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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和温庭筠欢情词艺术特征比较

2014-12-12王云鹏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4年4期
关键词:温庭筠易安李清照

王云鹏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

李清照和温庭筠欢情词艺术特征比较

王云鹏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

温庭筠擅作闺词,李清照本身就是女词人,男儿闺音与女性词的艺术特征常常形神俱似。李清照和温庭筠的词多写思妇之情,但也各有数篇描写欢情的词。加以咀嚼可以发现二人的异同:都很善于捕捉细腻的心理活动;李清照侧重于展示人物的情感,构思平实;温庭筠侧重于景物烘托,构思精巧。

李清照 温庭筠 欢情词

李清照和温庭筠的词风差异很明显,一个崇尚典雅、语言清丽,一个辞藻秾艳、格调华丽。温庭筠擅作闺词,李清照本身就是女词人,男儿闺音与女性词的艺术特征常常形神俱似。李清照和温庭筠的词多是悲苦、哀怨之声,但也各有数篇描写欢情的佳作,同样是在刻画女性的欢情,李清照和温庭筠却展示出各自不同的艺术挖掘点和构思创作能力。

首先,我们不妨看看,二人究竟有哪些词可以算作欢情词。

李清照被公认的欢情词实际上只有4首而已,分别是 《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浣溪沙·绣面芙蓉一笑开》、《忆王孙·湖上飞来波浩渺》、《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另有两首存疑词(指对作者身份怀疑,情感态度分歧不大)《点绛唇·蹴罢秋千》、《丑奴儿·晚来一阵风兼雨》。其中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月移花影约重来”、“犹带彤霞晓露痕”都是易安词中耳熟能详的名句。

温庭筠的欢情词相比之下,作甄别、下定义就困难多了,这源于词人一贯爱营造朦胧意象,难以准确判定真实的情感倾向,有4首比较确信是欢情词,它们是 《菩萨蛮·翠翘金缕双鸂鶒》、《南歌子·扑蕊添黄子》和两首《女冠子》;另有一首《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历来有不同解法,但分歧主要集中在“小山”一词的解释上面,至于情感倾向,似乎分歧不大,一般都认为此词是写闺怨,当作为花间词的艺术典型,不过通过文本细读,也可发现欢情的迹象。

由此可见,从二人欢情词的量来看,在其词作中占比很低,但不乏佳作。都是短小、活泼、精致、隽永的小令,与感情基调吻合。欢情词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兼备,有助于我们从另一侧面观察李、温两位词人的世界,具有剖析探讨的价值。

易安词(本文指李清照欢情词,后同)更具生活化,自然流露,青年女性的天真、幸福跃然纸上;飞卿词(本文至温庭筠欢情词,后同)细节拿捏到位,对女性情感世界的理解比较深入,包蕴层深、体味无尽、“深美闳约”。

在少女天性的展示上,易安词独树一帜。

李清照出身书香门第,少女时代的她就是一个热爱生活、无忧无虑的大家闺秀。反映这时期的代表作是《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易安命舟备酒、畅游清溪,直至日落;饮酒且沉醉,晚归且迷途。时值菡萏盛开的初秋季节,归舟误入一片荷花丛中,惊起水边栖息的鸥鹭。清香流溢、幽静神秘,忽而一阵轰响,勃勃生气蒸腾起来,易安在巨大的惊喜和深深的陶醉中,暂时从名门闺秀的重重枷锁中释放出来,表现出开朗、活泼、好奇、争强好胜的少女天性。

另一首 《忆王孙·湖上飞来波浩渺》同样意趣盎然:

湖上飞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苹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与《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相似的是,秋景、水面、荷叶、鸥鹭;相异的是,晚秋、藕熟、湖光山色。淡雅可爱、人景相亲,荡漾着易安怡然自得的心境。波光浩渺的湖面上,荷花渐老,只剩残存,幽香盎然;一只只莲蓬挺立湖面,生机勃勃;随波荡漾的苹花和因风摇曳的秋草,在秋露的沁润下,色泽愈发鲜明,景象愈发诱人了。易安依依不舍地离别,此刻她的老朋友——沙滩上那群鸥鹭仿佛不高兴,扭过头去,是在怨恨易安归去太早了么?“与人亲”、“不回头”采用拟人手法,写得别开生面、清新可爱,人、情、景、物相互交融、无比美好。

在描写少女与少男幽会场景上,易安词温馨恬静,飞卿词含而不露。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这首言情小调《浣溪沙·绣面芙蓉一笑开》中塑造了一个姣美多情、秀外慧中而又大胆天真的少女形象,字里行间洋溢着青春活力,透露着爱情的甜蜜。上阕“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写出少女俏丽可人的容颜和开朗活泼的性格。“眼波才动被人猜”描绘出美目流盼的灵气神采,映照着她不易察觉的暗喜与担忧遭到发现的诡秘。下阕“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正面点染了她的情致、心思和风采。款款深深尽在半张信纸的嗔怪之中。“月移花影约重来”堪称点睛之笔:月光、花影、玉人成双,柔情蜜意、共诉衷肠。

《南歌子·扑蕊添黄子》里的情怀则更显隐秘,却又呼之欲出:

扑蕊添黄子,呵花满翠鬟。鸳枕映屏山,月明三五夜,对芳颜。

同样是男女双方幽会,一样是花好月圆,飞卿词反而显得不似一贯的秾丽。扑蕊、呵花,女子相当在意妆饰,为这次相聚做了充分的准备,虽然没有明写喜悦,却暗藏冲动。“三五夜”究竟是几天一见,还是连见数天?抑或是表现对甜蜜时光无限延长的盼望呢?已不重要,只要看着自己的爱人“对芳颜”,就有不尽的幸福。

在写邂逅佳偶的羞涩之情时,易安词善于捕捉体态、神情,飞卿词擅长景物烘托。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有人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点绛唇·蹴罢秋千》里,一个少女荡完秋千、意兴阑珊,“慵整纤纤手”、“薄汗轻衣透”;遇到生人时“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娇憨、紧张、羞涩,形如惊鹊;逼真地刻画出一位天真活泼、姣美倦怠的千金小姐,怕见又想见、想见又不敢见的微妙心理;这个女孩惊诧、惶遽、含羞、好奇,“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显现出少女调皮、机灵,在偷偷观察一位翩翩美少年(暗写),实际上已芳心暗许。如此精湛的笔墨,可谓生花妙笔。

《菩萨蛮·翠翘金缕双鸂鶒》在羞涩感的表达上充分运用了虚写、象征和烘托:

翠翘金缕双鸂鶒,水纹细起春池碧。池上海棠梨,雨晴红满枝。

绣衫遮笑靥,烟草粘飞蝶。青琐对芳菲,玉关音信稀。

前两句写景暗含着欢情,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色映射愉悦的爱意。鸂鶒又名紫鸳鸯,象征着爱情,“翠”、“金”、“碧”都是着色词,将“春”的意境烘托到极致。接下来两句更加“艳丽”,海棠花开,潇潇春雨洒后,云销雨霁,红花满枝,滴着清亮的水珠儿,颇有“春色满园关不住”的感觉。“语语是景,语语即是情”,明媚春光、佳景良辰,在这里营造一幅意味浓醇、深宛流美的画卷。

到下阕的“绣衫遮笑靥,烟草粘飞蝶”才出现了人物。一位美丽的少女,乍出现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表现出一见钟情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抿嘴一笑,露出了一对可爱的酒窝儿,紧接着赶紧用绣衫遮住了。描绘少女的娇羞,形神兼具、各有反差:既主动,又掩饰主动;既有欢悦,又有慌乱,瞬时间女性绵针似的心绪波动一目了然。

新婚生活的欢情,易安词闲适美好又不失天真调皮,飞卿词形怨实幸、静谧朦胧。

李清照与赵明诚爱情生活的美满从 《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中可以窥见: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上片写花美——含苞怒放,色如彤霞,面挂晓露。鲜花拿来比喻少女是常法,少女比拟鲜花则是妙用。下片写人美——鲜花簪在鬓边,要让情郎品评一下,孰美?像是“奴面”要跟“花面”争艳争宠似的,易安把自己的调皮、伶俐刻画得惟妙惟肖。

另一首《丑奴儿》对夫妻情爱的表露很是大胆: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粉红色的透明睡衣轻丽飘柔,肌肤雪白滑腻、若隐若现,一阵一阵的幽香散逸在空气中,温馨的情话、甜蜜的笑声交相辉映。

而飞卿的《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就显得“情以景幽”、“景以情妍”了。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首先,小山应该理解为发髻的形态。晚唐五代时期,女性发髻高大,两鬓蓬撑如翼,就寝时总要把头发盘绾成松髻,固定起来,而并非披头散发,翌日清晨再重新梳理。如辛弃疾词《水龙吟·楚天千里清秋》里的“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明代女词人叶小鸾词《浣溪沙·曲曲阑干绕树遮》里的“楼外远山横宝髻,天边明月伴菱花”,王勃《临高台》里的“为吾安宝髻,娥眉罢花丛”,都将女子发型比喻成山峦起伏。

这样,将“小山”理解为对女子发髻形状的比喻,似不无道理。后来,偶读沈从文先生《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从中得知沈先生站在历史文化考证角度有此见解。

其次,闺怨的情绪并不明显,反倒有欢情迹象。

这位年轻的女子在绣床上独寝,正陶醉梦乡里,“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即醒来前女子的睡态。“云”表现鬓角薄而轻;“香”和“雪”分别从嗅觉和视觉感官上绘就脸颊。“度”使得女子的鬓角与鬓角与脸颊之间产生某种呼应的关系,而且这种关系是动感的,静态的意象借用一些精准又传神的动词串联,形成动静结合之妙,留下无穷的想象空间。

“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两句,传统观点认为这是女子伤感情绪的铁证,其依据在于“懒”、“迟”二字——清晨醒来无心打扮。但是,与李清照的“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不一样,这首词里没有类似“生怕离怀别苦”明显表现女子愁苦心情的字眼。细腻、善变是女性的心理特征,“慵懒”对她们而言,并非全是心情不好的写照,也可能是喜悦、幸福、优越感的流露。前文所述“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就不是苦,而是少女李清照纯真、活泼、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之写照;“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表现了夫妻恩爱时,对镜弄妆的喜悦心情;“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与这首里的“照花前后镜,花面将相映”两句,都是对女性“悦己”时欢悦心理的描摹,苦闷和愁绪,是绝无此闲情逸致的;“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所绣罗襦,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心中的他,在刺绣过程里,寄托着爱,寄托着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无限憧憬。

由此可见,描写女子慵懒困倦的状态未必是忧愁的体现。本词中的新妇“懒起”、“梳洗迟”,正是内心的满足感和幸福感的洋溢。

经过一番分析,李清照和温庭筠二人在欢情词领域的艺术挖掘点和构思创作力可以加以总结了。易安和飞卿都是很善于捕捉女性细腻的心理活动的,而作为男性的飞卿,能做到这点,更加难得;李清照侧重于展示人物的情感,构思平实,这与其出身、学识等因素是分不开的,加之性别因素,无须特意修饰,表达自然;温庭筠侧重于景物烘托,构思精巧,同样跟他的生活经历和艺术风格紧密相关,倒也由于遣词艳丽、意味浓醇、设计绝妙,或许有种过犹不及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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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吴小英.唐宋词抒情美探幽[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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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王世立.别样视角看《温庭筠菩萨蛮》中的“小山”及欢情[J].长春教育学院学报,200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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