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兰州,水墨飞天
2015-01-07刘梅花
刘梅花
一年里,到兰州的次数不多,一两回,两三回。喜欢把自己蛰起来过光阴。兰州是一座水味的城市,车沿着黄河边慢慢行驶,水也慢悠悠地淌着,都不急躁。偶然也见羊皮筏子、水车、一闪而过。对我来说,这座城市足够的大,大得像我们乌鞘岭的旷野,常常辨不清方向。有一次打车,司机也不熟悉去省文联的路,叮咛我说,咋你路边瞅着些,不要错过唠。兰州方言软而清亮,不像我们凉州的方言,坚硬瓷实,恨不能一个字在地上砸出两个坑来。不管有事没事,只要时间宽裕,都去省文联大楼溜达一圈,对我而言,是顺应内心深处的召唤,是一种神圣的心灵归属感。
省文联大楼上,挂着好多牌子,“甘肃省作家协会”“飞天杂志社”“甘肃省文学院”等。有时候忙着,只是在车上路过,大楼在眼前移过去,好多牌子也呼啦一下移过去。可是,总是依依不舍回头看,心里头有些别样的情怀涌出来,温暖柔软,犹如在大野里遇见的一座草庐,可以歇歇阴凉的那种踏实感。在兰州这座城市里,能牵挂的,也就是这座大楼。其余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热闹喧嚣,都与我毫无关系。
门卫很仔细,问,找谁?回答说,到《飞天》编辑部。实际上,一次也没有敲门进去,老师们都忙,不去打扰。只远远看着那扇门,心里满足,那是我储存了好多年的精神圣殿。走廊里是一种清凉的安静,淡淡的墨香是柴薪,我们这些写文字的人,靠着它取暖过冬,抵御光阴里的寒气。
第一次到《飞天》编辑部,是2009年8月份,参加“甘肃省作家协会高研班(散文创作)”学习的时候。兰州的8月还热,穿了白底蓝花的旗袍,怯怯的,走近文联大楼,心里充满着神秘感,上下打量这座朴实安静的楼。
楼门口立着一块很大的黄河石,黄褐相间,纹理缠绕盘桓,有着幽凉的黄河水的气息。可是去年,文友说他记得那时候的文联楼门口是一个树根,根雕,黄褐色的。争执半天,我笨嘴巴舌的说不赢他。他是老师,口才好啊,滔滔不绝,那是有功夫的。最后我说,好吧,就算是根雕,是名贵的柳树根。
那天见到了马青山老师,和我想象的一样,马老师有着魏晋雅士的风度。最早知道他是诗人,后来博客里看到老师的字,我自己也不懂书法,只觉得老师泼墨落纸,字也像飞天,挥洒之间全是临风而舞的飘逸。去年冬天到省作协填一张表,走廊里遇见了老师,他瘦了一些,人也如字,瘦而有儒雅的气质。老师也忙,寒暄几句就上楼了。
我是非常感激马老师的。首次在《飞天》发表作品,是老师编发的一组散文《本草系列》。那时候,散文作品多刊发在《散文百家》《青年文摘》《海燕》等省外的刊物上,本省的《飞天》一直是我的梦想,一直念叨着很顽固地投稿。但《飞天》的上稿是很难的,《本草系列》发表后,激动得很,闺蜜嚷嚷着去吃火锅庆贺。你想,这么隆重的事情,哪里能让我付账呢,当然是她买单。后来,无论我有多喜庆的好事,她都假装不知道。
只记得那天文联大楼里极其的安静,我们在走廊里走了一会儿就下来了,也没有进到编辑部。隔着半开的门,看见编辑部的地上是一摞一摞的书,桌上半杯绿茶,顿时觉得神秘高贵。在楼下等老师们,我们压低声气聊天,怕惊扰了大楼的宁静。
去年在武威的一次笔会上,见到了《飞天》编辑部的老师们。大胡子的阎老师,他也是古浪人,说着我们地道的古浪话,倍感亲切。高老师和左老师挺严肃的。美丽的剑云老师,腹有诗书气自华,有着古典的东方美。对老师们,一直心存感念。
像我这样打心底里敬畏文学的人,总被有些人看作傻气。日子自然是世俗的。路上遇见两个人,一个人肯定要说到钱,另一个也许要说到种种的权衡盘算。就是不会有人说到读书写作。若是你倏然间说出来,怕要被人视作异类。优雅的东西慢慢被人放弃。记得有人当面取笑我,说,你这人傻得迂腐,见到编辑们就恭敬得很,觉得写个文章就神圣得不行。不就是玩玩文字嘛,谁像你那么把文学当回事呢?
我敬重所有刊物的编辑老师,给我发稿不发稿,都不影响我的敬慕之情,恭敬之心。其实老天很公平,赐给我很多惊喜,一直让心灵蕴含温暖。去年给省外几家刊物投稿,忘了署名,居然连文章题目都能忘掉,地址也忘掉,投稿投得颠三倒四。我的老师们都包容之极,知道我虽潦草粗心,做人却是老实厚道的,写文章亦是很用心。这样的宽容,常常觉得幸运,遇上了很好的师长。写作是一件漫长的事情,是领悟智慧的过程,而编辑老师们,是一路帮你布施,引领你用心修道的智者,所以敬重,所以感恩。
而那位玩文字的人,倒是玩得胡子也一大把绕在脚上了,走路差点绊倒,却没玩出来像样子的东西。老天爷顺便把他也玩了一下。他也玩古诗词,依着我看,每首都像被深秋的清霜杀了一顿。那些被玩坏的汉字们,大约是夜夜在纸上哭着到天亮的。
写文章的人千千万,文如人,而刊物,更加像滤网,过滤掉一个人心气的浮躁,成就作家尊贵的气质。读了湖南一位作家的话印象深刻,大意是说:“文学杂志是社会的一种文化气息,文化是呈现给世界的气质。作家和杂志在相互成长,都是在为表达个人气质与集体气质。用这种气质影响一代又一代的人,成为有气质的人,成为有用的人……文化建立在前辈大师创造的经典作品上……编辑们每天删除丢弃一些无用的、不能供未来大师们成长的资料,在留用发表着让未来大师诞生的具有文学性的史实。纯文学杂志的伟大意义就在这里。”
写作者在认真写作,编辑在辛苦编辑,都是坚持着共同的梦想。
水墨是一种最美的润软意境。凉州的美,若不是千古一曲《凉州词》,哪有今天的声名远播?兰州的美,是因为两本书,《飞天》和《读者》。倘若是缺了这两本书,兰州的云还是云,楼还是楼,黄河水还是黄河水。但是,只有黄河水,而无墨香的城市,多么枯瘦,多么地没有吸引力!一座城的美,除了外在的东西,应该是有文化的韵味和底气,有水的润泽、墨的清香,想一下都是饱满从容,毫无苍白浅浮。
《飞天》是一本包容而新鲜的文学刊物,自我读到《飞天》,至少也十来年了,一直保持着独有的文学品味,大气、严肃、细腻。每期都有好看的小说、优美的散文诗歌。敦煌的壁画里,飞天是反弹琵琶,是天女散花,多么清雅的意象。那样柔美的飞天,撒给这个喧嚣的尘世瓣瓣安静的梦想。
而《飞天》一直体现和蕴含的,是在未来的岁月里留给写作者和读者温暖的情怀。它一直在传递最好的文学气质,传递给读者积极、乐观、阳光的心态。人生浮华,渴望得到的东西很多。有的得到了,有的一辈子也得不到。等老了,回头一看,留下来陪着自己的是什么呢?那便是一本书,几章自己的文字。
书桌有《飞天》,有空儿时随便翻几页。日子繁忙,给自己留一点澄澈的清闲,至少梦里有一份儿闲云野鹤的意蕴。读书好啊,会把慈悲留给自己,会把心静留给自己,会把内心的豁达留给自己。无疾愤,无狭隘。心里添了柔软的情怀,飒然、清幽、安静。
坚守一份刊物是不容易的,但文学带来的快乐蕴含在这艰难之中。写作者一路的跋涉,是因为有一份纯文学的刊物,在那里坚持着,不离不弃,静静地等待。有一句话说,成功的路上并不拥挤,因为坚持的人不多。而《飞天》,这一坚持,就是几十年的光阴,沧桑、恬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