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当代古彩的几种发展模式谈其创新方向及文化本质
2014-12-30何科丁
古彩作为一种古老的瓷上装饰形式,经历了从宋代红绿彩到大明五彩、康熙五彩直至现代古彩的发展过程。从其发展面貌来看,主要表现出古朴自然、内劲外秀的风格特点。事实上,在所有瓷绘形式中,古彩是一种个性色彩较为浓郁的工艺种类,尤其是其苍劲的线描轮廓及对比强烈的色彩表现,更是体现出与粉彩、新彩等瓷绘形态较为明显的差异性。然而,在其发展的相当长时间内,古彩的装饰面貌并未发生较大改变。尤其是经历了大明五彩的发端,康熙五彩的成熟之后,古彩逐渐形成了一条平直的发展轨迹。“直到上世纪 80年代以后,其稳定的风貌才开始发生变革、异化。 ”这种变化不仅是形式上的蜕变,更是基于文化层面的内省与自觉过程。正如其它艺术表现形式一样,在当代开放性、多元化的艺术文化思潮的影响下,古彩的传统固守性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而对于当代古彩创作者而言,这样一种艺术观念及思想的变化同样带给他们一种全新的理念和视角,在主体自觉意识的精神引领下,反观古彩的艺术发展形态,并试图以一种新的渠道和载体去加以突破。
一、当代古彩的创新表现
1.表现渠道及手法的创新
当代陶瓷绘画的表现渠道主要呈现出两种特点,一是泛工艺性,二是表现形式的综合性与多样性。而后者则十分具体直观地概述了当代古彩的一个重要特征。相对于传统古彩的单一绘画及装饰方式而言,当代古彩在展现方法上更具灵活性。
首先,当代古彩更加注重画面主体与载体的“交互性”,即绘画中的形色表现与陶瓷造型之间的协调与统一。这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传统陶瓷绘画器型单一、重画面不重形体的局面。如图 1所示的方旺生的古彩瓷雕《喜悦》,便是一种创新的尝试。作者不仅以古彩的色泽绘制出材质表面的纹饰,同时还以抽象仿生的手法塑造出表现对象的立体造型,形与色的互动与对话,使得作品所表现的主题思想更加鲜明、直观。事实上,陶瓷属“五行艺术”,若仅仅只是将其视作绘画的某种材质或载体,而未能在局部与整体、平面与空间上予以全局把握,便失去了陶瓷创作的一个重要意义。
其次,当代古彩在画面的结构布局上更具思想性和独创性。这里所说的结构则不仅仅指的是构图,还包含作者对于艺术表达方式的理性构思。如图 2朱乐耕的《苗家风情》,则完全是以建构一种综合形态的语言表达空间为创作初衷的创新实践。该作品以少数民族的图腾柱为艺术原型,三段式的布局结构使得其具有了充分的文化表达空间。其一,在表现题材上,上段以祭祀和祈祷神灵庇佑为主题,中段展现人们生产劳动场景,下段则表现婚嫁的民俗风情。三段式的组合使得其文化意蕴得到了完整的体现;其二,在表现手法上,作品体现了对传统的继承与僭越,其中画面的布局是以传统开光及通景式结构予以展现的,但同时又以带状式线条将纹饰进行分割,展现出极强的画面设计质感。从这个角度来看,当代古彩往往带有一种浓重的设计艺术色彩。
除上述表现渠道的创新途径之外,表现手法的创新亦是当代古彩的一个重要变化。这一特点主要体现在其点线的描绘方式上。传统古彩中的线描主要为“钉头鼠尾描”和“铁线描”等,这些技法共同造就了古彩长久以来相对稳定的特色鲜明的艺术风貌和美学特点。而当代古彩在点线描绘手法上表现得更为灵活,而由于表现题材、风格的差异,不同的艺术家的笔下往往存在着其自身特有的笔触特点。有的飘逸,有的刚劲,有的顿挫,呈现出丰富多元的笔法景观。而在点的呈现方式上,传统古彩中常以大量密集的点来表现树木、山石等,无论是单个点的描绘,还是整体的簇拥布局,皆显现出较强的工整性。而当代古彩则往往反其道而行之,强调变化性与律动性,一般不以点来对具体事物形象进行装点,而是以陪衬的方式作结构性点缀。总体来看,在点线的表现手法上,当代古彩相比传统更显灵活性、多元化。
2.色彩传达效果的创新
色彩是古彩最为鲜明和直观的视觉传达表现。传统古彩的色泽往往以黑、绿、蓝、红、黄等多种综合的方式予以呈现。这与其所表现的题材及传达的风格是相匹配的。一方面,传统古彩多用以表现古典风格的人物、花鸟、装饰纹样等等,而具象性的表达正是需要多种颜色的组合搭配才能实现;另一方面,传统古彩为极力展现出一种“古风”,往往多以冷色调奠定画面的气氛,因此黑、绿、蓝往往比红、黄所占比重更大。而当代古彩无论是在题材或是风格上,并没有一种相对固定、具体的模式与格调,因而,其色彩的传达往往更多地取决于创作者内心的真实表达。如图 3何科丁的作品《丰硕》,作者并未采用传统写实的手法,对画面中的花草进行工笔白描,而是以抽象转换的方式,采用大片的冷暖色进行渲染,营造出浓浓的秋日收获气氛;使得整体画面色彩极具视觉冲击力,且不失对比与层次感。
3.表现题材的创新
工艺美术在当代的一个重要转型便是重新定义了器用的关系。“实用主义的剥离和消解使得其表现渠道和空间更为广阔和多元,也为其介入艺术创作提供了可能。 ”当代古彩的表现题材正是凸显了这种重要的精神品质。首先,其在选材种类上不再以传统隐喻或暗示的纹饰图案作为限定范围,而更多的是关注人的生活与存在状态。于是,所有与人的存在相关的主体或客体皆可成为创作者笔下的表现材料。如图 4李磊颖的古彩作品《滑板少年》,作品表现的是少年玩耍滑板的场景。这一作品从题材种类来分,可以与传统题材中的 “婴戏图 ”进行类比。但不同的是,该作品所反映的是一个基于时代背景下的少年的生活状态,其中无论是少年的形象,还是滑板这一时代元素,皆表现的是当代一种真实的、客观的存在表现。而并非如同传统“婴戏图”那样,为了象征 “多子多福”、“妙趣祥和”的寓意。
二、当代古彩创新方向及特点
1.工艺及形态的符号化
古彩的特殊工艺及效果表现,注定了其作为一种辨识度较高的形式而存在。同时,结合其发展历史及艺术文脉,在当代许多创作者看来,它已不再只是一种纯粹的工艺手法,而是一种情感“符号”的表征。譬如,其古朴的色泽、硬朗的线条,往往是“传统”、“古典”等情感元素的象征。借用这一概念,当代陶艺家们往往将古彩作为一种象征性符号,以展现作品中“传统”的主题思想。如图 5青年陶艺家崔迪的装置艺术作品《轮回》,作者分别采用颜色釉、粉彩、古彩的形式,在九个金字塔状的陶瓷材质三棱锥上描绘出寿鹤祥云,福禄寿,攀枝莲,凤凰涅 ,祥龙,飞天等图案。其中以古彩和粉彩描绘出花蝶的纹饰,这在整个作品中所表达和象征的是一种“传统”的工艺元素,隐喻之意便是传统与现代在轮回中不断发生着置换。
2.表达效果的语言化
古彩的创新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者是在充分继承传统古彩工艺的基础上,以题材、笔法、手法等方式的改变来实现基于绘画层面的创新转变;二者则是通过解构主义的独特视角来对各种不同表现形式的载体及工艺语言进行分解式重组,进而实现基于艺术表达语言层面的创新。其中,前者是后者的实现途径,而后者则体现了当代古彩发展的一个重要现象:工艺及艺术表达的“语言化”。它使得这种绘画性工艺形式不再只是对事物进行二维平面的“凝固”,而是成为带有思想性和语法性的创作语言。而艺术家的创作过程,实际上则变成了形与色在感性与理性空间内的“段落性”语言组织过程。事实上,这不仅是古彩在当代艺术语境中的嬗变形态,也是众多常规性创作载体如何介入纯艺术空间的重要命题。譬如,当代古彩常以不同工艺形式的穿插、融合的方式来展现其多元化的表现空间。如与青花、粉彩、新彩、颜色釉甚至是陶艺的结合,进而展现传统与现代、本土与世界、共性与个性的丰富性语构特点。如图 6饶晓晴的作品《吉祥天趣》,便是以青花和古彩的工艺语言交织的形式加以展现的。
三、当代古彩创新变革的文化本质分析
1.开放的本土性与重构的现代性的精
神外化
在传统工艺走向当代的演进过程中,“本土性”与“现代性”一直是两个处于彼此对立又相互矛盾状态的研究命题。对于古彩而言,从“大明五彩”、“康熙五彩”至今,其发展历程经历了由产生到成熟的蜕变过程,其中也融入了政治、经济、文化等综合性因素。除此之外,其发展的地域性因素决定了其“本土性”基因的根本性存在。从某种角度来看,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和阻碍了其“现代性”的转换与脱变。
然而,自从中国主流文化开始与世界对接之后,尤其是上世纪 80年代以后,西方文化思潮的强势涌入,为中国文艺界带来新的文化和创造形式的同时,更从观念上卸下缠在艺术家思想上的精神枷锁,从真正意义上建立了“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现实存在性。对于工艺美术而言,这种开放的潮流赋予了其新的文化概念,“本土性”的内涵被重新定义和诠释,其与“现代性”的关系不再只是矛盾与排斥。从当代艺术语境的角度来阐释这二者的概念,可以认为“本土性”是一种处于不断变化状态的现实存在,其有着基于民族及地域性基因的文化固守,同时也在实践与反思中不断接受批判性文化与思想的注入。而这一过程的良性循环则成就了不断重构的“现代性”。这对于传统文化基因占据主体的古彩的创新渠道而言,有着至关重要的实践意义。无论是工艺、色彩,还是表达方式、表现手法的创新,首先需要创作者有一种包容的观念与胸怀。从前文中所述关于古彩在题材、色彩及表现渠道等方面的创新表现来看,“本土性”与“现代性”在当代艺术语境中的实践演绎对当代古彩的角色转换是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的。
2.当代文艺批评思想的引导与 “主体自觉 ”
文艺批评对于当代文化艺术的良性发展是起到了关键性的约束和引导作用的。事实上,从我国近现代艺术发展面貌来看,其变革过程中并不乏批评理论体系的存在。但真正能够引起创作者自觉的批评思想却不在理论本身,而在于创造一种批评的空间和氛围。对于古彩而言,其数百年的发展史使之具备了工艺与形态层面的“超稳定结构”,如果仅仅只有评论家的理论批评,而没有创作者主观批评精神的确立,是无法形成实质性的群体创新面貌的。而当代文艺批评正是建构在开放的创新观念基础上,以授之以“渔”而非授之以“鱼”式的主动批评思想为前提的精神空间。
此外,对于中国当代艺术而言,艺术形态所呈现的不均衡式发展,很大程度上归因于主体意识发掘的不均衡性。这其中,有艺术家自身艺术观念上的落后性与被动性,也有大众观者审美追求上的落后性与劣根性。只有当二者的主体自觉产生同步的提升时,艺术的真正意义和价值才能最终体现出来。对于当代古彩而言,这种高度创新的艺术形态源于艺术家的现代性主体意识的觉醒。但观者是否都有这样的自觉性,能够与艺术家的思维观念和情感表达产生共鸣,这又是一个需要长期探讨的问题。
结语
从对当代古彩的创新表现方式及渠道来看,主要表现为题材、色彩、结构及表现手法等方面的不同程度的创新。其中,题材的创新反映了当代古彩对于事物观照角度的再认知与转换,而后者则展现出其开放、自由的多元化与综合化的艺术品质。从中可以得出当代古彩的创新方向主要表现出工艺形态的符号化,以及表达效果的语言化特征。从当代艺术语境的文化视角来分析,可以将古彩在当代的创新性表现概括为两种文化现象:一是开放的本土性与重构的现代性的精神外化;二是当代文艺批评思想的引导与“主体自觉”。从概念上来讲,当代古彩的创新变革实则是一种建构于自身特殊“本土性”文化基因基础之上的艺术化道路的“再出发”。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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