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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形象直觉说的接受
——论克罗齐对朱光潜早期美学思想的影响

2014-12-12杨瑞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4年4期
关键词:克罗齐朱光潜直觉

杨瑞

(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好的形象直觉说的接受
——论克罗齐对朱光潜早期美学思想的影响

杨瑞

(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本文从思想观点和思维方式两方面入手,将朱光潜在其早年著作中提出的形象直觉说观点与克罗齐进行比对,从中发现克罗齐对他影响的痕迹。这对于我们理清朱光潜美学思想源头,更深刻地认识他一生的学术道路以及学术选择有重要意义。

克罗齐 朱光潜 直觉 接受

贝尼季托·克罗齐 (Benedetto Croce,1866-1952)是意大利哲学家、美学家、历史学家、文艺批评家和政治家。他一生著述甚丰,最主要的是四卷本《精神哲学》。他的美学和文艺理论主要体现在《作为表现的科学和一般语言学的美学》和《诗论》等书中。

在哲学方面,克罗齐是继康德和黑格尔之后又一位唯心主义大师。他继承了康德“先天综合判断”说,又吸收了黑格尔把绝对的和普遍的精神当做世界基础的观点。“艺术作为直觉,就已经否定了在艺术面前存在一个物质世界(艺术干脆把物质世界看成是我们理智造出来的东西)。”[1]237克罗齐认为哲学的任务就是要研究唯一存在的精神活动,因此他称自己的哲学为“精神哲学”。“不把全部心灵弄透彻,要想把诗的性质或幻想创造的性质弄透彻是不可能的;不建立美学,要想建立心灵哲学也是不可能的。”[1]300以此为基础,克罗齐创立了表现主义美学。克罗齐认为直觉是最基本的认识活动,直觉由想象而来,它所产生的是具体的、个别的形象,即直觉创造意象。直觉是心灵的赋形活动,只在内心完成,不需外在媒介。直觉就是表现,任何一个对象只要被直觉到就被赋予了一种表现形式,两者不可分割。直觉的内容便是艺术的内容,直觉的特点便是艺术的特点,概而言之,克罗齐主张“直觉即艺术”,“我们已坦白地把直觉的(即表现的)知识和审美的(即艺术的)事实看成统一,用艺术作品作直觉的知识的实例,把直觉的特性都付于艺术作品,也把艺术作品的特性都付于直觉”。[1]210在直觉论的基础上,克罗齐美学把美从“道德的象征”(康德)或“理念的显现”(黑格尔)转变为“情感的表现”。从以上的论述中,我们可以发现直觉说在克罗齐哲学、美学思想中的重要地位,而正是直觉说的提出和发展对朱光潜早期美学思想的形成产生了巨大影响。

以1949年为界,朱光潜的美学思想大致可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形象的直觉”是朱光潜早期最具代表性的著作《文艺心理学》的主旨,也是他早期美学思想中的一个核心范畴。“‘美感的经验’就是直觉的经验,直觉的对象是上文所说的‘形象’,所以‘美感经验’可以说是‘形象的直觉’。”[2]12读者也不难发现,朱光潜先生在《文艺心理学》中津津乐道的,其实就是围绕克罗齐所揭示的“形象直觉说”中意象的“直觉性”特点所展开的。但与此同时,朱光潜与克罗齐在这一点上也产生了一些分歧:

首先,与克罗齐从自己的哲学体系出发,自上而下地演绎出一套严整的美学原理来不同,朱光潜是从心理学走向美学的。在克罗齐那里“直觉”是一个特定的哲学范畴。他认为,“知识有两种形式,不是直觉的,就是名理的”。[1]7他所说的“名理的知识”就兼指知觉与概念。早期朱光潜却把它转换成一个心理学的概念。所谓“直觉”,即是知觉、概念之前的最简单、最原始的“知”,一种只见形象不见意义的“知”。正因为如此,早期朱光潜所谓的“形象的直觉”就不同于克罗齐的“直觉”那种赋予形式与本无形式物质的“心灵综合作用”,而是一种聚精会神的观照。“用志不纷,乃凝于神”,就是凝神的世界,一不用抽象的思考,二不起意志和欲念,“观赏者的意识只被一个完整而单纯的意象占住,微尘对于他便是大千:他忘记时光的飞驰,刹那对于他便是终古”。[2]17在这种凝神的境界中没有了物与我的区分,以我的情趣移注于物,以物的姿态移注于我,物与我便打成一气了。

此外,在“心”与“物”的相互关系上,朱光潜并没有像克罗齐一样,完全否定物的存在。正因为如此,所以在探讨回答“审美经验何以产生”等问题时,早期朱光潜就必须借助于布洛的 “心理距离说”、立普斯的“移情说”和谷鲁斯的“内模仿说”来作为沟通物与我的桥梁。所以,正是从“美感经验是形象的直觉”这一基本点出发,朱光潜提出了对“美”的一种解释:“美不仅在物,亦不仅在心,它在心与物的关系上面……美就是情趣意象化或意象情趣化时心中所觉到的 ‘恰好’的快感。 ”[2]153

在克罗齐处作为特定的哲学范畴出现的“直觉”,在朱光潜那里又兼具了心理学的意义;在克罗齐处完全是一种心灵综合活动的“直觉”,在朱光潜那里却成了人对物的物我两忘的凝神观照。这是早期朱光潜对于“形象直觉说”的一种深入理解,但不能忽视的是,朱光潜最终还是将“心”看作更重要的层面,这一点可以说与克罗齐一脉相承。

不仅仅在学术观点方面,在思维方式上,朱光潜也深受克罗齐的影响。克罗齐喜欢进行简单的语词替换。“把语言同诗的表现看成一个东西,就使一种简单而丰富概念代替了那些在有关语言问题的著述和讨论中常见的十分复杂、十分贫乏的概念。”[3]按照他的逻辑,语言等于诗的表现,而“直觉是表现,而且只是表现”,艺术又是直觉,那我们可以在这几个概念之间画等号吗?显然不能。怀特在《分析的时代》中指出:“克罗齐和许多受过黑格尔影响或同情的哲学家一样,有一种倾向:把界限弄模糊,反对明确与严格的划分,而他的历史和哲学同一的论点最突出地说明了这点。”[4]不难看出,克罗齐语词运用的一个基本特点就是把普通人看起来具有交叉关系的概念进行等同或者替换。在他看来,只要抓住某一语词的关键之处,就可以对其外延忽略不计,这就造成他每使用一个概念时都要在其特定语境下做大段解释,极易造成误解。

朱光潜作为克罗齐的“信徒“,在其从事美学研究初期就自觉地注意到克罗齐的错误之处,并且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能避免,但也有例外。比如在他的《文艺心理学》第一章中,大多数情况将直觉等同于审美经验,与艺术没有关系。但是在结语中他说:“直觉是突然间心里见到的一个形象或意象,其实就是创造,形象便是创造成的艺术。”[2]19那在这里,我们是不是要将直觉、审美经验、艺术等同起来呢?这中间当然有不妥之处。

不能否认,朱光潜对于克罗齐的学习是一个逐渐深入的过程,在他接受的过程中当然也形成了非常深刻的反思与批判,在他1948年出版的《克罗齐哲学述评》中就用专门一章对克罗齐的哲学进行全面批评,并提出十大诘难。但在他早期的作品中,我们也能发现相似的问题。例如他对直觉、知觉和概念的区分。他认为直觉是一种只见形象不见意义的知,知觉则是见形象又见意义的知,概念则是“超形象而知意义的知,它是经验的总结,知的成熟,科学的基础”。[2]21在他看来,直觉先于知觉,知觉先于概念,而在实际情况中,我们的思维很难将直觉、知觉和概念完全区分,更难以分别先后。例如我们见苹果而知其为苹果,其实就是知觉和概念的同时运用,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既然如此,直觉、知觉和概念的先后关系如何能区分得很明确呢?这样强行区分既显得没有意义,反而又增加了认知难度。

由上述情况可以窥见,在思维方式方面,克罗齐乐于进行简单语词替换及概念分割的特点还是给朱光潜造成了相当影响的。可贵的是,朱光潜能够自觉发现这一弊病,并且在自己的学术研究上进行“补苴罅漏”式的改进,这也为他对克罗齐进行批判式接受,以致后来转而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埋下了伏笔。

总之,无论是在思想观点还是思维方式上,克罗齐都对朱光潜早期的美学之路影响重大。朱光潜一方面受到克罗齐美学滋养,另一方面又在一些重大问题上指出了克罗齐的偏颇,表现出一种冷静客观的学术态度。这一现象至少表明三点:首先,克罗齐的直觉说能为朱光潜实际提供的学术资源有限。直觉说可以作为他早期学术思想的起点,可以与布洛的“心理距离说”、立普斯的“移情说”和谷鲁斯的“内模仿说”并驱争先,但绝不是朱光潜学术思想之归宿。其次,较之王国维钟情叔本华,朱光潜早期治学便能博采众长,不仅从美学而且从心理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等角度不断丰富自己的理论。第三,社会变革带来的政治环境的变化使得朱光潜必须反复检视自己的学术渊源。1949年以后一次又一次针对他的学术论战固然有不可取的因素,但这样的客观条件限制也使得朱光潜更深层地反思自己的学术观点。其自身的学术取向本来即具备转变立场的内在潜质,实在也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原因。总的来说,朱光潜之于克罗齐,接受大于批判,理解多于认同,明晰了这一点对于我们理清朱光潜美学思想源头,更深刻地认识他一生的学术道路以及学术选择有重要意义。

[1](意)克罗齐.美学原理:美学纲要[M].朱光潜,韩邦凯,等,译.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3.

[2]朱光潜.文艺心理学[A]//朱光潜美学文集:第一卷[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

[3](意)克罗齐.美学或艺术和语言哲学[M].黄文捷,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4](美)M·怀特.分析的时代[M].杜任之,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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