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轶事(系列小小说)
2014-12-11党存青
◎党存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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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存青
设局
厕所门口,潘科长与赵书记,走了个顶头碰。潘科长点头笑笑,不知说啥好。
赵书记看看潘科长,低声说:“下班,晚走一会。”
“啊?”潘科长一愣,马上说:“好,好。”笑了,笑得脸有些扭曲。
整个下午,潘科长都在想这件事。
让我晚走一会,究竟是啥事呢?工作上有什么事?不能啊,赵书记并不主管保卫科。再说了,真要是工作上有事,书记也不会等到下班再说呀!看来不是工作上的事。那啥事呢?私事?能有啥私事找到自己呢?潘科长真还巴不得,书记能有点啥私事找他办,能帮书记办点私事,那不是和书记的关系更近了一层?在厂里若是能和书记套上关系,成为书记的近人,有书记罩着,他还能像现在这样的小心翼翼?
潘科长低着头,抽着烟,踱着步,不知在办公室里,走了多少个来回,就是想不明白,书记“晚点走”是啥意思。
下班了,潘科长没走,坐在办公室里等。人都走了,办公楼里没有了响动,也不见赵书记来。潘科长等得有些着急,这一急,身上就冒出了汗。开始的时候,只是脑门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后来前胸后背,潮漉漉的,背心和肉粘在了一起。办公室里没有扇子,潘科长就拿起一本书扇,可汗还是流。
赵书记推门见潘科长在,走了进来。斜了潘科长一眼,说:“晚上没事吧?”
“没——没——没事。”潘科长的身子有些抖。
“走,喝两盅。”
“哎。”潘科长喘气有些急促。
两盅酒下肚,潘科长不冒汗了,也不像刚进饭店时那样的紧张了,说话也不嗑嗑巴巴了,喘气也匀了,胆子也大了。他端起酒盅,站起来,弯下腰,发誓般地说:“书记,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潘家年,就是你的人。这杯酒敬您的,我先干了。”一仰脖,酒没了。
赵书记眼睛眯着,微微笑着,看着潘科长,慢慢地把酒干了。
一瓶酒快没了,赵书记也没说有啥事,净说些用不着的,孩子多大了,老婆在哪工作啦。潘科长挺急,不能没有事呀,能白白地喝顿酒?哪有这么大的雨点,落在自己的身上。急也白急,他也不敢开口问。
酒喝没了,赵书记要了茶,喝杯茶,赵书记说话了:“你干得不错,反映挺好,不过,不能掉以轻心,保卫科的工作可重要啊!”
“是的,是的,书记有啥指示?”
“呵呵,那倒没有,就是要加强管理,特别是那几位更夫,要求要严一些,不行的不能手软,也不能讲情面,该换就换。”
“嗯。”
躺在床上,潘科长就和老婆分析书记的话,到底有什么意思。老婆也说,书记不会白白请你喝酒的,肯定有什么事,这里的事,你整不明白,还当什么科长?潘科长也觉得老婆说得在理,可是,是什么事呢?这一想事还把他想精神了,一点困意都没有,搂着老婆就有了想法,想办那事,手脚就不老实起来。老婆生气了:“没出息的东西,还能想点正经事不?”
“嘻嘻!”
“别碰我,找别的女人去。”
“啊!”潘科长像针扎屁股似的蹦了起来:“有了,想到怎么回事了。”
“快说,咋个事?”
“老李头,老李头,绝对的是他。”
老李头是更夫,退休之后留下当了更夫。两个月前的一天晚上,他接了个电话,是派出所巡逻队打来的,问厂里有没有一个叫赵天来的人。老李头一听是派出所的,说有啊,那是我们的书记呀。对方就让执班的领导接电话。老李头找来了当天执班的齐副厂长。齐副厂长接完电话就走了,很晚才回来。进屋就悄悄地对老李头说:今晚电话的事,和谁也别说。老李头真的没敢说,可是,赵书记和一个女人在公园里被派出所逮住的事,还是传了出来。
潘科长把事和老婆说了,自己也犯难了:“啥意思呀?让我干啥呀?”
老婆是聪明人:“啥意思不明白?这样的人还能当更夫?”
“那怎么整?”
“书记是想借你的手杀人啊!”
“这叫啥事呀。”
“啥事?就这么回事。就看你办不办了。”
“老李头和我不错的,咋下手啊。”
“哈哈,你不办,那还当什么科长?”
“唉!”潘科长长长地叹口气。
一连几天,潘科长都在想着这件事。想得茶饭不思,睡觉也不实。老李头也没啥错,可书记就是怀疑,是老李头把这事张扬出去的。几次和书记碰面,他都不好意思地低头侧过,不敢看书记的眼睛,他怕在书记的眼里看到问号。
他几次走进更夫室,看看老李头,同他说几句话。老李头就是爱占点小便宜什么的,还是不错的。
这件事把他折磨得都快崩溃了。偏偏这天他和书记一同到街道开会,两人挨着坐着。书记没说什么,可眼里的意思,他看得明白。那事得快办呀。
老婆见他这样,就数落他:“还叫个爷们?这点小事都不敢干。也不是抱他孩子下井,不就是让他回家吗?再说了,都退休了,还打什么更?”
那天下班,他没走,按照老婆说的办法,悄悄地从车间搬台机器,藏在了办公室。第二天,车间就报案了,说丢了台机器。老李头因为失职,被撵回了家。
老李头离开厂子那天晚上,他一个人来到饭店,喝了不少的酒,边喝边哭,边哭边骂,他骂自己不是个东西。
较劲
三张火车票,摆在办公桌上。销售科长范平等着厂长发话,这次的南京订货会,到底让谁去。
张厂长一直在看生产报表,让谁去的事,就是不说。
范平站得腿有些酸,就坐到了沙发上。他想去,这样的订货会,一年就一次,全国同类厂家都能去,他去,想见见老朋友,还能见到她。每年都是他去,他相信厂长会让他去。
厂长终于看完报表。摆弄着三张票,问:“你看谁去好?”
“这事,厂长,你定。”
“哦。每年都谁去?”
“每年都是我带队去。”
“哦,今年我带队去,你就别去了,在家里掌舵。”厂长说得很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范平是聪明人,见厂长这样安排,知道说啥也白说,笑了:“好,家里的事,你就放心。”说是说,走出厂长办公室,他还是在心里骂了一句:你去,你去就能整明白?老王八犊子。
张厂长有所耳闻,知道每年他去,钱不少花,事办得不漂亮,该省的也不知道省。他想亲自去,看看这全国订货会,到底是咋回事。
潘书记知道张厂长要出差,厂长出门不在家,这厂里的事该交待给他的。他一直就在办公室等,等着厂长来交待。原来的厂长,都是这样做的,张厂长虽说新来,但这规矩不该不懂吧?
张厂长推门进来了,进屋就说:“今晚我出门,参加全国订货会。”
“去吧,家里你就放心。”
“嗯。家里的事,我都安排好了。”
“哦?”
“我先回去了,准备准备。”厂长说完就走了。
潘书记没有想到,厂长一句交待的话都没有。他站在门口感到奇怪、不解。
怎么回事?想玩独的?厂长负责制不假,咋还想把书记撇在一边?哼,这样搞,是不是?咱们走着瞧。
回到家,潘书记的心情也没好,很少喝酒的他,让老婆起酒。老婆撇了他一眼:“自己不能起?摆什么架子?”
“败家的老娘们,说还不听了。”说是说,酒还是自己起了。
每天下班前,张厂长都要全厂走个遍。厂长出门了,潘书记挨个地方走。这一来是让大家知道,他书记的存在,二来也是给大家看看,厂长不在家,他书记是说了算的。没想到,刚走到二车间,就见到了生产副厂长王林。
“书记早。”王林点头哈腰。
“嗬,你也来这么早?”
“厂长不在家,早来一会。”
“嗯,应当的,好啊!”他说好,心里可不舒服,他觉得只有自己,这样地走走,才是最合适的。
一上午,潘书记就坐在办公室看报,喝茶水。没有人找他。他走出办公室,四处看看,该干啥的都在干啥,没看谁闲着。一个下午也是这样。直到下班,也没有谁来找他。他有些生气了,能没事吗?这么大的工厂,这么多的工人,哪天能没事?看来是厂长有话,我说怎么临走连交待都没有,这是和我较劲呢。
他叫人喊来王林。王林喘着跑进来:“书记,有事?”
“明天下午三点,召开党员大会,做好安排。”
“这——晚点不行吗?”
“晚点?晚到什么时候?”
“嘿嘿,最好下班开。”
潘书记把手里的报纸,重重地摔在桌子上:“三会一课,这是组织规定的,必须要开,下班开,怎么?党员开会,占点工作时间不行?”
“不是,不是,月底了,抢任务呢!”
“别说了,三点开,你这个党员,真够呛。”
“嘻嘻,书记,我听您的。”
党员大会开了两个小时,先是读报,后是潘书记讲话。
范平不是党员,没有参加大会,但坐在办公室,就能听到潘书记的讲话声。他暗暗窃喜:一百多名党员,有一半以上是车间的一线党员。这么多的党员开会,工序就衔接不上了。厂长在家,绝对不会这样干的,哦,他看明白了,潘书记是有意这么干的。他撇嘴笑笑:整事吧,有好瞧的。
王林是党员,会议不能不参加。可他坐不住,一会看看表,一会朝窗外看看,其实啥也看不到,谁知车间有啥事呀!他这个急呀,急得直跺脚。
会终于开完了,也到下班时间了。他站在门口挨个劝,党员们还真的不错,回到车间,把活抢了出来。
科里的人,开会去南京的,跑本市门市的,都不在家。范平闲在办公室里,有些困。想眯一会,又怕让谁看见,就站起来,在屋里走圈,边走边想事。走着走着,停了下来,眼珠上下转了一下,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翻出一叠单据。想想,掂掂,推门去找潘书记。
“书记,才看到,还有些单据,您给签个字,报销。”
“拿来吧。”潘书记翻看着单据,心里在想,是签还不签。看看,又想想,拿起笔,刷刷,在发票上签了名。
其实,潘书记懂得厂里报销,是一支笔签字,他就是想看看财务科咋办,看看自己好使不。也让厂长感觉到,他是存在的。
快下班的时候,他又来到销售科,问范平:“报没?”
范平故意支支吾吾地,不说出来。
潘书记明白了,叫人喊来了财务科长:“怎么,厂长不在家,我签字不好使?”
“不是,书记,这厂长有话——我——”
“厂长不在,业务都停呗?”
“不是。书记你看——这——”
“报吧,有事我担着。”
身在南京的张厂长,对厂里的事了如指掌。每天都有人把厂里的情况汇报给他。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笑笑。回到厂,也不问。啥事都装不知道。
范平觉得不解:咋啥事也不问呢?
潘书记心里轻松了:这就对了,俩人搭班子,啥事都让着点,谁也别拿谁不识数。见到张厂长时,脸上的笑自然多了,也亲近多了。
一次干部大会上,张厂长说:“以后,我不在厂里的时候,潘书记全面负责,除我之外,潘书记签字,也可以报销。”
潘书记听着,心花怒放,坐弯的身躯,又直了直。
不过,那以后,张厂长就没再出过门。
一个月后,公司组织部石部长来找潘书记谈话,说组织上调他,去另一个厂当书记。潘书记恍然明白了:这个不露声色的家伙,尽使阴招啊!
那天的欢送会,是张厂长主持的,他说了上级组织的决定后,就讲起了生产,一直讲到下班。
坐在会场的潘书记,干脆没有说话的份,脸涨得通红,又很难看。
抓阄
李秀珍是车间记录员,虽说算不上干部,但也是个脱产人员。在车间主任田风鸣看来,厂里给车间的自行车票,给李秀珍最合适。不过,他也担心车间里的小年轻的,一句话就给了李秀珍,那还不闹翻了天,因为这么点小事,弄出一大堆意见来,也是划不来的。别看事不大,还真把田主任难住了。
李秀珍看出了田主任的犹豫,就说:“咋的,我这天天跑仓库什么的,没个车行吗?谁和我争,不是胡搅蛮缠吗?”
“都懂这个理不就好了,那帮小年轻的,讲啥理?”
“我听说了,别人差些,就是英成不依不饶的,这个人,差劲。”
“我再做做工作,好事别变成坏事,我的话他能不听?”
“也许吧。”
下班,田主任把英成叫到了办公室。
英成是聪明人,还没坐下,就把话说出来了:“咋个意思?主任是不是做我的思想工作,让我让?”
田主任没想到英成的话,就这么的直接。
“有这意思。”
“主任能不能告诉我,为啥?”
“嗯,你看啊,李秀珍作为记录员,经常跑北库,没个车真的不方便,你是名团员,在这件事上,不会不通情达理吧?”
“哈哈,主任,让给别人,就是通情达理?主任,我家有多远,你是知道的,坐车不方便,我坐车要走二里路,有车可就方便多了,这车该给我。”
“以后会有机会的,再发车票,指定就是你的。”
“听主任的意思,这个车票指定就是李姐的呗?”
“不不不,我没那么说,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吗?”
“咱就是一个工人,能摊上的好事不多,就这么一张车票,还不让我们感受感受领导的关怀,干部们的高风亮节?”
田主任看明白了,英成没有让的意思,再谈下去,也没意思,只好作罢,让英成回家了。
英成走后,田主任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就想这事咋办。硬着给李秀珍吧,肯定会闹出意见,弄到厂部,厂长还不急?这么点小事都办不明白,还当什么车间主任?这话就在厂长的嘴边,肯定会说。
大家评比?看来不行,那还不都向着英成说话?平时这小子就很会来事,帮这个,帮那个的,谁家有事都到场,谁有困难都掏钱,人缘弄得不错。这要是评比,李秀珍一票都不会有。
咋办?他突然想起了英成的师傅老骆头,英成最听师傅的话了,骆师傅就像他爹,没有不听的话。
第二天午休时,他拿着从家里带来的炖鱼,来和骆师傅凑在一起吃饭。边吃边说起了这件事。
骆师傅叹口气:“我说呀,你们当领导干部的,咋就不能做个表率,和工人们争什么呀?哪个小年轻的,不想买台新车?那也是一大件呀!再说了,英成也正需要。话,我可以说,英成肯定能听,可是,你觉得好吗?让人服气吗?”
骆师傅都这么说了,田主任也就没法说什么了,只好回到办公室劝李秀珍。
李秀珍显然很不高兴,拉着个脸,气嚷嚷地说:“你看着办吧!”
田主任听李秀珍这么说了,也不好劝李秀珍了,说啥呀?自己有啥短,自己不知道?哪年的过年过节,李秀珍不是提着酒和果子来家串门,那酒那果子不都是钱吗?咋说这也是人情啊!李秀珍敢在他面前说东道西,在工人们面前杵掘横丧,和这些事是有关系的。
他明白李秀珍的心思,就是想要这车票。他叹口气:厂里也是,多发几个车票,这事不就结了?就这么一张,还真的不如不发,不发谁也就不惦记了。这可倒好,让自己这么作难。
更让他为难的是,当天晚上,李秀珍又来家里了,也没空手来,这回拎的不是酒,是一条双人床单,李秀珍说是爱人从南方带回来的。
收吧,田主任有点打怵,不收吧,还没法说,以前都收了,今天不收?咋说不收。收和不收,他都非常地为难。
李秀珍啥也没说,喝杯水,撂下东西就走了。
床单就摆在炕上,守着这床单,田主任一夜没合眼,抽了一地的烟头。
这天下班,田主任没让李秀珍走,又把英成叫来:“这样吧,为了体现公平,咱们采取抓阄的办法,谁有运气,谁就抓到,怎么样?”
“行呀,看运气呗,抓不着,我不怨谁。”
田主任做了两个阄,扔在桌上。说:“你是小老弟,你先抓,行不?”
“大姐先抓吧。”
“你先来吧,你大姐不会挑你的。”田主任替李秀珍把话说了。
“那我可不客气了?”
“抓吧,不用客气。”
英成看着两个阄,左瞧瞧,右看看,看了好一会,拿起了其中的一个。打开,脸“刷”地白了,显得很难看。马上又不自然地笑了:“运气不好啊!真没这个命。”
田主任凑过来看,那个阄上啥也没写。田主任的嘴角,露出难以察觉的微笑。
“大姐,让我来帮你抓,行不,让我沾沾运气?”
李秀珍心里开花了,脸上却没动容,语气很平稳:“抓吧。”
田主任急了:“算了,算了,你就别替人家抓了。”说着,就抓起阄,递给李秀珍。
英成手快,一把夺过来:“咋的?我沾沾运气都不行?”说着,就慢慢地打开阄。
田主任的脸白了。
英成笑了,把阄递给了李秀珍。
李秀珍看傻了,上面也一样的啥字没有。她狠狠地剜了田主任一眼,拎包就走,临出办公室的门,说了一句:“这叫啥事呀!”摔门走了。
田主任脸上的汗,顺着脸颊淌。
英成有些怒了:“主任,李姐问你哪,这叫啥事呀?”
因为这事,田主任写了份两千字的检讨,被调离了这个车间。
把柄
林科长几次来找张厂长,都见办公室里有人,叹气离开。直到快下班,她才有机会单独见了厂长。
也许是累了,张厂长靠在椅背上假寐。她声音很轻地说:“厂长,醒醒。”
“哦,什么事?”
“租房的钱,我没入账,你看是不是……”
“噢,多少钱?”
“两万七。”
“你的意思是?”
“是这样,厂里请客送礼,需要打点的事不少,有些干脆不能走账,这笔钱留下,应个急什么的。”
“行吗?留在账外,不成了小金库了吗?”
“谁家没有?这点钱也不多,再说,也不是我们个人私用,就是查出来,也好说。”
“出纳大海那边,有问题吗?”
“不会,当初他是我从车间要来的,他知道里外。”
“这个事得弄好,咋说也是违反财务制度的事,出问题,犯不上。”
“那是,那是,大海那我交待好,立好账,做到笔笔有踪。”
“那你就看着办吧,这事就别让别人知道了。”
“我明白。”
林科长走了,张厂长犯了合计:林科长啥意思呢?钱咋管,谁有她一个财务科长懂?明目张胆地违反制度,不正常啊!私营企业里这事多,可那是私营企业,咱这集体企业,这么干,图啥?不行,这事不能就这样地藏着掖着的,犯不上为这事担惊受怕。
张厂长推开书记的门。
“有这么个事,楼下租房的钱,林科长的意思是留在账外,以后用个招待费什么的,我说先同你碰碰再定,你的意见?”
“这事还用找我?你厂长就定呗,我这书记也不能啥都管哪?”
“看你说的,不是咱俩搭班子吗?这事能不与你碰?”
“你该咋办就咋办,我这头给你担着,要是有人问,我就说我知道。行不?”
书记说得挺明白,可张厂长还是觉得这事不是那么回事,书记的态度,他也觉得心没底,到时候,有人问,谁能往自己身上揽,还不都是推给厂长一个人?他想好了,明天就让林科长入账。
第二天一上班,就被催去开会,等下午回来,林科长去了银行,想说的机会都没有,这个事当天就没办妥,结果,这事就按林科长说的办了。出纳大海办个存折,钱就存在存折上了。
这天班后,林科长悄悄给张厂长塞条烟。张厂长一愣:“怎么回事?”
“买的,不是给你的,是拿给你招待客人的,这每天都有客人,来了就抽烟,你挣几个钱,供得起吗?准备条烟,正常。”
“这……”张厂长犹豫之间,林科长转身走了。他没想到,林科长不单单给他送烟,也给书记送了一条,还让大海多买了一条,放在大海手里,备着招待客人。
以后再有卖个边角废料什么的,卖的钱就都存在存折里了,那就不是两万七了,是多少,张厂长都说不清楚。
年终调工资,财务科五人,调三人,大海也调上了,没调上的两个人有意见,就来找张厂长。
其中的老范说:“厂长,咱也不咬谁,你就多给我们两个名额,让我俩也调上呗?咱俩差啥呀?他大海一个年轻的,咋还比咱俩强?让人心里不舒服,感到不公平。”
张厂长就找来林科长,问怎么个情况。林科长脸一绷,说话也不让份:“就不给他俩涨,爱哪找哪找。平时不听话,啥事都爱管,涨工资了,脑袋削个尖争,争什么啊?人家大海哪地方不比他俩强?”
张厂长要她回去把工作做好,别好事办不好。可林科长回到科里没谈,也没做工作,反倒放出风来,说什么:“找谁也不好使,要么就离开财务科。”
老范和老季也不含糊,当面锣对面鼓地,就和林科长吵了起来,说得都挺难听,林科长说不过老范,气得呜呜地哭了,踹开张厂长办公室的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摊牌了。
“厂长,你决定吧,这两个人不离开财务科,我就走,你另请高明吧。”
张厂长气得“啪”地把水杯蹾碎了:“干什么?你和谁这么说话呢?在我面前你太放肆了,不干,现在就下车间。去吧,写报告吧。”
林科长也没有想到,厂长会发这么大的火,傻了,哭了,呜呜地说:“你不给我做主,我这工作还咋干?他俩也太不像话了,和我吵,还骂骂咧咧的。”
张厂长气得一颗烟接着一颗烟抽。
“再说了,厂长,这两个留在财务科,早晚要出问题,他可和咱们不是一条心啊!”
“哦?”张厂长转过身:“你这话啥意思,什么一条心两条心的?这是单位。”
“不都是拥护你的,也有反对你的,也就我这样的吧,啥事都为你想着、担着。”
张厂长突然悟到了什么,他想起了小金库,想起了那些钱。自己拍拍自己的脑门,让自己冷静下来,好言好语地把林科长劝走,找来了书记。
“你说啥?小金库撤了?呵呵,我不反对。”书记的眼里闪着得意。
这天下班,张厂长找来林科长、大海,书记也在场,几个人清理小金库的账。
半年的时间,烟就买了五十条。张厂长沉默着,什么也没说。拿给自己的烟,是有数的,还用问?啥都明白了。张厂长掏出一千五百元,给了大海:“这是我抽的烟钱。谁还抽了,你把钱给我要回来,要不回来,你就补上。明天,把钱给我入账。”
林科长瞅瞅书记,书记的眼里全是埋怨;看看大海,大海的脸上都是不以为然。她知道小金库这事,是到此为止了,不再可能了。烟钱是一笔,还有她花掉的呢,明天,明天她到哪去弄回来那么一笔数额的钱呢?她还是转身去看张厂长,还是期盼有一丝的希望。
站在窗前的张厂长,看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
摊牌
世远摊牌了。
他坐在潘书记的对面,叼着烟,一脸的不高兴,说话说得嘴角都冒出白沫子:“咋的?这主任,就非得他老于当?问问他,他有那水平吗?打听打听,他的人缘、威信,连个普通干部都不如。你要是还下不了决心拿他,我走,行了吧,反正我不想在他底下干了。”
能和潘书记这么说话,说明他们的关系不一般。潘书记在公司当团委书记时,世远就是这个厂的团书记,俩人非常的熟,关系也非常的好。
潘书记看着世远,笑着,不过,笑得很勉强:“我刚来的时候,你就说过这事,我也考虑过,可没想出好办法。咋拿?拿完咋安排?咋说也是快退休的人了,在这个厂干一辈子了,你让他还咋呆?”
“咋的,这主任他霸下了?有没有能力,也不讲了?你怕啥呀?和你说多少次了,他下去,好多人的劲头就上来了。”
“凡事得有个因果,也不能师出无名啊!没想出好理由。”
“你要是这么护着他,我也没办法,那我就离开党办。”
“你也不能这么想,有啥深仇大恨?有你没他的。再说,咋的,不帮我了?”
“帮你咋的了,我的话你也不听,你来都快一年了,该拿的,你也不拿;该动的你也不动,我可耗不起,我走还不行吗?你和厂长研究研究,看把我安排在哪个科。”
世远说完,起身就走了,走时,连个招呼都没打。
看着世远的背影,潘书记的嘴角,咧出了轻蔑的笑:你当你是谁呀!也不知道自己咋回事,指手划脚的。就是好哥们,也不能这样的不知大小啊!怎么说我还是书记吧。
潘书记刚来时,世远就对他说:“想在这里站稳脚跟,把工作开展好,先把于主任拿掉。别怕他叫唤,他没啥本事,我那伙哥们会帮你的。”
当时潘书记点了头,但他没有动心。他不是不想听世远的,但有些事可不是就得听他的。再说,刚来,于主任工作也很主动、积极,很卖力气,凭什么拿人家?也不能因为他们之间有私人恩怨,就借刀把人杀了呀!世远一直在他面前,嘟囔这件事,快一年了,也不见他有动静,今天摊牌了。
世远有一拨同年进厂的哥们,为他摇旗呐喊。他一直想当党办主任,动了不少脑筋。前任书记和于主任是战友,人家理都不理他的小动作,就把于安排在了主任的位置上。他生气也没办法,只好天天瞄着,总想找出点事来,把于主任扳倒。于主任老奸巨滑,哪给他那样的把柄。表面上嘻嘻哈哈的,背地里也在收集世远的材料,想攒足了,一棍子就把他干趴下。
他俩谁也没想到的是,前任书记在位不到一年,就调走了,来的却是潘书记。世远觉得翻天覆地了,可以扬眉吐气了,而于主任还就真的想提前退休回家了。
第二天上班,世远就把辞职报告拍在潘书记的桌上。临出门时,说了一句:“抓紧时间研究,去哪都行,下车间也行。”
潘书记明白,这是在逼他。逼就逼,没啥,也不能因为逼,就干蠢事,拿于主任,凭什么呢?
下班后,张厂长来到潘书记的办公室,进屋就说:“这世远怎么回事?”
“哦?怎么了?”
“下午找我谈,让我给他安排工作,说是不想在党办了,想干点业务。还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我也没耳朵听。”
“哈哈,有情绪。”
“多做做思想工作,这个人干工作还是有能力的。”
潘书记在厂对面的酒馆里,订了位,想与世远好好喝喝,边喝边谈。他没想到,世远没来,却让保卫科的齐科长来捎句话:酒不喝了,事也不用谈了,赶紧安排吧。
齐科长临走时,悄悄地对潘书记说:“不用世远,你会后悔的。世远的能量,你还不了解吧!”眼里飘出诡异。
潘书记更没有想到的是,世远没来喝酒,是去了张厂长家。
“厂长,我看你是明白人,给我安排在你手下干,遇啥事,我来给你摆平。”
“我能遇啥事?”张厂长听这话有些别扭。
“有谁和你这个那个的,你不用吱声,别理他,我来。”
张厂长叹口气:“世远啊,别说这话,这是工厂,我不吱声?我还是不是厂长?该我办的,你能办得了吗?安心地在党办吧,我相信你能干得很好。”
“给明白人牵马坠磴,也不给糊涂人跑前跑后。”
“在我面前别说这话,谁是明白人?谁是糊涂人?我和潘书记都是想干事的人,你在我面前这么说话,非常不合适。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世远知道厂长书记之间有些不和,本想借此“改旗易帜”,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出门就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妈的,没整明白。”
张厂长不相信世远说的是真的。他和潘书记早就认识,又那么好,突然间来家,说些乱七八糟的,谁知在搞啥名堂,现在的人怎么能轻信?别让这小子给忽悠了啊!
上班他就找到潘书记,把昨晚的事说了。
潘书记冷笑道:“山大兽多,啥人都有,啥事都能办出来,那就摊牌吧!”
世远没想到,书记、厂长两人找他谈话。他还以为书记请厂长出面,是做他的思想工作呢!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得意,抽烟的姿势都与平时不一样。
潘书记没说话,张厂长说话了:“看了你的辞职报告,看你的决心还挺大,不是想干点业务吗!好啊!有理想,有魄力,正好二车间缺个副主任。我和书记商量了,安排你去二车间,明天就到岗。你有什么意见吗?”
“啊?”世远脑子嗡嗡的,以为听错了,掐灭了手中的烟:“这么定的?”
张厂长一字一板地说:“对,就这么定的。”
世远瞅瞅潘书记,潘书记压根就没瞅他,眼睛在看天花板。他心里一凉,看来一切都不可逆转了,他真的没想到,事情办到这份上。他有些后悔了,声音低了许多:“好吧。”起身蔫蔫地走了。
潘书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骂了一句:“啥也不懂的混蛋。作吧。”
再看张厂长,张厂长显得有些得意。
潘书记明白,张厂长没费吹灰之力,干倒了自己的左膀。而且,自己还欠了他一份大大的人情。他恨世远,混蛋,自己作践自己,还把我也捎带上了。
分房
厂里每年都买几套房子,分给职工,今年买了六套。可申请要房的职工,却有一百多人。
班子会上,张厂长说:“房子是大事,也是很敏感的事。我们当领导的,要以群众的利益为先,我建议:这次分房,我们在座的,谁也别争,都让。”
厂长这么说,谁也不好意思说啥,尽管都惦记着,可话说不出口。这事就这样的定了。传到职工中,没人不竖大拇指。
这天,张厂长把负责分房的副厂长晓雨叫到办公室。
“咋样,分房的准备工作,咋样了?”
“正在审核,制定方案。”
“好事,要办好,好事,办不好,是我们的错。”
“那是的,我们尽力做好。”
“都有啥反应?”
“领导不参加分房,工人们叫好。”
“嗨,也是没办法呀!狼多肉少,咋整,明年再考虑领导的。”
“班子成员也缺房啊!”
“是呀,谁家不缺?就说我吧,大小子,二十五了,处了对象,就那么五十米的小套,咋结婚?还有个老二,也十七大八的了。嗨,谁家都愁啊!”
“其实,厂长你该分一套。”
“咋分?能和工人比条件?哪个工人能比过我?论工龄、论年龄、论资历、论住房情况,都不能比。可是,我一张嘴,班子的其他人,咋办?”
“也是,要房的太多,真的是不好办。”
“论贡献,奖励给我一套,都说得出去。”
张厂长来这家厂子三年了。原来厂子亏得稀里哗啦,张厂长来后,当年就扭亏了,这两年,年年赢利。这是有目共睹的。张厂长因此连续两年获市“先进工作者”称号。
晓雨似乎听出点弦外之音:“奖励?”
“这事,上级不说,我咋说?”
“哦。”
回到办公室,晓雨细细地想:厂长是在暗示我?还是随便说的?奖励,咋奖?这事咋办?随便说的?可厂长啥时家长里短的随便说?厂长可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嗯,他不是随便说的,是故意说的,是在暗示我。厂长的心思,一定要弄明白,明白了,才知道咋做事。
这天休息,晓雨来厂长家串门。进了屋,没有下脚的地方,床、桌子、沙发之外,啥也没有,就这些,把地方都占满了。晓雨坐到沙发上,就只能坐着了。腿不能伸,沙发下都是杂物,屁股不能动,因为只坐了边,一动就窜下来,水杯没地放,举着。
厂长苦笑着:“不怕你见笑,就这么个条件。”
晓雨有些感动:“厂长,你该分一套的。”
张厂长拉着晓雨,来到了家附近的小吃部,俩人要了酒,还有两碟小菜。
“找我有事?”厂长问。
“没事,来看看。”
“哈哈,看啥?”
“厂长,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
“哈哈,也不是一天半天了,一直这样。”
“分您一套吧,工作我来做。”
“你咋做?”
“奖励你。”
“咋奖励?”
“我还没想好。”
张厂长叹口气。喝口酒,想了一会,说:“奖励,是个好办法,难度大呀!”
“工作细点,想得全些,有可能的。”
“这样好不好,这事就咱俩说,行就行,不行就当我们俩啥也没说。”
“您说。”
“以分房委员会的名义,写个“特殊奖励”报告,给班子,最好通过,然后上职代会,通过,再报公司。这事要在分房前办。不能和工人分房混在一起。”
“嗯。”
“这事,我不能参与,最好我不在家,你办。”
晓雨明白了,那天厂长确实是在暗示,厂长把咋办都想好了。这事要办,一定要办,他能当这个副厂长,就是厂长点名提的,人,不能知恩不报啊!
张厂长相信晓雨的诚心,但担心他的能力。这个事想办成,没有书记起作用,是万万不可的。
这天下班后,他把书记请到了办公室。
“咱俩搭班子,是领导有眼光,这个厂,也就咱俩干,换谁都不好使。”
书记听着这不着边际的话,觉得奇怪:“你想说啥?咱俩你可别绕弯子。”
“咱俩这届,厂子弄得要像样,咱俩的个人问题,也要解决。”
书记聪明,一听就明白了,厂长说的是房子。
“你把话说出去了,我能不配合?我想,你会有道的。”
“别人我就不管了,你的事,我办。”
“你说说,我的事,咋办?”
“我想了,走上层路线,事都由我来办,明年秋落实。”
“哈哈,不好办吧?”
“我想我跟公司领导说,该不会有问题,再说,也不花他们一分钱。好人情,谁不会送?”
“嗨,能想着老弟,我就啥也不说了。”
“搭伙不易啊!互相不想着,谁能想着。”
“能不能告诉我,你咋办?”
“管理费,多上缴,然后从公司账上付房款,和厂子也没关系。”
书记不得不佩服,这个张厂长真的有道啊!
“能行吗?公司能干吗?”
“能,这么干,也不是我们独出心裁,有先例。”
“哦。”书记的心,渐渐在落底,脸上有了红润。厂长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他没了担心。自己的事就这样办了,下面就得说说,厂长的事咋办。
“你的事,咋办?”
“和你商量商量,看看这么办行不。”张厂长就把和晓雨说的办法,和书记详细地说了一遍。
书记边听边琢磨,边听边点头,听着听着。不禁笑了。
“你笑啥?”
“我笑,笑你的弯弯道真多。”
“你说,不想这些道道,咋办?咱们和工人去比条件?咱还干不干?房子得不到,还得惹得一身臊。”
“你说的是。这个办法,我看行。估计问题不大。”
三天后,张厂长带着范科长出差了,走访用户。谁都知道,厂长这次出差,要很长时间。厂长说了,每一个用户都要走到。
班子会上,晓雨说了特殊奖励房子的事,沉默,没人表态。书记见没人表态,说话了,说了很长时间,书记说完了,也就都跟着表态了。
要让职代会通过,可不是简单的事,这一点,晓雨早就想到了。他把工作做在了前面,该谈的谈了,该请喝酒的,酒也喝了。再加上书记的暗中相助,职代会全票通过。
张厂长出差回来,走进工厂,就看到了宣传栏上的公告“关于奖励张厂长住房的决定”。
他暗暗地长出了口气,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明白,自己的事妥了,该给人家办事了。
谎话
他伸出手,去搂她的腰,脸凑上去,想贴她的脸。刚刚动作,一道雪亮的手电筒光照过来。他一哆嗦,搂不是,不搂也不是,人僵在那里,眼睛被灯光刺得睁不开。
三个联防队员和一名警察,神奇地围了过来。
夜黑,又是在公园的树林中,看不清面前都几个人,都啥模样,他心里忽悠一下,心想:这下完了。
“来来来。”警察把他叫到一边,她被联防队员围在了原地。
“什么单位的?你们俩认识吗?”警察说话的声音不高。
“这……认识。”
“一家的?”
“嗯,不是。”
“不是一家的,大半夜的,待在这里干啥?”
“我们……”他不知怎么说。
“那个女的,是哪的?叫啥?”
他抬眼看了一下,确认是名警察,吁了一口气,悄悄地拽拽警察:“同志——”
“别拉拉扯扯的,问你话呢。”
“同志,我们不是……”
“不是什么?不就是搞破鞋吗,敢搞,咋不敢说呢?不说,是不?”警察撇下他,走到她跟前。过来两个联防队员,围住他。
她还坐在石凳上,头低得快要到地了,身子在不住地抖。
“认识他吗?”
她没应。
“问你话呢,你们认识不?”
她点点头。
“什么关系?”警察还是不紧不慢。
她又没应。
警察看看他,又看看她:“走,回派出所。”
走到派出所,他就被关在一间不大的空屋子里。她被关哪屋了,他也没看到,也不知道。屋里的灯雪亮,屋里只有张床。他没敢坐,站在地上,等警察来。
警察坐着喝水,翻看着报。几个联防队员坐在床上,眯着休息。
见警察不来,他急了,他急着离开这里。眼见着都快深夜了,这一宿说过去就过去,回去了,咋说呀。
他想喊警察,觉得不行,就走出去,想找警察。刚开门,守在门口的联防队员,把他挡了回去。
“我想找警察同志谈谈。”
“想好了?等着。”
警察拿着几页纸走进来:“想好了,写吧,写事情经过。”
“同志,是这样,我是……”
“说吧。”
“我……我是机械厂的,我们俩……是一个单位的。这样好不好,我们错了,我愿交罚款,你照顾照顾,以后有啥事……”他看警察的眼睛斜愣着,没往下说。
“接着说。”
“我……是书记。”他说这话时,心突突得很厉害。
警察鄙视地看着他,往地上唾了一口。“哪个单位的,电话?”
“就别打电话了,行不?”他陪着笑,笑都不是好笑。
“怕磕碜?怕磕碜就别做这损事,还书记呢,呸。”
他的脸红了,脖子都红了。
“能不能说出电话号?”
“这……”
警察二话没说,转身就走。他急了,一把薅住警察:“同志,我说,我说。”他不情愿,也没办法。
接电话的是更夫老赵头:“我是派出所的,你厂的书记是谁?”
他在一旁,也听到了老赵头说出了他的名字。
警察撂下电话,盯着他看了好一阵,说:“罚款要交,单位还要来人,你才能走。”
他几乎都要哭了:“同志,罚款我交,就别让单位来人了,求求你,好吗?”
“不行,我们是公事公办,你求我也没用。”
“我知道错了,今后我再也不做这事了,你就帮帮忙吧。”
警察微微一笑,笑得很蔑视:“把你们厂保卫科长叫来吧。”
他很不愿,但看看拖下去,也真的不行,就说出了保卫科长家的电话号。
接到电话的房科长,骑着自行车,飞也似的赶来了。来了就要见书记,警察劈头盖脸地训斥:“真是有啥样的领导,就有啥样的兵。一点脑子都没有,就这么来了?不开个介绍信,我知道你是谁呀?”
房科长又骑车回单位,开了张保卫科常用的介绍信,再急匆匆地跑回派出所。这个时候,天都有了曦光。
他出来了,走在前面。房科长和她走在后面。他在想,怎么把她送回家呢?
房科长聪明,看出了他的心思,就悄悄地跟上他,声音非常低地说:“我们俩送吧,就说厂里有工人受伤了,抢救来着,尹干事和我们一直在医院。”
他没想到房科长能想这么个谎话,暗暗佩服,也心生忧虑:把柄落在这么个人的手里,以后的事可不好办了呀。
一路上,尹干事一句话都没有,默默地跟在他和房科长的后面。走到家门口,看到站在门口的丈夫,紧张地喘不上气,忽的晕了,就势倒下了……
躺在病床上,扎了安定,挂上了点滴,不一会,尹干事就睡着了。三个男人也悄悄地走出了病房。
站在走廊里,房科长把工人怎么受伤,尹干事怎么帮着送到医院,又怎么陪着,说了一遍。
他听着暗暗佩服:这个老房科长,也太会说瞎话了,说的假的比真的还像。
尹干事的丈夫满眼的疑虑:“不对呀,半夜的时候,我去了厂里呀,赵师傅说她下班就走了。”
他慌了,身子都在抖。
房科长很沉着,微微一笑,面不改色,神情自若:“哈哈,怎么说呢,那就和你说实话吧,不过,你得给我们保密。”
“你说。”尹干事的丈夫,瞪着一双更惊异的眼睛。
“是这么回事。厂里这阵子总丢东西,据我们掌握,应当是内部人干的,我们商量一下,今晚就蹲坑抓人,为了保密,没安排科里的人。尹干事参与了。结果还没抓着。就这么回事。
“嗯。”尹干事的丈夫点点头。
他紧张得手心的汗都快要流下来了。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家伙,还有真的吗?还这么瞎说。
从医院出来,他就迫不及待地问:“你这么说,她一醒来,不全都露馅了吗?”
“甭担心,他也问不出来。尹干事不知道的事,咋能说出来?不说,他还以为严守秘密呢。”
他的心抖了一下,他在想:这个房科长的话,以后还能信吗?
善良
善良爸开门进屋后,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但什么地方不对,也说不出来。四处瞅瞅,到处看看,没发现啥,也就脱鞋上炕了。
老伴住院,他护理了一天,一会接尿,一会喂水,一会擦脸,一会抠痰的。一天下来,弄得人困马乏。要不是善良去接班,他真的是干不动了。
上了炕,困劲就上来了,眼皮就开始打架。灯都没来得及关,人就睡着了。
后屋的善良妻,听到门响,知道回来人了,顿时吓得脸通红,心“怦怦”乱跳,赶紧穿上了衣服。等了一会儿,没见推里屋的门,就明白了,回来的不是善良,是善良爸。她觉得怪:不是说都不回来吗?咋又回来了?善良一个人护理,行吗?这个缺心眼的,会照顾病人吗?
等了一会,她悄悄下地,扒着门缝,向前屋看,灯没闭,善良爸睡了。她长长地出了口气。手捂胸口,好一阵子。
咋办呢?她披着衣服,站在地上,看着炕上已经睡着的小辉。
小辉是邻居家的孩子,才十八岁。白天说好的,今晚善良和善良爸,都住在医院,不回来,她才悄悄地找来他,做伴的。她说自己害怕,让他陪陪。他同意了,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他来了。
她把炕烧得烫手,让他穿着背心、裤衩睡。他听话,只留下背心、裤衩,钻进了被窝。
小伙子身上那股气息,是她最想闻的,她挨着他躺下,摸着他不是很结实但是很迷人的胸脯,有些想入非非——结婚三年了,她就想要这样的气息,但善良不行,善良缺心眼不说,也没她想要的气息。别说是躺在床上,就是趴在自己的身上,除了呼哧呼哧地喘粗气,就没有别的。没别的,她也得受着,还啥也不能说。当初两家人,说得很明白,嫁给善良,善良家想办法给她办进城手续。当时没想太多,咋说也是进城了。时间一长,她才感到,许多地方不满足了。
她想想,还是让孩子走吧,夜长梦多,真的让老公公看见,那还了得,没啥事也弄出啥事了。
孩子睡了一身的汗,挺不愿起来的。揉着眼睛,哼哼着不愿意。不过,还是听话的孩子,还是穿戴好了,等着她发话,怎么离开这里。
她慢慢推开前屋的门,轻轻挪动脚步,轻轻移动身子。凑近老公公,看看是不是睡着了,然后,向孩子招手。
孩子也如她一样,小心翼翼地迈步。
她去开房门,就忘了那门,折页上锈了,一直“吱吱”地响。
“吱吱”的声响,把善良爸吵醒了。善良爸转头就看见了孩子,愣了一下,起身又细看,看明白,是个小伙,“谁?”大叫一声。
“完了,完了。”善良妻,腿软了,站不住了,声音也没了力气:“孩子,还不快跑。”
孩子跑了,善良爸下炕去追,也没追上。回到屋,气得直抖,指着傻愣愣站着的善良妻说:“你……你太不要脸了,败坏了家风啊!”
善良爸把善良叫了回来。指着善良妻,对善良说:“你媳妇趁你不在家,养汉,你说咋办?”
善良似信非信地瞅着老婆,拳头还是攥紧了:“咋干这事,丢人不?”
“我没。我害怕,找人做伴的。”
“放屁,咋不找个女人,咋就非得找小伙?”善良爹气得直哆嗦。
“那不还是个孩子吗。”
“十七大八的了,啥不懂?我看你就是不要脸。”
善良不知说啥,站着,看看爹,看看媳妇。
“善良啊!家门被败坏了,你咋就看着啊?”
善良走过去,薅住了老婆的衣领,举起拳。善良妻“啪”一巴掌扇过去,善良的脸上,有了五条檩子。
“你敢打我?”善良挥起了拳,落下的拳很重,善良妻倒在了炕上。
捂着脸的善良妻,没说啥,起身进里屋,一会出来了,手里拎个包,推门就要走。
“傻小子,不能让她走啊!”
善良拽住了老婆,推拽着关在了里屋。
“咋办呀,爸?”善良没主意了。
“唉!”善良爸坐在炕沿上,抽烟,也不说话。
善良妻觉得委屈,但没哭,把包放下,推门出来。
“你要干啥去?”善良拦着不让走。
“躲开,我找你们厂子领导去,干嘛这样对待我?这日子还能过不?”
“谁让你找男人了。”善良说的声音很小。
“哼,啥也别说了,我没错。让开。”
“爸,你说话呀,咋办?”
“找就找,我看也不能过了,咱家八辈子,也没这事呀。”
善良妻执意走,善良拦着不放,两人扭在了一起。拉拉扯扯的,半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
善良爸想起了,该做午饭了,躺在医院里的善良妈要吃饭啊!就要走,想想又没法走,他怕自己走了,儿子善良一个人吃亏。转念一想,干脆把她捆上得了,想着就找来条绳子。
善良见爸拿着绳子,不解,问:“干啥?”
“干啥,你说干啥?捆上,别让她跑了。”
“爸,这是干啥?”
“干啥?还不是为了你,跑了,咱可就亏大了。来吧,帮忙。”
“不行,爸,不能捆。”
“你小子?”
“啥大事呀,你这样?”
“这事还小?败坏家门啊!”
“我看,没啥,一个孩子。”
“住嘴,再说我连你一起捆。”
“反正我不同意。”
“你个没出息的孬种,想气死爸呀?”
“不,我就不。”
善良妻一直看着,忽然很感动,善良虽说有些彪,人还是善良的,知道啥事该做,啥事不能做,心有感动,脸上就有了暖意。也不撕拉、推扯了,站在门前不动。
看看再不去医院,时间就来不及了,善良爸只好走了,临走时扔句话:“等我回来跟你们算账。”
爸走了,善良和老婆都舒了口气,都回到里屋坐在炕上。
善良说:“你没有干那事吧?”
“放屁,我和谁干那事。”
“我说你不会的吗。你是好老娘们。”
善良妻看到善良的脸上,都是善良。
“爸就那样,我信你,咱俩好好过日子。”
如果不是为了户口,她是不会嫁给善良的。善良人不坏,但不是男人,不是她想要的男人,自己差啥呢?啥也不差,可能所差的就是自己是农村人。善良人不错,可是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她还是心有不甘。她知道肯定有一天,她要离开善良的,早晚的事。她不敢想那一天会怎么样,但无论如何也要有那么一天。
她看着善良,觉得对不起他,自己虽没有干啥,但找来那男孩做伴,自己还是想入非非了,真的有一天遇到可心的男人,她自己都保证不了自己不出问题。善良啊!没办法,谁让你不是男人呢?
想到这,她走过去,抱着善良,亲了一口。善良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舞蹈起来……
过年
年三十。吃过晚饭,就包饺子。老婆去厨房取馅,闻到有烟味,还挺呛人的。看看炉子没冒烟,觉得怪。又听见有说话声,好像在门外,就喊吴主席:“你出去看看,咋回事,哪来的烟,啥人在说话。还没到放鞭炮的时辰啊。”
吴主席也懒得动,老婆喊了,也就得出去看看。
披上衣,趿拉上鞋,推门出去。门推开,就看到了火,看到了蹲在地上的人。两个蹲着的身影,在他家门口烧纸。
他刚想骂,看明白了,是段大起的两个儿子,马上退回身,把门紧紧地推上了,站在门口,脸色铁青。
“咋回事呀?”
“嗯,没……没啥事。”
“那烟哪来的?”
吴主席不知咋说,站在门口,靠着门,傻了。
烟还在往屋里钻,火光映在门的玻璃上,还有了哭声。
老婆走过来,“咋个事,谁哭啊?”
吴主席真想出去,和两个孩子说说,这大年三十的,别折磨人了。想想还是别出去了,弄不好挨两刀,犯不上的,那两个小兔崽子啥事都能干出来的。
“没事,别管,包饺子吧。”
“我去看看。”老婆说着,就要开门。
吴主席靠在门上,不让开。
“你咋回事?咋不让我出去?”
“别出去了。走,包饺子。”
“唉,这就怪了,还不让我出去了,邪门。”老婆拽开吴主席,把门推开。
推开门的老婆傻眼了:“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没看明白?烧纸,烧纸不懂?”
“怎么跑到我家门口来烧?”
“没跑到你家屋里烧,就不错了。”
“这……太不像话了。”
屋里的儿子闻声跑出来,一看,急了,回屋就操起菜刀。被吴主席抱住:“小祖宗啊!别惹祸呀。”
“躲开,这太熊人了。”
吴主席把儿子推进里屋,又返身把老婆拽进屋,“砰”把门紧紧地扣上。
屋里静了,喜庆劲也没了,四口人谁也不说话。
吴主席瞪着眼睛,仰着头,长吁短叹。
老婆沉不住了,敲着炕沿:“这是咋回事呀?”
吴主席不知从何说起。低下了头,不吭声。
“你倒是说话呀?咋回事?”
看看不说也不行了,吴主席不得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国庆节后的一天,段大起早早地来到厂里,等在办公室门前,说是要找厂长说事。段大起原是司机,那年给青年点送东西时,蔫不悄地觅了三桶豆油。不想这事被查出来了。这还了得,给青年过年的豆油,他敢觅下,这可是大事,当即就把他送进了学习班。谁能相信就这么点事?整天逼着他“坦白从宽”。这段大起是个内向的人,平时就不会说啥,进到学习班,除了哆嗦,啥也不会说了。不说,就罚站,不让睡觉。弄得段大起神经都恍惚了。有一天,晚饭后,段大起想眯一会,刚闭上眼睛,管教“啪”的一巴掌,把他打醒。他激灵一下,脑袋“嗡”地乱了,疯了一般地胡言乱语:“不就三桶豆油吗?咋了,咋了?家里没油了,孩子不吃不行的,不行的,就拿了,咋地吧,咋地吧……”疯了。后来送到了精神病院,一住就是几年。这些年,他的病时好时坏,也就不上班了,呆在家里,工资照开着,啥好事也落不下。他一般不到厂里来,有什么事都是老妈来。能亲自来,八成是有重要的事。
吴主席那天来得挺早,见到段大起站在厂长室门前,就说:“哟,少见啊,啥事,还自己来?”
“嘿嘿,粮食不够吃,买点。”
“买粮跑厂里来买?瞎扯,拿粮证去粮站买去。”
“粮证上的粮没了。”
“厂里哪有粮卖你。”
这个时候,厂长来了,段大起哈腰点头的:“厂长好,没粮了。”
还没容厂长说话,吴主席抢着说:“快回去吧,别给厂长找麻烦,一天天瞎扯鸡巴蛋。”
段大起啥也没说,转身就走了,回到家就哭了,老妈问:“咋的了?”
段大起边哭边说:“吴……主……席说我,扯鸡……巴……蛋。”
老妈劝了几句,也没当回事,没想到,段大起趁老妈做午饭的时候,在门梁上拴了个绳,吊死了。
回家吃午饭的媳妇,风风火火地进屋,也没抬头,撞在了吊着的段大起的身上,吓得当时就倒地了……
下午,刚上班,段大起的老妈、媳妇,还有两个儿子,就哭嚎着来到了厂里。两个儿子操着菜刀,四处寻找吴主席,要玩命。多亏那天吴主席去公司开会没回来,要不,准出人命。
没办法,厂长让吴主席在家躲几天,等事情处理完了,才让他露面。那时,段大起的两个儿子就说了:“三十晚上,到你家烧纸去。”
“唉,我不是多嘴吗?人家找厂长,我多说几句话干嘛?”吴主席一脸的沮丧。
“这多好,让人家睹在门口烧纸,这年还咋过?你呀,装什么大象,这年头,谁不是遇事躲着走,你可倒好,没事找事。”
儿子愤怒地说:“让我砍了他们,找他爸去得了。”
女儿哭了,还不敢出声,偷偷地抹泪。
吴主席起身,趴在门玻璃上,向外瞧瞧,见人走了,火也灭了,操起扫帚和撮子,推门出来,把纸灰扫净,撮走。回到屋,取出一挂鞭,“噼噼啦啦”地放了,鞭炮的纸屑,铺满了一地。
午夜时,鞭炮声不断。吴主席感到心烦。他心烦的,不仅仅是鞭炮声,还有一件令他更心烦的事。明天是初一,厂里的党政工团班子要走访,走访的名单中,就有段大起家。他没想到,会有今晚这一出,有了今晚这一出,明天还咋进段大起的家门?那两个小王八犊子,谁知还能干出啥事?他确实怕了,怕再出啥事。不去不行,去了心没底,好在是除夕夜,他不睡,别人也不知他是睡不着,可他的脸色,还是能让家人看出他心里有事。
初一走访,去的第一家,就是段大起家。厂长看着他,没说啥,但是用目光,征询他的意见。
吴主席低头想了想,还是跳下了车:“还能咋地,爱咋咋地。”
段大起的家人,也没有想到吴主席能来,都愣了。
吴主席笑着,上前握住段大起老妈的手:“您老过年好。”
老人家抹着泪:“你也好。”
两个儿子,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脸红了,声音非常小地说:“吴叔过年好。”
吴主席微笑着,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还是孩子呀!”
撤职
书记推门进来,张厂长正好看完了举报信,他递给书记:“你看看,要是事实的话,这个骆冰,可真不是个东西。”
书记看信,张厂长站在窗前,往外看,心里想着骆冰这个人。
骆冰是这个厂的老人。当供应科的科长,也有七八年了。要说能力,还是挺强的,上百种外协加工零件,安排得井井有条,从来没因为外协件,影响装配。而且,零件的质量,也从不让你挑出毛病。这个人鬼头,会看眉眼高低,会说话,厂里的人缘也不错。时不时的,还弄些小恩小惠。科里的人,让他摆弄得溜溜转,厂领导中,他也周旋得十分圆滑,谁对他的印象都挺好。张厂长刚来那会,他总是偷偷地把烟塞在厂长办公桌的抽屉里,也不说,不表白但厂长心里是有数的。
张厂长怎么也没想到,他能干出这样的事。
书记看完举报信,重重地把信摔在桌上:“太不像话了,这还了得?”
“咋办?”张厂长看着书记问。
“这人不能用,多大本事,都不能用。这成啥事了,这人还用,工人们咋看我们。”
“你说的是,这种人早晚出大事,不能用。”
“他又去了?”
“嗯,又去几天了。每次都几天,我还以为是为工作呢。”
“找个人接,把他撤了吧。”
“这个人难找啊!”
“不行,就先找个人代理。”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看,是不是,你找他谈?”
“你就谈吧,他也不是党员。不过,谈之前,还是把事弄明白。”
张厂长点点头。心想,得罪人的事,净让我干,撤了好说,咋安排呢?
回城的火车,是晚上九点的。
下班了,工人们都走了,韩雪见骆冰赖在厂里不走,拎包就走。
骆冰把她喊住了。韩雪想想,又回到办公室。
“咋就这样的绝情?说走就走?”
“别说这些,一切都过去了,公事公办吧。”
“还有公事吗?”
“用不着用这个卡我,你们可以撤走,无所谓。”
“不是当初求我了?”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不是因为你,我能把外协件给你?”
“你还不满足吗?弄得我,人不人,鬼不鬼的,三年了,够了吧?”
“你可别后悔!”
“无所谓,离开谁,都不能饿死。”
“那好吧,咱们走着瞧。”
“谁也不是吓大的,再说了……”
“什么?把话说出来。”
“你自己都干了啥,自己知道。”
“威胁我?别忘了,我手里也有东西。”骆冰说着,奸诈地笑笑。
“哼,无所谓了。你愿咋办就咋办吧。”韩雪不愿再同他说下去,推门走了。走的步伐挺坚定。
骆冰没想到,韩雪这样的坚决。看看韩雪走了,自己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了,也走了。
三年前,骆冰来到这个厂,考查这个厂的加工能力。见到了韩雪,韩雪的美貌令他心旌荡漾。第一次喝酒,他就拥抱了韩雪,就为韩雪,他把外协加工给了韩雪这个厂。韩雪也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他只要来这里,韩雪就得陪着,当然,不仅仅是白天陪着。好像是三个月前,韩雪提出了断关系,这可惹翻了他,他动手打了韩雪,没想到的是,从那次被打后,韩雪就再也不理他了。他这次来,是想缓和关系,可他咋说都白扯了,韩雪坚决地要离开他。
坐在火车上,他就想,外协加工,一定要撤。你韩雪,不是不懂好赖,给脸不要脸吗?我走人,钱,给谁送去,谁还能打我脸?女人,哪没有?就这么想着,想着,想着,睡着了。还做了梦,梦见又遇到一个比韩雪还漂亮的女人。
一个月后的一天,班后。张厂长把他留下,说是要谈谈工作。
骆冰没忘,给厂长夹来两条烟。
“外协工作抓得不错,你很有能力的。”
“全在厂长栽培、关照。”
“在供应科,有八九年了吧?”
“嗯,九年底,十年头了。”
“按你的能力,总在一个地方,也没啥大出息呀!”
“厂长,啥意思?”
“想调调你的工作。”
“哦,厂长真会说笑话。”
“你觉得,这是笑谈吗?”
“怎么?我哪出错了?”
“你说呢?”
“厂长,有话,您直说,我没明白。”
“还用我说明白?”
“嘿嘿,厂长,你看你这是咋了?我……”
“你是聪明人,咱们把话说明了,就不好了,你说呢?”
“这……我……”
“聪明人,是会办聪明事的。怎么说,你也不愿回车间干活吧?再说,一个聪明人,更不会让自己无路可走吧。”
难道是我供得不够?给得太少?骆冰想歪了:“厂长,我是懂事的,以后的事,你就看着吧。”
张厂长叹口气:“你真要我说出来?”张厂长故意把那封举报信,翻过来,信封的下面,有地址。
骆冰看到了厂长的动作,偷偷地撇了一眼,心里顿时明白了。汗立刻就下来了,手开始发凉,腿肚子有些抖。但他还是说:“厂长啊,能不能听我解释解释,总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呀!”
“没调查清楚的事,我是不会拿来难为你的。难道你,仅仅是男女关系问题吗?”
“这个不讲良心的女人,坏我。”
“坏你?你还够个人吗?让我怎么说你。”
骆冰低下了头。
“调调你的工作,是为你好啊!去问问有关人士,你的事,是怎么回事。”
骆冰慌了,不知说啥了。
“想好没?”
“想……好……了,往哪调啊?”
“哼,往哪调?我倒是觉得,你该休息休息了。你说呢?”
“这……”
“这样吧,你写个辞职报告,休息一段时间,我再安排你。”
骆冰听懂了,也蔫了:“厂长,你就看着办吧。”
张厂长看都不看他:“这事,可是你自愿的,没人逼你,也没人整你。”
“我懂,唉!”骆冰知道自己完了。
三个月后,骆冰调走了。
(本辑责任编辑 陈天赐)