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温暖生命的记忆

2014-12-19陈道海

师道 2014年12期
关键词:小人书记忆生活

陈道海

记忆,一如灌满音符的老唱片,一旦有磁针在上面轻轻滑过,刹时便能在人的心里荡漾起一大片的涟漪。有时候,即使在家乡司空见惯的蔬果、零食,也可以成为触碰我们心头记忆的那根磁针,几十年的旧事伴随着那熟悉的味道一一涌现。

民以食为天,在饥饿的年代里,“食”更是懵懂童年生活中飘荡着的主旋律。那时我们最喜欢走亲戚。谣曰:“串亲戚,吃东西。”凭着客人的身份,能吃上一块馍,或者给煮上一个鸡蛋,在稚嫩的孩童眼里,这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啊!不用说,赶会也是我们的一大乐事。捏着自己积攒的毛儿八分,或者从父母那儿软磨硬缠讨得的一两角钱,一溜小跑就到了集上,或买根油条,或买个馒头,或买几个柿子,或买碗豆腐汤:那真是碰着啥买啥,吃嘛嘛香!

我们也有“改善”生活的时候。暮春的屎壳郎,盛夏的知了,晚秋的吗咋,深冬的小麻雀,逮着了,用火烧烧烤烤,去掉硬壳儿软肠儿,那一星半点的“肉”足以让人的味蕾兴奋半天。偶尔,我们也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母亲放进缸里的鸡蛋,悬挂在屋梁篮子里的馍;奶奶盛在坛子里的蒜白菜,节日摆在桌子上的供品,总是不见人影就莫名其妙地少了。还有邻居树上半青不红的枣儿,生产队菜园里种的瓜儿,都隔三差五被我们这些“饿死鬼”光顾。

肚皮的饥饿时常把人弄得狼狈如同伺机寻觅食物的鸡虫猫狗,而心灵的饥荒似乎也同样不甘寂寞,如同春天瓜藤上那长长的触须,逮着什么是什么,只要眼下能缠绕着被牵引着向上攀附——这种触摸天空的欲望与饥饿时的饥不择食相似,颇有点“慌不择路”的意味在。

记忆中,儿时算得上精神生活或文化娱乐的,有冬闲时节游街窜巷而来的杂耍,三两人结伴表演的“说书”,生产队里文艺宣传队演出的《沙家浜》《红灯记》,还有让人百看不厌的电影。像《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这些影片,不管看了多少遍,但凡三里五乡放映,我必得再去“温习”一遍。也常有人谎言戏人,害得我们空跑,但我那时是“宁可信其有”,也“决不信其无”的,上当了,还乐呵呵地自嘲:“今晚看的是‘夜战‘白瞧”。

久旱期甘霖,心荒盼读书。真正使我闻到书的墨香,感受到文字的暖意,让精神有所着落的,是书声朗朗的校园。

七十年代初,已满八周岁的我结束了光着屁股捕鱼捉虾的懵懂童年,开始上学了。初冬的一个上午,在和一群同学挤在墙根晒太阳时,我被一个同学手中的一本小人书吸引了:茂密的森林,盘旋的公路,丢盔弃甲的鬼子,战士们胜利的欢呼……虽然那时还认不得几个字,但书的名字还是深深地嵌在了我的记忆中——《九号公路大捷》。印象里这是一本越南人民抗击美国侵略者的小人书,我是多么渴望自己也有一本这样的小人书啊!但当时“鸡蛋换盐,两不找钱”的穷困生活,让我的这个想法成了一种奢望。所幸,后来听说供销社的收购站要收购棉花杆皮了,我放了学回家就剥,也不知剥了几多时日,扣捏得手指甲都没了,才听到大人说应该差不多了。我兴奋得提着几小捆“花柴皮”跑到收购站,大约卖得一二角钱,然后又直奔百货,买到了我朝思暮想的第一本小人书。那份喜悦,当今的孩子恐怕已很难体味出来了。

这期间,我还做过一件“窃书”的事。一次到舅舅家串亲戚,临走,我将一本还未看完的小说——《黄海红哨》,偷偷放进篮子的底部。多年以后,每每想起“窃书不能算偷”这句话,就感觉孔乙己仿佛是在替我辩护似的。

上高中了,除了篇目不多的语文课本,手头似乎就没有什么可读的书。听说学校课外活动要卖杂志,大家一放学就把教务处给围得水泄不通。一会儿工夫我们就把杂志抢购一空。我也幸运买到一本,不是什么名家大作,只是本县不定期出版的刊物,名《朝歌文艺》。如今想想,那时干涸贫瘠的心田对书的焦渴与热望该是何等的强烈啊!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教室前面二三十米远的那个报栏。泛黄的报纸——好久没换了。但其中的一段文字,让我特别喜欢,诵读几遍,我竟默默地将其嵌入脑海中了:“这篇精彩的演讲,对于音乐厅里的听众来说,无异于是一支良好的催眠曲:有的人在窃窃私语,有的人昏昏欲睡,还有的人呼呼入睡……”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看来,这样的句子恐怕今天的中学生都写得出来,但在当时,却一下子让我体味出了文字的味道与魅力,不仅从中学会了排比,还约略知道了所谓讽刺是怎么回事,这种对文字的敏感与兴趣,使得我的作文受到了语文老师的青睐与好评,也使我感到莫大的鼓舞。

改变人生命运的时刻来临了。不过说实话,我们在当时并没有多么强烈的高考意识,因为当时全国的高考平均升学率仅在3℅左右,这使得我们很淡定,家长也没有表现出比平常更多一点的关心,以致高考前一天的晚上,因学校清场,我和几个死党到其中一个同学爸爸的办公室凑乎了一个晚上,并且还在这天晚上到火车站“放松”了一下,第一次零距离接触到了火车。虽然如此,我还是侥幸第一年考上了师范。

生活的天空多了一抹亮色。母亲额头的皱纹似乎被拉展了一些,父亲近乎“?”般的脊梁仿佛也有了向“!”挺进的念头。很少饮酒的父亲做了一个重要决定,破天荒地在家摆弄了两桌酒席。在酒桌上,父亲频频给人斟酒,客气的话语里透着几分自豪与骄傲。从他有几分醉意的话语里,我听出来,原来父亲对我的“前途”曾有过一些想法:高中毕业,先在家里劳动几年,等以后有机会,就让我到他所在的供销社去“接班”,实在不行,就当“临时工”。而这次高考的成功,无疑让父亲喜出望外,也从此改变了我的人生走向。

进入师范,我那时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感到新奇而刺激。由于是改革开放初期,举国上下尊师重教蔚成风气,师范生不仅免学费,而且国家还发有生活费,伙食也相当的好,天天像是过小年似的,让我着实品尝到了生活的温暖与美好。

不满是向上的车轮。眼界狭小逼仄的我打消了生活的顾虑后,除了上课学习就是如饥似渴的课下阅读。每周二下午是图书借阅时间,我一借就是三五本。阅读拓展着我的思维,茁壮着我的智慧,抽打着我身上的琐屑,也净化着我的灵魂。诗歌让我读出了生活中平平仄仄的韵致,有了腾挪跌宕的暇思冥想;散文让我体味出情感的真实细腻,明白悲欢离合其实都是歌;而小说,则常常让我联想到人生的起承转合,并渐悟出它无异于是小说家的思想宣言,承载着作者厚重的情思,需用心体悟。这些点滴的感受时时在我心中发酵,后来,当我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带着神圣的使命奔赴太行山深处的小山村,开始漫长而辛苦的舌耕生活时,终于酿出了“宁肯灵魂倒于路,不堪一世碌庸徒”这句伴我一生的警句!

在我的众多老师中,时隔多年,影响较为深远的,是上师范时教我们语文教学法的刘亚老师。那时刘老师大约五十上下的年纪,人长得矮矮的,胖胖的。上课铃一响,他便不慌不忙倒背着双手踱进教室,拉着家常似的开始授课。有一次,讲到写作教学时,他居然拿出一张报纸,得意地给我们念起了一篇自己刚发表的散文——《黄河滩之夜》。这让我们羡慕不已。下了课,我便专门跑到刘老师家,请教写作“秘诀”。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心里有了将来也要写点什么的想法。

记得当时,我也曾在校报上发表了一篇小文。可惜这个消息只是班长在学校开过通讯报道会后,回到班上口头告诉了我一声,我至今也不晓得那篇“处女作”是以怎样的面孔问世的。

师范毕业,临走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抄下了学校宣传栏里刚刚张贴的北京《语言文学自修大学》的联系方式。自然,我工作后的第一个月工资,也就基本上都交了学费。这之后,我先由初中调到普通高中,又由普通高中调到了县重点高中。期间,为了提升自身素养,适应新的岗位,我一鼓作气,花了六年时间连续读完了专科和本科。在完成本职工作的同时,我还不断读书写作,体验着教学研究的“副产品”带来的一个个惊喜,并忝列县市的优秀教师、骨干教师之列。

弹指一挥间,仿佛转了个身,几十年就过去了。这些与读书写作有点因缘的鸡毛蒜皮的往事,虽说大都缺乏可圈可点的资质,但却持久地活在我的记忆之中,并伴随着我一点点地改变着生活的轨迹,一步步走向理想的彼岸。或许,那过去了的,都会变成亲切的回忆?!

(作者单位:河南淇县第一中学)

责任编辑 黄佳锐

猜你喜欢

小人书记忆生活
童年的小人书
蹭书
一本小人书
生活感悟
无厘头生活
儿时的记忆(四)
儿时的记忆(四)
记忆翻新
疯狂让你的生活更出彩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