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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和游戏

2015-01-07安俊维

飞天 2014年12期
关键词:木兰欧阳儿子

安俊维

陈璞星来到了北郊山脚下的偏僻住所,这里是协议离婚时分割给他的财产,连同他的两大皮包行李和身上穿戴的衣服,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了。面对空荡荡的房间、雪白的墙壁,他感到无比的苍白和飘渺,轻浮得像是空气中的一粒微尘。他抛弃了原配和儿子,像是割裂了一块肉瘤,又像被命运锯掉了一块骨头,既轻松又疼痛。

这座大楼是“桃园地产”在修建北苑高端别墅区时,临时改变计划加盖的一栋商品楼,孤零零地竖立在一片独栋独院、花木成阴的别墅区东侧。它像是一块用下脚料做的产品,显得与高端、富贵不搭调;但是因为它与靠着的小山比肩,览尽城北风光,所以卖得挺好,卖到后面竟然一房难求了,转让费也高得有点霸道。陈璞星和妻子——不,前妻,用多年的积蓄很早就购置了一套房,想着儿子大了给他安家用。陈璞星哪儿想到,儿子才十六七岁,他自己却要和另外一个女人在此安家了。一有这个念头,陈璞(陈的新妇欧阳木兰管陈璞星叫“陈璞”,说简短顺口,为了省字,笔者也就以“陈璞”称之了)就感到一阵羞耻。40岁的人,还要梅开二度,再入洞房,跟年轻的娇妻过鱼水喋唼的崭新生活——会不会遭到报应?他离婚时比偷情时心虚多了。那年到华山旅游时,看手纹的相士只说他会“掌两次印”,并没有说他会结两次婚啊!那天看手相时,只有他一个,周围没有熟人,相士不该有所忌讳。或许是算命的人专挑好话说吧!人的命运又有谁能够轻易预测得准呢?

陈璞自己非富非贵,为什么清扬婉兮的欧阳(他不称名字“木兰”,而称姓“欧阳”,因为木兰会让他想起《京华烟云》中的木兰,进而想起赵薇。他的联想和移情能力就是这么发达)会愿意和他在一起呢?欧阳自己说,那是因为他真诚。这似乎不是搪塞的话。但是,如果“真诚”可以骗一个年轻的女子,那么,要么这个世界太荒唐,要么这“真诚”显得有点可恶了。是的,对情人的真诚,其实是对妻子、家人的不真诚。这蚀心啄骨般的痛痒就是源自于他犯下了还未受惩罚的罪。脸皮厚点很容易做到——有熟识的男性朋友甚至还认为他有两下子,不是花言巧语情话绵绵,就是骨骼清奇肌肉发达,他们看他的眼神带着一种羡慕的光芒。他似乎听到了他们肚子里的腹语:“行啊!你小子!升官发财换老婆——成功人士啊!”——道德的谴责与叩问像是半夜里闹耗子,搅得人神经衰弱,疑心是不是鬼敲门。

这套房间只是安了门窗、粉刷了墙、贴了地板,没有家具,连小凳子也没有。陈璞慢悠悠地喝了一罐啤酒,叹了几回气,又脱下上衣看看自己裸露的肌肤,还算光滑;汗粒像是晶莹的泉水一样渗出来,或是像水蒸汽一样凝结在皮肤的表层。他想给欧阳打个电话,可是还没有缓过神来,便躺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块地毯上——这是一位在新疆的亲戚赠送的,铺在空落落的客厅里,像是一个美丽的错误。他们曾经在这块地毯上欢好,闷热的空气加密实的羊毛地毯,让两个人的体温超过了36.8度。爱欲燃烧成了一片白色的火焰,虚晃晃的,看不真切,却是灼热撩人。事后,陈璞跟欧阳还做过好多次,可就是没有第一次激动人心。这些都是陈璞自己的感受罢了。

陈璞起身,抽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两口,好像不那么迷糊了。他将半根烟蒂扔进易拉罐里,嗞的一声,发出了夸张的尖叫声,空洞得有点沉闷。他拨通了欧阳的电话:“喂,亲爱的,一个人?”

“嗯,一个人。”

“我今天,今天我,离婚了。”

“什么?”

“去法院办了手续,去南泉——现在那房子归前妻了,卷铺盖走人。”

“这么突然?我还没回过神来。你是不是有点冲动?我觉得你爱人挺好的。”

“啊?这趟水已经搅浑浊了。难道你不可怜我?我是爱你的,下一步,就是和你结婚。”

“我还以为你说离婚是气话——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啊!”

“什么?”陈璞激动得像是碰到了300多度的香烟头,“亲爱的,你,你后悔了吗?你不爱我吗?”

“我是爱你的,可是,你没有必要非得离婚啊!”

真是晴天里响了一个霹雳。通电话之前,在陈璞心目中,欧阳是清霄天宇中的仙子,通电话之后,她却成了地窟泥淖中的妖魔。多少次呢喃密语,说是要在一起,敢情“在一起”就是偷情,不是结婚啊?我把碌碡推到半山腰了,她却来了个釜底抽薪!难怪我一提结婚的事她就语焉不详。啊!愚蠢啊!陈璞星,你是傻瓜、混账、浑蛋!你太天真了!现在不是男人玩女人,而是女人玩男人了!真恶心!啊!这么折腾了两个月,我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啊!嗳,不对,她不是说怀孕了吗?没错,就是呀!怎么回事?怀孕了,又不跟我结婚?还同情我的前妻——她是小三哎!要不是她直勾勾的眼睛,要不是她优美的身姿,我也不会……唉!

陈璞发了会儿呆,脑袋不那么难受了。他转念想道:“噫,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不能责怪她。对,归根到底,我才是忘恩负义、喜新厌旧的陈世美。我是真正的魔鬼!”

在五彩石酒楼餐厅雅座,陈璞摇晃着一杯红酒,说道:“你还是来了。”

欧阳手拿太阳镜,捋头发:“我来了。”

“你是不是有了新的相好了?”

欧阳微笑着说:“相好的就那么容易找?我们分开才三天哎!”

不是我神经错乱,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告诉我,怀孕——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要向你道歉,我没怀孕,我只是怀疑。

怀疑的事怎么能当真呢?你听过多米诺骨牌效应吗?虚假的信息它会起连锁反应。

可是你也太——心急了吧?我没有要求你离婚啊!

可是咱俩的事我家里都知道了——如果我还有家的话。我是左右做不成人啊!

谁叫你那么小气,舍不得花钱,非得在自己家里……

你爱不爱我?

这话一般是女的问男的。

你也二十五六了,要是你的态度和你的气质一样端庄就好了。

我虽然二十五了,可我觉得自己还没想过要结婚,还没做好准备。

再以后,陈璞跟欧阳通过几次电话,见过两次面,可是欧阳的态度变得冷漠,陈璞感到无法忍受,他们最终谈崩了,分开了。

话说这中年男子,到底还是需要有一点归属感的,成天下馆子、泡酒吧哪成啊?跟个幽魂似的。陈璞星到底拨通了南泉家里的座机:“喂——”

“喂。”

“奇奇,你妈在吗?”儿子一愣神,便挂断了电话。陈璞星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决定回趟家,负荆请罪,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开门的是蓝田,面色白润,只是头发剪成了短发,透出从来没有过的干练。

“你不是来借钱的吧?”

“你想哪儿去了?我是来看儿子的。”

“你保证?”

“我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

“我、我……”

“你进来吧。”

陈璞星进门,放下手里提的一包东西。儿子房间的门像是打了一个惊骇的喷嚏,砰的一声关住了。

蓝田说:“你的东西,我都收拾起来了,你要拿走就拿走。”

“哦,劳神。”陈璞星觉得这话客气了,但是没有想到更合适的话。

“你看,儿子不愿见你。你喝点茶,就回去吧,免得你女人说。”

“我没女人。”

“哼。”

“我们吹了。”

蓝田诧异,上下打量起陈璞星来。

“他们小年轻,怎么会看上我这个……”陈璞星涌到嗓子眼的是“蠢蛋”,可是没好意思骂出声来。

“你是属猫的,嘴馋。她也是属猫的,偷吃两口就溜了?尝鲜谁不会啊!”

“吵死了,要说话到外面说去,我明天还要考试!”儿子的声音透过一扇门传过来,还算清晰。

“我是一失足,我错了。”

“咱们到外面街心公园说话。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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