家尼古拉斯·斯皮克曼“圆周形的跨海扩张”理论的逻辑④,笔者倾向于认为,印度洋同样会是中国影响力(无论是来自硬实力还是来自软实力)自然延伸到的区域。因而,今天中国的印度洋战略须有一个准确的意识和自我定位,即我们不谋求在印度洋地区的霸权地位(包括经济霸权和文化霸权等),但是我们要努力成为印度洋地区不可或缺的一个中心性质的角色。
诚然也可能如一些学者提出的那样,“印度洋区域的战略价值还没有达到决定全球体系走向的重要地步,这一区域的变化,对全球秩序的影响力是比较有限的,向区域外辐射的能力较低。”[29]然而对于旨在以“一带一路”战略展开自己国际经济新战略的中国来说,印度洋地区的价值、意义、作用足以相当明显。
从2013年9月,习近平主席访问哈萨克斯坦之时首次提出“一带一路”的战略构想,到2015年4月,由发改委、外交部、商务部联合发布的《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来宣告“一带一路”战略正式步入全面推进阶段,东连亚太经济圈、西入欧洲经济圈,贯穿欧亚大陆的初衷始终未有改变。以地缘战略的眼光来看,印度洋显然是中国“一带一路”战略成功实施的重要支点。透过这一层面,我们应该能清楚地认识到,卓有成效的印度洋战略是中国国际新经济战略平稳顺利开展、行进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助力式因素。
注 释
①据说马汉曾经说过这段话,吉多霍罗萨在《欧洲》中引用过,该书于1970年11月收入《地图集》中重版。转引自A·J·科特雷尔、R·M·伯勒尔《印度洋在政治、经济、军事上的重要性》,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
②数据来自BP Statistical Review of World Energy June 2014[DB/OL].[2015-06-15].http://www.bp.com/content/dam/bp/pdf/Energy-economics/statistical-review-2014/BP-statistical-review-of-world-energy-2014-full-report.pdf。
③什么是公共外交[EB/OL].[2015-06-15].http://www.china.com.cn/chinese/zhuanti/xxsb/919200.htm。
④尼古拉斯·斯皮克曼通过对历史的考量,认为国家一直致力于“圆周形的跨海扩张”来获得对毗邻海域的控制,如希腊寻求控制爱琴海,罗马寻求控制地中海,美国寻求控制加勒比海等。这一理论首次出现在NicholasJSpykman,Abbie A Rollins.Geographic Objectives in Foreign Policy Ⅱ[J].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1939(August).转引自[美]罗伯特·D·卡普兰.季风:印度洋与美国权力的未来[M].吴兆礼,毛悦,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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