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心

王秋珍

男人带着女人跟一个小包头去了远方。

小包头有一班自己的人马，水电工、钢筋工、泥水工等，造了这一家，转战下一家。男人不会手艺，卖的全是力气活，运送砖头、浇水保养、搅拌水泥……

男人天天累得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晚上一倒在简易的木床上，就沉沉入睡。一旁的女人在深深叹息。

有一段时间，女人心情变好了。有时还会轻轻地哼几句“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

“孩他娘，有喜事？”逮着干活的空隙，男人问。

“倒八辈子霉了，还图喜事！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这什么日子！”女人话音刚落，周围就哄笑起来。

“你小子准是没喂饱自己的婆娘，小心跟人跑啦。”有男人的地方就有荤笑话，何况这是哼哧哼哧流汗的地方。

男人笑了，露出一口烟熏牙。

两天后。女人果真跑了，和别的男人跑了。

临走，她还托人捎了话，说是跟西装男过好日子去了。工地上的活不是人干的，更不是女人干的。最后，女人还叫男人注意安全，最好叫包头发个安全帽。

男人模模糊糊想起，有几天，有个西装男来逛过，模样看起来有点贼，没想到把自己的婆娘给逛走了。

男人蹲在路边，手中的烟头明明灭灭。月亮看起来也像个没心没肺的人，兀自游走，全然不顾别人的心情。

看着看着，女儿的笑脸出现在男人的面前。

女儿爱吃拐枣，秋风一吹，家门口的拐枣就成熟了。在家的时候，他会为女儿敲下拐枣，女儿高兴地拍着手叫“爸爸好棒！”今年女儿八岁了，上学了，不知道她还能认出她的爸爸吗？她的爸爸这么怂，她会看不起他吗？

女人还是有感情的，不然，她怎么会提醒要安全帽呢。

想到这些，男人的心又暖烘烘的了。

当然，男人没有向包头要安全帽。在男人的意识里，只有那些正规军才会统一穿戴。不过，男人注意到，脚手架倒是真的该换了。

那是毛竹搭的架子。一块一块可以独立搁放，人干活的时候就站在上面。年数久了，毛竹磨损得厉害，有的地方，已经完全没有承重能力了。

“你呀，女人跑了，安全感也跑光了。我的脚手架，再用个三四年都没问题。”包头声如洪钟，撞得男人一阵头晕。

此时，男人真的一阵头晕。他只听得脚手架喀嚓一声，他就像一只大鸟笨拙地往下飞去……

男人得到了六万元赔偿款。

他的腿走起来一拐一拐的，疼痛使他的眉头像工地上绳子的粗结。

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只是从二层的脚手架上掉下。他的脑袋离一块碗一样大的石头只有两公分的距离。

男人没有去看医生，他把钱全部存了起来。

这下，女儿读书不用愁钱了。

火车哐哐当当往家的方向驶去，男人捂着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