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瞬间的奇迹
2014-12-11九河一生
◎九河一生
恍恍惚惚中,伟伟仿佛觉得自己被前面这个穿着红呢子大衣、戴着粉色羊绒帽的人牵着,他随着她下了楼,进了车棚,出了机关大院,和他踏上了回家的南辕北辙的路。
“你……”她吃惊地偏了头望了伟伟一眼,或许他靠得太近。
“怎么……走这?”
“……”伟伟一时语塞。是呀,自己下了班,不老老实实回家,却偏要花半小时陪着一位姑娘走冤枉路,然后再折回头往自家跑。你不是她的什么,她也不是你的什么,你没有任何权力和义务,为了什么呢?对她说,我不知道?不像话。我想陪陪你?不!这更不像话。
就在他沉吟的时候,他发现,沉默会使彼此心照不宣。她果然没再追问,默不作声地和伟伟肩并肩骑着车,挨得很近,没有了平日的狎昵和嬉戏。好像冥冥中的力量把他们拉进了一种特殊的氛围中,他们小心翼翼,谁也不敢打破这种神圣的沉默,各自都感到了对方的尊严,更感到了对方作为异性的吸引力。
五点半,夜弥漫开来,神秘地渗透着一切。银白的灯光洒在路面上,也洒在他们的身上和车上,伟伟看见,他们两个人投在路面上的身影,紧紧地贴在一起,一阵莫名的愉快涌上了他的心头,这是他平生从未有过的体验。
一阵冷风迎面袭来,伟伟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又起风了,明天一定很冷,走的时候多穿点。”
“嗯!”
伟伟感到了姑娘投过来的感激的一瞥,一切都是这么自然。难道自己就是为了这句话而来?
白天,科里决定她和另外一位姑娘第二天出差去北京,她们是第一次出差。科长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别的人力因为各种原因实在抽不出时间。所有的人对此都表示了极大的关注,七嘴八舌,千叮万嘱,絮絮叨叨。就因为她们是年轻的姑娘?伟伟当时一句话都没说,对此出奇地冷淡、沉默,一改平日的谈笑风生。其实他内心中始终在关心着这件事,有几次,他也想凑上前去,说两句叮嘱的话,他最终还是没去,他认为那样不痛不痒,会像其他人一样俗气。
“老同志总认为我们长不大,他们担心的东西未免太多了。”
此刻,伟伟坚决而固执地走进了对方的心里。他们相视而笑。伟伟从姑娘矜持的目光中看到了理解。异性之间的沟通竟是这样的微妙。伟伟不禁兴奋起来,仿佛有一种魔力在作祟,把他们之间的距离忽然拉远,又忽然拉近了。
桥头,爬坡。伟伟不加思索地伸出手臂,扶住姑娘的脊背用力推着,这样轻柔,速度陡地加快了,这只在情人之间才常有的举动,她竟没有拒绝,她只是矜持地笑了,她一定兴奋地感到了自己背后那只男人的有力的手。下坡,伟伟缩回手,两辆自行车飞速下滑,载着他们的兴奋。又一次对视、微笑,都像换了一个人,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是那样的得体。而平日里的那个伟伟呢?那个疯疯扯扯的丫头呢?伟伟想。她实在缺少少女的羞涩。
在电梯里。她、伟伟和一群陌生人挤在一起,都屏声敛气,不小心,伟伟踩了她的脚,只听一声刺耳的尖叫。
“哎哟,硌了您的脚啦!”一片嘘声。
“胆小的得让你吓出个好歹,对不起!”
“对不起就算啦?回去写检查,一式三份,交领导一份,给我一份,你自己留一份!”难得的幽默,引得满电梯的人哄笑。
在食堂里,她常和一些陌生人说得尖声大笑起来,惹得众人侧目。在办公室,她嗑得满地都是瓜籽皮,又决不打扫,气得大家说她是耗子。换下来的高跟鞋到处乱丢,有时竟堂而皇之地摆在办公桌上……
而你呢?每天早晨,你差不多总是姗姗来迟,迈着不自然的脚步,踏进别人早已收拾干净的办公室,总要讲几句来晚的理由,诸如车胎扎了,气门芯坏了,路上碰到了一个老熟人等等。然后拿出镜子梳理头发,大家对此照例奚落一番,在奚落你的队伍中,她是最活跃的分子,你反正不在乎。很少在办公桌前坐得住,不是东串串,就是西逛逛,不管人家忙闲,和人家海阔天空、云山雾罩一通。要么就坐在办公桌前哼一段新学的通俗歌曲——“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有了任务,你总说不忙,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又一个的明天。
这就是她,这就是你。
红灯,他们随着人流停下来,伟伟用腿支住地面,没有下车。她下了车,一米六五的身材在人群中显得苗条,挺拔,粉色的羊绒帽,红色的呢子大衣,更使她格外显眼。伟伟记不得是在什么时候,她曾出现在他的梦中,那是一个令他难以启齿的梦。后来,他就喜欢和她在一起,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有他。
中午休息,她和姑娘们坐在一起闲聊,伟伟也凑了过来,掏出一盒软包玉溪烟,用嘴咬出一支,用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他觉得这很潇洒。之后,便和她们玩笑一阵,与她们攀谈。越是在她面前,他的自我表现欲就越强烈。他聊得漫不经心,又决不显出卖弄的意思。他侃侃而谈,谈他在网上看到的一些小趣事,也谈天下大事,每当这时候,她就眯起眼睛静静地听着,更给伟伟增加了谈兴。
在工作时,伟伟也经常这样一套一套地发表自己的见解,显露出年轻人少有的深刻,她同样会现出这样一副神情。
有时人们也围成一桌打牌拱猪,他一般总和她是对家朋友,即使她出错了牌,也决不随随便便地指责她,而且他总能够力挽狂澜,出奇制胜。她的目光告诉伟伟,她很佩服他。
绿灯,人群蠕动,他们骑上了车,通过了十字路口。他陡然有一种冲动,真想伸出手搂住她的肩。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想拥抱她。比如,两人在谈工作,或者闲聊,要么看她一个人静静地绣十字绣。她在谈工作时的那股认真,自信的劲头,让伟伟禁不住动情。那表情、声调酷似央视主持人董卿。她绣十字绣时更是一个十足的女人,神情专注,白嫩、纤细的手指飞快地穿梭着,一双玉手像有什么魔力,竟能变幻出各种各样精美的图案。给自己绣,也给别人绣,有求必应。
她是一个理想的妻子。
伟伟不禁想起了泰戈尔的一句诗:“妇人,你用了你美丽的手指,触着我的器具,秩序便如音乐似的生出来了。”伟伟由此便生出了许多的遐想。在一瞬间,他和她做了许多夫妻间的事。他跃跃欲试,他真想拥抱她,虽然她算不上漂亮,眼睛细细的,眉毛、鼻子、嘴巴都很一般,可他还是忍不住冲动起来。她浓密的黑发,细白的皮肤,修长、健美的双腿,通体是那样的洁净,健康。散发着一股青春的气息,他的理智快要崩溃了。
他紧张地站起来,想走。她不让他走,于是他很快恢复了理智,又和她海阔天空地聊起来……
“我到家了……”
她下了车,伟伟也停了下来。
她低着头不说话。
伟伟不免有些心慌意乱,他生怕说一声不冷不热的再见,将会使今晚的一切变得毫无意义,两个人艰难的感情历程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姑娘抬起头望了伟伟一眼,欲言又止,伟伟感到周围的空气有些凝固了,他的手不知不觉地伸进衣兜,掏出了烟卷。
“又讨厌,不要放毒!”姑娘娇嗔地白了他一眼。
伟伟愣了一下,随即轻松地笑了笑,调皮地说了句:“遵命!”
“谁稀罕你遵命?平时那股子机灵劲都哪去了,你就不说明天早晨送送我?”姑娘说完扭过身子,背对着伟伟。
“哎呀!”伟伟使劲拍了一下脑门,按捺着内心的激动。“好吧,明天我来送你。”
姑娘仍然背对着他,伟伟慢慢走到她的背后,抚摸着她的肩膀,姑娘回过身,一下子扑进他的怀中,他紧紧地拥抱着她,她的两片嘴唇像火一样燃烧了伟伟……
伟伟从幻觉中清醒过来,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鲁莽,冲动常会使你办出一些悔之不及的蠢事。
这时候,姑娘已回转身,非常清醒地开了口,和伟伟定了第二天送她去的时间,地点。最后,他们道了声再见,就分手了。
伟伟转身骑上车,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奇特的比喻,两点一线,这就是爱,这就是姻缘,哪怕是近在咫尺的人,两点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连成一线的,她无论走到哪里,这根线永远也扯不断。她还没有出差,他就盼着她快快地回来,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
爱换来了新的天地。爱的约束,爱的默契,会使她变得矜持起来。她不会再在电梯里、食堂里或者其他什么公共场合一惊一乍,她的高跟鞋不会再乱扔,她更不会再嗑得满地都是瓜子皮……而你呢?上班不再晚来,把办公室收拾得窗明几净,你不再照镜子理头发,不再东串西逛,不再不分场合地乱哼歌曲,有了任务,不再推了今天推明天,你将学着做好一切。
想到这里,伟伟紧蹬自行车,加快了速度,明天的一切使他兴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