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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农业心理文化在汉字中的折射

2015-01-05熊欢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5年1期
关键词:汉字农业

熊欢

内容摘要:汉字是汉民族的视觉符号系统,它记录和反映着古代历史文化信息。农业是我国国民经济最主要的生产部门,是中华文化持续发展的深厚基础。汉字的形与义折射着古代中国丰富多彩的农业心理文化信息:神物崇拜心理、天地人整体思维、阴阳五行思想等。

关键词:汉字 农业 心理文化

心理文化也称精神文化,它指的是“人改造主观世界的活动方式及其全部产物,包括价值观念、思维方式、审美趣味、道德情操等等。”①农业心理文化简而言之即人们头脑中形成的与农业有关的思想意识与观念等。语言是人类思维认知的工具,人们通过语言来传递认知世界的成果,心理文化就是认知成果之一。语言作为心理文化的符号化载体,它记录和体现着心理文化。由于语言的声音信息难以保存和远距离传送,因此文字以语言代码的形式传递着心理文化信息。农业是古代最重要的生产部门,先民在农业生产生活中不断思索和总结,逐渐形成了独特的农业心理意识,人们把这种农业心理意识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了下来。透过文字的形和义,我们便能认知古人的农业心理世界。

一.神物崇拜心理

(1)社。甲骨文“社”写作,金文写作。从甲骨文形体看,“社”字像一堆土的形象。金文“社”字左边是“示”,右边是“土”上生“木”的形象,这一形象暗示土地具有吐生万物的功能。《说文·示部》:“社,地主也。”“地主”也就是土地之神的神主。《淮南子·齐俗》:“殷人之礼,其社用石。”高诱注:“以石为社主也。”“社”字的本义即土地神的神主。

(2)祇。《说文·示部》:“祇,地祇,提出万物者也。从示,氏声。”《吕氏春秋·季冬》:“天地之神祇。”高诱注:“天神曰神,地神曰祇。”“祇”即提引发生万事万物的神。

土地和人类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它不仅是人们立足依附的平台,同时也是人们解决吃穿问题所依靠的最基本的生产资料。正因为如此,中国古人对土地有着强烈的依赖之情,并通过想象“制造”出具有超自然力量的土地之神。当然,古人崇拜土地的心理意识不仅源于他们自身的生活体验,同样也源于他们对大自然的观察。古人除了对土地之神顶礼膜拜外,同时也十分敬畏。每当发生与土地相关的自然灾害时,古人便认为是自己的行为惹怒了主宰土地的神灵。因此,定期举行祭祀仪式,慰藉土地之神,方能免除灾祸,得享恩泽。直到今天,很多地区仍然存在祭拜土地之神的风俗,这既是古代遗风的传承,同时也是神灵崇拜心理的驱动。

(3)稷。《说文·禾部》:“稷,也。五谷之长。”邵晋涵在《尔雅正义》中指出:“《说文》所谓‘五谷之长,以先种为长也。”即稷是五谷中最早种植的农作物,因而被视为“五谷之长”。“稷”本指一种农作物,引申指古代主管农事的官员,进一步引申又可指五谷之神。尽管许慎在解释“稷”字时并未提及谷神,但从文献记载来看,上古时期人们已经将稷尊奉为神灵了。例如《汉书·郊祀志上》记载:“高祖十年春,有司请令县常以春二月及臘祠稷以羊彘。”

中国古代存在两位谷神,即烈山氏的儿子“柱”和周的始祖“弃”。由于“柱”和“弃”都擅长种植庄稼,功劳卓著,因此先民就用北方最主要的粮食作物之一“稷”来给他们命名:“柱”被称为“稷”,“弃”被称为“后稷”。“柱”与“弃”在古代之所以都被视为“谷神”,除了两位农官功劳甚大的原因之外,也可能与先民的神灵崇拜心理有关。中国古人认为,天地万物皆由相应的神灵主宰,而“百谷”则由“谷神”掌管。只有祭拜“谷神”,方能谷物不绝。先民相信“百谷之神”的存在并予以祭祀,实际上也折射出中国古人高度重视粮食生产的农业心理。唯物主义认为,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物质的反映。人类要维持生命,就必须依靠粮食。《墨子·七患》:“凡五谷者,民之所仰也。”

(4)牛。甲骨文“牛”写为,金文写为。从甲骨文字形看,“牛”字最上面的弯曲符号像牛的两只角,牛角之下是牛的两只耳朵,整个字像一颗牛头的形象。金文“牛”与甲骨文相比,变化不大。《说文·牛部》:“牛,大牲也……”“牛”字的本义即指牛这种动物。

(5)物。《说文·牛部》:“物,万物也。牛为大物……”依许慎的训释,“物”字造字之初的意义当为万物。然而,许多学者并不赞同许慎所说解的意义。董莲池先生在《说文解字考证》中引用裘锡圭先生对“物”字的看法,即“物”是由“勿牛”合文演变而成。董先生对这种观点表示赞同并指出“物”字造字之初的意义应指杂色牛。②在此,我们认同董先生的看法。所谓“杂色牛”,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花色牛”。“万物”应该属于“物”字的引申义,而并非“物”字造字之初的意义。

许慎在训释“牛”字以及“物”字时都用到了“大”字。“大”字的本义为“大小”之“大”,引申指在体积、力量、重要性等方面超过所比对象或指品德高尚等。在牲畜之中,牛就体型而言的确可以称为大牲或大物。但我们认为,许氏之所以用“大”字来修饰牛,还可能与先民的实物崇拜心理有关:即古人认为牛是一种比其它牲畜更为重要并且品性十分高尚的动物。“天地之数,起于牵牛”。牵牛耕地被古人看作是生活中的一件根本大事,而牛又是用来帮助人们解决根本大事的动物,由此可知牛在古人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牛,件也;件,事理也。”这句话究竟作何解释,古代学者看法不一。我们认为,这二句有可能是在解释牛的品性。《尔雅·释诂下》:“事,勤也。”邢昺疏:“谓勤劳也。”“事”字作“勤劳”解正好贴切、准确地概括出了牛的品性之一。从古至今,“勤劳”一直是人们所欣赏的崇高品性,而牛就是具备这种品性的代表性动物。除了“勤劳”以外,牛还具有听话、顺从的品性。而这一点,我们可以通过“理”字得到理解。“理”字的本义为治玉,引申也指顺从。《广雅·释诂一》:“理,顺也。”“顺从”是牛的又一崇高品性。在传统中国社会里,“顺从”也被认为是一种高尚的品性,晚辈应该顺从长辈,百姓应该顺从君王,君王应该顺应天意等。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来看,先民对牛产生崇拜心理的原因之一就在于牛与人之间存在着一种隐喻关系,即牛“勤劳”、“顺从”的高尚品性可以映射到人的身上,而这些品性又正好是中国古人所推崇的品性。《国语·晋语一》:“为人子者,患不从,不患无名;为人臣者,患不勤,不患无禄。”

二.天地人整体思维

(1)天。甲骨文“天”写为,金文写作,小篆记为。从甲骨文字形看,“天”字像一个站立着的人,顶上的方框代表人的头部。金文“天”与甲骨文相比,头的符号由方形变成了圆形。到了小篆阶段,头的符号简化成了一横。《说文·一部》:“天,颠也。至高无上。从一大。”“天”字的本义指人的头部或人的头顶,引申指天空,进一步引申又可指自然。《荀子·天论》:“皆知其所以成,莫知其无形,夫是之谓天。”

(2)地。《说文·土部》:“地,万物所陈列也。”依许慎的说解,“地”即万物陈列的地方,也就是指同“天”对立的大地。“地”也特指土地、田地等。《广雅·释地》:“地,土也。”《孟子·滕文公上》:“使毕战问井地。”

(3)人。甲骨文“人”写作,金文写作。从甲骨文和金文形体看,“人”字像一个侧面而立的人形。《说文·人部》:“人,天地之性最贵者也。”“人”的本义指人类。                                中国古人认为,天、地、人三者是一个相互联系、有机协调的整体。农业生产中的“天”主要指气候条件,包括光、热、雨水、气等,即古人所谓的“天时”或“农时”。先民知道自身无法改变气候条件,因此只好强调适应和利用它。《孟子·梁惠王上》:“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地”主要指土壤、地形等。农业离不开土地,土地是农业生产的基本条件。为了保持和提高土地的利用率,古人通过耕作、施肥、灌溉等方式来不断改善土壤环境,实现用地与养地的结合。人是农业生产的主体,在天、地、人三者之中处于首位,这一点我们从许慎的训释中即可感知。人的因素由“人力”和“人和”组成。“人力”包括“智力”和“体力”两个方面,“人和”主要指人与人之间依靠道德所维系的良好的人际关系。由于人具有主观能动性,因而人可以能动地对自然加以改造,最终实现“人定胜天”的目标。当天、地、人三者和谐统一之时,农业就能取得好的收成。

三.阴阳五行思想

(1)霒与陰(阴)。《说文·雨部》:“霒,云覆日也……”所谓“云覆日”,也就是云遮盖着太阳,即陰天的意思。“侌”是“霒”的古文异体字,表示“山北、水南”的“陰”则是从“侌”中分化出来的。《说文·部》:“陰,闇也;水之南、山之北也。从??,侌声。”段玉裁认为,从汉代以后,“霒”字被“陰”字所取代。依段氏注解,“霒”乃是陰晴之“陰”的本字。今天,“陰”统一简化为“阴”。“阴”字的本义应为阳光照射不到,阴暗;引申指水南、山北;进一步引申也指哲学概念上的“阴”,如《庄子·天运》:“一清一浊,阴阳调和。”

(2)昜与陽(阳)。甲骨文“昜”写作,金文写作。从甲骨文字形看,“昜”字下面像树枝或祭台,上面像太阳,整个字像太阳高高升起之状。金文“昜”与甲骨文相比,下方多了三撇,代表阳光四射,也有可能是点饰之笔。《说文·勿部》:“昜,开也。”段玉裁认为,“昜”是“陽”的正字。依段氏注解可知,“昜”应为太陽之“陽”的本字。从甲骨文字形来看,许慎的解释明显有误。甲骨文“陽”写作,金文写作。与“昜”相比,甲骨文和金文“陽”左边多出了“阜”的符号,表示山南向阳的一面。我们认为,“陽”应为后起字,是从“昜”中分化而来。《说文·??部》:“陽,高、明也。从??,昜声。”段玉裁《说文解字注》:“闇之反也。不言山南曰昜者,陰之解可错见也。”“陽”今简化为“阳”,其本义应为光明、明亮之意,引申指山的南面,水的北面,也指古代哲学概念上与“阴”相对的“阳”,也就是“气”。

阴阳观是我国先民认知世界的产物之一,它源自古人内心涌动不息的生命体验,渗透于古人生活、生产以及精神领域等各个层面。《管子·四时》:“阴阳者,天地之大理也。”《荀子·天论》:“天地之变,阴阳之化。”古人认为,阴阳消长变化乃万事万物演化的总规律,阴阳二气相互推移,运行变化,化生万物。

先民在农业生产中十分重视季节、月份、节气等“时”的因素。在他们看来,天地运行、四时变化都蕴藏着阴阳二气消长变化、交感运动的机制,农作物的生长发育无疑受制于阴阳二气的相互作用。只有顺应时节以及阴阳消长变化,使农作物与其生长发育的环境协调一致,农业生产方能取得理想的结果。在阴阳观的影响之下,古人根据四时交替以及关联的物候变化来安排相应的农事活动。时令节气发生变化,人们所从事的农业活动也随之发生变化。

(3)金。金文“金”写作。从金文形体看,“金”字从亼、从土,左边两点表示从土中汇集稀有的金属物质。“金”字造字之初的意义即为金属。《说文·金部》:“金,五色金也……西方之行……”桂馥《说文解字义证》引《白虎通·五行》:“金在西方。”

(4)木。甲骨文“木”写作,金文写作。从甲骨文和金文字形看,“木”字像一棵树的形象,上面是树的枝丫,中间是树杆,下面是树根。“木”字的本义为树木。《说文·木部》:“木,冒也。冒地而生。东方之行。”《汉书·五行志上》:“木,东方也。”许慎将“木”训为“冒”只是道出了“木”字得名的由来,而并没有说清“木”字的本义。

(5)水。甲骨文“水”写作,金文写作。从甲骨文和金文字形看,中间弯曲的线条表示水流,两旁的小点表示水滴或水花。“水”属象形字,其本义为水流。《说文·水部》:“水,準也。北方之行。”《说文·水部》:“準,平也。”许慎采用声训的训诂方式将“水”的本义解释为“準也”,显得不够准确。

(6)火。甲骨文“火”写作。从甲骨文字形看,“火”字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火苗之形。“火”属象形字,其本义为火焰。《说文·火部》:“燬也。南方之形,炎而上。象形。”《诗经·周南·汝坟》:“王室如燬。”陆德明《经典释文》:“齐人谓火曰燬。”许慎用齐方言“燬”来用训释“火”,未能明确揭示“火”字的本义。王筠《说文句读》引《子华子》:“南方阳极而生热,热生火。”

(7)土。甲骨文“水”写作,金文写作。从甲骨文字形看,“土”字像地面上隆起的小土堆。“土”属象形字,其本义为土壤。《说文·土部》:“地之吐生物者也。二象地之下、地之中,物出形也。”“土”在古代也指五行之一,如《春秋繁露·五行之义》:“土,五行之中也。”

许慎在训释“金”、“木”、“水”、“火”四字时都附会了“五行说”,这表明上古时期中国古人就已经高度重视五行思想。五行本指人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五种物质材料或元素,如《尚书·洪范》记载:“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后来,五行说发展成为一种相生相克的事物演化理论,也就是一种用以解释世间万物构成与变化的学说。从许慎的训解中,我们也发现,五行在古代也常用来表示方位。

五行思想对中国古代农业产生了重要影响。在古代,五行之“五”常常作为农业关联事物的整体分类的依据。如《礼记·月令》将麦、菽、稷、麻、黍等“五谷”,春、夏、中央(季夏)、秋、冬等“五季”,生、长、化、收、藏等“五化”,分别对应五行中的木、火、土、金、水。这种农业关联事物“五分法”正是古代五行思想的一种外在表现形式。五行相生相克之理也常被用来阐释农业系统的运行机制以及引导农业生产实践等。在古人看来,农事与四时、节令的关系尤为密切,而这些“时”的因素既受制于阴阳消长变化,同时也受制于五行生克制化。只有尊重自然规律,识阴阳五行循环运作之理,顺天时地宜,粮食方能取得丰收。

四.结语

神物崇拜心理、天地人整体思维、阴阳五行思想来源于我国先民在农业生产中的所见、所思,同时这些农业心理文化也进一步用来指导先民更好地从事农业生产活动。先民将这些农业心理信息凝聚到造字之中,故而汉字成为承载和传播这些农业心理文化的媒介。汉字是表意体系的文字,通过分析这些汉字的形与义,并结合相关古代文献材料,我们便能清楚地了解到古代中国的农业心理文化信息。农业心理文化体现在诸多汉字之中,以上三种农业心理文化信息只是冰山一角,进一步挖掘与农业有关的汉字,我们还能发掘到更多灿烂夺目的农业心理文化。

注释:

①邢福义.文化语言学[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136页。

②董莲池.说文解字考证[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年,第43页。

(作者单位:湖北师范学院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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