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动画片归来

文/董大可　动画电影导演

国产动画片归来

文/董大可动画电影导演

动画片最适合跨区域与受众对话，天然属于全球市场。

今年，我的第二部动画电影作品《兔侠之青黎传说》受到戛纳电影节组委会邀请，于法国时间5月13日第68届戛纳电影节开幕日上进行了展映，并被授予戛纳组委会导演双周单元颁发的首届“明日之星”大奖，我和搭档马元也受邀出席了随后的开幕式，成为首次踏上戛纳红毯的中国动画人。

在戛纳，《兔侠之青黎传说》受到了电影节评委会成员以及各国片商和观众的赞赏，加上各国媒体的支持，这让我意识到国产动画走出去这条路是对的，戛纳之行也确实给我带来了极大的信心。

动画是一个很广义的概念，包括了电视动画片、动画电影等多种形式。美国和日本是目前世界上公认的动画大国强国，中国、韩国及欧洲的动画也都有其各自的特点及发展模式，不过，提到动画电影，大家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的还是一些大的美国动画公司，如迪士尼、皮克斯、梦工厂。

中国动画漫长的衰弱期

中国的动画电影在建国后经历过蓬勃发展，在各社会主义盟国举办的国际美术电影节上，屡屡斩获大奖，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 《哪吒闹海》、《金猴降妖》、《天书奇谭》等优秀作品更是将中国动画电影的艺术水平推上了高峰。

当20世纪90年代起电影放映公司对动画片不再采用统购统销的计划政策，同时数字生产手段取代了以往的手工绘制方式，中国的动画电影由于没有及时适应时代的变化，由此进入了一个漫长的衰弱期。

20世纪90年代迪士尼分别上映了《美女与野兽》、《阿拉丁》、《狮子王》等二维手绘动画电影，而大获好评，迪士尼成为美国动画产业的领头羊。同时期的皮克斯则主要生产凭借先进电脑图形图像技术的三维动画电影，1995年全球首部全电脑制作的动画长片《玩具总动员》（Toy Story）在全美上映（由迪士尼发行）。影片以1.92亿美元的票房刷新了动画电影的纪录，成为1995年美国票房冠军，在全球也缔造了3.6亿美元的票房纪录，动画电影的技术逐步朝着三维电脑动画技术的方向发展。随着2006年迪士尼收购皮克斯，美国动画电影制作技术从传统的二维手绘彻底转向了三维电脑技术。

我从小就有一个动画梦，梦想自己成为一个动画创作者，1999年至2003年我如愿进入了北京电影学院动画学院，学习动画制作，并从2003年大四起开始了动画片的创作工作。当时的中国动画沉疴难返，市场充斥着缺乏创意的低成本动画片，甚至是粗制滥造的垃圾片，动画电影更是几乎绝迹。那时我非常迷茫，不知道自己能为中国动画做些什么。

2008年的暑期，梦工厂的三维动画电影《功夫熊猫》在中国上映，它在全球的巨大成功深深触动了我，熊猫是中国的，功夫是中国的，竟然是由外国人首先通过动画的形式将它推广到全世界。《功夫熊猫》不是中国的，这让我一个做动画的感到非常羞愧，同时也刺激着我想去制作一流的动画电影。这就是我2009年开始，克服种种困难开始拍摄《兔侠传奇》第一部动画电影的初心。随着2015年春“兔侠”第二部动画电影《兔侠之青黎传说》的上映，我已经为当初的目标努力了8年。

随着技术手段逐步和国际接轨，以及中国电影市场的复苏，国产动画电影最近这几年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2014年内全年有30余部国产动画电影上映，2015年起，前三个月就有包括《兔侠之青黎传说》、《大圣归来》在内的多部国产动画电影登上了大银幕，国产动画电影进入了高速发展期。

技术已经不是短板

但作为后起的中国动画电影，同美国动画电影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差距和差异。美国是电脑科技的源头，在现代计算机图形图像技术方面一直处于世界最先进的地位，目前世界各国的电脑动画技术都是源自美国的软硬件技术。随着美国对这些软硬件的公开发售，这些软硬件技术已经被世界各国广泛采用。因这些技术在中国的传播及应用，近几年国产动画电影的制作水平，虽然在细节上还和美国最先进的制作技术有一定差距，不过已经非常接近了。

拙作《兔侠之青黎传说》的制作水平在国际片商看来，已经接近美国一线动画电影水平。平均一个两三秒钟的动作镜头，有时候需要耗费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小时的时间，一分钟的动作足够我们几十个人的部门忙上四五个月。因为要追求完美的效果，我们还需要反复观看上百次，来观察每一个动作细节，大到招式的使用，小到某个动作的正确姿势，都要认真推敲，确保角色看上去鲜活且真实可信。

中国影视行业缺乏好的剧本故事，其中有着复杂的社会因素，但最终还创作者缺乏匠心，缺乏静下来仔细琢磨怎么讲好一个故事的耐心。

由于故事背景发生在古代，我们特地研究了不同朝代的建筑风格和结构特点，形成了一套独有的建筑风格的元素库，并研发了与之相配套的制作工具，这样模型师可以快速制作出不同样式的建筑，从而使人文场景更有年代感与真实性。在自然景观制作方面，为了获得更好的植被效果，90%的植物叶片都有真实的模型，这样，一棵大树的模型面数基本就会达到100万面之多，想要制作出细节丰富的场景通常会使文件的总面数过亿。这也可以说，动画电影的制作技术目前已经不是中国动画电影发展的短板。

说到行业状况和资本规模，美国动画已经是高度市场化体制，通过高科技制作和规模式经营运作，打造全球领先品牌。美国动画的成功，来源于它们周密细致的市场化运作，从项目策划、剧本创作、前期设计、影片生产，再到宣传发行、品牌维护、品牌授权等产业链各个环节都有着成熟的计划目标、方向和战略战术以及执行方案。包括资金规划、人才规划、制作计划、发行计划、渠道建设规划等等。因此其产业内整体的资本投入及回收规模都比较大，如2014年迪士尼的动画电影《冰雪奇缘》，仅仅制作成本就达到了1.5亿美元，而该片全球票房更是达到了10.7亿美元。

相比之下，国内的动画行业的市场化程度还不高，在创意、生产和销售这三个环节上存在脱节。投资市场、动画制作单位和商业营销团队之间的配合还不那么规范，不过近一两年来，中国动画产业还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产业链各个环节之间越来越多的合作使得中国动画的市场规模也在不断地成熟和扩大。中国动画的发展应该围绕动画制作的核心，在前期市场调研、资源整合、后期营销、播出及衍生品授权等环节实现整体联动，这样才可以不断壮大中国动画产业。产业成熟了，就会有更多的资金进入这个产业，形成良性发展。从近年来《兔侠》、《熊出没》等国产动画电影在国际国内的宣发销售来看，中国动画产业也在走向成熟。

真正的短板是创意

总的来说，资金以及技术已经不是阻碍中国动画发展的主要因素，真正制约中国动画发展的短板是创意，文化产业的核心价值就是创意。对于动画电影来说，核心的创意就是剧本故事。美国动画片经过长期的发展，形成了鲜明的特点。它以模式化的剧情片为主，情节曲折，生动有趣，人物性格鲜明，引人入胜，特别注重细节的刻画，多以大团圆结局，悲剧性的影片很少。这迎合广大观众的心理需求，强调的是一种普世价值观，做到了雅俗共赏，能够适合全球绝大多数观众的审美口味。因此，近些年以迪士尼、皮克斯为首制作的一批美国动画电影风靡全球，占据了包括中国在内的绝大多数动画电影市场份额。

中国是历史悠久的文化大国，有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但近年来不只动画电影，整个影视行业都缺乏好的剧本故事。这里面有着复杂的社会因素，但是最终体现出来的还是创作者缺乏匠心，缺乏静下来仔细琢磨怎么讲好一个故事的耐心。

美国的一些动画电影，例如《疯狂原始人》，剧本的打磨期动辄数年，大到故事线、人物性格、叙事节奏，小到一句对白、一个动作的表演、一个笑点的设置，都不遗余力地反复论证琢磨。只有这样才能讲出一个好故事，制作出来的动画影片才能打动观众，引起共鸣。

尽管动画是一个大的产业，动画电影的制作更是可以称为一种工业，但最终我们生产的是文化产品，中国的动画电影还是应该更加重视其核心的创意，只有创意好了，才能够更好地传播和创造价值。

动画电影仍被视为儿童片

最新的数据显示，截至2015年上半年，中国银幕总数超过2.8万块，城市影院多达5660家，中国的电影市场规模仅次于美国，已经成为仅次于北美的全球第二大票房。可以说，影视正是目前中国的投资热门，进入到这一行业的资金规模也在逐年增加。

然而，动画电影在中国还处于“被视为儿童片”的误区。2014年中国电影总票房296亿元，其中的国产动画电影票房仅11亿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中国动画的市场定位主要还停留在儿童受众上。儿童观影群体的市场份额虽然也在逐步发展，但总量上始终还是占据不超过15%，份额较少。国产动画电影市场充斥着一些短平快的山寨项目，也导致观众对国产动画电影存在着一定偏见，大投入的动画电影投资回报率偏低，因此国产动画电影融资还是比较困难的。

不过，近几年随着《功夫熊猫》、《冰河世纪》、《疯狂原始人》这些经典动画在中国的热映，以及像《兔侠之青黎传说》、《熊出没》、《西游记之大圣归来》等国产动画电影的上映，中国观众的观念也在逐渐转变，认识到影院看动画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一些成年人观众以前是从来不进影院看动画的，但当陪孩子进去看过一两次之后，发现也挺有意思，于是也逐渐转变了消费观念。其实，中国有庞大的动画潜在观影群体，尤其是80后、90后看着动画长大的人们已经成为消费市场主体，他们对动画有很大的“刚性需求”。我相信因为观众市场庞大，未来将有越来越多的资金投入到中国动画行业中。

动画片既是现实生活的抽象，又允许天马行空，是故事最好的载体之一，这个属性让它最适合跨区域与受众对话，天然就属于全球市场。这一点已经被日本、韩国和美国的动漫产业充分验证。除了直接的院线放映、网络播映、电视播映、音像制品等发行渠道外，动画形象具备较强的延展性，所以游戏、玩具、服装、图书等动画的衍生品可能更大规模地获得投资回报，比如国产动画电影《秦时明月》，仅其游戏每个月的流水可达数千万元，远远超过了票房收益。

动画产业在中国目前还处于起步阶段，国家也已经开始对动画产业加大扶持力度，对市场规范、投资渠道等出台了多方面的扶持政策。只要中国动画能够坚守尊重“内容为王”，以好的创意和制作为核心，加强上下游产业的协同合作，中国的动画产业将会创造更大的经济和文化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