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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投行与全球经济治理的改革

2015-01-02王勇

WTO经济导刊 2015年6期
关键词:亚投行经济

文|王勇

亚投行与全球经济治理的改革

文|王勇

AIIB and Reform of Global Economic Governance

亚投行崛起

2013年10月2日,在出席亚太经合组织领导人会议期间,习近平主席在雅加达同印尼总统苏西洛会谈时提议筹建亚投行(AIIB)。2014年10月24日,中国、印度、新加坡等21个首批意向创世成员国在北京签字筹建亚投行备忘录。备忘录的签署发生于2014年11月APEC领导人峰会前夕,对于提升中国在APEC中的话语权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2015年3月12日英国正式申请加入亚投行,成为首个申请亚投行的主要西方国家,并引发“蝴蝶效应”,法国、德国、意大利、卢森堡、瑞士、奥地利、土耳其、韩国、巴西、俄罗斯、荷兰、格鲁吉亚、丹麦等国先后提交申请。亚投行筹备秘书处最新确定有57个创世成员。日本、美国作为现有国际经济体系中的两个守成大国会不会参加呢?日本经过观察,认为目前信息还不够透明,但日本媒体认为日本丧失了一个机会,日本人本可担任亚投行第一副行长。我认为,安倍可能考虑到与美国的关系而推迟参加。此外,美国曾经要求占亚投行最大份额,或比照亚洲开发银行的做法(日本和美国占有相同股份),行长一职由日本人担任,但是美国拥有相同的投票权重。

亚投行成立大背景

第一,亚投行是全球金融危机和全球经济再平衡的产物。全球经济不平衡被认为是引发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重要原因,不平衡的核心就是美国和中国(在美国分析者看来主要是中国的不平衡)。危机之前,美国经济虽处于“双赤字”(即财政与经常项目贸易赤字)的状况,但美国经济表现仍然很好,原因在于美国在全球货币与金融体系中占据优势,能够吸引大量外资进入美国。投资人认为在美国市场能够赚钱,而且很安全。美国在全球化高潮时代构筑了一个巨大的“水池”,吸引了大量外国资本流入美国。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完全靠借债过日子,储蓄率极低,但是美国民众依然可以大量消费,这一现象完全违背了西方主流经济学教科书的常识。中国处于所谓“双顺差”(即贸易顺差与资本账户顺差),大量资金特别是外汇进入中国。中国目前有4.1万亿美元的外汇资产,多数是美元。2008年之后中美经济都处于调整的阶段。

新兴经济体快速崛起,加强了对于国际政治经济的影响力。2008年危机最深重的时候,美国政府官员频频访华,用得最多的是中国的成语“同舟共济”。与此同时,为了吸引新兴经济体的支持,国际经济治理体制加快改革的步伐。2010年,G20作为全球经济治理的主要平台被确定下来,同时确定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国际经济组织加快改革的目标。遗憾的是,美国政府迄今为止尚未批准2010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份额改革方案。

第二,G20作为全球经济治理平台,提出了强劲、平衡与可持续增长的目标,强调发展议程,强调基础设施建设的互联互通。

G20在全球金融危机中崛起,二十国集团成立是亚洲金融危机、俄罗斯金融危机、阿根廷金融危机的产物,是一个世界主要经济体之间的部长级磋商机制。2008年金融危机后出现领导人峰会,取代G7成为全球经济治理的主要平台。

第三,亚投行是中国应对全球金融危机与经济再平衡的产物。2008年中国成功应对危机,但是也带来一些深远的负面影响:大规模投资导致产能过剩,对外不平衡没有很大的改变,经济转型升级面临巨大压力。中国庞大的外汇储备有很大一部分购买了美国国债,现在中国保有1.4万亿的美元国债。

第四,亚投行汇集了东亚地区一体化的经验。东亚一体化也是亚洲金融危机的产物。从那时起东亚国家的合作在加快速度,首先出现10+3(东盟+中日韩),2005年后变为10+6(加入印度、澳大利亚、新西兰),奥巴马2009年上台后变为10+8(加入美国、俄罗斯)。东亚合作在发展的过程中提出要建立东亚债券市场,帮助东亚、亚洲发展中国家进行基础设施建设的融资,同时消化某些经济体剩余的高额储蓄。

亚投行是一个开放、包容、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开发性金融机构,不是中国的“独角戏”。开放性和互利性是吸引各国参与亚投行的关键因素。

亚投行设计及未来运作的特点

亚投行是一个开放、包容、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开发性金融机构,不是中国的“独角戏”。开放性和互利性是吸引各国参与亚投行的关键因素。中国政府对亚投行的政策非常明确,即要将亚投行打造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开发机构。

亚投行组成与运作方式将参照现有的国际标准与经验,同时也考虑到发展中国家发展基础设施的特殊需要,这是一个较高但又比较务实的标准。

亚投行的定位是专注于基础设施建设的投融资,它不同于现存的国际开发机构(如世界银行、亚开行)。根据亚开行的研究报告,2010-2020年亚洲需要基础设施投资八万亿美元左右,但从现存开发机构中能获得贷款量很少。率先参加亚投行的是一些急需进行基础设施建设融资的国家,比如东南亚、中亚、中东、南亚的一些国家。越南、菲律宾是最为典型的例子,这两个国家虽然和中国在南海问题上存在明显分歧,关系时有紧张,但对亚投行倡议积极响应,对亚投行期望值很高。这些国家的积极响应反映了设立亚投行的必要性与紧迫性。

亚投行有可能启动亚洲经济体新兴经济体的大市场,挖掘这些经济体的增长潜力。新兴经济体的崛起孕育着巨大的商机,这是欧洲国家积极加入亚投行的主要原因。

英国与欧洲大陆国家为什么参加亚投行?

英国方面加入亚投行的考虑:

第一,英国为了保持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迫切需要抓住人民币国际化的机遇,成为最重要的人民币离岸中心。目前中国人民币海外中心正在布局当中,英国作为国际货币化重要平台,有着丰富的管理经验,它需要延续这一优势,迫切需要与中国方面合作,在英国打造人民币离岸中心的最大平台。

第二,英国希望中国等新兴经济体加大对英投资。英国当前经济增长乏力,产业过于单一,急需一些基础设施的新投资,中国能够也愿意在这方面进行投资。中国“走出去”的企业可以在核电、高铁、电讯等基础设施方面加大对英国的投资,而为了吸引中国投资,英国正在创造一个更为开放的投资环境。比如在对待中国华为公司的政策上,英国的政策明显比美国开放,英国希望华为带来新一代的移动互联网络的技术与投资,以提升英国的总体国际竞争力。

第三,英国希望加强与新兴经济体在全球治理议程方面的合作。英国虽然已经不是经济强国,但它善于“四两拨千斤”,通过软实力增加自己对国际议程的影响。英国政府已经开始着眼于影响2016年G20中国峰会议程的设定。

英国加入亚投行刺激了“入行”的竞争,德国、法国、意大利等欧洲大陆国家积极申请加入。它们加入的动因包括:

第一,如果不加入亚投行便无法发挥对亚投行这一新平台与机制的影响,本国企业的利益也无法得到保证。

第二,德国与英国竞争人民币离岸中心的地位,和新兴经济体的贸易投资机会。

第三,欧洲国家希望更有效地制约美国独享的国际金融货币“特权”。美国与美元在“二战”后国际经济金融体系中享有支配地位,美国滥用这一地位损害了欧洲国家的现实利益。美国以国内立法的方式对欧洲国家的银行进行制裁,造成欧洲国家惨重的损失,有的罚款高达几十亿美元。这些国家对美国滥用美元地位的行为表示愤怒,但无法避免制裁。

亚投行与全球经济治理:国际政治经济学的视角

国际政治经济学(IPE)视角的典型问题是“谁获益”、“谁受损”、“谁调整”。国际政治经济学主要解决国际合作与国际公共物品供应不足的问题;绝对获益与相对获益的平衡问题;效率、公平与民主赤字等问题。解决国际合作与国际公共产品供应不足问题,有三个视角,即霸权稳定轮(强调只有一个霸权提供);新自由制度主义(强调集体合作提供);集体领导论或互利共赢论。

亚投行是一种区域性的国际公共产品:参与方都受益,基础设施发展后将促进整个地区经济的发展,这是通过单纯自由市场的方法无法提供的。

亚投行是对现有全球公共产品的有益补充:世界银行、亚开行以及其他地区性的开发银行正在发挥一定作用,但存在发展融资明显供应不足的问题。中国政府强调,亚投行不是取代现有机制,而是对它们的有益补充。

美国、日本等国担心公共产品的“副产品”,这是因为霸权国家从占有体制中的支配地位获益,国际机制容易成为主导国家外交政策的工具。同时,经济影响力容易转化为政治、安全净盈利。具体来说,人民币国际化,中国与周边国家及本地区国家经济社会关系的日益密切,将改变现存的地区国际秩序。这是美日所共同担心的。

亚投行推动全球经济治理的改革:“后美国时代”的到来

中国希望深化对现有国际经济机制的参与,推动现有国际机制内的改革,使其更好地反映全球经济格局发生的变化,其核心是提高新型经济体与中国的发言权。

亚投行的崛起将加快国际经济金融秩序的变革:

第一,国际力量格局正在发生微妙变化,美国“一家独大”难以持续,多元、分权成为可能。

第二,亚投行推行的是普遍发展、包容共赢、互利共赢等新理念,中国会更多依靠“共识”决策方式,注重共识基础上的合作。

亚投行对西方国家间关系产生复杂性的影响。欧洲国家加入亚投行表明,欧洲国家正在进一步摆脱美国主导的思想、文化与体制的束缚;西方内部在如何应对中国等新兴国家发展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

美日若想维持自身的影响,也要考虑适应当前的全球政治经济大势。亚投行促使国际经济力量对比发生了进一步的变化,美日必须认真考虑加快对现有国际经济体制的改革;美国行政部门再次要求国会尽快通过G20制定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配额改革方案;美国能否推动这一改革方案,受到当前美国与国会关系、政党政治因素的很大影响,其结果仍然难以预料。

但是,我们必须看到,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巨大影响仍将持续相当长的时间。美国仍将掌握全球金融规则相当长的时间;美国仍然掌握全球金融规则的制定权。对全球治理的改革我们不能过于乐观,改革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所谓的“后美国时代”也将是一个相当长期的过程。由于美国的经济实力和话语权还在,即使在亚投行中,中国也将面临诸多问题与挑战。中国也是现有国际经济秩序的受益者,并不希望推翻现行国际机制。

亚投行未来治理机制将面临重大挑战。民主多元与效率的矛盾将困扰亚投行。随着参加亚投行国家数量的增加,一方面需要考虑分权与决策的公平性,另一方面又需要决策的效率,如何平衡公平与效率这两大目标是亚投行当前和今后面临的考验。任何一个国际机构在分权民主化后,效率都不可避免地下降。中国国际治理经验不足,国际化人才相对匮乏,仍然需要借助现有机制,向它们学习。

结语:亚投行对中国参与全球经济治理的启示

国际规则话语权关系国际影响力,在当今时代,话语权比军事实力更重要。做事情必须有时与势,2008年金融危机使中国得到大发展。中国与周边国家关系总体不错,中国位于亚洲大陆,拥有地理优势,具备天时、地利、人和。搭建平台很重要,只靠自己不行。“朋友圈”很重要,处境与利益相近的国家易于联合。搭建平台过程中,引入竞争很重要,最后这些都会累计成为自己的优势。

亚投行对美国“一家独大”的国际影响有冲击,但是它不是中美之间战略竞争的一部分。中美已形成经济高度相互依赖的关系,存在广泛的共同利益,中美之间的双边贸易额超过历史上任何两个国家之间的贸易额。中美之间全方位的相互依赖关系需要摆脱“零和”思维,要避免用地缘政治的角度过度解读亚投行,以“平常心”看待亚投行与类似改革,在新倡议中寻找合作、互利共赢。(作者王勇为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国际政治经济研究中心主任)

编辑|赵丽芳 lifang.zhao@wtoguid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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