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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情书画

2014-12-13谷重

文艺生活·上旬刊 2014年11期
关键词:陈洪绶米芾吴先生

谷重

吴工先生学书用功,几近痴迷。求学长沙时,他几乎每晚都写书法至大半夜。夏天炎热,就穿着短裤,吹着风扇写;冬天寒冷,他就多穿些衣服,冷了,烤烤手,再写。唐人徐浩在《论书》中说:“张伯英(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墨;永师(智永)登楼不下,四十余年。”——传统书法的苦学精神在吴先生身上得到了传承。

吴先生奢二王,尤奢王羲之,凡二王书法,都有所涉猎。他尝反复临写王羲之《兰亭序》、唐人集王羲之《圣教序》等帖,个中意思,深有体会。学书者,若不涉猎王羲之,多少会存有遗憾。南朝的王僧虔,唐代的欧阳询、虞世南、禇遂良、孙过庭,五代的杨凝式,宋代的苏轼、黄庭坚、米芾,元代的赵孟頫、鲜于枢,明代的董其昌、文征明、祝允明,清代的王铎、何绍基,近代的沈伊默,等等,莫不是学王出身的大书法家。

吴工先生具备专业书法家所具备的深邃的洞察力,他扎根二王,尤其以王羲之书法为底子,杂以隶书、篆书,以及赵之谦、苏轼、米芾等人书法为面子,不断地积累,不断地寻找变化,突破自我。应该说这条路是对的。不广泛积累前人书写经验,如何得知各家风貌不同,如何取舍为我所用呢?昔者大书法家米芾前几十年未能立家,则广泛学习,苦学历代大家,是谓“集古字”,后来水到渠成,则自立成家,卓然一派。吴先生学书法固然有自己的路数,他非常了解书法史,知道历朝历代各家面貌从何处来,差异又在哪里。吴先生亦好谈书论道,每有朋友相聚,话题所致,都会发表自己对于各家书法的独到见解,与吴工先生谈书论道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书法绘画,知各家风貌差异重要,但知道后如何学,学了之后如何化,化了之后如何出,则是更为重要的事情。昔者陈洪绶临李公麟七十二贤图,前十日所画,尤其像,陈洪绶自己却不满,再十日,反而画得不像了。众人皆不解,唯独陈洪绶自己高兴。——陈洪绶所为,是学得了其全部,化得开其全部。亦如近人李可染所云:以最大的功力打进去,以最大的气力打出来。陈洪绶临摹的是画,李可染论的也是画,但是临摹书法与临摹绘画的道理却是一样的。唐代的孙过庭是难得的书法大家,他的传世经典作品《书谱》,几乎完全是王羲之的影子,王羲之书法多以侧取妍,中侧互用,笔笔到位,所以唐太宗李世民又称王羲之书法“尽善尽美”。孙过庭则在王羲之书法风貌基础上加入了更为明显的侧锋用笔,《书谱》里面很多笔法甚至是用侧锋直接刷出来的。孙过庭学王羲之即同于陈洪绶学李公麟,写到最后底子是前人大家的,面子却是自己的了。

最近见到吴先生的书法临摹作品,说是临摹,其实也无意中加入了自己的意思。吴工先生书法面貌清晰,用笔精致。观吴先生临米芾《苕溪诗帖》别有感受。《苕溪诗帖》原本结体内敛,但吴先生却掺之以《圣教序》宽博的神态,吴先生是在制造一种矛盾,调和一种阴阳。——这是吴先生临书的高妙之处。昔者《群玉堂帖》中交代了米芾学书的过程,米芾学书即是一个制造矛盾的过程。米芾初学颜真卿之宽博,又学柳公权之紧结。再学欧阳询,觉得学欧阳询容易有排算盘子一样的呆板的感觉,于是又学褚遂良的流美用笔。学久了觉得褚遂良笔划过细,于是转学段季展比较肥美的转折用笔。后来觉得段季展来自《兰亭》,于是又一路写晋人的遒美书法,复写魏之平淡……一步一步,最终写竹简、漆书、钟鼎文。

吴工先生当然知晓历代书法家学书的过程,他巧妙地将分散的过程(如发现颜真卿宽博,再学柳公权紧结)结合在一个连续的过程中,他干脆以宽博临内敛。意识高就是不同,出手就是行家。当然吴先生这种意识也是源自他对前人的认真学习和总结。吴先生向来也一直认为自己是眼界高的,只是觉得手头功夫没有眼界功夫厉害。实际上,这正是艺术家最为难得的地方。学习书法最怕的是没有方向感,眼界高低即是取法高低。古人云“取法其上得其中,取法其中得其下。”眼界高的人取法就高一般人一筹。吴工先生有一双艺术的慧眼,他所缺少的是时间,时间的积累至关重要。相比大书法家智永登楼不下四十余年,吴工先生是值得认真期待的。

这些年,吴先生也参加了不少展览,获过省级展等级奖,入展过国家级学术展。这些都是好现象。怀才即怀孕,时间久了总会被发现,对于吴工先生而言,这种发现即是其书法作品频频入展,其艺术名声渐渐为圈内人士所熟知。

古来善书者,多善画。远者如赵佶、米芾、苏轼、米友仁、赵孟頫、董其昌、郑燮……,近者如溥心畬、黄宾虹等等。赵孟頫甚至认为书法本就同源,并在《疏林秀石图题跋》中讲到:“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应八法通。”

吴工先生是书法家,也是画家,实际上,他大学所学的专业就是国画。作为画家的他,有着多年的书法功底支撑,所以画出来的画很有线条的韵律感。有一段时间,他临过黄秋园,并且很是认真。毕业后,吴先生去了大学教书,这期间他的兴趣点转向了宋元山水,尤其对于元代王蒙山水很是喜欢。王蒙山水技法高妙,其山石似皴似写,用笔高出常人。吴先生本身书法出身,讲究用笔,对王蒙产生兴趣也是情理中的事情。王蒙绘画讲究用笔,用笔固然重要,但是用墨也尤其重要。

吴工先生用笔学王蒙,用墨则学龚贤。龚贤用墨高出前人,强调墨要加七遍。龚贤在《柴丈画说》中说加七遍墨,“一遍点,二遍加,三遍皴,便歇了。待干,又加浓点,又加淡点,一道总连染,是为七遍。”近人黄宾虹亦善于加墨,墨加数遍,且层层透气,是谓难得。学龚贤者,学其墨法。吴先生学画亦为难得,即注意调和用笔,又注重讲究用墨,兼顾到了两个端点。这自然还是他眼界高的原因。

吴工先生的画,有往简洁方面转变的意思。这固然与他对于人世的深刻认识有关。我与他仔细聊过,他有时认为人的苦恼是无边的、不可逃脱的,意义在哪里?什么是明确的?这种认识论上的苦恼即如叔本华所言的无边的苦恼一样缠绕着人自身。对于人自身无法摆脱的苦恼如何对待?唯有把自我忘掉罢了。如何忘掉?唯有参禅悟道,化掉观念上的自我,达到与诸事物混合如一的状态,以此隔除苦海的屏障。《老子》言:“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悟到最深刻处,即会出现一种说不出的禅意。所谓“道不远人”,禅道只可参悟。

吴工先生对于禅的嗜好,转移到了他对画面的讲究。他喜欢极赋禅意的画。

具体到绘画中如何体现这种禅意呢?简单而言,就是画面看似所画无几,实则空灵旷远,气息无边,画面似乎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意思揪住了你的神经,使你顿然有所领悟。如八大山人的山水画,观之,旷野幽远,心灵顿然纯净。吴工先生想化掉世俗的自己,进入真实的、道不远人的禅意的境界。他的小品花鸟画追求笔简意周的画面效果,作画先以大笔横竖刷扫叶片,复以小笔点画出根脉。

吴工先生还希望自己的画往诗书画结合的方向走,他在意自己的画面,画简单的事物、空灵的事物,然后题上长款,写上自己想写的话。所谓言不尽意以立象,象不尽意以立言。书画互为补充。

吴先生画画,有自己的想法、意图,他所期待的是学养的升华与时间的洗涤。对于学习和延续传统文化的人来说,学养深厚与否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元代的黄公望胸中富裕,读书百万,经史二氏九流之学无不通晓,所以画画的时候,凡世间一切学问所涉及到的世间一切事物,似乎都在落在了他的心胸里、意识里。如此,下笔即存大境界。王微在《叙画》里干脆就讲绘画就是“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所谓太虚,即元气。“万物冲气以为和”,画万物即是画万物之气,胸中百万诗书,下笔意气即不同于常人,所以说读书即养气。反过来再看元代山水之盛,尤以黄公望推首也就是意料中的事情了。吴先生亦读书,我们聊天时言及读古文,一致认为古文读进去了能静心养神。吴先生自然也读古文。

书读多了学养高,画面格调纯净,不落俗套。吴先生居张家界,在吉首大学美术学院教书。时人常言“张家界上有神仙”,实际上说的还是张家界的风水好,景观好。山水养人,书画延年。吴先生有一个清净的、安宁的、适合做些学问、画下画的良好环境。吴先生未至不惑之年,正是累积资质、厚积薄发的重要时期。其书也好,其画也好,都是值得期待的。对于吴工先生来讲坚持即是胜利。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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