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审音鉴古录》对角色创造的理论阐释
2015-01-15杨玉
〔摘要〕《审音鉴古录》是清中叶的昆曲舞台演出本,它采用批语的形式对昆曲舞台演出的多个方面进行了规范鉴定:从《审音鉴古录》对脚色的标注上可看出“副”的衍变脉络,以及“小旦”、“贴旦”非“旦之副席”而有其独特地位;穿戴方面,《审音鉴古录》依照古例、剧情、习俗等确立规范,同时提供权宜方案;通过唱、做、配合等舞台表演的详细描绘,《审音鉴古录》为后人生动展现清中叶昆曲的场上景况。
〔关键词〕审音鉴古录脚色穿戴表演
在靖代的戏曲选本中,《审音鉴古录》成书较晚,选剧有限,流传不广。但是作为清代中叶的一部立足舞台的昆曲演出本,其存在的独特价值是不容忽视的。对比同时代的其它选本,正如琴隐翁序文中所言:“玩花录剧而遗谱,怀庭谱曲而废白,笠翁又泛论而无词。”[1]而《审音鉴古录》“萃三长于一编”,立足于舞台,使演出有据可依,表演有例可循,从而创造出生动的角色,立于舞台之上。本文将从脚色、穿戴、表演等方面来探寻《审音鉴古录》对角色创造的认识和论述。
一、脚色
戏曲的演员分工,或者说脚色安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类型化的艺术。元、明至清,戏曲的脚色逐渐发展成熟起来。而《审音鉴古录》中的脚色设定,在继承的同时,又有了一些新的时代气象。
(一)“副”的前世今生
《审音鉴古录》里,《琵琶记》中蔡伯喈之母秦氏是由副扮演的。而钱南扬《元本琵琶记校注》(此本以陆贻典抄《元本琵琶记》为底本,较多保留了早期风貌)和《六十种曲》(中华书局据文学古籍刊行社本重印)中秦氏均由净扮。且钱本对“净”有注释:“脚色名,在戏文中可扮男,亦可扮女。案:净有正副之别,此指副净而言。”随后引用《辍耕录》卷二十五“副净,古谓之参军”及《南词叙录》“此字不可解。……予意即‘参军二字而讹之耳”加以佐证。[2]这里值得注意的一点是,钱南扬先生指出秦氏是由“副净”扮演的。“副净”作为后起的脚色名,在明末出现,因而高氏在作《琵琶记》时,只称“净”,而没有进一步的细分。而《审音鉴古录》中则由副扮秦氏,由此我们可以依稀推理出一个“净———副净———副”的衍变脉络。
当然,这里的“副”只是一个过渡时期的产物,它与其它脚色之间存在着一定的重合与交错。比《审音鉴古录》稍晚一些的《扬州画舫录》中关于脚色有如下论述[3]:“梨园以副末开场,为领班。副末以下:老生、正生、老外、大面、二面、三面七人,谓之男脚色。老旦、正旦、小旦、贴旦四人,谓之女脚色。打诨一人,谓之杂。此江湖十二脚色,元院本旧制也。”[4]这其中的“二面”,即“二花脸”,也就是前文所称“副”者。“二面之杂,气局亚于大面,温暾近乎小面,忠义处如正生,卑小处如副末。至乎其极,又服妇人之衣,作花面丫头,与女脚色争胜。”[5]
《琵琶记·称庆》中关于副扮秦氏,有批曰:“秦氏要趣容小步,爱子如珍,样式与荆钗各别;忌用苏白,勿忘状元之母身分。”这里将秦氏与《荆钗记》中王十朋之母比较,强调其间区别的前提定是二者存在着本质上的一致性———都是中老年妇女,且都是状元之母。《荆钗记·议亲》中有言:“老旦所演传奇,独仗《荆钗》为主,切忌直身大步,口齿含糊。俗云:‘夫人虽老,终是小姐出身;衣饰固旧,举止礼度犹存。”既然《荆钗记》中由老旦扮演,那么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此处由副扮演的秦氏,是相近于老旦的。
而《西厢记·游殿》中,副扮法聪,重念白,且用苏白(虽然没有标明,但是从念白的逻辑、语序等方面的安排中,不难看出)。再者,伴随着这些念白的,是“拍肚”、“打头”、“掩口”等滑稽夸张的动作提示。由此可以看出,此处的“副”更接近于“丑”(即“三面”)。
上文叙述了从“净”到“副”的转变,而“净”依然存在于《审音鉴古录》中,且主要指“大面”,即俗称之“大花脸”。《西厢记·慧明》中净扮慧明:“俗云‘跳慧明,此剧最忌混跳。初上作意懒声低,走动形若病体;后被激,声厉目怒,出手起脚俱用降龙伏虎之势,莫犯无赖绿林身段。是剧皆宜别之。”这里细致地规定了慧明的表演,极富层次感。尤其是强调“最忌混跳”,要演出“降龙伏虎”之势,明确地点出了净(大面)与副(二面)、丑(三面)之间的差异。《鸣凤记·河套》更是关于“净”的表演中的一个细节———“三笑”有眉批曰:“第一笑如海底雷鸣(懑);第二笑巨风击浪(发);第三笑鱼跃波花(收)。此一笑非半载奇功再不成也。”由此可知,笑是净行的一项基本功,演员要注意其中的不同情绪、不同内涵,将含蓄与爆发有机地融入到表演当中。
(二)“旦”的副席之论
关于《琵琶记》,《元本琵琶记校注》和《六十种曲》中都是贴扮牛氏,丑扮惜春。《审音鉴古录》所记录的《琵琶记·规奴》中则是小旦扮牛氏、贴扮丫鬟惜春,且后者有批曰:“近年以贴代丑,亦妥。”与之相呼应的,是《缀白裘》中此处也有批注:“惜春本丑脚,今杂剧时作贴旦扮,俱可。”[6]对时人变革的肯定,在《审音鉴古录》中并不多见,更多的时候是主张“依古例”。此处之所以能获得首肯,必然是《审音鉴古录》的编者体会到这种改革的合理性。《规奴》中的丫鬟惜春,名如其人,是个活泼烂漫,爱惜春色的妙龄少女,顽皮似《牡丹亭》中的春香,却又较之多了一丝杜丽娘的情思,改由贴扮,是对这个角色性格的肯定和共鸣,是完全合适的。而在后面《贤遇》中,仍由丑扮惜春,这说明当时折子戏的彼此独立。
“正旦多扮悲剧人物,激烈文静兼而有之。”[7]故而正旦扮演赵五娘是没有争差的,那么既然贴扮梅香,《规奴》中原由贴扮演的牛氏由此改为小旦扮演,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了。但是,细细分析,关于“小旦”和“贴旦”,则存在着至少两种不太一致的说法。一种说法是:“小旦,只是旦的副席,并无年龄、身分、性格上的限制,经常随旦而转。如旦属正旦,小旦多是闺门旦;如旦属闺门旦,小旦定是正旦。”[8]另一种说法则说贴旦“原系‘旦之外又贴一旦之意,为旦之副角。因此,同一剧中有两个旦角时,次要角色也就常由贴旦应工”;而小旦又称“闺门旦”,即今所谓“五旦”,“通常扮演年已及笄的妙龄少女或青年女子,以窈窕淑女、大家闺秀为多”。[9]
带着对这两种说法的疑问,回过头来再看《审音鉴古录》,可以发现它的脚色设置显得更为灵活巧妙。首先,改古本《琵琶记》中“贴扮牛氏”为“小旦扮牛氏”,并在《规奴》中有批曰:“幽闲窈窕,丰韵自生。依次而演,戴鬏古扮,莫换时妆。恬淡式。”这分明是闺门旦的要求,而此时的牛氏尚未出嫁,恰应属闺门旦。同样情况的还有《荆钗记》中小旦扮钱玉莲:“行动只用四寸步,其身自然袅娜;如脱脚跟,一走即为野步。”而该剧中正旦扮演的则是玉莲之义母贺氏。显然,此处的小旦并不是作为“旦的副席”而存在的,它更倾向于一个特定的人物类别,即闺门旦。
再看《长生殿》,情况似乎就更复杂了。《定情》中旦扮杨玉环,占扮永新,贴扮念奴。“占”即“贴”,永新、念奴为二宫女,若再细分,可算是“耳旦”中的“大耳朵旦”。而到了《絮阁》中,贴扮杨玉环,小旦(疑为念奴)掌灯,正旦(扮永新)执宫扇。何以前者杨玉环由旦扮演,后者改为贴扮了呢?编者在这两出的批语中给出了答案。《定情》批曰:“生旦登场曲白行坐,休忘帝王美人,温柔袅娜自生耳。”《絮阁》则在杨玉环发现绣鞋、翠钿等物后盘问唐明皇时有批:“处处狡狯,今人易学。但在狡狯处别生艳趣,始称尽善。”由是而论,《定情》重在端庄,勿忘“帝王美人”身份,故而由旦扮演。而演至《絮阁》,要于狡狯中作小儿女艳趣情态,惯扮贤良淑女的正旦只怕是不对工,常演活泼妩媚女子的贴旦倒是合适得紧。此出正旦扮承新,是个端庄稳妥的角色,倒也应工,同时又驳斥了“贴”为“旦之副角”一说。
故而,我们可以粗浅地得出结论,在《审音鉴古录》的时代,“小旦”与“贴旦”,已经从“正旦”中脱离出来,在角色扮演中,各自撑起一片独特的性格天空。
二、穿戴
《审音鉴古录》中较为精准地规定了人物装扮,且多经得起考究。如《牡丹亭·惊梦》中末扮大花神,眉批曰:“大花神依古不戴髭须为是。”汤显祖原作中只有“末扮花神,束发冠,红衣插花上”,(10)并未涉及戴不戴髭须的问题。那么所谓“依古”,何为所依呢?明末清初选本《醉怡情》选入《入梦》(即《惊梦》),提示作“小生扮花神,众随上”。既是小生扮,自然是不戴髭须的,故而《审音鉴古录》中所谓“依古”,是有道理的。
《审音鉴古录》中选录《琵琶记》较多,共计一十六出,从中可以粗窥人物穿戴随剧情发展的变化。以赵五娘为例,《瞩别》中“正旦黑袖袄上”,并有批示:“赵五娘正媚芳年,娇羞含忍,莫犯妖艳态度。”穿“绣袄”,说明此时未遇荒年,蔡家家境尚可。而黑色,正与“娇羞含忍”、“莫犯妖艳”对应,显现出一种端庄、低调的贤淑气质。《镜叹》中“正旦兜头元袄宫绦上”,亦是寻常家居打扮。《吃饭》中“正旦兜头青布衫打腰裙上”,《噎糠》中“正旦照吃饭扮上”,此时已值荒年,家境贫寒,只能青布衫蔽体了,此装扮与后来的“青衣”类似。《贤遇》中“正旦道姑打扮,手执拂尘,背包裹上”,且有眉批:“莫作道姑样式,还需赵氏行为。”这里道出了装扮与行为、外表与内心的辩证关系。寻夫路上,作道姑打扮甚为方便,但五娘依旧是尘世寻夫的五娘,辛酸尚在,哀怨犹存,断不能描摹作超然尘世的道姑,否则就难以演出与牛小姐见面时的进退有度。及至《书馆》中“正旦素缟上”,戴孝见夫,既合乎公婆新丧孝期未满的实情,又对剧情的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蔡伯喈看见五娘戴孝,便立即明白家中的变故了。值得一提的是,此出中“小旦素袄上”,甚为有理。牛氏情知公婆已丧,但伯喈、五娘尚未相认,姐妹名分未定,不便贸然戴孝。但既知实情,断然是不能再穿艳妆了,故而着“素袄”上场,由此便可看出《审音鉴古录》编者的用心。
《审音鉴古录》对服装设定的规范性还不止如此。以《牡丹亭·离魂》为例,我们还可以从中看出衣着色调与情节、情绪的关系。《牡丹亭·离魂》中有批语:“此系艳丽佳人沉疴心染,宜用声娇、气怯、精倦、神疲之态。或忆可人,睛心更洁;或思酸楚,灵魂自彻。虽死还生,当留一线。”说的是杜丽娘离魂出于心病,而非生理原因。她只是灵魂脱壳,并不是真的尘寰永绝,故而,要为后面埋下伏笔,不用着意渲染悲剧气氛。且不论此处对演员表演所提出的创见,单看所规定的人物穿戴,足以显现出《审音鉴古录》的匠心。本出小旦的装扮是“红袄云肩插凤兜头白绫裙打腰”,贴的装扮是“月白袄紫背褡红汗巾束腰”,从中可以看出,主色调是红、紫,主婢二人俱是暖色穿戴,自不同于一般阴阳诀别时的苍凉意境,而是在飘摇之中隐藏着点点生机,从服装上已为后情发展留有一线。
如果说《牡丹亭·离魂》是从有别于生活的特殊情境上来考究,那么《西厢记·游殿》的穿戴设定则首先是以生活常理作为出发点的。此出的前情是崔相国故去,莺莺随母亲扶柩途中,暂栖普救寺,且欲举行禫祭,说明丧服将除而未除,莺莺尚在守孝期间,故而小旦上场时的穿戴是“云肩素袄不用插凤”。小姐如此,丫鬟自然是不能随意的,所以贴是“素袄元色背褡浅色汗巾系腰”,作素装打扮,是合乎常理的。此处当引起注意,今日之舞台,竟常有不查,红娘时有于此处作艳妆者。《慧明》一出,正值禫祭之时,故而小旦依旧着素袄。至于禫祭之后,便可脱下孝服了,换上闺阁装束了。及至《西厢记·伤离》(通呼“长亭”),小旦“服绣袄系宫绦兜头插凤”,但又有批曰:“不可艳妆,以重离情关目。时扮虽娱人目,与主义不合,此吊场万不可撤,好与《入梦》作引。”此处“不可艳妆”,恰与《牡丹亭·离魂》相反,正预示着离别悲苦,为《入梦》(通呼“草桥”)作吊场,埋下悲剧的伏笔。正如《入梦》中总批所言:“《还魂》以《惊梦》而起,《西厢》用《入梦》而结,作者之意深矣。”
此外,《审音鉴古录》中注意到了道具的运用,如《长生殿·弹词》中末“白须、旧衣,抱琵琶上,不用带扇”。“如搧扇,更象走边街等流也。”值得一提的是,编者还注意到了演出时各出戏之间穿戴换装的实际情况,在通例的基础上给出了备用方案。例如《荆钗记·议亲》中正生(领钱老贡元之命到王宅议亲的许将士)上场穿戴中有说明:“本戴苍髯,未免杂剧内插琵琶之戏,即换白三髯,可。”说的是,正生戴苍髯(疑即今之黪三髯),但由于该角色的年龄要求比较模糊,且有可能一次演出中还有《琵琶记》,故而戴《扫松》中老生的白三髯也可以。这是在戏班条件简陋、规模有限的情况下,精简盔箱的可行办法。
三、表演
案头的剧本要立于舞台,自是离不开演员的表演。《审音鉴古录》在演员的表演方面作了很多有见地的批注,具体而论,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唱”乃戏曲“四功”之首,《审音鉴古录》关于表演的妙论,也首先表现在唱上。比如《琵琶记·瞩别》中有批注:“小生演至此要密,作疎中紧密。”又曰:“此套曲(指【园林好】套曲)尺寸要紧中宽。”又如《长生殿·弹词》中末弹至【三转】有眉批:“唱声略细,指拨微轻,惟闻袅娜宫音,活现太真起卧。”编者不仅在对演员唱腔的音调、节奏等作出了规定,还对当时舞台上的一些移宫换俗之处进行了正谬。例如《琵琶记·噎糠》中的两处批示。一处批曰:“此曲俗把曲白删去,意将上文白曲捏成二句,非。是故把‘我待吃你呵教奴怎生吃载以工尺校正。”另一处曰:“【孝顺儿】乃双调集曲,近将‘公婆甘首兼后二只(支)末句,移高改低,更觉失宫矣。故注工尺证之。”
“做”是舞台表演的另一个重要方面,我们依旧能从《审音鉴古录》的只言片语中发现闪烁的灵光,试举二例。《荆钗记·绣房》中,小旦唱【一江风】,旁有动作提示:“先揭盖,后倚绣床忙。开针线书,剪去针尾线,提线穿针,理丝抽结,形容女子刺绣状。”值得注意的是,此处的动作提示并非是与唱词内容紧密结合的,换言之,动作并不完全是在阐述唱腔,它表现的是人物的闺阁生活动作。从揭盖、翻书到穿针、引线,俨然一套刺绣的程式性动作,今日的《拾玉镯》等剧似乎能从中找到前世的影子。
再如,《铁冠图·煤山》中有这样一段身段提示:“末带(戴)玉蟾冠,内穿缎褶,外罩龙披。奔出扑跌,左上角玉蟾冠落地即散发,慌扒(爬)起,又仰跌就势摔左靴甩落后场,赤左足仰身科。”这些文字还原到舞台上,当中糅合进了吊毛、甩发、屁股坐子等难度技巧,无疑是一段绝妙的表演。其下又注:“俗摔右靴,论理落左靴妙。”何出此言?依旧要放到舞台上来理解。清代戏台一般为“三面透空的式样(即伸出式)”(11),演员由上场门奔上,走吊毛技巧,左上角玉蟾冠落地,出于方便观众欣赏的考虑(正面的观众为主要),此时演员应该面冲台口。左脚一滑,前扑摔倒,右膝跪地,右手扶地,左手抓袖背于身后。且肯定要躬身低头,便于理顺甩发,接着走甩发技巧。惊慌之中爬起后,再一滑,朝后仰走一个屁股坐子,左脚蹬起,顺势将靴子甩向下场门,整套动作可谓一气呵成。
《审音鉴古录》还讲究演员之间的配合,比如《琵琶记·赏荷》中“此二曲如内班令小旦小生唱,众接合妥”、《牡丹亭·离魂》里“春香最难陪衬,或与小旦揉背拭泪,或倚椅磕睡,或胡答胡应,或剪烛支分,依宾衬主法,方为合式”、《鸣凤记·河套》眉批“一切宰相之剧全要陪衬,以显正色威仪”,还有《牡丹亭·圆驾》眉批“陈师陪衬点缀毕为学生担忧,方有佳趣”、“平章愤立于旁,听女所奏生死情由,似信似疑之状,皆映生色对待”等等。就连出场次序的细微差别,也注意到了。以《牡丹亭·游园》的上场为例,汤显祖原著中只表示旦、贴分唱【绕地游】(12)(他本亦作【绕池游】[13],“池”作“地”系字体形近之讹[14])。《六十种曲》采取的是“花郎吊场”,将《肃苑》的【普贤歌】归入《惊梦》开场,贴在丑后出场,随后丑下旦上。[15]《缀白裘》明确标示:“旦贴同上。”[16]《审音鉴古录》中则作了如下安排:旦先上,唱毕“人立小亭(庭)深院”后,“正坐”,接着贴上,接唱“炷尽沉烟……”。一个小小的出场,经此处理,显得流畅且有层次。再看今日之舞台,演至此处,多采用《审音鉴古录》中的这种旦、贴分上的形式。
此外,《审音鉴古录》还特别注意到了演出的节奏效果,试看下例:
(正旦)公公婆婆请用饭。(放碗筷盘,立桌右脚旁)(外拿吃介)(副欲吃,看桌,停筷,云)媳妇!
(正旦)婆婆。(副)下饭呢?(正旦)没有。(副)鲑菜呢?(正旦)也没有。(副放碗筷,云)也没有?
紧慢
更急
(正旦)是。(副怒科)……
缓应
副从平常的随口之问到“紧”再到“更急”,咄咄逼人,旦从平静的回答到“慢”再到“缓应”,二者之间的节奏差构成了舞台的节奏层次,加强了戏剧性,很好地表达出了赵五娘贤惠温顺的性格以及无可奈何的境地。
总之,《审音鉴古录》为我们掀起了清代中叶昆曲舞台的幕帘一角,为后世研究清代舞台的演出状况提供了生动的范例。使我辈后人可以从先贤的灵光中,窥见戏曲昔日的繁荣以及一以贯之的生生不息。
(责任编辑:刘小红)
注释:
[1]本文所选琴隐翁序文以及各式批注,均摘录自:《审音鉴古录》,学苑出版社,2005年影印本
[2]钱南扬:《元本琵琶记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11页
[3]关于《审音鉴古录》的成书年代,参考:胡亚娟《审音鉴古录》版本及年代作者考,艺术百家,2007(3):46-49
[4][5](清)李斗:《扬州画舫录》卷五,中华书局,1960年版122、123页
[6][16]钱德苍编选,汪协如点校:《缀白裘》,中华书局,2005年版二集卷二11页、四集卷二107页
[7][8]陆萼庭:《清代戏曲与昆剧》,国家出版社,2005年版71页
[9][14]吴新雷主编:《中国昆剧大辞典》,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568-569、544页
[10][12](明)汤显祖:《牡丹亭》,徐朔方、杨笑梅校注,中华书局,1959年版47、45页
[11]廖奔:《中国古代剧场史》,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26页
[13]钱南扬校点:《汤显祖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267页
[15](明)毛晋编:《六十种曲》,第六套,中华书局,1982年版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