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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文联:人生历程一段缘

2015-01-07肖美鹿

飞天 2014年12期
关键词:文化厅文联戏剧

记忆是个奇妙的东西。在人的脑海中,每一个记忆的片段都是一盏灯,那闪闪亮亮的光点总是藏在某处不肯离去。有时是冰凉的,令人心痛到悄然泪下;有时是暖暖的,让人一经想起便会自然而然地浮起微笑;有时是那样清晰永生难忘,有时又像指尖滑过的水和沙,瞬间消失,不留痕迹。这一切归根到底都因着一个“缘”字。我与甘肃省文联便有着人生历程的一段不解之缘。

初到文联

1990年,我从兰州市文艺创作研究中心调入甘肃省文联戏剧家协会工作。这个调动的过程颇有些戏剧性。从1985年开始,我陆续在一些报刊发表文章。有散文、诗歌,更多是当时连自己都不知道能称之为“戏剧评论”的文章,包括对戏剧状况、具体剧目、演员表演及舞台美术的看法。现在想起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1987年,我所执笔的大型戏曲《三危山传说》由敦煌市秦剧团公演了五十余场。1988年我撰写的广播剧《我们正年轻》在兰州人民广播电台播出。当年我被兰州市破格评聘为专业中级职称——三级编剧。这一切引起了省内文艺界前辈的注意,他们都是我久闻大名的艺术家,但却从未谋面。然而,就是这些素昧平生的人们四处打听、了解并找到了我本人,问我是否愿意调来工作。当时有两拨人:甘肃省文化厅艺术处和甘肃省文联戏剧家协会,而且文化厅已经上会通过并发了调令。有意思的是,我本人当时根本不知道文联和文化厅是两个单位,因为两家在一座楼里办公,我便以为是一家子。文联的有关领导对我做工作说:“你到艺术处去干嘛?那就是每逢演出分票的地方,又繁杂还吃力不讨好。你要是到剧协来,成天看戏、观摩、学习,有多好!”我是从小受母亲的传统教育长大的,虽在少年时期经历了文革,但对文学,特别是古典文学的喜爱始终不改初衷。现在若说调动工作,满脑子想的还是读书与写作。一听要成天让一大堆戏票占据我的时间,立刻产生抗拒心理。我专门问了一句:“那我要是到剧协来,能让我去北京中央戏剧学院深造吗?”领导当时的回答是:“去北京的机会那太多了。”这其实是一个很含混的说法,我却凭着自己的想象不假思索地答应:“那我就到剧协来!” 现在回想起来几乎不可思议,一段人生道路就这样被定格了。

我却依然不后悔。因为我是欢欣鼓舞地来到文联报到的。可以说我在文联的十九年,相当多的时间是充实快乐、丰富多彩的。记得刚来文联上班,那已经显得很旧的深红色地板,在我眼中散发着几许神秘的光彩,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家。都是苏联专家设计和修建的楼房,有着很相近的风格,有时坐着闭目遐思,真有一种回到过去“家”的感觉,虽然亲爱的母亲已然逝去。当时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在文联无疑都是小字辈,有一次李迟老师对着办公室门外叫道:“小武你来,我有话说。”我以为是在叫通讯员小武子,没想到回头一看,天哪,尽然是我们敬仰已久的戏剧家武玉笑主席!那时我觉得自己每天都面对着令人仰慕的大师:每个协会的驻会负责人和闻名遐迩的《飞天》编辑部每一位编辑,都是国内知名的作家、诗人、艺术家,在不同的领域内都有自己的建树,是得到普遍认同和尊重的内行专家。不知今天的年轻人是否理解,当时我的精神状况的确符合“工作着是快乐的,工作的人是美丽的”那句话。工作成为生活当中一项重要内容。有一次剧协开工作会议,我竟然非常主动地把家里的两盒红塔山烟拿来让与会者享用,回家去再讪讪地向夫君交代。在近二十年前的中国,那可是价格最昂贵的香烟之一啊,今天说来真是没人相信!

那时文联两排相对着的办公室成天都敞开着门,使宽宽的过道光线充沛,各个协会与我年龄相仿或更为年轻的小字辈们穿梭往来,认真而愉快地忙碌着,大家很快就熟悉起来。有时节假日搞一些联欢活动,我们一起出灯谜、排节目、写对联,节目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老艺术家们的即兴表演,赵燕翼老师操着浓重的方言慢条斯理地讲故事,伊丹才让、李云鹏妙趣横生地说笑话,内容往往与文联的具体人有关,可谓是高级幽默,逗得我们开怀大笑前仰后合。这些活动即使只有微不足道的小奖品我们也都非常高兴。若是外出参加采风活动,更是一车欢笑一路歌声。与沉稳平和的前辈们相比,我们这一代人颇有些“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感觉。人生若能长此,该有多好!

联络服务

我一到文联就被告知,文联的全称是“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十二个协会都是艺术家之家。所以各协会工作的主要内容就是联络全省各个艺术门类的艺术家,并为他们服务,观看和讨论他们的作品,为他们办理各项事宜。每年不但要召开工作会议,发展一批新会员,还要举办专业性很强的活动,比如演出、展览、各项赛事以及专业座谈会。从此我脑子里便始终有着很强的联络服务意识。迄今为止,依然有许多朋友与我保持着良好的联系。他们当中有各级艺术院团的负责人、编剧、演员、乐队及舞美工作人员,也有全国各地剧协的同仁,有省内外专业报刊的编辑与记者,还有许多部队文艺工作者。这是在长期工作实践中建立起来的友谊,是我人生的一大财富,我对此十分珍惜。

1991年我被任命为甘肃省戏剧家协会副秘书长,此后又历任秘书长和驻会专职副主席。

1992年,我接受了一项工作任务:带领周桦赴河南郑州参加豫剧香玉杯大赛。这是我来文联后第一次独立负全责来完成一件大事。周桦当时也从未参加过这样的全国性大赛。因为香玉杯设立以来影响日益扩大,全国各地的豫剧演员都开始前往参赛,竞争十分激烈。要命的是,除了财政规定的出差费以外,我手头没有任何其它经费。倒是有一个“法宝”,就是老领导、老前辈曲子贞写给常香玉的亲笔信。到郑州后我直接去河南省剧协寻求援助,他们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常务副主席兼秘书长荆华性格豪爽,帮我约到了当地豫剧团的导演与乐队,还有《河南日报》、《郑州晚报》、河南电视台等媒体的朋友,对大家说:“甘肃的同志投奔咱来了,咱能不管吗?”他带领我们一行三人两次拜访了豫剧大师常香玉。时年六十九岁的常香玉与她的先生陈宪章在自己家中接待了我们,亲自为我们端来饮料和小吃,陈先生为香玉大师逐字逐句地读着曲老的亲笔信,常老师听后感慨地说:“对甘肃我是十分想念的,我在那里演出过,那里有我的观众;作为一个演员,是永远离不开观众的。”有了这样的支持和鼓励,周桦的演出非常成功,被河南电视台全场实况转播,最终以高票成为香玉杯获得者。回到兰州后,《甘肃日报》发表了我的两篇文章《她想念着甘肃》和《掌声响起来》,还配发了我和常香玉在她家小院里的合影。这一次任务的圆满完成,既提高了剧协的知名度,也大大增强了我和周桦对自己的信心。三年后,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周桦获得了第十三届中国戏剧梅花奖。

1993年,一项剧协历史上从未做过的工作提上议事日程——甘肃演员参评中国戏剧梅花奖。这时距梅花奖的设立已经整整十年,然而甘肃戏剧界对此十分漠然,无动于衷。整个西北也只有陕西一个省有一个梅花奖获得者。我们是戏剧家协会,但戏剧院团全都隶属于省文化厅。因此所有和戏剧有关的活动和事项都要与文化厅联系协商。当时同一座楼内,文联在四楼五楼办公,文化厅占据一、二、三楼,厅长办公室在二楼。剧协有任何事情要与文化厅沟通,就让我去跑,有时一天上上下下七八趟。我记得非常清楚,第一次向文化厅提出报请京剧演员陈霖苍参评梅花奖时,当时的文化厅长问我:“我们花那么多经费让一个剧团到北京去演出,最后给一个演员评奖,有什么意思呢?”我也是无知者无畏吧,跟领导一句句地争辩,对着人家讲道理,现在想想真要感谢领导的宽容和忍耐。1994年12月19日,全国的文化艺术类报刊发表了甘肃省京剧团演员陈霖苍获第十二届中国戏剧梅花奖的消息。省内媒体一时蜂拥而至采访不断,因为这是甘肃戏剧史上一个“零的突破”。从那时起,我一次又一次带领甘肃演员赴京参评梅花奖,每次都获得成功,但其间的辛劳和苦楚只有我知道。也曾因严寒冬日的奔波劳累而病倒在北京,也曾在几近无望时独自流泪,也曾在拥挤的公交车上睡着而坐过了站……但终究还是坚持下来了,也许是因为苦中有乐便乐此不疲了吧!这个乐是工作本身带来的乐趣,也是成功之后感受到的乐趣,只是成功后的荣誉并没有我个人一星半点。众所周知,梅花奖获得者们都得到了许多荣誉和奖励,成为各自所在剧种和院团的一面旗帜。有一年,我再次率甘肃演员赴京参赛,一位戏剧界老专家、资深评委当众对我笑言:“小肖你怎么不评梅花奖啊?你要是参评我们一定会全体投票通过的。” 这虽然只是个玩笑,但也确实反映出文联工作的一个特点:联系广大会员并为他们服务,自己注定只能做无名英雄。

广阔平台

文联工作的特性决定了协会工作人员要懂专业。当时文联学习业务的氛围是很浓郁的。我的前辈李迟老师在夸奖我爱学习、写文章出手快的同时,也要求我更进一步钻研戏剧理论。我自己更有一种新的、强烈的求知欲。当时正处于改革开放后社会转型带来艺术的转型,各种艺术形式及娱乐方式如洪涛涌起,直接冲击传统的戏剧艺术,许多老戏剧家都感到茫然,他们甚至常向我提出各种问题。这是因为此前的1986年,我去上海观摩首届中国莎士比亚戏剧节,一台不漏地观看了全部演出,参加了所有的座谈会,聆听当时中国一流的导演及表演艺术家的发言,做了详细的观剧笔记和会议记录,回兰后被通知到省文化厅作汇报。也许是我无拘无束的直观描述与观感心得使在座的人感到新鲜生动,他们就记住了我。时任甘肃省话剧团团长、被称为“大帅”的姚运焕老师专门让人请我去观看本团排演的小剧场话剧,著名画家董兆俭老师邀请我去参加有关舞台美术的座谈会,已经作古的我省话剧界前辈白敬中老师找到我当时的工作单位,当着领导的面,非常严肃而亲切地对我说:“肖美鹿同志,我们想请您去为导演班讲一次课,可以吗?”三十出头的我面对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者,听着他所说的话,真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他又耐心地解释:“你不要怕,我们省在文革后成立联合大学,目前招收了编剧和导演两个班,目的在于提高戏剧队伍的整体素质。所谓导演班是我们从各地州县剧团抽调来的人员,他们好多都不知道‘莎士比亚为何物,你就把这次莎士比亚戏剧节的观摩汇报讲给他们听就行了。”我忐忑不安地应下了这件事,整理出万字的观摩笔记,为联大导演班讲了两次课,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这也是省文联调我来的原因之一。而来到文联工作后,我却觉得自己像一只小鸟面对着更为广袤辽远的蓝天,无知远远大于有知。原本学习中文的我,面对曾经居于人类精神前沿的戏剧艺术,感到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太多。于是我认真通读能够找到的一切戏剧专著与有关资料,每看一部戏都认真写下分析与观感。渐渐地,我的写作由每年发表几篇千字左右的豆腐块,发展为篇幅较大、多见于一些大学学报以及许多国家级报刊的专题评论,内容涉及戏剧、文学和影视。不知不觉中回头一看,数目已有二百多篇了。想起来文联真是为我提供了非常广阔的平台,让我能跑遍全国,看到那么多好戏,认识那么多的学者老师,得到他们的指点,才有可能写出像样的文章来。这些文章有的被收入台湾国立传统艺术中心出版的戏剧论文集,有的被收入中国人民大学《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J3)。

1994年起,我开始担任全省各种大型调演活动及戏剧赛事的评委,并担任了第四届中国艺术节的特约评论员。

1998年起,我应邀担任《当代戏剧》杂志的特约评审。

2000年,我与陕西、宁夏、新疆、青海的剧协负责人与当地文化厅密切协商后共同发起了“首届中国秦腔艺术节”,也就是现在的西北五省区秦腔艺术节。

2003年起,我按照中国戏剧家协会的部署和要求,分别多次担任中国戏剧节评论组评论员、中国曹禺戏剧奖全国小品小戏大赛终评特邀评论员。

2004年起,我应邀为兰州大学、西北师范大学、西北民族大学、兰州城市学院等举办戏剧专题讲座,并主持研究生毕业论文开题与答辩。年轻人们对戏剧知识的渴求、专注听课的情景都令我十分感动。

2005年,我被甘肃省委组织部、省委宣传部、省人事厅评选为“甘肃省宣传文化系统拔尖创新人才”。就在这一年,我被中国剧协领导指定为第十二届BESETO(中韩日)戏剧节学术研讨会的中方发言人。我在发言中除了对国内特别是甘肃近年来的戏剧成就作了介绍之外,还对日、韩两国参加本届戏剧节的剧目进行了点评,特别是对韩国的一部参演话剧提出了尖锐具体的批评意见,受到与会学者的重视。

2007年起,我担任了“甘肃省重点文艺项目资助审查”舞台艺术组成员、组长。

2009年,已经退休的我担任了“甘肃省哲学社会科学类领军人才选拔”专家评审组成员。

说来惭愧,在文联工作一十九载,只出过一本二十六万字的小书。那是2004年,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了我的戏剧评论集《观论概说》,虽然它只收了我所发表文章的百分之四十左右,但也毕竟是一条岁月和心血穿起的项链。书成之后,北京、省内和全国各地的戏剧界朋友在各类报刊发表十几篇评论,使我感到莫大的欣慰。另一本书《西北戏剧概论》的写作计划因眼疾日甚而搁浅至今。不知是否会成为今生一大憾事!

感悟人生

2009年,五十五岁的我退休了。到现在已是五个年头。也许是老朋友们对我的信任与牵挂,依然有许多报刊向我约稿,许多活动请我参加。我也非常乐于从命,主要是感动于朋友的关怀。有一次我说从此要和戏剧拜拜,朋友笑言:大话也大话也,不信走着瞧!每当这时,我感到自己依然沉静在温暖的友情之中。

也常会回想在文联工作的经历,有过小人诋毁、黑云压顶,但终究是美好多于晦暗。何况有些事情要怪自己:若能少一些锋芒毕露,多一些温婉平和,心境和际遇应当会好很多吧!闲暇时,常与家人和朋友漫步于黄河之滨,看到河边有许多小小的凹口,周围有大小不一的石头,它们肯定没有和田玉那么名贵,但却每天与大河拥抱,河水流过它的身体时,摩擦与碰撞是有声的。如果说黄河涛声是一部雄浑的大合唱,它们就是这合唱中不可或缺的音符。我们每一个人,不都是人生大合唱中的小小音符吗?不都是在人生的漩涡中感悟人生吗?如此想来,便不再萦怀于那些令人不快的纷扰,坦然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忽然发现光阴变得如此有滋有味!

一切的一切,还是一个“缘”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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