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雅酌，一醉一趣

流水行云

世间万物，有一利，有一弊。酒这件东西，尤甚。有人借酒撒疯，酒后无德;有人耽酒误事，为酒所累。而太白举杯邀明月，苏子把酒问青天，欧阳修因酒成就了《醉翁亭记》，赵匡胤用酒解除了大将兵权。又有曲水流觞、青梅煮酒等等，各种关于酒的雅事，千载流传。因此，如何扬利除弊，关键在于分寸。古人所谓“花看半开，酒饮微醺”，得趣而不受其累之意。

现代都市人，似乎离传说中的慢生活渐行渐远了。各种的步履匆匆，各种的日程满满。酒倒是经常饮，大多是为了协调事情，或者生意合同之类而设宴，觥筹交错之间，无不透露出两个煞风景的字眼——功利。“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意境，“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恬淡，“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的乡谊，“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的蕴藉，“醉笑陪公三万场”的友情……已是稀少。于是，有意无意间于繁忙的公务中解脱一下，约一二三位好友，置四五六碟小菜，浓浓淡淡饮上几杯，洗洗碌碌匆匆的情绪，实在是快意舒坦。尤其趁着胳膊腿儿还好用，对酒精消化吸收能力尚未衰减的年纪，能够与合适的人把酒言欢，未尝不是悦己养心的享受。

从莫斯科飞到上海浦东，入住酒店已是午夜，提前约好的两位高中同学已在附近小馆等候。20多年的交情，无需寒

一醉一趣

盛年雅酌

策划_本刊编辑部

执行_何菲

27 食品与生活 2014-12

暄，推杯换盏中回忆年少轻狂，笑说当年谁郎有情哪女有意，各自讲述这些年的萍踪际遇。高度共识是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服气于造化弄人。比如L君，当年北二外毕业，奈何找不到能落户的单位，宁可下海也要盘踞帝都。一次从日本回国的航班上，邻一漂亮美女而坐，俩人用日语攀谈一路，想必是投缘得紧，落地告别互留联系方式，才知居然同胞，美女是延边鲜族姑娘在上海打拼。一来二去，这哥们抛弃了公司卖身投靠女朋友，荣任其老公已十余年，目前在一跨国公司驻沪机构也混得风生水起有模有样。说笑间，两个小时三支红酒告罄，各自散去。老同学情谊，盛年情怀，“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西晋张翰有言：使我身后有名，不如即时一杯酒。这一杯酒，断然不是牛饮，更不是纵酒无度。怎样当得一个“雅”字？好像需有四个条件，或者说过犹不及的边界：一是对象，相知相惜恐是必须，古人所谓“贤主、佳宾”的说法;二是人数，不宜过多，起码保证彼此间都有充分交流的时间，否则至少一人会觉无趣;三是雅量，既需一定的酒量，否则入口不是享受而是负担，更需包容的度量，能容纳席间不同观点;四是审美意趣，能够得酒之乐，得酒中酒后人生况味之乐。

曹子建有诗：“利剑不在手，交友何须多。”愿与这不多的挚友，不时共醉，不时借酒洗涤名利心，纵览江山风月的神韵。

江边老地方见

文_莎菲

“明晚6点，老地方。”好友的QQ头像一闪，心里就乐了：又是一个愉快的夜晚即将在美丽的三江河畔展开。

老地方，有四川最美丽的夜景。长江源头的涪江之水有着充沛的活力，在绵阳城区分隔了涪城、游仙两区。于是，绵阳的桥总是多的，两岸风情也因此无限起来。老地方，还有安昌江和芙蓉溪在此汇合，江面永远地开阔着水的胸襟，将两岸高楼树木影印，宁静而美丽。

一到晚间，灯火就辉煌起来。每坐江边，或有习习凉风，或看天空云展云舒，或望对面水中倒影，或者被桥头两岸的灯光造型抓住了眼球……生活顿时显得诗意起来。

是的，几年前，我们邀约小酌还有着文化人的诗情画意。总是咬文嚼字地写邀请函发到每个人的短信，让大家先品味一番每个人的文字功夫，且要表达确切，着实累人。没时兴多久，便没有耐心了——不就喝酒么？懒得动脑，也就不那么酸叽叽的来那套了。

四川人经常聚会，大抵是家人或麻友，一周总有一两次;而不好麻将的好友就难得一见了，总是分居城市两三端，车来车往有时一个小时。所以一到老地方，最开门见山的，不过是介绍好酒来历或请客缘由。白酒、红酒一般自带，或来自北川等区县深山，或某酒厂出的品鉴，或国外带回分享。请客的，当然有更多的理由。新闻稿子评好稿有了奖金，文学作品被转载，出国旅游要分享……某人生日，更是要请客的，谁都不会送礼，反而吃他一顿，欢喜一场。

四川任何聚会都是开场三杯和结尾一杯，全桌人的狂欢始末——开场无非主人家三句话“陈述祝福”，结尾最有权威者“总结陈词”。众人站起，高举酒杯。友人小聚同样，不过都不站起来，端杯碰响或遥相呼应，用酒杯敲响身边的碗。前三杯干了，一起说起国事、单位事或日前所遇趣事，再各自找人敬酒抒情。

老地方总是美的，但今年以来，办报人的心情难得美起来。纸媒的衰败从年初开始的阴影一直没有消散反而在深化，于是每一次在老地方的相聚，总从抑郁开始。为越来越程式化的要闻、越来越难拉的广告、越来越可能降低的薪酬、越来越艰难的纸媒的未来在哪里？各自的前途在哪里？一道没有答案的难题，是大家共同的郁结。

“算了，懒得想，还是说点开心的。”此提议一出，大家便响应起来——车到

28 Food and Life 2014-12

山前必有路，莫使金樽空对月！四川人总是豁达乐观的。

于是，总把目标锁定在某人身上：到阿坝被藏族小伙呆呆看过的汉族美女，在某国被司机迷恋的中国姑娘，两个总在一起采访有不少故事讲的男女同事，蓝颜与红颜之间的暧昧，甚至钻石王老五们的组合……被大家拿起酒杯群起而攻之。兴头上来，吆喝交杯酒的也来了，于是节奏快了，气氛便很快high起来 ，看手机的没了，望着云感慨人生的卷进来了，不喝酒的也敲打着桌子跟着又叫又笑起来了。

一场小聚，几个人的狂欢。直到夜色已晚，江边的桌子都空了，无所事事的服务员用遥远的目光关注着这里。总还是有清醒的人，邀请大家一起“打总结”，约好下次时间或主题。

或被搀扶上河堤寻的士，或相互打趣着言犹未尽。几个人走着走着，就散了。endprint

食尚 东方厨情

酒龄10年的T教授

文_杨周彝

T教授，74岁，是享受国务院津贴的决策咨询专家。老先生体健身轻，热情风趣、学识渊博，体恤晚辈，至今仍在研究院天天乘地铁上班，和“徒子徒孙”们一起撰写决策咨询报告。

“徒子徒孙”是学生们的戏谑自称，徒子，是他带出的博士;徒孙，是他的学生成为博导后带出的博士。徒子徒孙们对T教授既尊重又亲密无间，经常出些“花花点子”给老爷子出难题，但很少难倒老爷子。

老先生不擅酒，几乎滴酒不沾。

10年前，在上海奉贤做课题，晚餐上五粮液，那年T教授64岁。酒都是课题组成员自己带来的好酒，不属于公款吃喝。

徒孙们往老爷子杯中倒酒，T教授婉拒：“我不会喝酒。”在男女徒孙们软磨硬缠下，他喝下人生第一杯白酒，量不小，约100毫升。非常奇怪，老爷子毫无酒精反应，喝下后又加了一杯。

这次喝酒，后来徒子徒孙们戏言，是T教授的“启蒙饮、处女饮”。

从那天起，T教授开始接受白酒洗礼，来者不拒了。而且酒量见长，基本未醉过。T教授家藏美酒不少，经常奉献助兴。

那年，在浙江萧山做课题，晚餐要我点菜点酒。考虑到节约开支更怕点到假名酒，我点了大西北200元的中档白酒。

T教授举杯啜饮一口，皱着眉头对我说：“这酒不对的，这么难喝！蛮好我自己带一瓶来的！”

我愣了一下：“这也是名酒啊……”忽然顿悟：“你从奉贤开始的处女饮，在茅、五、国、剑环境中接受熏陶，基本未喝过这四种以外的白酒，你的启蒙点太高，中低档酒一口就能鉴别，今天只能屈就了。”在座徒孙们闻之哈哈大笑，从此T教授高品位品酒的故事就传开了。

前年，在上海青浦进行课题评审，专家对课题评价甚高，全票通过。晚餐

29 食品与生活 2014-12

的酒，是T教授从家里带来的两瓶十年陈茅台。T教授是主要撰稿人，席间徒子徒孙们轮番敬酒，T教授来者不拒，喝了六七两，这次他醉了，但醉眼惺忪坚决不承认：“这点酒算……啥？服务员，再上一瓶茅台！”在众人的劝说下，T教授还在喃喃自语：“我又没醉，我醉过吗？”

餐毕，T教授谢绝徒孙们搀扶，自己踉踉跄跄上中巴。

上车后，出现了非常搞笑的一幕。他跑到后座，竟然背对驾驶员坐下。这种坐法难度极高，需面对椅背盘腿屈膝而坐。同车者请他转身靠椅背端坐。他一口拒绝：“我坐得蛮好，为啥……要……掉头？”以这种怪异姿势一直坐到家里。

第二天，同事们谈起T教授的坐姿，他基本失忆，茫然无觉。这又成了徒子徒孙们经常讲的趣事。

到今年，T教授酒龄满10年。他在家从不饮酒，但在朋友聚会场合，还是老规矩，自己带一两瓶好酒，除了青浦的那一次，老先生从未醉过。

被成语击倒

文_郑树林

前些日子朋友聚会，我问：“什么是侠义男人？”有人拿起酒瓶大口喝起来，在许多人眼里，能大口喝酒就是侠义男人。

我对于喝酒却不是那么喜欢，工作以后虽然偶尔也会逢场作戏喝点酒，但也只是点到为止，就怕喝醉酒也会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丑态。

因为喜欢艺术，属于外行人中的“文化人”，每次碰到文化人聚会不喝酒肯定不行，喝多少虽然没有规定，但以我的性格在酒桌上绝对是一个没有酒量却有胆量的豪迈。喝醉记忆中好像有那么一两次，如果加上今年5月份这一次可能就三次。

那天朋友打电话告诉我，有一位准备开酒店的先生需要剪纸作为装饰，想认识我，晚上在附近一家饭店见面。一见面有点似曾相识，原来这位张老板就住我家小区对面的小区，不一会儿就谈起他的酒店。这酒店是以中国成语为主题的餐馆，只要进入其中就好似步入了中国成语的殿堂。

他的创意引起了大家的兴趣，成语大家都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出口成章的成语也不见得少：红烧鸡翅——一飞冲天;金银蛋蔬菜——金榜题名;凉拌素什锦——锦绣前程。“一清二白”就是小葱拌豆腐，“绝代双娇”就是青辣椒炒红辣椒，“青龙过海”就是清汤里放入葱段，“文武双全”就是虾仁青豆，“桃园结义”就是三鲜灼白菜，“千言万语”就是千层肉一类，“出类拔萃”就是拔丝类菜肴……当然，其中一些平时在其他餐馆也品尝过，觉得那是一种商业营销的噱头而已。那天，在这位十年磨一剑的成语餐馆人面前，大家基本上只有喝酒的份了。小小的一双筷子、一道点心都成了成语。听着聊着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看到服务员上一道炒鸡杂，我刚夹住一点点鸡杂，张老板就说：“这个动作也可以有一个成语可以形容，和你老郑的性格还有点像。”筷子悬在那里，大家都在绞尽脑汁，可就是没有一个让张老板满意的，“老郑喝了杯中酒吧！”没办法，杯中还有半杯白酒，一口下去胆量确实够大，头脑也开始迷迷糊糊了。只听到张老板说：“这个可以叫‘侠义心肠，‘人字旁和一个‘夹，夹的是鸡心和鸡肠。老郑是个喜欢帮助朋友的人，是不是属于侠义心肠呢……”

那天我是怎么回到家的已经记不清了，第二天老婆告诉我说，路上至少摔了四次跤，这一次我是彻底被成语击倒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