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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伐木

2015-01-08邹毅

北极光 2014年4期
关键词:把子伐木枝桠

邹毅

建设贮木场的开阔地上,小树基本上都被砍伐干净了,偌大一片旷野孤零零地只剩下十多棵一人环抱粗的落叶松,以及五六棵也是一人环抱粗的樟子松。只不过冬天的落叶松针叶全凋谢了,只剩下粗壮笔直的树杆摇晃着光秃秃的枝桠,迎战着大兴安岭冬天凛冽的寒风。

而被称为“美人松”的樟子松,即使在零下五十度的寒冬里还是那么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高大的樟子松那粗壮的枝干和树冠虬龙盘结撑开着,像一把巨大的绿伞,那绿伞上面也盖满了厚厚的积雪。猛然一阵风吹来,树枝一阵摇晃就抖落下纷纷扬扬的雪花。

要砍伐这些一人环抱粗、五层楼那么高的大树,就要在专业的采伐工指导下才能作业。这会儿知青们拿着“弯把子锯”、俩人拉的“大肚锯”和斧子,在等老潮河林场的采伐“大拿”林师傅来。采伐工林师傅,大伙都管他叫林大胡子。这林大胡子四十出头,国字脸、皮肤黝黑络腮胡子,笑起来“哈哈”地很爽朗。他个子不算太高却是个五大三粗的关东壮汉。他很喜欢这帮浙江娃、平时也爱和知青们说笑打闹;他嘴里“四大红”、“四大黑”等东北俏皮话顺口溜很多,因此也很受知青们追捧。他曾让知青们猜一个谜语。谜语道:“俩人面对面,一来一回干,为了一条缝,累得一身汗!”大伙谁也没猜出来,有人还嘻嘻地笑着尽往那种事上想。最后他哈哈笑着把谜底说穿了:“是‘拉大锯啊!俩人拉锯不是‘俩人面对面、一来一回干嘛!为了这一条锯缝,不就累的一身汗吗?你们这帮混小子怎么回事啊,小小年纪,破谜怎么还尽往那歪的邪的上琢磨啊。”抓着理了,他哈哈笑着把知青们好一顿说道。

今天,他头戴冬天那种有棉皮耳檐的藤安全帽,脚上打着绑腿,紧身的黑棉袄,外套一件羊皮大衣,浑身透着麻利劲儿来了。他一边拍打着树上掉下来的雪花,一边围着一棵一人环抱粗的落叶松,转了又转,望了又望。他在观察这树躯干枝桠的长势和树冠的倾斜度,估模、推测着这棵树伐倒后自然倾倒的方向,这些都是他从伊春到塔河再到这老潮河,在林区转悠了大半辈子才得来的经验。“还好,这十几棵落叶松,树和树之间离得远,树倒时互相碰不上!”他自言自语着。接着,他蹲下了身子,一个膝盖跪在雪地上,用弯把子锯(那时老潮河林场还没有油锯)在落叶松的树根部位,离地面一拳头高低,大约十公分处“哧啦哧啦”地锯了起来,只见黄褐色的锯末子从锯缝中掉出来,纷纷地落在雪地上。当这道口子锯到有二公分深了,他随手拉过边上一位男知青说:“你来试试,两手这样握锯把,关键是锯片要放平,一下一下地拉!”男知青照着他的样子一下一下地拉,雪地上的锯末子多了起来,锯缝又进去了几公分。我看他拉的有点累了,寻思着这么来回拉锯我也会。抢着上去:“让我来,我也来试试!”男知青让开了,我戴棉手套的手笨拙地握着锯把子“哧啦——哧啦——”地来回拉了起来。“锯片往回拉的时候使劲,往前送的时候走空道不吃劲,就可以放松……伐木虽然是粗活,那也不能傻小子使傻劲儿!”林大胡子在一边指导着。我拉了十几个来回就喘着粗气,腿也跪酸了、腰也累酸了,额头上汗珠也冒出来了。“啊,累死我了!”其实,我本来只是图个新鲜,拉“弯把子锯”看伐树到底是什么感觉?谁知道会这么累呢,林大胡子“哈哈”笑着又蹲了下来,他接过锯把:“看好了啊!”然后,熟练地来回拉着,看他一下一下拉得很轻松啊!当这道口子锯到大树直径快一半时,他停下了,只见他把锯片拔出来,绕到锯口的另一边,位置抬高二三寸又拉了起来。他一边拉一边说:“若不把锯片从这道口子拔出来,一直拉下去过了树的半径,重心就压住锯缝了,这锯片就拔不出来了。所以非得换到这半边来再拉一道口子,锯树这边的半径,还得抬高二三寸位置,这都是学问啊,你们慢慢学吧!”“为什么要抬高二三寸啊?”我好奇地问。听到我问,林大胡子站了起来。他望望这帮知青,用两个手一高一低比划着说:这是先锯的那道口子,这是后锯的那道口子。当后锯的那道口子接近半径时,树的重心就压向先锯的那道口子,整个树身就会向那道口子的方向倾斜,树就会朝那个方向倒下去……”

嗨,长见识了啊!这伐大树还有那么多学问,怪不得林大胡子一来就围着这树转悠了半天,还得动脑筋琢磨啊,光傻力气还真不行啊!说完这些话,林大胡子提高嗓门挥着手:“现在大家伙往后撤,前边那个方向更不能有人啊!”知青们纷纷撤离,躲得远远地望着他。“顺山倒——”他两手作喇叭状,很粗犷地大声喊着。接着他又使劲拉了起来,随着锯片的来来回回,这棵粗壮的大树的树梢,晃动的越来越厉害。林大胡子最后又哧啦哧啦地使劲拉了几个来回。然后,他站起来,把已经倾斜的落叶松朝树倒的方向推着,这棵高高的笔直的落叶松倾斜的更厉害了……“嘎嘎嘎嘎——”落叶松的两道口子连接处发出撕裂般的声音。这期间林大胡子快速灵巧地往后边躲开了几步。这棵高高的落叶松“咔啦啦——轰隆隆——咣当!”倒在地上了。树倒时树枝桠等砸得雪地上的雪花到处飞扬。我们在远处望着,只见林大胡子在树倒方向的另一边,一手拎着“弯把子锯”,一手笑呵呵地摸着络腮胡子。

知青们一起围了过来,林大胡子像个打了胜仗的英雄,从兜里掏出纸和关东烟,熟练地卷了支喇叭烟点着抽了起来。他一边抽一边说:“幸亏这棵落叶松边上没有大树挨着,树和树碰不上,还比较好伐。最难伐的就是林子里边的树,边上挨着许多大树小树;你把这棵伐倒了,眼见着树“咔啦啦”倒下去了——忽然靠在边上那棵树枝桠上不倒了,就这么挂着一点点,就这么晃悠悠地悬着,这麻烦就大了。”“那咋办啊?”我瞪着眼睛吃惊地问。“咋办?那就得想办法,用挂钩、撬杆等工具去把那棵树放下来,干这活挺危险,得有体力、有胆量、有经验的人去干。”“还有那——这树“咔啦啦啦”倒下去时,把周围树上的枝桠砸得满天飞,冬天的树枝特脆啊。这些枝桠有的胳膊般粗细,有的擀面杖粗细,大小不一像弹片似的飞出去,砸在谁身上都是要命的家伙。俺们叫它‘回头棒子,让这‘回头棒子砸着可不得了!”林大胡子加重语气地说着。

知青们一个个瞪着眼睛听得大气不出一声,林大胡子瞅了大伙一眼,卷着喇叭烟卖着关子说:“还有‘吊死鬼那就更悬了!”。“什么是‘吊死鬼啊?”有知青好奇地抢着问。“就是树倒时,那枝桠砸在边上的树枝上,把砸断了的,粗细不一的树枝正巧挂在那棵树上了,一时半会还不掉下来。风一吹晃晃悠悠,什么时候掉下来谁也说不上,碰到哪个倒霉蛋正好走在那树下,它就掉下来了“咔——”在脑袋上砸个窟隆那就没命了!”“因此,有经验的老林区工人走到陌生的林子里,看到有新伐过的树墩子,总要抬头望望,看看树上有没有晃晃悠悠的“吊死鬼!”

林大胡子一边抽着喇叭烟一边讲着这些森林里的故事,有点神秘、有点离奇、有点恐怖、有点刺激,对我们这帮十八九岁刚来到林区的知青来说,好似天方夜谭般地神奇。

晚上,躺在帐篷里的通铺上,大伙七嘴八舌又聊起林大胡子讲的一些森林故事。有知青说:“这林大胡子伐木头确实有一套,是个‘大拿,这一点大家都服!可他也喜欢满嘴跑舌头,今天讲的你们别听他瞎扯,哪会有这么悬的事!”

第二天下午,我们正在干活时,林场主任老张头特意带人到山场上来检查工作,他面色凝重、再三嘱咐我们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原来,就在今天上午,长缨林场的嘉兴知青陆晓峰跟着老工人伐木,头上被“回头棒子”击中,当场血流满面、不省人事。送阿木尔区医院,区医院做不了开颅手术,请求铁道兵部队的直升机急送加格达奇地区医院抢救,伤情如何能不能救活?情况都还不知道!

听到这个消息,想着同一列火车支边到大兴安岭的老乡,正生命垂危地躺在医院里抢救,我不禁在心里默默地说:林大胡子,不!老林师傅,感谢你!感谢你在山场上教我们、带我们、给我们讲解这些在林区工作生活的安全知识,这些知识我们会牢牢记住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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